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上方山森林動物世界生境館後面的水塘裏,居住着兩隻特別的動物,它們叫斑鱉。

  這兒的雄鱉是僅存的“開園元老”,見證了蘇州上方山森林動物世界的前身——蘇州動物園從建園到廢止的時代變遷;另一隻雌鱉也是原長沙動物園(今長沙生態動物園前身)的元老,擔負着延續物種的重任來到蘇州結下姻緣。

  上方山動物世界的斑鱉展區(局部)

  2019年4月13日之前,斑鱉這個物種已知存活個體的僅有4只(另外2只在越南),來自長沙的雌鱉是唯一已知的雌性個體。2019年4月13日下午13點20分,這隻唯一的雌性斑鱉因人工授精發生意外,經搶救無效後死亡。

  雌鱉生前照片,攝於2018年6月(袁暢 攝)

  這等於直接宣告了歷時13年的斑鱉人工繁育拯救計劃,徹底失敗。

  開園元老 數十載後定身份

  斑鱉(Rafetus swinhoei)是一種極危物種,有記錄的分佈區包括我國長江下游流域,以及位於雲南南部和越南北部的紅河流域。

  1873年,英國動物學家約翰·愛德華·格雷(John Edward Gray)把一個從上海寄來的大鱉標本定爲新種,命名爲Oscaria swinhoei。其實就是斑鱉。但由於標本數量太少,斑鱉有效種的地位尚未得到廣泛承認,長期以來被認爲是中華鱉或黿的同物異名。1987年,Meylan等重新研究了斑鱉的模式標本,恢復了其有效種的地位,並歸到了斑鱉屬(Refetus)。

  羅伯特·斯文豪(Robert Swinhoe,1836-1877),時爲英國駐華外交官,同時也是一位博物學家,他發佈了最早的中國鳥類名錄和臺灣鳥類名錄。最早的斑鱉標本便是他寄回英國的,故該種以他的名字命名,斑鱉亦稱“斯氏鱉”

  斑鱉與黿的特徵區別,來源自中國動物園協會原網站

  原蘇州動物園位於蘇州古城東北婁門內河口的一個四面環水的小洲上。園址在南宋時爲佛廟,其歷史可追溯到公元1162年前後。據說,動物園的斑鱉池就是南宋佛廟放生池的遺物。

  原蘇州動物園大門

  清道光年間在此地建昌善局,同治中期重修,光緒時始建殯舍。昌善局本是民間慈善機構,後來專供存放入殮待葬的棺柩,設施齊全、服務周到,相當於今天的殯儀館。裏面環境幽雅,布有花木假山、老柏紫藤、亭榭旱船,還有水池供人們放生祈禱。

  昌善局內有三個放生池,其中一個大池中養的十幾只癩團黿是個奇特的景觀。每年清明人們來祭祀先人亡靈,水面上汆滿餵食的大餅,癩團黿時不時浮起來一口吞下,圍觀的人便發出驚呼,那是園中一年一次的熱鬧場面。民國17年(1928年),停止放生動物。1951年,改爲婦女生產教養院,後爲兒童京劇院所在。1953年4月,興建動物園;1954年5月1日,蘇州動物園(時稱“城東動物園”)對外開放。

  上世紀50年代蘇州動物園的斑鱉池,即原來的放生池

  上文說到的“癩團黿”,其實就是斑鱉,1954年建園時園內還有大小十餘隻。但當時直到幾十年後,這些斑鱉一直被當作黿——二者確實長得很像,學界又對斑鱉知之甚少。蘇州動物園現存的雄鱉就是其中之一,以前和其他斑鱉打架還被咬掉了一塊裙邊。後來,老夥計們都沒了,只剩它自己了。其他動物園也有過飼養,如北京動物園(2005年10月死亡,雌性)和上海動物園,同樣,一直以來都被當作了黿。

