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右頂立的畸角帶著寒光，頭盔下的面貌因距離遙遠而模糊不清，艾涅爾只能粗略地瞭解對方身披墨黑板金鎧，手上的長劍不斷冒出比黑夜還深暗的烈焰。

「黑騎士啊……」精靈在記憶裡搜尋有關黑鎧甲騎士的蛛絲馬跡，但似乎一無所獲。

視力遠遜於精靈的人類法師並肩蹲在一旁，觀察底下寬闊廣場上不停躁動的可怕生物們。

「接近一百名的龍鱗怪物耶，」阿姆托布羅極力掩飾心中的不安，故作輕鬆地說道：「有點棘手喔，當然，也不是解決不了啦。」

黑騎士站在龍人群最前方，與數隻圍繞在他身邊的龍人交談結束後，便大手一揮，類似魔法的光芒匯集在黑騎士身後，光芒化成扭曲的圓，圓緩慢固定了形態，一道傳送門儼然成型。

黑騎士舉劍的同時發出非人的吼聲，此舉引起了百隻龍人的呼應吼叫，廣場震天嗚聲此起彼落，精靈與法師不得不摀上耳朵。

待黑騎士身形被魔法光芒吞沒後，傳送門涮地一聲消失在空氣裡。

「那裡有道門，」艾涅爾對著法師指道，就在遙遠盡頭，黑鎧甲騎士方才所站之處背後，精靈語氣異常冷靜，並沒有被龐大龍人群影響，「應該是唯一能繼續前進的路。」

「我們該怎麼通過？」阿姆托布羅臉上顯露出打退堂鼓的神情，他們正位於廣場牆壁高處的人造洞裡，環顧左右，類四方形的廣場上方都有這些洞口，從這裡跳下去也有六樓的高度吧，「這裡沒有任何階梯可以下去。」

「下去不是問題，」精靈從箭筒取出一把箭來，不同的是這把箭身上刻有細微的魔法符文，若不注意是不可能發現的，「這支箭是和阿特斯探險時得到的魔法箭矢。」

「魔法武器嗎……」

「它能吸收任何接觸到的魔法，並儲存起來，一旦射擊出去，就會釋放出來。」

「只憑一支箭就能擊潰這群可怕至極的龍人軍隊了嗎？」法師仍然不瞭解精靈的計劃。

「呵，」艾涅爾笑了出來，在這險惡的環境裡與他俊美的臉龐顯得格格不入，「你可是大賢者後補啊，阿姆托布羅大師。」

一腳踹開鎖死的木門，赤髮青年領著褐髮女子衝進了充滿光亮的地方，嘉娜把手中的火把熄滅，火光在這裡已是多餘的。

「這，這是什麼鬼地方啊？」嘉娜仔細看著眼前彷彿大型的祭祈殿堂，牆上有著數不清數量的魔法光球提供亮度，中央處地面繪有巨型魔法陣，血色的魔法紋路搭配著複雜地魔法符文，光是這個圓形魔法陣直徑就達二百公尺長。

