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牌遊戲公司將自己的每一款地方類棋牌遊戲,都打造成了當地的“線上棋牌室”,一座城市的人情世故也都從線下轉移到了線上,開闢出了一片驚人的藍海。

  刺蝟公社 | 陳彬

  “不玩了不玩了,今晚全給你贏去了”,電話那端,欣欣的朋友調侃完就掛斷了語音。

  一個晚上的時間,欣欣通過手遊《寧波麻將館》贏了兩百多元,她滿足地躺在牀上鬆了口氣,隨後開始在淘寶上尋找心儀的衣服和鞋子。

  90後寧波姑娘欣欣是麻將桌上的老手,也是該款手機棋牌遊戲的忠實玩家。“因爲大家平時也都很忙,很難聚到一起,所以通過手機來玩麻將要方便點。”每天晚上的8點到11點,是欣欣固定的“麻將時間”,要是週末沒事,宅一整天搓手機麻將也很正常。

  在傳統的印象中,棋牌遊戲的受衆多是閒來無事的中老年人。現如今,越來越多的90後年輕人湧入了棋牌遊戲之中,比起中老年人有着更強大的消費能力與意願,爲其帶來了巨大的收益。依靠《天天鬥地主》等一系列棋牌類遊戲起家的禪遊科技,已正式宣佈已經通過了港交所聆訊,預計將於4月16日上市。

  90後的棋牌人生

  在欣欣接觸手機棋牌遊戲之前,受限於時間與地域,往往半年纔有機會約上一次麻將。所以,《寧波麻將館》這一類棋牌遊戲的出現,算是滿足了自己和身邊朋友的“麻將癮”。每天和欣欣一起搓麻將的,都是90後或者95後;同樣是每天搓麻將的長輩,還是更喜歡線下棋牌室的那種氛圍,所以棋牌遊戲玩得比較少。

  欣欣有着自己的麻將羣,十來個人,每天麻將的組局就是從這裏喊人。他們對於麻將羣的人員控制還算比較嚴格,只有每個人身邊關係最好的幾位朋友纔會拉進羣內。欣欣曾經爲了認識更多的“麻友”而加入過上百人的麻將羣,但沒過多久就選擇了退出,“因爲打麻將總是要賭博嘛,這種羣裏都是不認識的人,一起賭博總覺得很奇怪。”

  在她看來,手機麻將遊戲有意思的地方在於,不能像線下一樣用點小手法,所以輸贏全看運氣,玩家對於每局的結果也都心服口服。

  因爲遊玩頻率比較高,欣欣每個月在遊戲房卡上的消費在300元左右。在這基礎上,還有賭博帶來的開銷。賭博的形式,是通過遊戲結果私下發微信紅包結算。他們有一套自己的算法:按照遊戲結束時玩家的座位次序來計算相應的花色,每個花色的價格有5角、1元和2元三種,具體還是看雙方的心情而定。雖然基礎單位小,但是按照當地的玩法,一定特殊條件下,輸的錢會翻倍。

  欣欣自認爲還是贏得比較多,但碰到運氣不好時,輸掉的錢也是筆不小的金額。在今年春節假期的那一週,她就輸得比較厲害。“我朋友過年的時候賺了兩三千,我輸了一千多,當時把我氣得都想去找外掛了。”

  《寧波麻將館》不僅滿足了欣欣的“麻將癮”,也成了她維繫人際關係的一種途徑。“畢竟玩得小,關係的話還能促進感情。”欣欣之前也玩過很多類似的棋牌遊戲,最後棄遊的原因都是無外乎身邊的朋友不玩了。所以,只要身邊的朋友還在玩《寧波麻將館》,她自己就會一直跟着玩下去。

  地方市場帶來的棋牌暴利

  欣欣所熱衷的遊戲《寧波麻將館》,採取的就是“房卡模式”。這一模式誕生到普及也不過3年的時間,卻給棋牌遊戲行業帶來了一個又一個的暴利神話。

  “房卡模式”以前,國內的棋牌遊戲採取的多是遊戲匹配玩家配合金幣的模式,玩家所遇到的對手都是遊戲所匹配的陌生人。每局結束之後,根據勝負情況會獲得或失去相應的金幣,而金幣的數量則是玩家實力的象徵,部分“高級場”只有擁有一定數量金幣的玩家才能進入。騰訊的QQ遊戲中心則是這一模式的佼佼者。

