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六根公號

  三十年前湘西行:過王村,進鳳凰

  文|李輝

  前記:

  時間真快,第一次去湘西是在一九八九年三月底,適逢清明時節,從北京出發,轉眼就是三十年了。

  這一次的湘西之行,從長沙出發,前往常德、張家界、王村、古丈、鳳凰……一路感受沈從文,感受沿途美麗風景。

  走進鳳凰,我想尋訪這裏的一切。舞臺上觀看當地劇團的演出,在小巷裏看居民悠閒地享受生活,“打波斯”與逛菜市場,走進沈從文故居聽羅蘭夫人講述沈荃先生的往事,與黃永玉的小學同學相聚記錄他們眼中的黃永玉……

  雖然只有幾天時間,我卻陶醉於此。對我而言,第一次來到鳳凰恐怕是是終身難忘的美好記憶。當年,幸好在本子上寫下“湘西行記”,三十年前的記錄,把那些故事還原了。

  後來,我到湘西次數很多次。如果黃永玉先生回鳳凰,吉林衛視“回家”欄目就會與之前往,拍攝他與故鄉的情感。黃永玉先生出版過一本詩集:《一路唱回故鄉》,詩與畫相配。他還寫過一篇文章《永遠的窗口》。

  窗口,就是黃永玉先生回望故鄉的美麗。

  二〇一九年三月下旬寫於北京看雲齋

  1934年沈從文回故鄉拍攝的鳳凰虹橋

  1950年夏天黃永玉重回故鄉拍攝鳳凰城

  第三日(四月五日)

  今天由張家界到達鳳凰縣,沈從文的家鄉。行程三百公里許,其路線由北向南,等於是沿着湘西的中心行駛。

  今天是清明節,天氣卻比前兩天好,太陽似乎久別之後慢慢露出來,這樣汽車方便多了,但失去了“清明時節雨紛紛“的江南景色。我想,如果在這湘西青山翠嶺間, 濛濛細雨伴着各種打扮的掃墓人,那一定是一幅獨特的風情畫。

  儘管無雨,幾百公里的途中,仍給人以深刻的清明印象。公路兩旁,隨處可見有的墳墓上新掛了“清明吊”。清明吊乃用各種顏色的紙剪成的呈網絡狀的一種祭具,路上三三兩兩的行人,手上也大都提着這種東西。有的是單色的,或白或黃,有的則爲彩色的,一般是白色裏套着紅、綠。行人一般是夫妻兩人,或者帶上一個孩子,順公路走一段路之後,便沿着山坡往上爬。

  車到永順縣境內,我發現當地人有個習慣,不管男女,自行車的車把中央都插着一朵花,狀似月季,大而豔,車行匆匆,辨不出是真還是假花。總之,顯出這一帶人們一種特殊的審美心理吧。這條公路不屬主幹道,從人們衣着打扮和小鎮設施看,似乎離城市距離更遠一些。車出永順縣境之後,我不再看到這同樣的裝扮了。

  上午值得一寫的是王村的一瞥。

  對於沈從文,熟悉的名字當然是王村,而對於今天的湘西人,乃至中國的許多人,則熟悉它的新的代稱“芙蓉鎮”。因爲電影《芙蓉鎮》在這裏拍攝,從此出了名。人們談到王村,大多不再提舊名而習慣於叫“芙蓉鎮”。

  黃永玉先生走在王村

  1989年4月我在王村。後來王村改名爲芙蓉鎮

  王村位於酉水北側,這裏又稱“猛洞河”。酉水由此上溯往西,即是保靖縣。沈從文當年參加地方軍隊後,曾經辰州經過這裏到保靖的。他在保靖的一年時間裏,在參謀處做司書,靠一手好書法成爲一位特受青睞的書記員。

  沈從文又從保靖沿酉水前往川湘邊界的茶峒,正是從王村到保靖,由保靖到茶峒的行程,豐富了沈從文對自然、對生活的體驗。特別是酉水上的竹渡筏,筏下清清的、靜靜的溪水,水兩旁的夾竹林高山,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而美妙的印象。

