此文收录于包子逸的新书《风滚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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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滚草》后记﹝点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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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光更快〉

文/包子逸 (原载于福报副刊7/21/2016)

物理学家朋友偶然提及「微中子」,根据形容,微中子是在宇宙大爆炸时候就产生的一种粒子,可以自由穿梭所有物体、存在于我们的呼吸之间,并且像散步一样轻松穿越地球,又以接近光速的速度移动。

潇洒而近乎没有质量的粒子,据说可以捕捉,科学家们利用微中子碰撞时发出的蓝色微光捕捉到微中子,从而研究宇宙的奥秘。科学家为了研究这淘气的小东西,在南极透明澄澈的冰层底下建筑了可以捕捉微中子的天文馆,追踪路过的微中子。

微中子的奥妙对我而言简直像个黑盒子,捕捉微中子的过程,听起来有如在茫茫的黑夜里抓萤火虫。在肉眼所不能见的的空间里,苦苦搜寻一种可遇不可求的蓝光,仿佛在如来神掌上翻箱倒柜地摸索可以开启知识黑盒子的钥匙。

宇宙的秘密何其多,掀开一个盒子,盒子里又是一个盒子,大家都想知道到底最中间的那个盒子里面有什么,但如果所有秘密都解开了,真相原形毕露,那一瞬间会不会悔不当初?

朋友说,物理是浪漫的,因为它让我们从未知中发现「已知」。概念产生之后就会变成常识,进而变成我们理解这个世界的工具,没有「已知」,就不能产生意象。

诗人阿布曾经发表过许多和物理学、天文学有关的诗,每一首都发出蓝光,深深打动我的心。有一首〈量子力学〉是这样写的:


假设爱极端细小/存在于日常的狭缝之间/如同光之二元:/争吵时是粒子/拥抱是波/所以我们得以缠绕
交叠/穿越一次又一次衰变/就能测量时间/我们是彼此的镜子/与容颜/真理与爱/都是测不准的/因为上帝不玩骰子;/那是上帝/写出来的诗


在〈广义相对论〉中,阿布又这样写:


像一位虔诚的/无神论者/我的心是寂寞的天文台/对准宇宙最寒冷的角落/寻找爱/存在的证据/那是最黑暗的时候/即使一点点光/都看起来像烟火

「已知」如果足以开启意象,那么诗的能耐是从中凿开一片「测不准」的未知,新的宇宙。阿布证明了浪漫本身就是合乎物理的。或许所有的诗都是在「寻找爱存在的证据」,科学是寻找各种证据的存在。

几年前秋天,物理界有条很火红的新闻,大意是微中子比光还要快,爱因斯坦错了。尽管实验者只是根据实验结果抛出了一种「可能」,正当物理学家都还在等待验 证「这是真的吗?」的时候,《纽约时报》却见猎心喜一个箭步抢先报导,劈头就呛:〈Roll over, Einstein?〉( 爱因斯坦可以闪边啰?)此举引来众声挞伐,报社隔天立刻谦卑起来,标题变成为:〈After Report on Speed, a Rush of Scrutiny〉(超光速说言之过早),表示实验尚未成功,同志尚须努力。我在「泛科学」网页上看到「是微中子比光还快?还是媒体错误报导传播更快?」 的转播新闻时忍不住笑,因为内文置入了闪电侠照片,设计旁白是:「要比光快很简单啊。」

如果微中子比光速快的话,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就会有麻烦。不过,几个月后,朋友转寄了另一篇新闻,很好心把新闻以白话文简述之:「没有超光速的微中子, 因为他们有根光纤没锁紧」,意思是要踢爱因斯坦的馆,还早。没有说的是,从错误里假设的真实若被证实是错误的,科学家也会坦然接受那样的逆转,明天开始毫 无悬念从另外一个方向出发,这是令人羡慕的坦然。在爱里,在信仰与生活里,要做到这一点多么困难。

即便科学是许多错误中积累的成就,科学本身是一种不断追求「啊哈!」开天眼式经验的历程。

惊喜也许是诗意而美好的,好比说科学家终于借由鬼鬼祟祟的小粒子而找到解释太阳会发光的原因,原始人终于发现火而能够享用香酥BBQ,或者被邱比特一箭穿 心倏然发现自己爱上眼前的人,这些电光石火的刹那也许能让人心花怒放,但是我对「惊喜」总是怀有高度戒心,深以为惊喜极可能也会一个踉跄就沦为让人惊声尖 叫的过程……

尤其是「惊喜」趴,一开门、一群人高喊「Surprise!」并且期待你露出惊喜表情的那种,我常常演内心戏,在潜意识里不断在练习「原来如此,我好感动」的表情,但是无论怎么练习都非常囧。

这或许也说明了为什么我对惊叹号的使用非常小心,总觉得惊叹号浓度太高冲击力太强,用太多会造成阅读经验的脑缺氧和颜面肌肉休克。

有时候我会想,也许百无聊赖才是最接近真理的状态,大家都误会了。

能够不需要一直期待「喜出望外」的心境多么抚慰人心啊。仿佛是,这个世界已经完整了,终于可以不必流泪革命,不必力挽狂澜,不必去找那把秘密之钥,门户洞开,光线充足,一眼能望穿全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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