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家】午後賞名劍,汗血洗鋼鋒 譯者:KarenMushroom原文作者:Ben Marks 2013-08-09 20:15:19挑錯 | 查看譯者版本 | 收藏本文

這是波伊德最喜歡的一柄劍,與當年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地下室給十七歲的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那把劍十分相似。

——我打開保險柜,取出七百美元現金。我根本沒講價。這把劍我等了三十年了。

「這把劍落到我手裡的時候,上面結滿了血銹。」鑄造師弗朗西斯·波伊德位於加利福尼亞州北部的住所後面,是他戒備森嚴的工作坊。他拿出另一個保險箱,向我展示另一柄劍。

「看得出來這是血,」他篤定地說,「普通的銹跡打磨出來的水是褐色,血銹磨出來的水是紅色,看上去就像水裡有血。兩千年過去了,劍還是會流血。這把劍聞起來像煎牛排,像熟肉。之前我碰到過一把二戰期間的日本刀也是這樣。如果劍上有血銹,你給它除銹,劍就會流血。向來如此。」

血銹,我從未考慮過這個。我猜到它會讓水變紅,但把它比喻成牛排搞得我有點兒難受,我禁不住想,假如這些劍能講話,它們講出來的故事我肯定連半個都受不了。

我跟波伊德一塊兒在他的工坊消磨了快四個鐘頭了。以我外行人的眼光來看,這個地方逼仄而混亂。我看到工具一個摞一個地堆在工作台上,工作台成了架子。旁邊有兩輛落滿灰塵的老式文森特摩托車,一輛是黑色的,另一輛配著邊車的是紅色的。這輛帕卡德(Packard)汽車我剛才說了沒?我猜它是二十世紀四十年代早期的東西,不過也沒多加詢問。假如我問了,波伊德就會開始滔滔不絕地給我講,然後我就永遠別想出去了。

「這把特別的劍屬於漢代的第一位皇帝劉邦,」波伊德沒有留意我神經兮兮的心理活動,繼續說下去,「大約是公元前二百年。不過我拿給你看不是因為他的主人是劉邦,而是它本身的特質。」

波伊德滿懷敬意地拔劍出鞘,說:「這是用百層金屬打造而成的,看見這種紋理了嗎?看起來像美洲豹身上的斑點。這就是百層金屬。」我相信他。

上圖:波伊德在他戒備森嚴的工坊里打開一個保險箱。保險箱頂上擺著未完成的修復工作。

整個下午,波伊德不斷地從保險箱里取出一件又一件珍寶。我小心地避免觸摸它們,以免皮膚上的油脂沾污他細心打磨過的劍身,但他主動讓我握了幾把古劍,比如他剛剛給我看的那一把。我將它握在手中,感受它的重量和驚人的平衡感,試著想像自己揮舞這把武器以保全性命。

連想像都無從想像,那種事情距離我實在太過遙遠。我輕輕將這柄兩千年前的古劍遞還給波伊德,看著他用棉紙仔細地擦拭過,然後放回劍鞘。我做好了接下來他再拿出點兒什麼的心理準備。

我來找弗朗西斯·波伊德,只是為了尋求一個問題的答案。我以為這個問題很簡單:大馬士革鋼和烏茲鋼有什麼不同?很久以前我就看到某種有著複雜花紋的堅硬鋼材被冠以那個敘利亞城市的名字,但直到不久以前我才聽說烏茲鋼,這個名字在拍賣分類和大眾媒體上取代了「大馬士革鋼」,指代這種用於古劍和其它帶鋒刃武器的鋼材。

「他們所謂的大馬士革鋼和烏茲鋼沒怎麼分清楚,」波伊德的語氣十分瞭然,「這些有著不同紋樣的金屬全部都叫做大馬士革鋼,有些用了烏茲鋼,有些沒有。這一大類統稱大馬士革鋼,但現在流行把它們都叫烏茲鋼,這就離譜了。」

