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語言藝術之「荒誕離奇---紅樓夢」 (2008-06-29 11:00:26) 《紅樓夢》是一部悲劇色彩較多的現實主義巨著,書中帶有作者自傳的性質。可是,小說從開篇始到處充斥著荒誕離奇的語言文字,不可以不說這些也是曹雪芹語言藝術魅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滿紙荒唐言」,「說起根由雖近荒唐」,那麼,「誰解其中味?」,讓讀者「細按則深有趣味」。

《紅樓夢》是曹雪芹的「一把辛酸淚」,儘管發泄了他的怨世罵俗,進行了局限的叛逆,可也反映出他對富貴的留戀。應該說,小說裡帶有宿命的思想,仍然存在著部分的消極情緒。

荒誕離奇的語言文字不僅僅是為躲避文字獄,其實,蘊涵著曹雪芹的思想意識,使得《紅樓夢》意蘊深邃,成為一部永遠無法窮盡的奇書。首先,他把整個故事放到一個近似神話的氛圍下,更加在書里安排幾個神秘的夢境,大量運用讖語,也讓小說人物說出些荒誕的話語等。

一.夢幻神話的荒誕氛圍。

「無材不堪入選」補天的剩石頭說和絳珠仙草向神瑛侍者還淚說構成了開篇的荒誕神話布局,在太虛幻境的虛擬世界中,添加進大量紛繁複雜的日記般的現實人物組成故事情節,構成了整體的小說架構。通過使用讖語來展示家族的命運和人物的命運結局,分階段的提醒和告訴讀者,從而把全書緊密的聯繫在一起。

曹雪芹創作了夢遊秦可卿的兼美(第五回),既是融黛玉和寶釵於一身的美貌才女是他的理想。他追求理想化的黛玉和生活實際的寶釵,兼美顯示作者在虛擬的夢幻理想和現實實際里徘徊矛盾的思想意識。

《紅樓夢》的開頭就說:「因曾歷過一番夢幻之後,故將真事隱去,而借『通靈』之說,撰此《石頭記》一書也。」也難怪脂硯齋說:「一部大書起是夢,寶玉情是夢,賈瑞淫是夢,秦(可卿)之家計長策又是夢,今(香菱)作詩也是夢,一併《風月鑒》亦從夢中所有,故《紅樓夢》也。余今批評亦在夢中,特為夢中之人特作此一大夢也。」

夢境是《紅樓夢》的荒誕怪異氛圍的重要組成,有統計分析,書中共達30左右個夢境。曹雪芹身世和家世的複雜悲涼,導致成書紅樓夢的心態是悲憤和凄涼的,在無可奈何的狀況下,他藉助虛無的夢來反映自己的情緒,林林總總的大小夢境表現了作品的主題思想,同時帶有宿命的成分,在推動故事發展和人物刻畫上起到重要的作用。

第一回,甄士隱夢見一僧一道且行且談,道出了寶黛的「木石前盟」,為批判「金玉姻緣」奠定了基礎;第五回,寶玉游幻境,閱圖冊,聽仙曲,隱括了封建「末世」婦女們的不幸命運;第十三回,秦可卿魂托鳳姐賈家後事二件——在興盛之時置祭田、辦義學,以備衰敗之時子孫有靠,預示了賈府「樹倒猢猻散」的悲劇結局;第七十二回,鳳姐夢見宮裡一位娘娘向她奪錦,是在鳳姐和旺兒媳婦說起當家的困難,賈府「出的多,入的少」的經濟狀況時說出來的,是賈府將被皇室抄沒的信號,預示賈府會走向衰敗。

五十六回甄、賈寶玉互夢更是經典的荒誕夢境,「原來你就是寶玉?這可不是夢裡了。』寶玉道:『這如何是夢?真而又真了。』」,作者在這裡借賈寶玉之口,強調夢就是真這樣一個事實,真乃是文學史上的巧合。曹雪芹發揮語言藝術的極致,把荒誕的虛無和現實連在一起,把真與假、夢與醒糾纏一起,來揭示紅樓里「真假、有無」的主題思想,增強了宿命消極的悲劇色彩。

