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前,我18,正上高中,豆蔻年華。雖囊中羞澀,但慾望豐滿。那年月,喜歡誰就去追,好像努力了就一定能得到。

10年前,我28,不再輕易追姑娘,喜歡誰只會去暗示她。用現在的話說,叫撩。夸人家身材好,說人家會聊天,夸人家老家的飯好喫……兜兜轉轉,就是不說:我喜歡你。之所以不像18歲那樣直接,是因爲懂得:你喜歡誰,並不一定能得到。

她若有心定可知,她若無心我可退,撩纔是一種更安全的表白。

現在,我38,遇到喜歡的姑娘,不追也不撩,只是遠遠看着,當她是公園裏的一樹花。

從少年到中年,是一個逐漸失去主動權的過程。情感方面如此,其他方面也如此。上週,在同學羣裏閒聊,一個女同學突然扔出一句話:我想辭職,又沒別的本事,怎麼辦?

如圖所示,這句話在羣裏刷屏了。幾十個同學發出了同樣的疑問,然後各自訴說生活不順心,事業不如意。歸根結底一句話:人到中年,老子不甘心。

同學王美麗,上大學時是院花。開運動會,她領隊;演講比賽,她主持;文藝匯演,她壓軸。在大多數男生眼裏,她是C位上的人,我們不敢想,也不敢追。

畢業後,王美麗去某地做公務員,很快就做了縣團副委書記。然後去某鎮做副鎮長。再然後結婚生子,十年過去了,王美麗還是副鎮長。

她說,眼看着90後已經搶班奪權,自己還在原地踏步。工作激情已經減退,晉升基本無望;得過且過混日子,似乎太早,辭職改行,又不知道自己能幹啥。微信羣裏,我們還叫她女神,但她卻自嘲:女神已是騎在牆上的女神經。

像王美麗一樣,在體制內糾結的中年人不在少數。他們向上上不去,向下下不來。跳出圍牆沒勇氣,在圍牆裏睡覺又不甘。沒有不努力,沒有上進,可是不知道爲什麼,一不小心就把一盤好棋下成了滑棋。

人生路上,關鍵的就是那幾步。但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時候,我們並不知道它有多重要,也不清楚某些選擇意味着什麼。

剛畢業時,我們一臉懵懂,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麼,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在“先就業再擇業”的大背景下,有人懵懵懂懂就進入了某個自己不喜歡的行業,有人迷迷糊糊就去了一個自己不喜歡的城市,甚至,有人一不小心就嫁給了某個不瞭解的人。

兩三年功夫,我們就從光腳的變成了穿鞋的。從風一樣的大學生,變成了瘋子一樣的社會人。曾經帶給我們成長喜悅的家庭,職位,在人到中年時,又成了一道道枷鎖,把我們牢牢鎖住,動彈不得。

同學劉大海,是個不安分的人。上大學時就帶着文學社的人辦刊物,拉贊助,畢業後一直想創業,但是,現在已經畢業十多年了,他連個皮包公司都沒有。

剛畢業那會,劉大海一提創業,他老爸就說:你先把婚結了,讓我把事情交代完,你愛幹嘛幹嘛;劉大海遵從父母之命,結婚生子。結婚後,劉大海跟老婆說想創業,老婆說:還完房貸,你愛幹嘛幹嘛。

前幾年,劉大海終於把房貸還完了。可是,兩口子一不小心又整出個二胎,從此,劉大海就很少再提創業的事了。

劉大海現在是某互聯網公司的中層,收入不高也不低,雜七雜八加起來有個一百萬,在上海這種一線城市,維持一家人的小康生活沒問題。他說,我不創業,兩孩子上個私立學校就有保障,我若創業失敗,孩子的教育都是問題。

十年前年,跟他聊創業,他說等我還完房貸;五年前和他聊創業,他說等我給孩子再攢點乾糧;前幾天和他聊創業,他說:那都是年輕人的夢,我們中年男人作不起。

中年人,是一羣騎在牆上的人。他們胸中有火,腳下無地。牆外是萬丈深淵,牆內是一地雞毛。他們不願騎在牆上混日子,鬱鬱終老,又不敢貿然跳下去,飛蛾撲火。

他們不似光腳少年,可以撒丫子瘋跑;也不似歸來的老人,可以坐看風輕雲淡。中年人所擁有的只是進退維谷的困境和有心無力的尷尬。

這幾年,每次聽到某某同學辭職的消息,我都欣喜不已,我會去請他喫飯,給他以精神上的鼓勵。我不知道他能否成功,也不在意他能否成功。我只是敬仰那些鮮活的生命,欣賞他們人到中年,還敢於放手一搏的勇氣。

電影《立春》裏的王彩玲,其貌不揚,在一個小縣城當中學老師,她本可以像縣城裏的所有婦女一樣,過平平淡淡的生活,但她卻認爲自己是歌唱家,可以去首都工作,可以去國家大劇院演唱。一番折騰之後,王彩玲還是回到了小縣城。

有人說,王彩玲是瞎折騰,去北京折騰了一圈還是回去了。但在我看來,王彩玲的折騰是有意義的,因爲她捍衛了自己的完整性。精神的完整性和夢想的完整性。

對於“騎牆人”來說,最難得可貴的就是像王彩玲那樣,保持不甘平庸的野心,和敢於放手一搏的勇氣。他人眼中的失敗,並不可恥!自己內心的懦弱,才讓人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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