  他的代表作《邊城》也就最早孕育於這片溪水之上,茶峒更是成爲小說中的故事發生地,至於小說中細緻的、樸素優美的描寫,更是讀來令人神往的。

  茶峒後來改爲“邊城”(1)

  茶峒後來改爲“邊城”(2)

  黃永玉設計的《邊城》翠翠與狗的雕塑

  對王村,沈從文也曾以讚歎的筆調描述過。他認爲,在酉水中山水木石最美麗清奇的碼頭,是王村。我們現在所看到的王村,依然如他所寫,夾河高山,壁立拔峯,竹木青翠,岩石黛黑,水深而清。只是來去匆匆,加之轟鳴的機動船的騷擾,我們無法看到他所描述過的水邊許多不知名的活潑快樂的水鳥,更聽不見它們的清脆的鳴啼了。

  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鎮裏彎彎曲曲的那些石板街道,狹窄,凹凸不平,傍山而建,時有幾級臺階,兩旁是大大小小的店鋪,見慣了幾乎雷同化的城鎮,不免覺得別有情趣。也許這些都是七十年前的舊有風格。沈從文描寫三十年代王村的全貌,傍山作屋,重重疊疊,如堆蒸糕,入目景象清新。

  今天看去,依然給人這種印象,只是在靠河邊的地方,已有一些新樓房立地而起,色彩過於鮮亮、耀眼,如此下去,恐怕遲早會改變王村舊有的面貌。這真是令人爲難、矛盾,局外人來到這裏,總希望看到舊有的面貌,如能一絲未改最好。而局內人,生活於此,卻又需要發展,需要求新,難免捨棄已經成爲累贅的舊屋。如何統一這兩者的需求呢?

  1947年黃永玉爲沈從文小說《邊城》插圖,翠翠頭戴花環

  1947年黃永玉爲沈從文小說《邊城》創作的木刻插圖

  七十年前的沈從文,絕對想不到今天的王村不僅僅是一個小小的碼頭,藏於湘西深山,鮮爲人知。更想不到是他所喜歡的小說《芙蓉鎮》,將它揚名,吸引了全國的遊客乃到國外喜愛沈從文作品的讀者前來一覽風采。

  記得第一次見到沈先生,他就對《芙蓉鎮》甚爲推賞,這恐怕不只是因爲作者古華是湖南人,小說寫到湘西生活。那是在一九八二年的春夏之際召開的中國文聯第四次全委會上。這次會上,增補朱光潛、沈從文、胡風三位老人爲文聯委員,是一項重要內容。

  那天,在北京人民大會堂裏,舉行大會開幕式,我在第二排的中央位置,發現沈從文正和朱光潛兩位正在交談,便走了過去,坐在他們身旁。兩位老人都疲弱,看上去又是一樣地溫和、平靜。朱光潛拿出一本他剛剛出版的《美學書簡》,簽上名,送給這位三十年代的老友。

  他倆,還有蕭乾,四十年代末曾被斥爲“藍、黑、紫”的“反動文人”。在他們談話間歇,我和沈先生攀談起來。交談中,他對新出現的青年人創作甚爲讚歎,其中就提到了《芙蓉鎮》。“我不行了,幾十年沒寫過,又沒有生活體驗,寫不成了,還是靠青年人。”他說,言語中沒有半點虛飾。

  第一次短暫的交談,就使我感受到這位老人的真誠,他對《芙蓉鎮》小說的誇獎,也讓人感到他對青年人的厚愛。後來和沈先生接觸甚多,但這第一次見面,永遠那麼新鮮。

  今天,來到王村,走在掛滿電影《芙蓉鎮》劇照與劉曉慶大名的狹小街道上,我又想到了沈從文和朱光潛交談的情景。兩位老人均已仙逝,可這山,還是那麼翠,那麼高;這水,還是那麼清;這鎮,還是那樣“清而壯”(雖然顯得嘈雜)。

  芙蓉鎮的劉曉慶米豆腐店

  導演謝晉拍攝《芙蓉鎮》,與古華在一起

  劉曉慶與姜文扮演《芙蓉鎮》的男女主人公

  坐在擺渡船上,我回頭望去,想像着沈從文當年泛舟水上,或步登臺階,他以年輕人的心靈感受自然的美和人生的複雜,然後又從這裏走向外部陌生的世界。於是,新奇、遐想,頓時籠罩上一層關於命運的、關於時間的憂鬱。

