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日,五十九歲的沙特人同時也是美國《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卡舒吉,因為辦理與結婚相關的手續進入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領事館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他的三十七歲的未婚妻哈蒂斯還在外面等候。

殺卡舒吉的時候,留著小鬍子的沙特領事穆哈默德奧泰比驚恐萬分,但他無能為力。領事離開了,十五個劊子手主宰的死亡繼續進行。

殺人的全過程被錄音設備記錄了下來,土耳其官員透露給了當地媒體,世界輿論大嘩。之後,美國媒體用了各種技術和手段,確認了15個人的身份,他們來自沙特的安全部門、軍隊以及其他政府部門。這些背景表明卡舒吉之死是一場來自國家機器的大張旗鼓的圍捕,最大的嫌疑指向目前在沙特大權在握的王儲穆罕默德本薩勒曼。

沙特記者卡舒吉「失蹤」18天後,沙特首次承認其已遇害,稱卡舒吉在沙特駐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領事館內死於「鬥毆」。但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2017年9月,流亡美國的卡舒吉第一次為《華盛頓郵報》的「全球意見」版面撰寫專欄,第一篇文章是《沙特的壓制已經變得無法忍受》,他寫道:「我們不是反對政府,我們深深地關心著沙特,希望它繁榮,實現那些美好的願景,它是我知道的、我想要的唯一的故鄉。我們不是敵人。」

他的身後是一連串壞消息:婚姻崩毀,朋友入獄,自己寫了七年的專欄被取消。他在沙特被禁言了,不能寫作也不能發推特。他目睹過朋友被搜查的場面,蒙面安全警察衝進房間,帶著攝像頭,拍下一切,沒收所有的紙、書以及電腦。朋友們擔心,他再不離開,會成為下一個入獄的人。

《華盛頓郵報》的編輯凱倫在尋找人撰寫專欄,她發現這個沙特人的評論經常被美國報紙引用,看上去是一個「很懂阿拉伯」的人。於是給他寫了郵件,邀請他為「全球見解」專欄撰稿。

卡舒吉遇害後,《華盛頓郵報》在卡舒吉的版面上留了空白,題目是《一個消失的聲音》。

遇害前幾天,他發給凱倫一篇文章《阿拉伯世界需要自由的表達》,他寫道,阿拉伯世界正在降下一道鐵幕,阿拉伯人無法去了解,也不能公開討論那些影響整個地區和他們日常生活的議題,國家主導的敘事佔據公共視野,很多人並不相信,但大多數人成了這些虛假敘事的受害者。可悲的是,這種情況目前不太可能得到改變。

卡舒吉曾經說過:「我失去了故鄉、家人和工作才來到這裡,我只能提高自己的音量,不然就是對在牢裏受苦的朋友的背叛。他們已經不能說話了,而我還可以。」

然而,身後那個國家的陰霾從未離去,搬到華盛頓之後,王儲的人經常聯繫他,讓他降低批評的調門,許以高薪厚祿,邀請他回國。有時是以威脅的方式,對他在沙特的家人實施旅行禁令。他給朋友發信息:「我感覺很壓抑,我知道他們的目的是我。」

不是沒有退縮過,他曾認真想過退一步,遠離那些危險。今年8月,有朋友最後一次見到卡舒吉,他看上去很掙扎,「我考慮了兩年,我想去一個遙遠的小島……我能不能放棄,不要再做這件事情了?」

最終,他沒有找到那個遙遠的小島,但這個孤獨的流亡者建立了另外一種新秩序,他在伊斯坦布爾認識了念博士的哈蒂斯,兩人決定結婚,定居伊斯坦布爾,卡舒吉喜歡這座擁有藍色清真寺和美麗落日的城市。

在此之前,他需要去領館取自己的離婚證件,於是,在10月2日那個一切如常的下午,穿著西服的他把手機交給未婚妻,穿過馬路,走進了領館。

此後,沙特股市大跌,代理沙特在美國生意的遊說集團Harbour宣佈放棄與沙特政府每年96萬美元合約。受沙特注資的日本軟銀市值距離今年最高點蒸發220億美元。CNN、《紐約時報》、《金融時報》等11家國際媒體原本要參加10月末在利雅得召開的「沙漠達沃斯論壇」,向全球介紹沙特的未來投資計劃,慘案一出這些媒體宣佈退出。

這都是真金白銀。只識石油的沙特,早就意識到資源有耗盡或被取代的一天,注資不少美國科技公司,如優步、通用(無人駕駛)、不用油的特斯拉,但是金主道德一丟,就成為這些企業的包袱。如今市場上聽到「沙特」二字,紛紛掩面,誰敢跟一個在21世紀不經審判、將自己公民大卸八塊的政權做生意?

三十齣頭的王儲本·薩勒曼上臺之後,在民眾的「自我」與「快樂」或者說「小確幸」方面給予一些自由。女司機上路,電影院開放,還要在沙漠裏建起高科技新城。本人出訪美國時,脫去長袍,穿上西服,喝起星巴克。然而,卡舒吉之死,讓他萬兩黃金打造的新形象都打了水漂,邪惡至此,他還有做國王的本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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