  蘇州動物園50年代飼養的斑鱉。據《蘇州動物園志》歷年動物統計表,1962年底還有5只斑鱉,到了1972年底僅餘2只,直到1992年變爲1只

  直到幾十年後,蘇州動物園爲支持蘇州鐵道師範學院生物系建設,贈送了兩隻大黿標本。生物系趙肯堂教授對標本進行了細緻的研究,發現這兩隻“黿”其實是斑鱉。經過多年研究,趙肯堂提出了大量證據,證明斑鱉是一個獨特的物種。(注:有資料說是“蘇州科技學院”,其實蘇州科技學院是2001年蘇州鐵道師範學院和蘇州城建環保學院合併來的,今蘇州科技大學)

  1992年起,趙肯堂教授爲拯救斑鱉多方奔走,終於引起了有關部門和國內外專家的重視。國內學界直至1994年才由著名動物學家趙爾宓先生首次承認Rafetus swinhoei的有效性,並建議中文名稱爲“斑鱉”。

  蘇州的斑鱉標本

  趙肯堂教授(左一)與同事在西園寺斑鱉銅像旁合影

  2006年9月19日,由農業部水生野生動植物保護辦公室、國際野生生物保護學會、中國動物園協會主辦,蘇州動物園和金鳥基金協辦的斑鱉保護合作交流研討會在蘇州召開。與會的國內外專家圍繞保護和人工繁殖斑鱉的科研課題進行了多層面、廣泛的學術交流和工作磋商,並就該項工作的科學性和可操作性進行了全方位的論證。

  代表們一致認爲斑鱉是一種獨特而且嚴重瀕危的動物,目前僅知的5只個體全部都在人工條件下飼養(蘇州動物園1只、西園寺2只、上海動物園1只,越南還劍湖1只),尚未在野外發現有存活的個體,保護和人工繁殖斑鱉的工作已刻不容緩。建議對蘇州動物園和西園寺的斑鱉池進行改造,並把上海動物園那隻雌性斑鱉轉移到蘇州動物園配對,產下後代。農業部水生野生動植物保護辦公室也準備立項,資助養殖池改造和野外斑鱉調查。

  上海動物園的雌性斑鱉,1971年10月從雲南箇舊捕獲

  然而,就在這一年的12月16日,上海動物園的雌性斑鱉去世了。這時,蘇州的西園寺還有兩隻斑鱉,其中就有一隻雌性叫“圓圓”。但是“圓圓”多年未曾露面,蹤跡難尋,生死未知,把“圓圓”弄到蘇州動物園配對不可行。

  西園寺的雄性斑鱉“方方”,2007年8月19日死亡。死後測量,身長1.52米,重73公斤。有報道稱該鱉活了400歲,沒那麼長,400年前其實是西園最早出現斑鱉的記載。據考證,光緒九年(1883年)探花潘祖蔭曾在此處放生“黿”,當時共6只(一說5只。後有3只在1938年被日寇吃掉)

  清末明信片上的西園寺放生池照片,西園寺恆中法師認爲照片中的“黿”與“圓圓”十分相像。據寺中法師稱,“圓圓”在“方方”死後再未出現。應已死亡

  峯迴路轉 多方努力促姻緣

  上海動物園的雌鱉壽終無疑是當頭一擊,光有雄的沒雌的,這可怎麼辦?

  天無絕人之路,一條線索使拯救斑鱉的項目峯迴路轉。這年11月底,中國動物園協會華南虎保護協調委員會2006年年會在蘇州召開,就在會議期間,一位來自長沙動物園的獸醫提到他們園裏有一隻黿,不知是不是斑鱉。後來,這隻黿的照片發給了蘇州動物園,一看斑紋,很像是斑鱉!

  飼養展出在原長沙動物園盤龍苑內的斑鱉

  2007年1月24日,第二次國際斑鱉保護合作交流研討會在蘇州動物園召開,國際龜鱉生存聯盟(TSA)、國際野生生物保護學會(WCS)、中國動物園協會、北京動物園、上海動物園、蘇州動物園、蘇州西園寺等機構和單位參加了會議。

  會上,討論並基本確定了蘇州動物園和蘇州西園寺的池塘改造方案,成立了斑鱉保護工作小組,強調蘇州動物園和蘇州西園寺在斑鱉保護過程中應發揮主導性作用。在這次會議上,也展示了來自長沙動物園的照片,會後,有關專家來到長沙動物園,經鑑定,是令人振奮的結果:這隻黿的確是斑鱉,而且還是雌性,這些年還一直在產卵!