  今天應該寫的很多,比如,車入鳳凰城的第一印象,是它那傍清水而建的舊城,引人入勝;比如,夜間縣劇團在舊戲臺演出的民間節目,雖然帶有洋化痕跡,但也令人新鮮;比如,見到一批瑞典旅遊者,他們都是沈從文作品的喜愛者,更深切地體驗到沈從文的魅力……

  第四日 (四月六日)

  鳳凰古城城門

  1982年黃永玉、梅溪夫婦陪同表叔沈從文、張兆和夫婦重返鳳凰

  1982年沈從文回到鳳凰,就住在白羊嶺這座屋子裏

  今天在鳳凰城遊覽一天,上午和黃永玉及全部同行轉北門、沙灣等外。下午,我和吳鐸、鄧柯、香港姚先生一起在街上閒逛,幾乎將全城大半都轉到了。晚上黃永玉家請大家吃飯。

  鳳凰城經過七十多年的變遷,當然不再是沈從文成長期的那個模樣。新式樓房、公路已經將城區擴大好幾倍,那個小小的、以大石塊砌成的圓城一樣的鎮筸已不復存在。

  鳳凰老城的沙灣

  走在鳳凰沱江的石橋上

  鳳凰老街留影

  與新市區隨之而生的是和許多地區一樣嘈雜,一樣灰塵飛揚的十字街口,以及大同小異的商店門臉。走在這樣的街道上,我無法捕捉到親切的感覺,如果不是身邊響起的湘西方言,我會認爲自己就行走在北京或南方的任何一個城鎮。更談不上發現一點兒在沈從文作品中早已熟悉的那麼多習俗。

  我最想看到的不是沈從文的故居,不是他讀小學的文昌閣,而是那座橋上有二十四間鋪子的東門橋。最早在沈從文的《湘行散記》中知道了它,後來又從黃永玉先生的《彷彿是別人的故事》中進一步熟悉了它。

  黃永玉寫道,這是“一座掛滿了高高低低房子的三拱橋。橋上儼然一條街肆”。沈從文寫道:“那橋兩旁一共有二十四間鋪子,其中四間還是橋垛墩。”沈從文當年遇病時,父親爲他找的一位賣卦算命兼賣藥的寄父便在這座橋上開着藥鋪“滕回生堂”。

  1929年(左起)沈從文兄妹四人與母親在上海合影

  一九三四年,與家鄉分別十二年的沈從文回到鳳凰,重又登上這座橋,藥鋪依然,但寄父已死去。在介紹意大利佛羅倫薩書中曾看見河上也有一座虹橋,也是蓋着房子,於是對鳳凰的這座橋街,我便神往已久了。

  我們登上橋,橋上除了欄杆,一切皆無。我不想相信這就是曾有二十四間鋪子的那座橋,然而黃永玉先生肯定的回答,顯然無情地將遺憾拋向了我。“我前兩年建議縣裏重新恢復。”他又說,似乎爲了安慰我,或者是他爲了自己的美好的記憶增加一點兒希望。

  他指着橋告訴我,過去建在橋上的鋪子,一般前面是櫃檯,後面是住房,且有一部分是在橋外。橋下清清的溪水流過,從窗戶裏可以俯視各式各樣的小船駛過。

  沈從文自己也說過,這座橋上的鋪子,每到端午時節,便如《邊城》中一樣,河下賽龍舟,從橋洞下面回過身時,橋上就有人用叉子掛着鞭炮懸出吊腳樓放。說到這些時,黃永玉臉上流露出惋惜,這些甜蜜的印象畢竟屬於流逝的歲月。

  趕場時與苗族姑娘合影 (1)

  趕場時與苗族姑娘合影 (2)

  儘管橋上街市已經蕩然無存,我們認爲站在橋上欣賞溪水和兩旁的景緻,是鳳凰城的最佳外。這一帶的溪水,人稱沙灣。岸邊一溜兒吊腳樓,時間久長,木板均呈烏色。站在橋上望去,澄碧的溪水,映着吊腳樓,一位老漁民正划着一隻小舟,幾羣鴨子悠閒地遊着,一羣羣女人,揮着棒槌,正在洗衣,啪啪的杵衣聲,清脆脆。

