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第一片雪花落下之前,我將院子裏的春蘭移植到花盆。

  這株蘭是去年清明回老家時,姑姑從人家手裏死活搶下來送我的。被搶的人是極不情願的,大山裏的春蘭近年愈發稀罕,有心尋蘭也可能幾年不遇。

  礙於我是遠客,又被弟弟拉進家裏吃了一頓酒,那人話裏帶着酸味,說了一通尋蘭的遭遇,又囑我帶回去好生伺候,喋喋不休。

  姑姑對人一陣埋汰,“閒話多噻唻”,催着我藏到車子的後備箱,生怕那人反悔。

  去年時節,那蘭僅有一朵花苞。

  我將蘭草打理清爽,去除掉在院子裏野混一年沾得蓬頭垢面的爛泥和枯葉,意外中的驚喜,兩朵帶着翠色的花苞已經萌出嫩莖。

  山裏的蘭見慣了風霜雨雪,並不嬌氣,養活不難。但若想年年聞得幽香,卻也是需要機緣的。

  這株蘭該當與我有緣,去年花謝被我移栽院角靜處,雖不曾日日打量,心裏着實是惦記的,年初一場雪落,還特意覆了一層塑料薄膜保溫。

  家中自小是常種蘭草的。祖父在世時,年年都會漫山尋蘭,挑着一擔新摘的菜蔬,走十里山路送到我城裏的家。

  蘭草裹着新鮮的山泥。大抵是帶着周邊的泥土一道钁起,用稻草細細護了來。

  每逢祖父送蘭草來,母親都會取出青瓷花盆,捏碎取自荷塘陰乾的泥,一層層仔細鋪入盆中。

  蘭開尚需時日,蘭葉卻帶着山林的野氣,張牙舞爪生得囂張。母親將那些過長的葉脈捲起打結,倒也似鄉下丫頭精心打扮後,頗生幾分別樣的嫵媚。

  幽蘭只會識香人。

  山蘭的香並不馥郁,需要吐出滿腹濁氣,屏着氣將鼻尖遞至花蕊前,再緩緩回收氣息,幽幽的香氛似一絲線,籍着鼻腔入喉,在胸腔打一個迴轉,緩緩入腸。

  這蘭香妙不可言。我曾親吻過許多女子的脣,也聞過她們身上天生的或是香水覆蓋的味道,目今想來,也只有初戀女子帶給我生澀的初吻可以形容。

  經年如水,我曾貪婪索取的舊吻,在每一個蘭開時節,氤氳於天地。

  等待蘭開,急不得。供養於書齋,與同樣來自故鄉山澗的菖蒲相守。每每寫字困頓,望一眼這一室的青翠,頗是提神,覺得冬盡春來一切都有了盼望。

  只是睹物思人,想起故去二十餘載的祖父,看着老去的母親日漸龍鍾的身體,時光輕流,歲月卻如梭。

  遙想煙雨裏送蘭而來的祖父,小女兒般伺弄蘭草的母親,那般年月竟不真實。

  又想起前些時日,那些有過纏綿的女子與我取笑,說你這般不會照顧生活之人,等老了大家住一起,在雪落時節一起攙扶着去踏雪尋梅。

  我問,那會是愛情嗎?

  後來我自己把這個問題想了個明白,此生貪情負人無數,老天沒有雷劈懲罰已是包涵,又怎可再生癡顛。

  愛情是久遠的過往,此生不待,今生不再來,放卿了無牽掛,各自自在。

  正若此蘭,若即若離,你不牽掛,她自芬芳。

  應志剛:浙江寧波人。

  任職媒體20載,曾任人民日報《中國經濟週刊》記者、人民網蘇南頻道新聞中心主任、中國日報網江蘇頻道總編。2015年創辦蘇州博採衆創傳媒有限公司。

  旅行達人:樂途靈感旅行家(央視形象代言人)、同程旅行家、驢媽媽旅行達人、途牛大玩家、中國國家地理網專欄作者等。

  文旅作家:已出版《混在美女如雲的日子》、《最高使命》、《突然有了鄉愁》、《散落一地的溫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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