這柄成吉思汗時期的儀仗劍有著特色鮮明的裝飾,包括其拼花劍鞘。

弗朗西斯·波伊德應該清楚,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還是個少年的他對古劍一見鍾情,從此與劍結下了不解之緣。「我第一次見到海爾穆特·尼克爾(Helmut Nickel)的時候大概十七歲。」他說的是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那位頗具傳奇色彩的武器裝備館館長,任職時間自 1960 年至 1988 年。「我去博物館看日本刀展覽,認識了他。就那麼一個下午,我就入伙了。」

那個決定命運的日子對波伊德來說歷歷如昨。「海爾穆特帶我走下地窖,」他指的是博物館的地下室,「下面是這樣的工作坊,還有一個儲藏區,好多東西擺在架子上。海爾穆特拿出一把 1350 或 1400 年左右的闊劍,劍柄尾部帶著這種凹槽魚尾的形狀。他對我說,『好啦,這是質量不高、不足以擺上展架的古劍。我們就把它們丟在這下面的架子上。』說著他忽然把劍向我揮來,我的反應是『要扔的話就朝我扔!』於是他說,『逗你玩兒的。這些展品都是輪番展覽的。』他可嚇著我了。他說只是想看看我的反應。那是一把漂亮的劍。」

波伊德家後院的這塊砧板見證了許多事情。

之後不久,波伊德就搬家去了加利福尼亞。1971年,他進入舊金山的克洛卡公司,當了十年鐵匠,同時跟著日本鑄劍宗師中島宗義(音 Nakajima Muneyoshi,具體漢字未能考據)學藝。從1982年到1990年,他與肯·費爾曼(Ken Fireman)合夥在舊金山開起了刀剪鋪,製作高質量的刀片。到了1999年,波伊德已經多次前往北京科技大學,與中國研究古代中國及蒙古武器領域的頂尖科學家共事。在中國這片處處皆傳統的古老大地上,來自紐約的孩子波伊德儼然成為了刀劍方面的權威,大可以向中國鑄劍師們傳授他所學到的東西,以此激勵他們。

「我的一個中國學生簡直是個活的民族寶庫,」他驕傲地說,「公平地說,我只是他的三位老師之一。他不止向我一個人學藝,包括我在內一共有三個人為他培訓。」

簡言之,波伊德當然知道大馬士革鋼和烏茲鋼有什麼不同了。

他告訴我,在刀劍上,烏茲鋼常常用於一把劍中心的高碳層以製造出鋒利的邊緣,但不是直接用。「層壓金屬比單片金屬強度大,」波伊德說,「如果只用中心的這一片打一把劍,劍刃會很鋒利,但用個一兩次就會斷掉了。層壓結構不會折斷。不管單片金屬多麼堅硬,層壓都比單片更加強韌。」

重要的是,烏茲鋼不是層壓產品。它是鑄錠工藝的產物——金屬在一種特定的容器(坩堝)中加熱至融化再冷卻,由此形成的堅硬產物就叫做錠。「大概一百多年前吧,印度和波斯人就是這樣生產烏茲鋼的,」波伊德說,「他們煉出不含碳的精鐵,跟含碳量過高的金屬碎片混在一起開始熔煉。」碳可以讓相對柔軟的金屬變硬,變成適合做劍刃的材料。

波伊德的私人收藏里有元代的刀劍(最上、最下和紅色的那把),有十三世紀早期的蒙古刀(紅色下面那把黑色的),還有十六世紀蒙古和林的無鞘闊劍。這些武器都將出現在溫哥華的成吉思汗主題展上,展出時間是公元 2013 年 8 月。

波伊德說,坩堝內的溫度逐漸上升,烤熱精鐵。「精鐵像海綿一樣吸收著碳,而雜鋼的熔點比精鐵低得多,這個時候就在鐵片間流動,形成與精鐵不完全相同的半同質結構。一切的重點在於兩種材料的質地不完全相同。」