  如果不是身旁香港記者的電視攝像機成爲強烈的古今反差,這景觀是會令人陶醉於安靜的、富有詩情畫意的田園風韻之中的。溪水又叫沱江,寬約百米,仔細一看,僅僅水流,也不是舊時模樣了。再隔一段距離,便由人工築一小坎,水多時漫過石面嘩嘩流下,水少時,我想便會逐級分割爲一截截的清波。它再也不會如過去一無阻擋地流過了。我想大概這是因爲公路通車之後,人們不再利用水路的緣故。

  站在橋上往東看,溪水流約半里便折向南,正對着我的是一座山口就在溪水拐腳之外,有一座新建的石塔,看過之後知是新近兩年建築的萬名塔,即民間捐款修建的,石碑上刻着捐款人的名字和數目,個人中以黃永玉最多,計四千七百元。

  過橋之後即到了過去的城外。但此處有一點與別處不同,沿着溪水,鋪着青石板路,平且寬,在相距約二百多米的兩處,分別築有由紅石塊修的小門洞,黃先生告知這是過去的城外小橋,進城的必經之路,爲了城內安全,這裏每到夜間會和城門一樣關閉起來,且有更夫。現在當然成爲陳跡。苗民女人挑着水靈靈、綠盈盈的菜薹不時穿過,年輕人騎着自行車也是旁若無人地威風而過。

  從瑞典來到鳳凰的遊客,他們走“沈從文走過的路”

  晚上看當地劇團演出(1)

  晚上看當地劇團演出(2)

  黃永玉畫家鄉戲臺

  漢學家倪爾思與沈從文夫人張兆和

  漢學家倪爾思用瑞典文翻譯沈從文的隨筆《孤獨與水》,請張兆和題簽

  1989年4月初,黃永玉先生爲漢學家倪爾思題寫“樂莫樂兮新相知” (1)

  1989年4月初,黃永玉先生爲漢學家倪爾思題寫“樂莫樂兮新相知” (2)

  就在這兩座門洞之間的青石板路上,黃先生指着一條窄小的岔巷告訴我,現代書法家、南社詩人田名瑜的家就在那裏面。田名瑜這個名字少爲人知,我更是第一次聽說。

  (田名瑜,一八九〇——一九八一,湖南鳳凰名人,湖南著名學者。字個石,湖南省鳳凰縣沱江鎮人, 一九一一年(清宣統二年)加入同盟會。早年曾參加南社,後任《沅湘日報》編輯兼總經理。民國十六年(一九二七年),田名瑜轉入政界,歷任大庸縣縣長、沅陵縣縣長、黔陽縣縣長、鳳凰縣縣長。 田名瑜爲人謙讓,舉止文靜,詩文和書法爲時人所稱道,一九五一年受聘爲湖南省文物保管委員,同年八月任政務院文史研究館館員,從事文史研究工作近三十年。其早期詩作多發表於南社詩刊。)

  年輕時的田名瑜

  田名瑜《殘雜詩稿》

  田名瑜詩詞選

  黃先生講,田名瑜在二十年代至一九四九年,曾做過七任縣長,最後一任即是在家鄉鳳凰縣任縣長。但他從不讓太太跟隨他享福,而是一直在家中紡線。人們笑他是土包子,可他依然如故,執政多年,兩袖清風,爲人尊敬。說到這些,黃先生滿腹感慨。我能理解他由故人而聯想現實的心情,我不由對鳳凰人更爲欽佩,出文人沈從文值得驕傲,出清官田名喻同樣值得驕傲。

  我找到田名瑜的故居,一條黃狗立於臺階中間,一間普普通通的瓦房,主人早已更換,舊蹤何處尋?我怕下了一張照片。

  仍然是在沙灣面對大橋和吊腳樓的這條石板路上,我們漫步閒聊。我發現離田名瑜故居不遠處的一戶人家,貼着一幅極爲特殊的對聯:早三兩晚半斤足矣夠矣,日三餐夜一宿悠哉夠哉,橫聯是:知命樂天。儼然一幅知足者常樂的典型中國人的心態。這幅對聯引起我對其他對聯的注意。