  長沙動物園斑鱉產下的卵

  雌鱉年齡推測約有80多歲,也是長沙動物園的開園元老。至於她的來歷,據新聞報道稱有兩種說法:一說從上海黃浦江捕捉到的,開始寄養在私人老闆家裏,後來才轉移到烈士公園的;第二種說法更具巧合——建國前長沙的一個動物展覽團到蘇州巡演時,發現了一隻奇特的“巨黿”,遂斥資將其買下,帶到全國各地展覽。

  我在《長沙動物園志(1956-1987)》裏找到了一條疑似內容,如果這裏的“鱉”就是雌斑鱉的話:

  1956年8月,以公私合營的方式接收了上海私營順利動物園的動物。接收的主要動物有鱉一隻、蟒蛇兩條......

  原長沙動物園大門(80年代)

  雌的找到了,人工繁殖斑鱉的希望大增。可是,新的問題也來了:兩家怎麼來聯姻。蘇州希望讓長沙把“閨女”嫁過來,長沙想把蘇州的招爲“上門女婿”,雙方意見這就有分歧了。長沙方面認爲,這邊具有50多年的斑鱉養殖經驗,對其生活習性,飲食起居以及產卵、冬眠等瞭如指掌;而且,全世界就只有一隻雌性斑鱉,搬來搬去會否影響其健康還得經過專家進一步考察、論證。

  也是,全世界就這麼幾隻,現在剛知道養了幾十年的黿原來是如此珍貴的斑鱉,還沒來得及好好捂捂就讓送出去配對,雖說不是送給人家以後還回來吧,可啥時候能回得來就不好說了,難以割捨是人之常情。

  不過,中國動物園協會認爲到蘇州動物園配對更合適。一是蘇州動物園的斑鱉池環境更好,況且蘇州有兩隻雄性,還有選擇的餘地;再者,蘇州動物園和西園寺的池塘比較大,不好捕捉,而且蘇州的斑鱉體型、年齡也比長沙的大很多。但由於諸多因素,加之當時蘇州動物園的斑鱉池尚未改造,斑鱉配對的設想並沒有立即付諸。

  2007年5月,TSA專家、澳大利亞西部大學龜鱉繁殖學教授傑拉德·庫克林(Gerald Kuchling)爲長沙雌鱉做身體檢查

  2007年6月,長沙動物園提出了通過人工授精方式解決斑鱉繁育問題的設想,WCS對此表示願意提供支持。同年9月,在佳木斯召開的中國動物園協會科技工作委員會2007年工作會議上,長沙動物園、蘇州動物園及WCS組織三方會商後決定:通過人工授精方式讓這對斑鱉繁育後代,並定於2008年春季開始嘗試,如果不成功,再改爲直接交配。

  可是消息傳出後,一些專家提出了質疑:利用微小電動震動儀從雄性斑鱉身上採集精子能否成功?人工採精,對雄鱉究竟有多大傷害?誰也不能保證。歲數都很大了,又沒有先例可循,萬一給弄出個好歹來,後果不堪設想。

  2007年12月20日,2007年斑鱉研討會在蘇州召開,會上,長沙動物園園長宣佈同意將長沙動物園的雌性斑鱉在第二年6、7月份轉移到蘇州動物園。會上通過了斑鱉合作繁殖研究計劃:

  1. 首先採取斑鱉的自然交配,由蘇州動物園改造斑鱉飼養繁殖池,來年6、7月份建成後,將長沙動物園的雌性斑鱉轉移到蘇州動物園,與雄性斑鱉在同一池中隔網互相熟悉,待時機成熟擇機交配。繁殖後代由長沙動物園和蘇州動物園平均分配幼鱉數目。成立“斑鱉繁育科研小組”,小組成員由WCS、TSA、蘇州動物園、長沙動物園和其他相關單位科研人員組成,科研成果由小組成員共享並負責統一管理。

  2. 如果第一套方案無法實施,則採取斑鱉的人工採精、授精試驗工作。項目實施過程中動物運輸費用、保險費、繁育設備儀器費、科研人員差旅費、會議組織費、蘇州動物園繁殖池改造費用等相關合作研究費用由國際組織——龜鱉生存聯盟(Turtle Survival Alliance)出資。

  3. 蘇州動物園、長沙動物園、WCS、TSA四方簽署斑鱉繁殖合作研究協議,中國動物園協會承擔項目的協調和組織工作。

  2007年9月23日,斑鱉合作繁殖研究計劃正式簽署。經過多方努力,這對姻緣終於得以促成!