熔煉的過程和不同的質地使得鑄錠形成樹狀結構,這種結構顯現在經過拋光和酸蝕刻的金屬表面,就形成了各種各樣複雜的紋理,有像波伊德拿給我看的豹紋斑點那樣的,有像木紋和水紋的,還有的像中國山水畫和莫列絲綢上的精緻紋路。

「這兒就是使人迷惑的地方,」波伊德繼續說,「古代的中東大馬士革鋼製品,比如你在托普卡帕(Topkapi)博物館之類的地方看到的武器,本質上不能說是用烏茲鋼造的。烏茲鋼只是它們在花紋熔接過程中使用的一個高碳元件。」正如這個名字所預示的,花紋熔接過程也會在成品表面形成花紋,確切地說,這就是人們混淆大馬士革鋼和烏茲鋼這兩個名字的最大原因。「經過花紋熔接的刀刃也要回爐重煉,」波伊德說,「但打造烏茲鋼武器只需要把鑄錠分割成小塊、打成刀身的形狀就行了。烏茲鋼鑄錠有 12 英寸長就算是大的,所以一般用來做短兵器,比如匕首那一類的。只需要分割、打磨,形狀就出來了。」

這是波伊德工坊里若干個擁擠不堪的保險箱之一。

烏茲鋼片難道不能像其它金屬一樣直接錘成適合做劍的狹長薄片嗎?「如果你把一片烏茲鋼加熱到兩千度以上進行捶打,它會均勻地展開,」波伊德耐心地解釋,「你看見了烏茲鋼的紋理。然後,如果你想用它製作劍或鎧甲,就必須把烏茲鋼和別的金屬混合起來打成薄片,花紋才是最後你看到的這樣。我見過一套鎧甲,不比一角錢硬幣厚,帶著美妙的大馬士革花紋,你可沒法把烏茲鋼鑄錠打得那麼薄。烏茲鋼會破碎,花紋也可能會融掉。明白我說的了嗎?原料要經過堆疊熔接,一定得是硬材料和軟材料混合在一起,最終才能形成花紋。」

因此,一片真正的烏茲鋼、一個真正的烏茲鋼製品便是超乎規則的意外珍品。「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真的用烏茲鋼造的,」波伊德說,「被說成是大馬士革鋼的武器和盔甲,可能有百分之九十五以上是熔接花紋鋼,其中常常會用到烏茲鋼,但不是非用不可。真正的烏茲鋼製品非常稀少。」

為了更好地理解烏茲鋼是什麼,可以先了解一下烏茲鋼不是什麼——它不是熔接花紋鋼。古代日本刀工匠對金屬進行摺疊以製造出層次和花紋,印度人採用的是與製造烏茲鋼類似的堆疊熔接法,而在中國,鑄劍師兩種方法都用,正因如此,他們才造出了之前波伊德給我看的那把帶著血銹的百層鋼寶劍。

這把 2000 年前的百層金屬寶劍落到波伊德手裡的時候,上面結滿了血銹。下圖所示的花紋如同豹紋斑點。

「如果只是簡單地摺疊起來,那可弄不出這個數字,」波伊德解釋道,「你只是反覆摺疊同一片金屬,層數會達到 2,4,8,16,32,64,128,怎麼能達到 30,50,80 或 100 呢?嗯,拿一片低碳金屬,再把一片堅硬的高碳鋼熔在上面。現在有了兩層,捶打開,切割成三片,疊起來,再熔一次:現在是六層了。拉長、切割、重疊、再熔煉,十二層了。然後再拉長、切口,這次先在兩個堅硬的夾層之間加上一片薄的軟金屬再疊起來,這就是二十五層了,再疊一次就是五十層。在中間加上鋒利的刀刃,再疊一次,就有了一百層(習慣上,刀刃不計入總層數)。這是一個堆疊結合的過程。」

