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按

　　提到吳鎮宇，或許很多觀衆都會想到他在黑幫片中的精彩表演，例如《古惑仔之人在江湖》中深入人心的角色“靚坤”。但是，他並沒有因爲對黑幫形象的成功詮釋，就從此止步不前。

　　在吳鎮宇漫長的從影生涯中，他對各種角色進行了大膽的嘗試，像是《難兄難弟》中的演員謝源、《基佬四十》中的男同性戀者以及《衝上雲霄》中的飛機師唐亦琛等等。

　　而在這一次的新作《轉型團伙》中，他出演了一位過氣影帝的角色。他的兒子費曼也參與了演出，有趣的是，費曼的角色——流量童星——與他的角色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照。《轉型團伙》是一部“戲中戲”電影，片中的導演（文鬆飾）致力於拍攝一部“黑幫文藝片”，但他的拍片之路上充滿了坎坷與意外。

　　這是一部很難定義的影片，有着元電影的架構，喜劇的元素，甚至還有對於黑幫文化的緬懷。與此同時，我們還可以看到《轉型團伙》對於流量明星，乃至對當下影視行業的諷刺。

　　片中的臺詞是混雜的，既有粵語，也有國語；甚至連影片的演員構成也是混雜的，既有代表舊時代港片的吳鎮宇、吳志雄、任達華等人，也有代表東北新興喜劇力量的文鬆、喬杉等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部影片或許可以成爲探討香港電影內地化浪潮的典型範例。

　　這一次，我們有幸採訪到了吳鎮宇先生，和他聊了聊這部新上映的《轉型團伙》、他與費曼和喬杉的合作以及當下影視業的境況。

　　人物與角色

　　吳鎮宇先生您好，今天來和您聊一聊您的新作《轉型團伙》。您在片中飾演的是一位老牌演員的角色。其實您不是第一次飾演演員了，我想到您之前在《難兄難弟》中也演過一位名爲謝源的演員。您自己也是一位優秀的演員，不知道您覺得這兩個角色哪一個與您本人更接近呢？

　　這兩個……如果是宣傳的時候我就會說，這其實就是我的本色演出嘛……其實這兩個角色差距也比較大。那一個（指《難兄難弟》中的角色）是上一代的角色，我是從年輕演到老。這一個（指《轉型團伙》中的角色）是一來就是過氣的老角色。

　　這一次可以算是“從老演到年輕”了嗎？

　　呃……就是回到劇中的某個人物吧，是這個角色在發生某件事之後有了轉變。其實，有時候演一些年長的角色會很累的，雖然很接近我本身的年齡，但是累的地方就在於，我還是得把那個“老態”演出來。

　　因爲您內心還算是比較年輕的吧。

　　對，對。

　　在這個片子裏，您的角色與兒子費曼的角色之間產生的對照也很有意思。因爲您是扮演了一位過氣的影帝，而您的兒子費曼更像是現在的“流量小鮮肉”一樣的角色。您是怎麼看待這兩個角色之間的關係的呢？

　　我不懂誒，可能就是我根據某些現象構思出來的一些……就是有時候，這些“小鮮肉”就是十八歲啊，十六歲左右，就被經紀人公司搬出來……其實他們還是很有觀衆緣，不然也不可能像現在這麼受歡迎。但是我覺得，錯就錯在經紀人公司身上，請那麼多助理啊，請來這麼多工作人員啊……雖然可能這些人也賺得不多，但是就被經紀人公司請來幫它做數據啊，造流量啊什麼的。

　　這些年輕演員就相當於被利用了。

　　對啊，他們還這麼小……這個，對於他們的成長不是很健康的事吧。所以有時候，我覺得，這不見得是一件好事。起碼得等他們有獨立的思考方法，能夠考慮自己的未來的時候再說。他們還這麼小，從小就沒有自己的生活了。他們看不見外面的世界，因爲他們出不去。想吃碗麪，吃碗刀削麪，都得不到滿足。