令嘉娜更驚訝的是擺在魔法陣上的東西。

她摀起了嘴，以前看過的玩意兒不過是眼前龐然大物的牙齒或骸骨碎片，嘉娜能夠看見完整的骨骸已經遠比大多數冒險者幸運多了。

「巨龍骸骨。」阿特斯微微抬起頭，高聳的巨龍頭顱正好望向赤髮青年的方向，灰白的骨頭眼窩似乎也瞪視著阿特斯。

「我的天啊……」嘉娜不自覺地被這巨大遺骨吸引向前走去，只為再接近點觀看。

「阿阿……」嘉娜的嘴巴誇張地不停顫動，兩顆眼珠又大又直地指著巨龍遺骨，「阿特斯……我們發……發財了！」

才跑沒幾步，嘉娜就跌倒了三次，她近幾瘋狂地繞過巨龍遺骨，跑向另一頭去。

「發財啦！」跟在身後的阿特斯突然吼叫起來，被巨龍遺骨擋住的另一頭，攀上階梯，成堆成山的金銀財寶堆置在殿臺上，齊力發出奪目的金銀光芒。

嘉娜慌忙地抓起金幣往胸口塞，只要看見項鍊就掛在脖子上，十根手指更是戴滿了寶石戒指，她發狂似地笑著，連靴子的縫隙也擠了數十枚金幣。

而阿特斯呢？他拋下巨劍，一口氣跳進金幣海裡，只冒出上半身來抱擁財寶，嘴巴咬著一顆大鑽石，「是寶鑽啊！好大一顆啊啊啊！」

正當兩人處於人生最幸福的狀態時，嘉娜反射性地抬起頭，掃視臺階下的一切，沒有任何異常，也不是作夢，但嘉娜就是覺得不安。

「喂阿特斯，」嘉娜站了起來，身上不斷落下金幣銀幣，墜落地面響起叮鏘叮鏘聲，「好像……好像有點不對勁！」

但阿特斯的眼眸裡只有金子，他舉起一支金杯，上面雕飾的花紋可謂巧奪天工。

半透明的灰影自地面冉冉升起，除了擁有人形輪廓外剩下的就是一身灰。

嘉娜倒抽了一口氣，她感受到了灰影的強烈殺意，背靠著成堆財寶橫移，走向阿特斯，「阿特斯！阿特斯啊！有……有怪物來了！」

「怪物？」阿特斯把蛙口型頭盔自頭上拔起，甩了甩紅髮後答道：「沒有啊？在哪？」

「在那裡呀！你瞎了嗎？」嘉娜焦急地指著正踏上臺階，慢慢走來的灰影尖叫道，「灰灰的一團呀！」

「呵，」阿特斯笑了笑，「妳是被太多金子壓昏了嗎？什麼東西也沒有呀。」

灰影抬起右手臂轉移目標，尖銳的五指猶如利錐，緩緩接近驚恐的女商人。

「不……不要啊……」嘉娜眼前嚇出了淚水，阿特斯才驚覺事態並不尋常，他竄出金銀財寶堆，數不清地金幣滾落臺階，一把推開嘉娜！

灰影的攻擊由阿特斯承受，銳利爪擊在赤髮青年胸口留下五道血痕！

「阿特斯！」嘉娜此時明白了，只有她能看見灰影，阿特斯卻不行，她發現左手小指的銀戒發出微微光芒，應該是這只戒指的關係吧，「小心右邊！」

阿特斯並不打算逃開，他向右方揮拳，卻只是與空氣過招，大腿又出現了深可見骨的爪傷。

在嘉娜的眼中，灰影輕易躲過空隙過大的拳擊，衝過阿特斯身邊時順勢抓了他大腿一把。

很明顯的，阿特斯在無形的敵人面前束手無策，他胡亂的攻擊，身上的傷口不斷增加。

突然，一瓶黃色藥水在阿特斯眼前凌空碎裂，黃色液體溶顯出灰影上半身形體，它飛快地轉過身，攻向投擲藥水瓶的嘉娜！

「嗚哇！」為了避開攻擊，嘉娜一時踩空跌在階梯上，滾了下去，但也同時躲過了灰影的攻擊。

「嘉娜！」阿特斯一腳跨過二道階梯，大步衝向滾下的女商人，但灰影似乎更快上一步，它高高躍起，準備給予倒在地面上的褐髮女子致命一擊！

血，熱騰騰的液體噴灑出來，穿過阿特斯的胸口，透過灰影的指尖，鮮血流至嘉娜身上，將她上半身染得溼紅。

阿特斯跪趴在嘉娜身上，擋下了灰影的刺擊，卻也讓胸部被鑿開一個洞。

「阿……阿特……阿特斯！」嘉娜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情況，她近得可以看見阿特斯眼眸裡的自己，阿特斯嘴角滲出了鮮血，滴落到嘉娜臉上。

灰影拔不出穿過赤髮青年的右手，便開始以左拳鎚擊阿特斯背脊！

一拳，二拳，隨著阿特斯痛苦的神情，灰影下手愈重，每一擊都逼得阿特斯喪失更多鮮血。

「嗚……」嘉娜稍微使力，骨頭摔斷的左腳痛徹心扉，嘉娜開始企求阿特斯：「別管我阿特斯……這樣下去……這樣下去你會死啊！」

「我……可是嗚哦！」一口鮮血又吐了出來，即使失去過多血液造成臉色蒼白，阿特斯依然自信滿滿說道：「我可是……不死……的阿特斯啊！」

重重數拳，阿特斯嘔出的血讓嘉娜不知所措，她不斷推著叫著，要阿特斯趕緊離開，別再為了保護她受傷了。

「呵啊啊啊啊！」阿特斯猛然跪起，兩手抓著灰影沾滿熱血的右手，站起向後倒去！

被壓在阿特斯與地板之間，灰影開始扭動身軀，但卡在右手抽不出來，灰影根本無法動彈。

「隱形……現在行不通了吧！」阿特斯一股作氣，將穿過自已胸口的灰影之手給硬生生拔斷，露出的龐大傷口更是湧出過量鮮血。

灰影斷了右臂滲出少許的綠色血液，蠕動了數下後便不再有任何動靜。

嘉娜使盡全力翻了個身，大腿骨劇裂疼痛，她用爬行的方式來到阿特斯身邊，雙肘都破了皮，「阿特斯，阿特斯……」

灰影的身體就像洩了氣般縮小，最後消失不見，阿特斯意識模糊，在要昏睡前聽到了嘉娜的呼喚。

「阿特斯，」嘉娜曾聽過傳聞，要讓不死的阿特斯真正死亡得破壞他的頭顱，或砍下他首級，甚至放乾他的血液也是一種辦法，「阿特斯，醒醒啊，千萬別睡，求求你，千萬別睡著……」

「傻瓜，妳這麼聒噪……」阿特斯半閤著眼皮，笑道：「我怎麼睡得著……」

「流……流這麼多血，不會有事吧…」嘉娜握著阿特斯冰冷手掌，熱淚盈眶。

「不會有事的，妳放一百個心吧……」阿特斯氣若猶絲地安慰嘉娜，他舉起空著的右手，挨近嘉娜臉龐，試圖擦去她臉上的血漬，一滴淚滑落至阿特斯指尖，「我死不了的，哭什麼？」

「我是擔心你呀，守財奴！」嘉娜開始啜泣起來，小小的手緊握著阿特斯兩掌，「笨蛋！笨蛋！嗚嗚……」

「別哭啊傻瓜，」阿特斯感覺到體內的重生細胞正大量的運作，連胸前的洞都小了許多，「失血過多，只要睡一段時間就好了，除非我身上連一滴血都不剩……」

「要是……」嘉娜稍稍放下了心，淚水仍不停落下，「要是哪一天我死了，你會來看我嗎？」

「妳知道霜雪百合嗎？」阿特斯沒有直接回答，他問了個問題。

「嗯，聽過…」

「那是一種不論在白天或夜裡都能發出雪白光芒的稀世花朵，非常非常漂亮……」阿特斯血紅的瞳孔漸漸淡去，與嘉娜的眼眸相接，「我會去摘來送妳，當作告別的禮物。」

「謝謝你。」自幼是孤兒的嘉娜無依無靠，最害怕的事就是連死亡都是孤單一人，但這一刻起，她不再感到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