因此,如果有人跟你提起烏茲鋼鑄的劍,「其價值在於熔接花紋大馬士革鋼,」波伊德說,「任何長過 8 或 10 英寸的刀身都不太可能是真的從一塊烏茲鋼上截取下來的。把劍叫做烏茲鋼那全是胡扯,不可能有 24,28,30英寸長的烏茲鋼劍。烏茲鋼其實很脆弱,很容易斷裂。它的結構不足以支持長度,只能放在比較厚實的部分。」

好了,我想我明白烏茲鋼是什麼了,也明白了它與日本和中國古代花紋熔接鋼的不同。但大馬士革鋼呢?這種有著浪漫名稱的鋼材究竟從哪裡來?我聽說這種花紋金屬(現在我知道它和烏茲鋼不一定是同一種東西)之所以如此命名是因為十字軍在絲綢之路南段重要的貿易城市大馬士革與之邂逅,但事實不會這麼簡單吧?

一組約六百年前的中國古劍,來自大都會藝術博物館。這是 1930 年喬治·D·普拉特(George D. Pratt)送的禮物。

當然不是。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現任武器裝備館館長唐納德·拉羅卡(Donald LaRocca)確認了我的想法。「有些寫作的人把大馬士革鋼、水磨鋼和烏茲鋼這三個名詞混著用,」拉羅卡嘆息道,「大馬士革鋼這個名字用得太隨便了。」因為他在這個領域的專業知識有限,他建議我諮詢安·費爾巴哈(Ann Feuerbach),她是一名考古科學方面的博士,撰寫過大量關於烏茲鋼以及其它坩堝冶鍊鋼材的文字。

「關於坩堝熔鑄的大馬士革鋼(即烏茲鋼、不剌汗鋼和印度鋼),錯誤信息太多了,」費爾巴哈說,「基本上沒什麼可信的。」她在從業期間一直致力於肅清術語濫用。比如在 2005 年為 wikingsword.com 撰寫的一篇文章中,她闡述了大馬士革鋼這個詞的起源。這篇文章有部分內容被收錄進了《礦物、金屬與材料協會技術學刊》(the technical journal of The Minerals, Metals & Materials Society)2006 年 5 月號的專題。節選如下:

「大馬士革鋼這個名字的來由常常歸結到十字軍,如傳說所言,他們在大馬士革看到了這種刀劍,便將這個名字和這種鋼的傳說帶回了歐洲(參考文獻:謝拜與沃茲沃思,1985,112)」。這個說法很普遍,但在任何文獻中,十字軍都沒有使用過這個詞語。關於這種劍的命名,有另一種更為可靠的說法。伊斯蘭教作家阿·肯迪(al-Kindi)和阿·比魯尼(al-Beruni)根據劍身的花紋、劍的產地或是鑄劍師的名字為之命名。從背景來看,大馬士革鋼這個名字有三個可能的來源:阿拉伯語中「水」的單詞是「大馬(damas)」(參考文獻薩克斯,1994,13),而大馬士革鋼製成的刀劍上經常呈現出水波樣花紋;另外,阿·肯迪將在大馬士革生產鑄造的劍命名為「大馬士革劍(Damascene)」(參考文獻阿·哈桑,1978,35);還有,阿·比魯尼提到過一位使用熔煉金屬造劍的鐵匠名叫大馬士奇(Damasqui)。

依照費爾巴哈博士的看法,大馬士革鋼這個名字並不是指傳說中西方人第一次在大馬士革這個城市看見這種武器。烏茲鋼甚至沒有以大馬士革命名,但不能說烏茲鋼就不是大馬士革鋼。我最喜歡那個水紋的說法,這個解釋精確地形容了這種鋼材的花紋,我同意這種說法。

回到工坊,波伊德又打開一個保險柜,拿出一把又一把包裹在軟布里的劍。波伊德的劍太多了,有時候他利用筒襪來保護這些寶貝。「日本人有這種漂亮的劍袋,」他嚮往地說,「大家看見我用襪子來放劍都笑我,但我的劍太多了,劍袋不夠用。」波伊德依然有他的堅持:「我用的是恆適牌襪子。」