  棋牌在國內影響甚廣,堪稱是中國的民間“國粹”,但部分棋牌在不同的地方玩法卻大相徑庭。欣欣告訴刺蝟公社(ID:ciweigongshe),寧波這一個市內,不同地方麻將胡牌的算法都不太一樣,北侖區和老三區的就有差別。即便是她所住社區的2個棋牌室內,麻將的玩法都有略微的不同。所以彼時棋牌類遊戲的另一大特徵,遊戲形式多爲全國統一玩法的棋牌,例如鬥地主、象棋。

  但在2016年4月,剛剛成立的棋牌遊戲公司閒徠互娛,創造性地在棋牌類遊戲中推出了“房卡模式”,顛覆了以前的棋牌遊戲。無需付費下載,遊戲內也沒有任何內購和廣告接入。遊戲取消了匹配機制,改爲房主邀請,開房時需要通過微信購買房卡,閒徠互娛一張“房卡”的定價是3元。

  與“房卡模式”相匹配的是區域代理商模式。代理商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先向閒徠互娛購買大批房卡,然後自行銷售,以賺取差價;還有一種則是將重心放在拉攏新玩家上,然而閒徠互娛會將這些新玩家的消費一部分返利給代理商。

  也有遊戲玩家從中找到了可以獲利的地方。一部分麻將羣的羣主會主動購買一大批房卡,不斷拉攏身邊的親戚朋友進羣,免費替羣內成員提供無限量的房卡,所有參與遊戲的玩家則要提供給羣衆一部分的費用。

  這樣的模式被曝光之後,一度被質疑爲是“傳銷行爲”。因此,現如今的房卡模式棋牌遊戲,尤其是一些頂尖棋牌遊戲公司的產品,都將房卡變爲了遊戲內購的形式。不過,閒徠互娛的代理商銷售房卡模式,至今仍有無數的模仿者,活躍在更多的三四線城市與鄉鎮之中。

  2010年8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聯合發佈了《關於辦理網絡賭博犯罪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意見》。意見中提到了關於網上開設賭場犯罪的定罪量刑標準:利用互聯網、移動通訊終端等傳輸賭博視頻、數據,組織賭博活動,具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屬於刑法第三百零三條第二款規定的“開設賭場”行爲:建立賭博網站並接受投注的;建立賭博網站並提供給他人組織賭博的;爲賭博網站擔任代理並接受投注的以及參與賭博網站利潤分成的。

  閒徠互娛最初的代理商銷售房卡拉人頭的模式,很容易觸碰到法律的紅線。一旦確認閒徠互娛的代理商明知遊戲會被當做賭博的工具,依舊組織玩家賭博且售賣房卡,就很容易被判定爲“開設賭場”行爲。

  相比之下,房卡內購模式就很好地避開了法律的風險,用戶無論是正常遊玩還是利用其作爲私下賭博的工具,遊戲公司對此都無法知曉,自然也無相應的法律責任。

  閒徠互娛的房卡模式能夠成功,在於其找到了地方棋牌市場中那片未被開發的藍海。

  閒徠互娛針對四川、吉林等地本土的遊戲玩法,打造了更加符合當地人需求的棋牌遊戲,在當地反而比全國性的棋牌遊戲更加受到歡迎。將遊戲範圍限定在一個地域之後,嫁接上通過熟人網絡發展起來的房卡模式,當地的用戶量立刻就產生了質的飛躍。

  最終,閒徠互娛將自己的每一款地方類棋牌遊戲,都打造成了當地的“線上棋牌室”,將一座城市的人情世故從線下轉移到了線上,開闢出了一片驚人的藍海。

  第三方調研機構極光大數據所公佈的《2017年中國地方性特色棋牌遊戲研究報告》顯示,閒徠互娛旗下的《熊貓四川麻將》高居手遊App滲透率榜首,達到了0.39%;而排行榜中下一款四川本地的麻將遊戲《皮皮四川麻將》,滲透率僅有0.09%,相比之下前者在四川的麻將棋牌遊戲中幾乎達到了壟斷的位置。

  在成立了8個月之後,這個初出茅廬的遊戲公司,被崑崙萬維以20億的驚人價格全資收購,閒徠互娛CEO譚星卸任,其在公司持股86.4%,出局之後將一口氣套現17.28億元。而根據收購前披露的財報,閒徠互娛單單是通過賣房卡,就獲得了2.8億元的淨利潤。

  棋牌遊戲鉅額盈利的背後,和玩家的認知也有一定關係。在衆多遊戲玩家看來,棋牌類遊戲和其他的移動遊戲其實是兩個“物種”。前者是線上版的棋牌室,只需保持原汁原味的打法,不需要高畫質和創新玩法。更何況打牌本身就要花錢賭博纔有意思,花點小錢買房卡也是情理之中。

