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啃硬骨頭計日程功、打漂亮仗捷報頻傳的脫貧攻堅決戰階段,要確保高質量脫貧落到生活實處、落到羣眾心裡,也需要正視仍然存在的風險苗頭。

直面問題,才能拿出管用的化解之策。部分地區仍存在“政府埋單、羣眾不買賬”“重物質脫貧、輕社會建設”等六大風險苗頭,需要在接下來的工作中加以重視。

在黔桂烏英苗寨,村民挑着秧苗去插秧 黃孝邦 攝

一、政府埋單、羣眾不買賬,降低羣眾扶貧認可度

“政府安的水龍頭”“你們(政府)的瓦片壞了”……滇黔桂石漠化山區某村寨發現,這個當地4年前花費700餘萬元打造的寨子,由於新房屋頂掉瓦較多、水龍頭不出水、街巷路燈不亮等問題持續存在,村民嘖有煩言。

由於基層政府未能與村民妥善溝通,羣眾普遍存在“修房修路只是公家折騰”的心理,居住在山脊上的70多戶村民寧願到六七百米遠的地方挑水吃或三五戶集資打井抽水吃,也不願意交3元/噸的水費,政府花錢興修的安全飲水設施成為擺設。

此外,也有村民表示,政府對錢是否花在刀刃上考慮不足,公共工程也不乏質量問題。如2015年新房蓋瓦時,他們就反映過新瓦質量不好,與當地舊瓦相比,一片瓦輕半斤,大風一吹就掉,但政府沒理會。

二、小馬拉大車,政策兜底過多,謀劃過於理想化,給地方政府帶來額外壓力

為盡快脫貧、減少返貧,一些地區出臺提高貧困戶看病報銷比例(有些地方甚至達到100%報銷)等不切實際的健康扶貧政策,因此出現患者寧願住院不願門診就醫的“小病大養”問題,部分縣市醫保基金面臨透支風險。以中部某市為例,該市出臺貧困戶年自負醫療費用不超過5000元的保障政策,一些住院患者因此長期不出院,將醫療機構當作養老院、福利院。

另一方面,以發錢方式“兜底”仍是部分深度貧困地區選擇的重要扶貧措施。西北地區某貧困村第一書記助理告訴半月談記者,由於產業扶貧培育時間較長、短期不易見效,自己所在的村莊對貧困戶的現金幫扶佔比高達45%。他擔心,一旦政府“斷奶”,這些脫貧羣體返貧風險大。

為解決當地貧困勞動力就業問題,前年西部某縣花400萬元扶貧資金建設了一座扶貧培訓中心,運行近一年來只解決了108人就業,其中相當比例還是無需培訓的短期就業。

半月談記者在一份就業崗位派遣名單上看到,十幾名村民都是被派去臨時養牛。由於用工需求不多,培訓業務少,400平方米的中心平日門可羅雀,培訓教室裏擺放的4臺縫紉機看起來基本沒怎麼用過。記者來採訪時,幾名工作人員都在自顧自玩着手機,對培訓內容、培訓方式、羣眾就職去向等情況一問三不知。

三、部分地區倡導“黨員先富”影響基層組織威信

中藥材產業助力雲南香格里拉農民脫貧增收 樑志強 攝

為讓黨員發揮先富帶動作用,一些地區優先將扶貧資源和機會給予黨員或村幹部,其他村民因不能同等享受發展機會,意見較大。半月談記者在部分貧困村瞭解到,有人利用自己是黨員且擔任村支書機會,優先獲得政府80萬元資金,用以種植水果172畝,一年收入30萬元。其他村民根本沒有渠道獲得這樣的扶持,連“萬元戶”都當不上,有人惆悵不已,有人甚至因妒生恨。

部分基層扶貧幹部坦言,在未建立嚴格約束機制和合理分配機制的情況下,一些扶貧項目優先給黨員發展,確實容易產生一些不良影響,甚至離間基層黨組織和羣眾的關系,削弱黨組織在農村的威信。