他總算找到了下一個想讓我看的東西。

波伊德的蒙古刀,糅合了中國和蒙古的特色。刀刃上顯出大馬士革鋼花紋。

「我叫它蒙古刀。絕對原汁原味,未經篡改,我重新漆了刀鞘,洗了刀鋒,但這就是它原本的模樣。之所以叫它蒙古刀,是因為它有中國刀的外形和蒙古刀的護手刀柄,而刀鋒則是中東的大馬士革鋼。刀柄尾端是個薩滿頭,上面還有狼頭的形狀。在蒙古人的歷史上,成吉思汗的祖先是蒼狼。所以他們刻出狼頭裝飾,這是成吉思汗部落的標誌。」

波伊德的另一把劍也跟家族姓氏有關,不過別指望他重視這個。

「關於古董品有這麼個事兒:有時候好看的東西未必有歷史意義。比方說,這個包里的東西值一大筆錢,可是不好看。」

他拉開布包,露出一把劍,看上去簡直像二十世紀三十年代好萊塢電影里用來擺空架子的俗氣道具。

波伊德工坊後面的打磨區

「看見了沒?沒什麼觀賞性。年代大約在公元 1250 到 1260 之間,義大利的便宜貨。劍刃年年都打磨。有人把它隨隨便便掛著,你看,上面留下了痕迹,掛過這樣的線,可能是鐵絲呢,看著好像把鐵鏽染到這倒霉的劍上來了。」

好吧,為什麼波伊德說這柄劍值一大筆錢?「因為這個,看這兒,」他指著固定在劍柄尾端的一個金屬圈,裡面寫著漢字。「這個印記是在亞洲加上去的。一把便宜的義大利劍上卡著這個東西。真正重要的是這些字的意思,我花了好幾年來研究,這是一個詞兒,這邊是另外兩個字,意思是:波羅贈禮。」

波羅?啊,對了,馬可波羅,十三世紀有名的貿易家。

「對的,就是那個波羅,」波伊德肯定了我的想法,「其實他們家有三個人,父親、叔叔和馬可波羅,這兒只說了『波羅贈禮』,還不是一般的漢字,是一種變體漢字,或者蒙古文。因為它的主人,它的歷史價值一下子就上去了。相信我,這東西真沒什麼好看的。」

這把十三世紀的義大利劍劍柄有一個印章「波羅贈禮」。這柄平平無奇的劍因其與傳奇貿易家的聯繫而具有了歷史價值。

可以想像,也許是馬可波羅或者他的叔叔、父親發現做生意的時候送出一點兒小禮物會比較順利。

不過波伊德也沒法推測出他自己不知道的東西。「這柄劍是義大利造的,然後被他們送給了別人。有人想要波羅家的東西。我就知道這麼點兒。這不是什麼神兵利器,但這是義大利鑄造的、波羅家的劍。」

當然,它的價值不止如此。「這筆交易最有意思的是他們用中文把他的名字寫上去。當時其實是保羅,漢語的音調變化到現在就成了波羅。第二字的意思是羅掘、收羅,你知道,就像我們說把什麼東西網羅起來。看這個字,這幅小畫兒的這部分,這個字的意思就是網羅、收羅。那個字代表財富,跟『金』字很像。保羅或者說波羅,被他們寫成了『網羅財富』。」

在我們共度的這個下午,波伊德幾次回到外觀和質量這個話題。2012 年賣掉了一把十八世紀乾隆年間的寶劍,他惱火不已。「乾隆是個笨蛋,」他說,「他的祖父康熙、父親雍正都很節儉。他父親駕崩時,中國是全世界最富有的帝國。他們藉由茶葉貿易賺取了巨大的財富。乾隆把這一切都搞砸了。富裕之家總是發生這種事兒,祖父起家,父親發家,兒子是個六十年代常見的敗家子兒,把一切都毀了。這種故事你肯定聽過,中國也會發生這種事。到了乾隆去世的時候,都沒戲唱了。」