  遠嫁蘇州 雌鱉千里會新郎

  2008年5月5日中午1點,專家們爲臨行前的雌斑鱉做了最後一次體檢,主要檢查生殖系統,B超結果顯示情況良好。2點30分,“斑鱉新娘”在十多輛汽車組成的車隊護送下起程(開始,蘇州動物園派來的車爲別克商務車,但車廂內最多隻可坐下兩位專家,不利於途中掌握斑鱉的狀況,後來又派來一輛麪包車)。

  至於爲什麼不乘飛機,因爲用飛機運送只能放置在貨艙,飛機在升降過程中,貨艙內氣溫變化太大,短時間內氣溫大起大落對斑鱉身體十分不利。

  臨行前的身體檢查

  將雌鱉放入特別定製的運輸箱

  5月6日上午8時許,在WCS和TSA多位專家的護送下,經過16個小時的長途跋涉,長沙動物園的雌性斑鱉安全運抵蘇州動物園。四位專家小心翼翼地把運輸箱擡到剛改造好的斑鱉池邊,打開木箱,進行了短暫的體檢後,隨即將雌鱉放入新居的水池中。

  將雌鱉放入水池

  此時,雄性斑鱉還沒有住進“新房”。下午1點,中外專家召開了一次會議,會上對接下來的日常飼養管理工作和雌雄斑鱉的合籠交配等工作進行了討論和分析,重點討論了採用什麼方式讓“斑鱉新郎”安全進入“新房”,最後一致認爲,爲避免捕捉帶來的應激與傷害,首選讓它自己遊入新房,如果它自己不肯游過去,再採用人工捕捉的方式。

  蘇州動物園斑鱉池新改造的部分,雄鱉的水池與雌鱉的用柵欄隔開

  5月7日中午12點,在完成一系列準備工作後,工作人員打開大小池塘之間通道的閘門,讓斑鱉新郎通過通道進入新房。

  在餵食訊號的刺激下,斑鱉新郎慢慢地游到了通道門口,此時,可能已感受到了新房內斑鱉新娘的氣息,顯得有些蠢蠢欲動,但又對這個通道門顯然存在顧慮和警覺,斑鱉新郎顯得有些躁動不安,在門口久久徘徊不忍離去......17時28分左右,經過了長達5個多小時的等待,斑鱉新郎最終勇敢地遊進了“新房”。

  爲防止遊客投喂、亂扔雜物傷害斑鱉夫妻,又對斑鱉池塘的四周用玻璃圍牆進行隔離,2009年8月底竣工

  難隨人願 婚後多年無子嗣

  斑鱉夫妻儘管在“結婚”當年就有過交配,雌鱉也產下過100多枚卵,遺憾的是:沒有一個是受精卵。

  第二年,即2009年的4-7月進行了多次合籠交配,雌鱉先後在池邊的沙灘上產下4窩卵。令人驚喜的是,發現了受精卵的存在!第一批卵中受精卵有2枚,第二批中有5枚。

  對斑鱉卵進行標記

  爲了最大可能地提高斑鱉卵孵化的概率,除了第四窩卵全部留在原地進行自然孵化外,其餘三窩卵都分成兩份,一半留在沙土中,另一半則放到孵化箱裏進行人工孵化(其中包括第二窩中的4枚受精卵)。

  在室外的,用鐵絲網將沙灘圍起來,網裏放了兩個盆,盆中有水有沙,盆的上方還有小遮陽棚;在室內,參照其他龜鱉類人工繁育的適宜溫度,在孵化箱中設置了29℃、31℃和33℃三種溫度條件。