二.讖語的荒誕。

有分析統計,《紅樓夢》中出現的比較重要的讖語形式和載體有:圖讖、詩讖、語讖、夢讖、燈謎、酒令、戲文等等。《說文解字》雲:「讖,驗也。有徵驗之書。河洛所出之書曰讖。」《廣雅·釋詁四》雲:「讖,纖也。其義纖微而為效驗也。」總之,所謂讖,是對於未來帶有應驗性的預言和隱語,它們往往假託天命與神意的形式出現,具有迷信與玄幻色彩。

形式的多樣化是紅樓讖魅力的一個重要來源但這還只是表面的特徵。《紅樓夢》除了在形式上對讖語作了拓展之外,更為主要的是對讖的功能作了延伸和發掘。這種開掘表現在讖語不再僅僅作為文本的點綴偶然出現在字裡行間,也不再僅僅是作為懸念和伏線存在,而是彌合於作者的整體構思之內,成為作品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圖讖:第5回畫上繪製的或人物、或景緻、或花鳥,用來暗示紅顏薄命的主題,增強了小說的詩意與傷感。

詩讖:這裡的詩讖還包括小說中出現的大量詞、曲、賦等韻文。韻文語言信息含量大,其構築的意象滲透性廣,因此以韻文來進行象徵暗示更容易獲得藝術張力。比如大觀園詩社建立後眾女兒所賦之詩詞,各各暗含她們的命運,是歷來不爭之事實。

語讖:書中人物日常所說的話語也往往流露出日後安排。最明顯的是第7回周瑞家的送宮花,惜春笑言:「我這裡正和智能兒說,我明兒也剃了頭同她作姑子去呢,可巧又送了花兒來,若剃了頭,可把這花兒戴在哪裡呢?」,預示著惜春的出家為尼。第30回金釧同寶玉隨口說:「你忙什麼!『金簪子掉在井裡頭,有你的只是有你的』,連這句話難道也不明白?」第32回,就寫她投井而死,這種對自己命運不幸的言中,的確讓讀者倍感「荒唐愈可悲」?第39回劉姥姥信口開河,謅出一名叫茗玉的女孩在雪地里抽柴火,賈府卻莫名其妙地著火了?劉姥姥不安的是,本來想討賈母的歡心,卻弄巧成拙,讓賈母心煩意亂?賈母不安的是,眼前現實中失火事小,導致她產生賈府即將遭禍的不祥預兆,才是最大的心頭隱患?下人回話就避諱,將「失火」說成是「走了水」?這種荒唐言想起來,既是作者之感,也是小說主人公和讀者所強烈感受到的?正是讖語的大量運用,使得《紅樓夢》瀰漫著濃郁的悲涼感?神秘感和宿命感?

夢讖:前有分析。

燈謎:最重要的為第22回「制燈謎賈政悲讖語」,書中各主要人物皆在此回中制燈謎,預示了家族和個人的命運。

酒令:書中眾女兒喝酒行令的描寫有多處,酒令如射覆、拇戰、掣籤等,第63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借行酒令,以花為讖,再一次點明各人的結果。

戲文:17至18回,元妃省親點戲4出:《豪宴》、《乞巧》、《仙緣》、《離魂》。脂硯齋批:「《一捧雪》中伏賈家之敗,《長生殿》中伏元妃之死,《邯鄲夢》中伏甄寶玉送玉,《牡丹亭》中伏黛玉死。所點之戲劇伏4事,乃通部書之大過節、大關鍵。」(庚辰雙行夾批)

讖與宿命向來密不可分,讖源於古人「天重象,見吉凶」之「象」的思維觀念,它是天的預言,而不可逆轉的天命恰是宿命論思想的重要內涵之一。另外,更多時候讖預示的是不好的結局,往往帶有悲劇的氣息。在《紅樓夢》中,曹雪芹巧妙運用讖的此類特點,完善了小說的主題,烘托出辛酸感人的氛圍。曹雪芹遵循現實主義的創作手法,把個人悲劇置於家族和社會的大悲劇環境中去描寫,真正體現出歷史的真實感與厚重感,讖語由此完美地融入小說的主題營造中,悲劇的魅力也成為讖語的魅力。