　　在剛開始的時候，您的角色和費曼的角色之間確實存在着一些矛盾，但到了最後又達成了某種和解。您覺得他們關係轉變的契機發生在哪個時刻？

　　其實我不覺得他們的關係是在哪個時刻發生轉變的，這種轉變是一個長期積累的過程。電影裏費曼對我的第一次改觀應該是我的頭被砸傷進醫院那場戲，但那時候的情緒還是有一點愧疚的，再到後來每天給他做餐蛋面，帶他去玩啊，就慢慢建立起了像真父子一樣的那種感情，而且是相互的。

　　費曼在《轉型團伙》中的表現還算挺搶眼的。您上一次和費曼的合作還可以追溯到《脫皮爸爸》。不知道這第二次合作，您對他有什麼新的感想嗎？

　　這一次……戲多了，他壓力也大了。我有很多時候都不太滿意他的一些演出。後來，因爲我要重拍，所以是剪接出來效果可能會好點，但其實現場我還是不太滿意啦，有些時候。

　　那您覺得作爲一位專業的演員，如果滿分是十分的話，您可以給費曼的表現打幾分呢？

　　我覺得……五分左右吧。

　　（笑）您還是比較嚴格的。

　　起碼差不多及格了嘛。

　　這一次您和喬杉的合作，也讓很多觀衆感到意外。喬杉在片中飾演的是一位財大氣粗的投資人。您是怎麼想到和喬杉合作的？

　　你要在國內找一個（合適的）演員，你還能找誰呢？他能在身上穿那麼多顏色，駕馭那個造型的風格，又能演出，又是一個創作型的演員……我覺得他真的很適合這個角色。你應該也想不出還有誰比他更合適了（笑）。

　　您覺得喬杉在片中的表現怎麼樣？

　　喬杉很厲害，他真的是那種自帶喜感的人。這一點我也比不過他，他站在那裏就會讓你覺得已經很有喜感。你們看完電影應該就能明白，這個電影的這個角色，除了他還能找誰呢？

　　類型與文本

　　這部影片採取了一個戲中戲的結構，電影中那位導演拍攝電影的過程實在是比較艱難。所以其實不止是流量明星，《轉型團伙》的打擊面其實波及了整個影視行業。所以您覺得這部影片中的故事是不是也是現在影視行業的一個縮影呢？

　　確實是啦。這個（創作這部影片的）動力的確來自於某些調侃。但最主要還是觀衆看得開心，看得嗨，就有這麼一些諷刺的元素。因爲還是希望這部電影能夠反映一些東西出來，能夠讓大家回味。但讓觀衆開心還是最主要的，像最後一場戲，就是想讓觀衆能夠嗨着離場，帶着笑容離開。

　　片中的那位導演，對於自己拍攝的作品有一個很有意思的說法，就是“黑幫文藝片”，雖然這可能也是一種調侃吧。那您覺得這部《轉型團伙》算是一部“黑幫文藝片”嗎？

　　嗯……這部電影，我會把它叫做……內地產的香港黑幫片（笑）。因爲這部電影的整個出品公司是內地的，不能算是合拍的，是內地製作的。內地的電影公司很少拍攝這種很有港片風味的電影。

　　說到合拍，其實您這樣非合拍的“港片”還是很少的。現在合拍片其實已經成爲某種香港電影的趨勢了，您是怎麼看待這種趨勢的呢？

　　我覺得應該算是好事吧。不過我覺得最好題材不要太單一。

　　您這部新片，題材就比較特別，很難定義。

　　對，別人問我怎麼定義這部電影，我其實不懂。不能說是黑幫片，也不算文藝片，也不能完全算是一部喜劇……我真的不懂。就像有人問我，怎麼定義我本人一樣，你怎麼定義吳鎮宇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轉型團伙》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場景，應該是最後那個以假亂真的決戰段落了，確實達到了既幽默又熱血的效果，您的表演真的非常精彩。不知道您是怎麼把握這場戲的呢？