  尋訪老街田名瑜的老宅

  另一戶門對溪水的人家的對聯也寫得很妙:門對清波天上水中雙日月,眼觀世物綠水紅豔即文章,門聯的意思也與前面一家類同:要想歡心暢意,必須養性達觀。

  待我們下午在城裏轉過幾條舊時窄小的、長長的街道之後,便得出第一個印象:鳳凰人過得很悠閒。街上的人似乎都那麼寧靜,與世無爭,下棋的,看電視的(許多家裏白天都開着電視),籠着手閉目養神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好像沒有上班的概念,仍然如幾十年前,甚至一百年的祖先一樣在這悠長的街巷裏消磨時光。

  我知道我們看到的只是表面,只是這一時刻的絕對不全面的面貌,但我寧願這就是真實的一切,寧願這裏的人們以自己的生活和性情,印證上面的對聯所期望的另一人生境界。

  看多了對聯——它們有的可以肯定是出於自我創造——,我們都感到一種濃濃的文化的氛圍。因爲有許多佳聯,不是一般文化修養的識字人所能構思出來的。

  昨天晚上,在觀看演出時,我就記下了戲臺兩側圓柱上的對聯:“數尺地方可家可國可天下,千秋人物有賢有愚有神仙”。橫聯爲:觀古鑑今。黃永玉講這對聯即是這裏文化人自己編的,他還爲之潤色,將“數尺舞臺”改爲現在的“數尺地方”。“這裏的人可有本事喲!”他操着鄉音說,語氣之間,甚是自豪。

  這自豪完全有理由。今天,在文廟附近,我看到的一幅對聯,更加使我相信這一點。一家門樓齊整的住戶,對聯較長,上聯爲:祖居鄰關聖我居傍孔聖門庭有幸,下聯爲:老宅望魁星新宅出文星世代逢春。橫聯爲:存厚率真。

  從對聯內容看,這家人家祖輩一定是清代官至將軍,今又有文人或科學專家出現。他們的曾祖輩會不會如同沈從文的祖父一樣呢?沈從文寫過,當時鳳凰人有四人在湘軍中軍銜最高,在二十左右時同時得到滿清提督銜,一位是他祖父沈洪富,一位是田光恕。那麼我猜想,這戶人家十有八九是沈之外的另外三家的後代。明天不妨打聽一下。

  和對聯並存的是牆上的一些標語口號,它們引起的不是喜悅,不是好奇,而是沉思。還是在田名瑜故居附近的牆壁上,隨處可見五十年代殘留下的標語痕跡。

  這些不同運動時期的標語,都是用紅土寫在牆上,三十幾年過去,已經難以辨認,我費勁才陸續辨認出幾幅不完整的,一幅是1958年大躍進時期的,只剩下“共產主義是天堂,沒有高度的共產主義……”後面全無。

  有一幅似乎是五十年代初期掃文盲運動時期的“破除個人主義、本位主義……”每個字上方,還用墨汁寫有漢語拼音。另外“肅清土匪特務”,應是一九四九年剿匪時所寫;“我們的鎮反政策裏: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主動折罪,立大功受獎。”則應是一九五〇年前後鎮反運動中所寫。

  1989年4月黃永玉先生在鳳凰在這本筆記本上畫這幅貓頭鷹:爲善最苦

  2008年黃永玉再爲李輝畫貓頭鷹:貓頭鷹何罪之有?

  看到這些標語,我想見到沈從文的弟妹的心情更急切了。下午轉到“沈從文故居”,不巧,門鎖上,居住此間的她外出了。我一定要見到她,聽她談談沈從文的弟弟沈荃鎮反時誤殺,一九八二年被平反的情況,更想聽聽她這些年的經過,她對沈從文的瞭解。

  晚上見到當地的一位收集文史資料的同志,他說手頭有一些關於沈荃的資料,約好明天帶給我看。我等着明天。

  沈荃1983年被平反

  聽沈荃夫人羅蘭回憶往事 (1)

  聽沈荃夫人羅蘭回憶往事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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