  孵化箱

  令人遺憾的是,後來發現無論是在沙灘上還是孵化箱中的,孵化不到一週,在胚胎髮育初期時便已死亡。

  據分析推測,沒成功主要兩種可能:一是雌性斑鱉飲食中營養吸收不夠全面,多年鈣攝入不足,蛋殼壁太薄;另一種可能是雄鱉的精子活力不夠,因爲雄性斑鱉年紀大了,生理機能自然衰退,加上數十年單身生活,在其體內可能儲存了大量精子,因年代久了而缺乏活性。爲避免應激反應帶來的傷害,專家們一致決定不對斑鱉進行捕捉研究,繼續讓其自然活動。

  孵化失敗的斑鱉卵就浸泡在酒精溶液裏,每個卵上都做了標記

  按原計劃,2009年9月雌斑鱉就要返回長沙,但爲了繼續嘗試,長沙動物園並沒有提出接回。此後便再無有關斑鱉產卵孵化的消息對外公佈,可以肯定的是:沒有消息,就是沒有好消息。

  直到2014年的一篇報道,披露了一些信息:2010年5月到7月間,斑鱉產過3窩卵;2013年,也產卵3窩,每窩都是63枚。同樣,均未能成功孵化。孵化失敗有很多原因,具體是哪一種還沒有具體的結論。樣本太少,溫度、溼度、介質這些都十分難控制。同時提到,科研人員每年都會進行野外科考,但由於實際操作起來要兼顧的原因太多,比如人工受精對雄性斑鱉的傷害較大,所以一直採取自然繁殖。

  王母出手? 這段姻緣險拆散

  然而,好消息沒有傳來,倒是傳來了一個令人擔心的消息:這對最後的斑鱉夫妻或將被拆散!

  雌雄斑鱉在一起

  2014年5月5日,《瀟湘晨報》的一篇報道《遠嫁蘇州6年未孕80多歲的斑鱉姑娘今年回長》讓很多關注斑鱉的人感到擔憂。稱長沙生態動物園(長沙動物園2010年搬遷後改名)決定在當年10月前把雌斑鱉接回長沙,這就意味着搬鱉夫妻或許會天各一方。不管怎樣,雌雄斑鱉還能交配就還會有希望,哪怕就是碰碰運氣也好;一旦分開,什麼時候才能再合在一起、下一步的繁殖計劃如何進行,這讓外界關注斑鱉的人們十分關心。

  另一篇報道透露,長沙方面希望讓斑鱉換一個環境傳宗接代——回長沙繁殖吧,蘇州姑爺也跟來。園方對自身條件很有信心,還計劃讓爬行動物館“打斑鱉金字招牌,使之建成以斑鱉爲中心的爬行動物館”。

  也是,自家寶貝老寄存在別人家也不是個事,誰讓夫妻雙方分屬兩個動物園呢。

  長沙生態動物園爲斑鱉準備的展區,攝於2014年3月 圖片來自動物園貼吧@航體一棵草

  不過,由於這是WCS、TSA與兩地動物園共同合作的項目,又有中國動物園協會在其中協調,能不能接回並非一方可以決定。

  接着,蘇州動物園方面在接受採訪時迴應:目前沒有接到長沙方面任何要將斑鱉接回的消息,即使長沙生態動物園想要接回也要經過相關部門組織的同意,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自從斑鱉繁殖合作計劃形成後,兩隻斑鱉的所有大小事宜都必須經過斑鱉繁育小組成員的共同認可,在四方統一安排下才能進行,畢竟兩隻斑鱉能否繁殖後代直接關乎着這一物種能否延續。”

  “它是不是要回到老家長沙,也需要經過兩個國際組織的同意,由他們來安排。”

  “目前斑鱉繁育科研小組的成員們尚沒有進行過相關商討,因此也沒有確切消息。”

  如此可以判斷,所謂接回雌性鱉,只是一方的想法而已,沒有真正提出。後來,這對夫妻繼續生活在蘇州動物園,爲拯救這個物種作着最後的努力,雖然希望越來越渺茫(據說,雄鱉年輕時候和同伴打架傷了“命根”)。