四、重物質脫貧,輕社會建設

一些自認為夠格當貧困戶卻沒當成的村民阻擾破壞扶貧項目實施;一些村寨貧困戶與非貧困戶難以共處甚至互相敵視;部分受幫扶羣眾等靠要思想滋長;靠打工脫貧的深度貧困村,村寨“三留守”問題突出,年邁的留守老人無人照顧,生活艱辛……隨着扶貧攻堅的深入推進,各地正加快補齊深度貧困地區“水電路訊房產業”等短板,與此同時,不少村莊內生髮展能力的培植還有待引起重視。

從留守老人與留守兒童照顧到村莊公益事業共建共管,扶貧事業的社會建設維度不應遭到忽視。可持續脫貧亟需以實招加強基層社會建設,通過提升農民改善生活的內生動力及互助合作水平,為穩住脫貧成效乃至謀求鄉村振興打下堅實基礎。

五、扶貧“一頭熱一頭冷”,影響脫貧成效

受急躁化決策等因素影響,一些深度貧困地區扶貧出現“一頭熱,一頭冷”情況:上層政策不可謂不熱心,羣眾反應卻頗為冷淡。以西南某深度貧困村為例,2016年,該村被確定為易地扶貧搬遷村,全村508戶2335名村民需整體跨地區搬遷至180公里遠的其他縣城,但相當一部分村民近年來通過外出務工,已在老家修建了兩三層房屋,村寨水電路訊通暢不成問題,生活成本也較低,就地發展有前景,村民依靠外出務工脫貧也有條件。因此,大部分村民不願意搬家,願意搬出的,也不想拆掉舊房。

據當地村幹部介紹,經過反覆動員,目前他們村才搬遷了186戶,其中不少還是半搬遷戶(子女先搬到縣城,父母依舊住在老家),而這186戶村民搬入縣城普遍感覺工作少、工資低,就地務工難以維持一家人生計,大部分還是選擇去了沿海打工。“如果要‘一刀切’拆舊房,已經搬出去的50%以上羣眾將把鑰匙丟還政府,重新回老家生活。”村幹部說,不顧基層實際情況的拍腦袋決策只能是“一根彈簧插到底”,壓得再實也會反彈,受累的還是基層幹部。

六、資金投入大手筆卻沒有下足綉花功夫,甚至產生“浪費式扶貧”

近年來,在政府及社會力量幫扶下,各地貧困村因地制宜發展村集體經濟,不少村每年可有3萬至5萬元甚至更多的經濟收入。而在村集體經濟發展壯大及村組幹部入股發展過程中,不少地區因缺乏規範化的管理和科學的貢獻評定機制,村組幹部面臨廉政風險和村民的信任危機。

某貧困縣紀委書記表示,去年以來,他們處分了十餘名農村黨員幹部,處分他們的一個重要原因是,這些農村黨員幹部在發展村集體經濟過程中,存在私分挪用浪費村集體資金等情況,有些直接將村集體經濟變成“家族合作社”或個人的“提款機”。

另一方面,國家與地方在扶貧事業上投入大量資金,一些地方獲得資金後,為花錢而花錢,不惜反覆折騰、大水漫灌,產生“浪費式扶貧”。以西北地區某貧困村為例,2017年該村投入五六十萬元建設了一個人飲工程,項目還沒完成審計驗收,去年縣裏又撥來一百多萬元改造資金限期用完,村裡就將項目返工擴建。

當地鄉鎮幹部介紹,去年他們鄉鎮4個村共獲得了270多萬元農村安全飲水提升項目資金,實際只要130萬元左右就能高質量解決問題。此外,一些地方為推動美麗鄉村建設,要求各村大搞栽花種樹、配建運動器械,卻缺乏細致規劃評估。由於籌劃不當,部分村栽的花和樹不適合當地生長,不久即以枯死收場,運動器械也損毀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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