  相比之下,後者要是遊戲性或者畫質不夠,便很難吸引到更多的玩家,想要維護現有的玩家,只能不斷推出新版本不斷創新。至於遊戲內消費?更多玩家對此十分謹慎,每一款移動遊戲中“零氪玩家”和“月卡玩家”都佔據了多數,這樣的情況在棋牌類遊戲中卻並不存在。

  同一位玩家,面對移動遊戲30元的月卡,可能都嫌貴;但面對棋牌遊戲,一個月的300元的房卡只是最基本的開銷。對於棋牌遊戲來說,每一位用戶都能帶來經濟價值;隨着用戶滾雪球般地增長,背後的收益相當可觀。

  閒徠互娛的成功,引來了無數人的模仿,一場地方棋牌遊戲的大戰拉開帷幕。

  不同於常見的移動遊戲,棋牌類遊戲的開發門檻極低。即便創業者自身的團隊沒有任何遊戲經驗,都能夠通過專門的棋牌遊戲代開發公司,直接購買到遊戲代碼。一家棋牌遊戲代開發公司的銷售人員小薛告訴刺蝟公社,許多地方棋牌類遊戲,都是通過棋牌遊戲代開發公司製作的。

  小薛表示,青島和響水當地所有的棋牌類遊戲都是他們開發的。他們可以根據客戶的需求來定製想要的遊戲,例如增加聊天窗口、語音等社交功能,價格也不盡相同。最便宜的基礎版,即只有“房卡模式”的棋牌類遊戲,一套遊戲代碼的定價在4萬元。相比於動輒幾十萬的移動遊戲開發,成本要低廉許多。

  其結果,就是地方類棋牌遊戲競爭格外激烈,尤其在四川等棋牌遊戲氛圍最濃厚的地方。即便到今天,在手機的應用商店中搜索“四川麻將”這一關鍵詞,都能出現10款以上同類型的棋牌遊戲,但這些遊戲又都十分雷同,毫無特色。因此,如何動用本地的資源收穫更多的用戶,就是成功的關鍵。

  曾經的棋牌遊戲從業者島島向刺蝟公社表示,同行之間獲取用戶都是靠各種方式進行地推。“送實物包地面廣告什麼的,反正不缺錢,幾百萬的砸。砸到這個小城市哪都能看到廣告。”

  當時寧波的一位棋牌類遊戲創業者沈樂也是一樣,就將重心放在了本地宣傳方面。

  2017年10月,沈樂在推出棋牌遊戲《阿拉寧波麻將》之後,便找了一家當地的公司,在寧波的一個商業綜合體內舉辦了爲期三天的線下活動。主持人互動、麻將大賽、歌舞表演,全天不間斷地活動,給這款遊戲帶來了足夠的曝光量。只要參加麻將大賽就能收穫一份小禮品,闖入第三天的決賽還能收穫現金和最新款的蘋果手機,一時間將商場內的人流全部吸引了過來。

  活動全程,沈樂找來了當地的新聞媒體和自媒體進行報道;最後一天,他還請來了一位TVB明星助陣,一時間將商場擠得水泄不通。最終,《阿拉寧波麻將》出盡了風頭,滿載而歸。

  兩個月之後,富控互動便以13.6億元對價現金收購了《阿拉寧波麻將》背後的公司寧波百搭網絡科技有限公司51%股權,創始人沈樂一時間身家上億。以至於新京報在當時發文質疑,富控互動以33倍高溢價收購,交易對方所做的業績補償金額遠低於股權轉讓的對價。

  《阿拉寧波麻將》的活動現場

  沈樂這樣的收購案,在2017年並不是個例。1月,天神娛樂以4.69億元的價格收購了樂玩網絡42%的股權;7月,杭州邊鋒10億元收購深圳天天愛100%股權。這些被收購的公司,全都靠着地方類棋牌遊戲快速起家,擁有一定的用戶數量。

  成功的收購往往帶來鉅額的回報。崑崙萬維收購閒徠互娛兩三年之後,後者就成了前者營收的支柱。

  作爲曾經小有名氣的國內客戶度遊戲公司崑崙萬維,在客戶端遊戲整體遇冷的大環境下,遊戲業務受創嚴重。然而,閒徠互娛的加入,讓崑崙萬維煥發了第二春。在崑崙萬維發佈的2018年上半年業績報告中,閒徠互娛的營收爲8.27億,佔公司總營收的46.78%,閒徠互娛的淨利潤和公司整體淨利潤相差僅不過數十萬。