三.人物語言的荒誕。

《紅樓夢》的人物語言高度個性化,充滿詩意和象徵意味?其中,人物經常說出一些令讀者和書中其他人物認為荒誕離奇的話語。這些荒唐的語言為了揭示人物的特定心理,在刻畫人物方面起著重要的作用,另外在揭示小說主題?渲染氣氛和情節結構方面,也至關重要?

第7回寫焦大醉罵:「不和我說別的還可,若再說別的,咱們紅刀子進去白刀子出來!」這裡「紅刀子」與「白刀子」的順序顛倒,正活畫出一個醉漢語無倫次的特定口吻?

第26回薛蟠誤將「唐寅」認作「庚黃」,寶玉和眾人都一起納悶,真相大白後,薛蟠也覺得不好意思,只好自我解嘲笑道:「誰知他『糖果』『銀果』的?」一個草包形象躍然紙上,深刻揭示出賈府男主子們精神世界的腐朽沒落?

賈寶玉的語言常有瘋話呆語,符合他「秉正邪兩賦而來」「有時似傻如狂」的性格?第2回作者借賈雨村之口,說他七八歲就說出了:「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見了女兒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逼人?」其中所蘊含的對男尊女卑的反叛之思,在周圍人看來自然是荒唐到了極點?第66回興兒向尤二姐介紹寶玉,「成天家瘋瘋癲癲,說的話人也不懂,乾的事人也不知」?寶玉的深刻?悲苦?憤世?孤獨和茫然,正是外化為這瘋癲之語?

詩性十足的林黛玉,有時竟也說出「放屁!」這樣的粗俗之語?而胸中沒有多少文墨的王熙鳳,在聯句時居然也詠出了挺文雅的「一夜北風緊」?尤為讓人不可思議的是,劉姥姥,一個鄉下粗婆子,隨口講故事給女孩子起的名字,也是非常斯文的「茗玉」?這些是作者有意用反筆,刻畫人物性格矛盾因素的相輔相成。

傻大姐誤拾綉春囊,沒認出是春宮圖,便心裡盤算:「感是兩個妖精打架?不然必然是兩口子相打?」這既寫出了傻大姐性格上傻得名副其實,也渲染出賈府矛盾叢生的緊張氛圍,又風起於清萍之末,暗示抄檢大觀園的血雨腥風,以及探春所預言的貴族統治者的「自殺自滅」?

在《紅樓夢》的敘述描寫里也存在著荒誕的手法,比如第26回,黛玉的哭,「那附近柳枝花朵上的宿鳥棲鴉一聞此聲,據忒楞楞飛起遠避,不忍怎聽」?鳥飛不為黛玉的哭聲所驚嚇,而是為黛玉「秉絕代姿容,據稀世之美」所感動?這樣的敘述,按生活實際評判,則極為荒誕,只能視作詩意描寫才貼切,凄美深婉,含不盡之意見於言外?

總之,《紅樓夢》里充滿了荒誕離奇的語言文字。使得讀者讀《紅樓夢》有時覺得是在搞預測學,或者有點把弄「周公解夢」的味道。對於這些,我們的主要欣賞態度應放在文本的學習上面,從小說的整部情節發展的結局,來掌握有關賈府家族和各個人物的命運結局。進而理解曹雪芹宿命消極的精神思想,更為主要的是欣賞曹雪芹在語言藝術上的魅力。

說明:學習以下作品。

《紅樓夢》讖語藝術魅力探源--兼議對紅樓讖應持的態度作者:程若旦

《紅樓夢》里的運命圖讖作者:杜景華

簡析《紅樓夢》的荒誕語言作者:劉軍鋒

《紅樓夢》里的「夢」作者:韓進廉

石兄、甄寶玉、賈寶玉同一論作者:王洪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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