  報道配圖,斑鱉夫妻同框

  人工授精 無可奈何的嘗試

  自然繁殖屢告失敗,不得不考慮人工授精了。

  2015年,專家組決定在當年5月進行首次人工授精。水池從5日下午1點開始抽水,直6日上午11點多,才用粗的塑料繩結的網把雄性斑鱉“請”上岸。

  裝入網中的雄鱉

  先給雄鱉採精。穩妥起見,麻醉劑量分成兩針打,20分鐘後起效。對雄鱉採精制定了人工按摩和採用電震動棒、電刺激共三套方案(風險依次加大)。結果,前兩種方法試下來沒有效果,只能採用電刺激的方法,先後進行了兩次採集。

  負責採精的傑拉德·庫克林博士說,雄性斑鱉開始時比較興奮,後來就有點疲倦了。

  下午3點,雌性斑鱉也上了岸。沖澡、稱重、體檢、麻醉之後開始人工授精,整個過程持續了約40分鐘

  6月初到7月中旬,雌斑鱉先後產下三批共計176枚卵,並沒有受精卵——推測爲雄鱉精子質量不高,以及人工授精時未能將其泄殖腔完全撐開將精子輸入雌鱉輸卵管。首次人工授精以失敗告終。

  2015年10月19日,再次嘗試人工授精,但因此次採集到的精子數量不足中止

  2016年4月1日,蘇州動物園永久閉園,園中動物隨即開始搬遷至新建成的上方山森林動物世界。出於謹慎考慮,斑鱉夫妻留在老園當了“釘子戶”。4月7日,再次進行人工授精,首次採用“微創”技術,從雌斑鱉腹部將採集的精液直接輸入輸卵管。

  遺憾仍在繼續,這次還是沒成功

  2017年4月14日,第三次進行人工授精,依然以失敗告終。後來,一直處於過渡狀態的斑鱉遷入蘇州上方山森林動物世界的“新家”。再之後,未見有媒體再報道過有關斑鱉繁育的消息。

  第三次進行人工授精依然沒能成功

  中越合作 拯救最後的希望

  2018年7月25日,蘇州上方山動物世界的微博發了一條消息——傑拉德·庫克林博士來園看望斑鱉。由於當年園方沒有對外發布斑鱉繁殖期的消息,繁殖計劃是否有變化讓人不得而知。庫克林博士再次來蘇州,估摸着後面還會有動作。

  微博消息1

  很快,又看到了另一條微博,龜鱉生存聯盟(TSA)在2018年7月30日發佈消息稱,中國和越南在考慮共同攜手合作挽救最後的斑鱉,如果能順利推動的話,蘇州的雌鱉將與越南的斑鱉合作繁殖,或是拯救這個物種的最後希望。

  微博消息2

  說起越南的斑鱉,前文提到過,2006年時越南還劍湖有一隻斑鱉,雄性,已在2016年1月19日去世。越南現在還有兩隻斑鱉:2008年在越南北部東莫湖(又譯“同莫湖”)發現的一隻雄性,以及2018年4月宣佈在河內市郊的宣漢湖(又譯“春慶湖”)發現確認的一隻。

  還劍湖斑鱉生前體檢的照片

  越南在2008年和2018年發現的斑鱉

  至2018年,斑鱉人工繁育已經10年了,不管是自然交配還是人工授精,蘇州的斑鱉夫妻一直沒能產下後代。隨着斑鱉個體年齡越來越大,中越兩國攜手合作引入新的斑鱉個體加入繁殖,恐怕是挽救這個物種的最後希望。關注斑鱉的人們,期待各方的努力,讓斑鱉未來獲得轉機。

  希望破滅 最後的雌鱉離世

  轉眼間,大半年過去,中越兩國攜手合作的事情還未見進展消息。但是,令人震驚的噩耗突然來了......2019年4月13日13點20分,蘇州上方山森林動物世界的雌性斑鱉因人工授精發生意外,搶救無效後死亡。

  已知僅存的最後一隻雌性斑鱉,就這樣離開了......這個物種,挽救的最後希望......破滅了......