　　我們這個電影是講的戲中戲裏的戲中戲，電影最開始的我，就是那個過氣影帝，後來我又是坤哥，最後一場你說的這個場景，是恢復記憶之後的過氣影帝要去“演坤哥”，來一出假的飛車亂鬥戲去唬住那羣歹徒，所以其實電影裏的我是有三種身份的。

　　過氣影帝的特質呢，是他其實能讓你感覺到是有一點點端着的，因爲他輝煌過，但是現在落魄了，但他自己還困在過去走不出來，不是很能理解這個小鮮肉的流量的時代。坤哥是那種脾氣會有一點暴躁，眼神裏很缺乏安全感的，坐了八年牢，他也不是那麼清楚記得自己入獄前經歷了什麼。

　　最後一種身份就複雜一些，結尾那場戲很過癮也很誇張，因爲我也是希望在片尾可以有個很好笑的效果，讓觀衆可以帶着笑看完這部電影。那場戲拍的過程也是蠻艱難的，因爲銅鑼灣那條街人流量很大，我們封街拍攝，但還是很多路人會在街道兩邊走，還遇到有人高空擲物，都給我們拍攝帶來了很大難度。

　　我覺得這部電影裏“失憶”的設定也挺有意思的，就是您扮演的宇哥失憶了，然後失憶之後，他就覺得自己是一個黑幫大佬。您覺得這算是對於黑幫文化的緬懷嗎？

　　確實是可以讓觀衆回憶一些東西……因爲他們很久沒看了，他們其實也想看，但是我們在現實生活中又不能拍。我就用這麼一種華麗的方式，一種瘋狂的方式和他們說再見。所以這部電影裏面的一些場景，其實就是找回我們記憶中的一些東西。

　　像是爆瓶啊，街上的那些招牌啊，洗浴中心啊，大排檔啊，麻將館啊，跑馬啊，銅鑼灣啊，旺角啊……像這樣子的呈現，我覺得應該近年來的電影都是沒試過的。我就是想通過這樣的方式，最後給大家留一個老香港的印象吧。

　　粵語臺詞喚起我們對於港片的懷舊；不過喬杉、文鬆等演員的國語臺詞，又給人一種東北喜劇的觀感。您是怎麼看待這兩種臺詞上的混合使用呢？

　　我做出這種嘗試，是因爲在劇組休息時看到喬杉和Pauline聊天（Pauline在片中本色出演劇組茶水，她曾獲得37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專業精神獎），喬杉他是用的東北話，Pauline是用粵語，但是他們兩個每天都聊的很開心啊，所以我就想，爲什麼不能讓粵語和東北話同時存在呢？我自己看覺得這樣其實很好，也很自然。

　　這種文化融合的現象，其實也昭示着時代的變遷。您如何看待這種時代的變化，和新時代的香港電影呢？

　　我覺得時代的變化當然是好事情，如果不變那纔是很恐怖的。我看到網上很多人說電影市場現在一年不如一年，但其實有沒有想過市場的下滑反而是更多種類型的電影出現的好契機呢？我覺得時代的改變是要帶給我們更多機會與更多可能，我們不要抱怨什麼行業寒冬、不景氣啊，我們就順應着去改變去調整自己，這纔是一個積極的心態，這也是爲什麼《轉型團伙》這部電影的slogan是“以萬變應萬變”。

　　至於新時代的香港電影，我覺得大家都太喜歡去講述香港電影過去的輝煌，其實現在也有很多優秀的新人導演，只是他們可能沒有那麼多機會，所以能幫就多幫下吧。

　　我覺得有時候小成本電影反而更能體現出一個演員的價值，在大製作中演個戲份不多的角色我會覺得自己對這部電影是沒太大貢獻的。其實就像有人喜歡吃豪華自助餐，也有人喜歡吃街邊的刀削麪，每部電影都會有自己的受衆，我也希望自己可以盡到力去幫新人導演。

　　這次和陳詠燊合作的《逆流大叔》可以用小成本搏到一個很好的票房我就非常開心，至於拿不拿獎在我看來都不重要，觀衆喜歡你買票支持你，就已經是最大的鼓勵與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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