2012年,十八世紀乾隆年間的寶劍以七百七十萬美元的價錢拍賣。圖源:chinadaily.com.cn

「祖父康熙收集了許多蒙古武器,」波伊德接著說,「現在故宮裡收藏著人們敬獻給乾隆的六百三十多件武器,其實是整個家族的收藏。去年 10 月 30 日,他們賣掉了一把乾隆的劍。在 2006 年那把劍定價五百九十萬美元,到了去年 10 月就成了七百七十萬,同一把劍。那是少有的乾隆自己的劍,那是一片艷俗的爛鐵。相信我。」

波伊德鍾情簡潔的劍,就像許多年前他在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看見的那一把。

「中國歷史上的唐朝和宋朝,」他一邊說一邊拿出另一把劍,「兩個朝代之間是一個叫做五代的時期。這把劍就是那個時候的,大約在公元九百年。這不是我手裡最有價值的劍,但卻是我最喜歡的劍。它的劍柄很像幾個世紀前的歐式劍,這種形式叫做魚尾。」

就像他 17 歲時赫爾穆特·尼克爾給他看的那柄劍一樣,「劍鞘有點兒不太像,」他想著當年那把劍,「但劍柄一模一樣,只不過這個是青銅打的,以前那把劍是印度玫瑰木。」

波伊德工坊里的一張桌子,他就在這兒進行作業。

波伊德是通過某種關係網路找到他至愛的這把劍的,按他的話說,就是「劍之大陸」的關係網。「賣這把劍的是個波蘭人,手上有些中國的刀劍,」他回憶起第一次與珍寶邂逅的那一天,「他把這些刀劍攤在地板上,大約十把,說『想看看別的嗎?我的火車停在外面。』他出去又進來,拿來了實打實的一百把劍。他將它們拿出盒子,堆在地上,拿出了這一把。我問多少錢,他說大概七百塊,我就說『等我一會兒。』我去保險箱里拿出七百美元現金,根本沒講價,直接把錢給了他。這把劍我等了三十年了。」

波伊德拿著劍移到光線下面,讓我看得更清楚。「魚尾的作用是,用於突刺的時候你可以將劍擲出去,抓住魚尾,明白嗎?就相當於你的劍長了一截。但最酷的是上面的雕刻,這是大熊星,那是小熊星,這邊應該是人馬座。不過你得了解一下,在中文裡這些星星不叫什麼大熊小熊。這是天龍座,那邊是小天龍,劍鋒上這是龍。」

波伊德保險柜里的玉石,大部分都是劍的附屬品,比方說劍鞘上的裝飾和劍的護手。但這小傢伙太可愛了,難以拒絕,波伊德叫他「爪爪」。

波伊德把劍翻過來,像一個小孩子展示他最心愛的玩具一樣向我展示劍上的龍。這條龍絕對超出你的想像(見本文開頭圖),它蝕刻在劍的底端、護手上方。

「幾年後,我在洛杉磯開展覽,將這把劍放在展架上。有個富翁走過來問,『多少錢?』我說不賣,他說『我給你寫支票。你開多少價?』我說,『把你該死的支票簿扔得遠遠的,別做夢了。』他跳起來沖我發火,我才不管他。我為了弄到這麼一把劍足足等了有三十年,我才不管什麼價值不價值的。那個混帳說波羅家那把劍比這把劍值錢十倍,可是我在多情的少年時代就見過與它相似的劍,直到現在依然愛它不變。」

(成文感謝拍賣帝國的奧利佛·平措特以及希金斯兵器博物館的傑弗瑞·弗珍德提供有關刀劍的歷史文化背景資料。若想欣賞更多波伊德的劍,請觀看 2013 年 8 月在溫哥華舉辦的成吉思汗主題展覽。)

  • 原文來源:collectorsweekly.com
  • 原文標題:Blood, Sweat, and Steel: My Afternoon with the Ace of Swords | Collectors Weekly
  • 原文地址:http://www.collectorsweekly.com/articles/my-afternoon-with-the-ace-of-swor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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