  2019,最後一次人工授精

  據“看蘇州”報道,2019年4月12日,由國際專家組成的團隊與蘇州動物園一起再次對雌雄性斑鱉進行了採精和人工授精工作。在正式採精和授精之前,專家團隊對兩隻斑進行了理化指標和超聲波健康檢查,發現它們健康狀況良好。與過去的四次人工授精活動相似,人工授精過程順利,沒有出現複雜情況。當天下午6點多鐘,該雌性斑鰵甦醒了過來,但很快就發現雌性斑身體出現異常,於是專家團隊立即對其進行搶救。遺憾的是,雖然經過24小時的搶救,雌性斑鰲沒有甦醒過來,不幸死亡。

  有關專家向媒體公佈雌鱉死亡的消息

  隨後,專家團隊採集了雌鱉卵巢組織並保存到液氮中,以備未來使用。課題組商定組建由國內外專家組成的屍檢團隊,以查明死因。

  2019年,斑鱉人工繁育計劃歷時13年,竟以這種方式畫上了句號......我們有生之年,又要眼睜睜的看着又一個物種無可避免地走向滅絕。

  懷念 我與雌鱉唯一的見面

  以上涉及斑鱉拯救項目的情節、說法,信息全部來自新聞報道。是是非非,我不瞭解,也不作評說,我能做的僅有把能接觸到的資料整合起來,只想爲他人留有了解這段往事的參考。

  我與雌鱉有過一面之緣。是2015年8月16日上午去的蘇州動物園。斑鱉池是兩個又大又深的水池,又各分成兩個小水池。當時幾部分的閘門都開着,不知道斑鱉會在哪個位置出現。斑鱉浮上來的時間很短暫,稍縱即逝;另外池子裏面養了很多錦鯉還有隻巴西龜“擾亂視聽”。

  原蘇州動物園的斑鱉池(其一)

  突然,有人喊“老鱉!老鱉!”我轉頭一看——斑鱉浮了上來,很快又下去了。那個感覺,特別興奮特別激動,就像神明顯靈一般。又等了好長時間也沒再出現,我懷疑是從通道游到另一邊的水池了,果然,不就在這嘛!

  有好幾個遊客看到了,有人喊“老鱉”,有人喊“大烏龜”,有人喊“大海龜”......

  我當時比較執著,在池邊一呆就是倆小時,一直等到下午一點多,飼養員端着飼料盆走過來。

  飼養員先判斷斑鱉所在的大致位置,用小棍撥弄水花,給斑鱉“開飯了”的信號。

  飼養員小姐姐喊斑鱉吃飯

  過了十多分鐘,兩隻斑鱉相繼現身,遊了過來。

  來了來了

  遊向食物,開始大吃一頓。

  吃東西中~

  吃完了,露個正臉兒~

  興奮之餘,我也發現蘇州動物園在斑鱉的保護教育上幾乎無作爲——僅有一塊簡單的介紹牌(對,兩個大水池,只有這一塊,另一個水池沒有)。2018年8月,我又去了上方山森林動物世界的新斑鱉展區,結果還是隻有一塊簡單的介紹牌,加之斑鱉所處的地方“不起眼”,來這的遊人更是寥寥無幾,更別提駐足尋找了......

  僅有的一塊介紹牌

  這麼多年,斑鱉在都在遊客面前展示。當它們還存活的時候,來這兒的人都不知道它們存在的珍貴,難道等滅絕以後再回過頭來懷念?相比繁育出小斑鱉,我更樂於看到,每一個來過上方山森林動物世界的人,都知道斑鱉,爲它們的故事而觸動。

  如今,雌鱉已逝,最近一段時間想必媒體會鋪天蓋地的報道。而之後呢?上方山森林動物世界的斑鱉池依舊會恢復平靜,彷彿她從來沒來到過這裏。來來往往的遊客不會知道,身邊的池塘裏曾生活過一個什麼樣的生命。

  一路走好......(袁暢 攝)

  本文原作於2014年1月,紀念蘇州動物園建園60週年而作

  文中非遊園照片主要來自新聞報道、紀錄片截圖、原蘇州動物園網站和中國動物園協會網站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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