  整頓之後

  資本瘋狂的2017年過去之後,兩座大山似乎擋在了棋牌類遊戲的面前。

  2018年,棋牌類遊戲遇到的第一座大山,就是版號。早在版號停發之前,棋牌類遊戲一直是遊戲版號的主力軍。同年2月,國家新聞出版廣電總局的網站中公佈了當月的審批信息,總共484款遊戲獲得了版號,這其中170款都是棋牌類遊戲,佔到了總體的三分之一。

  遊戲版號停發,無疑給棋牌類遊戲公司拋去了一個巨大的難題。更不樂觀的是,去年年底恢復版號審批之後,棋牌遊戲卻遲遲不見蹤影,直到今年4月只有1款棋牌類遊戲獲得了遊戲版號。按照國家法律的規定,沒有版號的遊戲,不僅無法得到遊戲軟件著作權的保護,隨時可能面臨下架風險,更無法收費變現。

  擺在棋牌類遊戲面前的另一座大山,是“賭博”爭議帶來的風險。

  9月10號,騰訊旗下最受歡迎的棋牌遊戲《天天德州》因爲涉賭問題下架。儘管遊戲內部本身不存在相應的賭博機制,卻被不少玩家當作賭博的工具,動輒數十萬元的賭資,還有詐騙團夥利用遊戲進行詐騙,背後的混亂不堪。除此之外,騰訊現有棋牌遊戲中的“房卡模式”,也被全部下架。

  包括騰訊在內,很多大型的棋牌遊戲公司對於賭博行爲的控制就非常嚴格,做到儘量合規。但對於部分的地方棋牌遊戲公司,卻依舊賭博行爲氾濫。

  至少在欣欣看來,玩麻將賭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雖然遊戲內寫着‘禁止賭博’,但是我覺得這就和香菸上寫着‘吸菸有害健康’一樣沒有說服力。”包括《寧波麻將館》在內的棋牌遊戲,玩傢俬下的賭博行爲屢見不鮮。

  雖然社會上不提倡個人的賭博行爲,但平時的“小賭怡情”倒也不算違法。根據刑法第三百零三條的規定,構成賭博罪的前提,不但必須具備直接故意的一般主觀要件,而且必須具備“以營利爲目的”的特別主觀要件。單純爲了娛樂的行爲,並不適用於賭博罪的範圍。可一旦沉迷於賭博行爲,也免不了會影響到個人的生活,各種反面案例數不勝數。

  版號的停發,似乎也沒有產生太大的影響。

  島島告訴刺蝟公社,版號的停發肯定會有一定的影響,但他們公司之前就囤積了許多版號,所以其實遠不如對其他手遊的影響力那麼大。

  當刺蝟公社問及棋牌遊戲代開發公司的小薛,目前新出的棋牌類遊戲是否賺錢時,對方給出了肯定的回答,“就像是響水麻將,我是不知道對方是怎麼賺錢的,但是我能肯定的是對方肯定在賺錢。”

  針對版號的問題,對方則表示不用太擔心。“現在查得緊,你棋牌遊戲拿到版號這種事就別想了。但是我跟你說,你只要把你的遊戲掛靠在我們的網絡文化經營許可證上面,就照樣能賣房卡賺錢,不違法。”

  根據法律規定,從事經營性互聯網文化活動,需要向有關部門申請審批《網絡文化經營許可證》。而經營性互聯網文化活動指以營利爲目的,通過向上網用戶收費或者電子商務、廣告、贊助等方式獲取利益,提供互聯網文化產品及其服務的活動,以網頁H5爲主要載體的棋牌遊戲剛好適用。因此,公司擁有《網絡文化經營許可證》,即便沒有遊戲版號,棋牌遊戲照樣能正常設置內購收取費用,唯一缺點就是產品少了遊戲軟件著作權的保護。

  短短3年的時間,房卡模式在拓寬了棋牌遊戲行業市場的同時,自身也在逐步走向成熟。不過,除了模式不斷地創新之外,棋牌遊戲本身的遊戲品質和玩法卻沒有沒有太大的進步。

  其實,棋牌類遊戲的質量,就像是棋牌室本身的環境一般,好壞並沒有那麼重要,更多人需要的其實只是這麼一個平臺。形式從線下變爲了線上,牌桌上的故事將一直繼續下去。

  (文中採訪對象均爲化名)

  陳 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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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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