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文人那些事兒」之14:

秋瑾,大家都知道,鑒湖女俠、辛亥烈士。可是大家不知道,秋瑾還有一個號:碧城。排名「民國四大才女」(前面已經寫過其他三位:蕭紅、石評梅、張愛玲)之首的呂碧城當初在《大公報》上發表一系列格律嚴謹、文采斐然的詩詞作品,樊增祥、吳佩孚等名流紛紛唱和,掀起一股「碧城熱」。很多人以為此「碧城」就是秋瑾。

連秋瑾自己剛開始也以為是自己,心想:一下子我粉絲咋這麼多了呢!後來一想,自己最近沒有給《大公報》投稿啊。找來報紙,認真讀了幾首「呂碧城」寫的詞,被其迥異於尋常女性的開闊視野和博大胸襟深深吸引,恨不得引為知己。那還猶豫什麼呢?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吧!秋瑾於是收拾行囊,從北京出發(她老公那會正好在北京當個小官),直奔天津而去。

秋瑾

1904年6月10日,借住在《大公報》總經理英斂之家裡的呂碧城正在看書,這時門房慌慌張張地跑來通報:「來了一位梳頭的爺們兒。」呂碧城接過名片一看,上書「秋閨瑾」三字。待到門房將此人引進來,只見來客身穿長袍馬褂,身材挺拔,目光炯炯,英姿勃發。不過頭上卻梳著女人的髮髻。來客不是別人,正是名滿天下的「鑒湖女俠」秋瑾。

呂碧城連忙讓座、看茶。倆人一見如故。交談之下,更是相見恨晚。當晚,呂碧城即將秋瑾留宿在自己的住所內,同牀共枕,徹夜長談。倆人從詩詞文學談到革命理想,從國家興亡談到匹夫有責。倆人就這樣談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呂碧城還想談,秋瑾說:「妹妹,啥都別說了。我正想去日本,跟姐姐一起去搞革命吧!」呂碧城想了想,有點猶豫,說:「我這身子骨,還是想搞搞文藝,搞搞教育,啟迪民智,移風易俗。你去國外搞你的革命,我在國內給你造造輿論。裡應外合,豈不更好?」倆人相擁而別,秋瑾還慨然取消了「碧城」的號,留給呂碧城專用。

3年後,秋瑾在紹興罹難。呂碧城悲痛欲絕,冒著極大的風險,派僕人到紹興為秋瑾收殮遺體,暫厝於臥龍山下,後來又委託吳芝瑛、徐自華等人移至西湖邊上安葬。還用英文寫了《革命女俠秋瑾傳》,在美國紐約、芝加哥等海外報刊上發表,引起巨大反響。呂碧城也一度被清政府列為黑名單,差點被抓進監獄。

1916年秋,呂碧城與袁克文(袁世凱次子、「民國四公子」之一)、費樹蔚等詩友遊歷杭州,路過西泠橋畔秋女俠祠時,想起與秋瑾的那幾夜同牀共枕,頓時淚流滿面,當即賦詩一首《西泠過秋女俠祠次寒雲韻》:「松簧交籟和鳴泉,合向仙源泛舸眠。負郭有山皆見寺,繞堤無水不生蓮。殘鍾斷鼓今何世,翠羽明璫又一天。塵劫未銷慚後死,俊遊愁過墓門前。」「碧城」二字,成就了「俠女」+「才女」的一段傳奇。

呂碧城

話說呂碧城,那也是一位傳奇女性。父親做過山西學政,家有藏書3萬。她12歲那年,父親因病去世,留下姐妹4人,沒有男丁。父親家族以無子嗣為由,霸佔了呂家財產(舊社會男女很不平等啊),與呂碧城9歲時便訂了婚約的婆家,一看情況不妙,也連忙退了婚。母親無奈之下,帶著呂家四姐妹去投奔在天津塘沽任鹽課司大使(八品官)的舅舅。

1903年,呂碧城20歲,想去天津城讀一個女學堂。這個想法一開口,便被八品官舅舅罵了回去:「女孩子家,無才便是德。不恪守婦道,還出去瞎跑幹嘛?」碧城也很倔,毅然離家出走,孤身一人,兩手空空去闖天津城。可是當她上了長途車,這才發現連買車票的錢都沒有。這個時候,一位貴人出現——坐在她旁邊的一位大姐正是天津佛照樓旅館的老闆娘。一聽碧城的遭遇,不僅替她補了車票,到了天津還將她暫時安頓在自己家中。後來碧城得知他舅舅一位祕書的夫人正在借住在《大公報》館,便給她寫了封求助信。這封信恰好被《大公報》總經理英斂之(當初中國新聞史考試,老考這人的填空題。好像跟演電影的英達還有啥關係)看到了。一讀文采斐然,拍案叫絕。英斂之看完信,騎上一匹快馬,趕往佛照樓探望。一見面,又被碧城的舉止談吐和非凡氣度所折服。當即聘請她擔任《大公報》的見習編輯。這對碧城來說是一個人生轉折,不僅實現了經濟獨立,無須寄人籬下,而且也給了她一個施展才華的優質平臺。從此憑藉她的詩詞創作,震動文壇,還參加了著名的文學社團——南社,被稱為「近三百年來最後一位女詞人」、「一代詞媛」。文學家潘伯鷹形容她的詞「是與易安(李清照)俯仰千秋,相視而笑」。林庚白稱讚其詞:「驚才絕艷……讀之使人迴腸盪氣,有不能自已者。」

呂碧城盛裝照

其實,不能自已的,早就大有人在,比如那位英斂之。英斂之為碧城的才華風度所傾倒,碧城也視斂之為伯樂。倆人在一起,很有默契。英斂之的妻子愛新覺羅·淑仲(各位,這個姓有來頭)看到丈夫一門心思撲在借住在自己家中的這個小妹妹身上,幾欲離家避走,「你們玩吧,我退出!」英斂之畢竟是著名報人,要引導輿論,以身作則,左思右想,最後終於踩住了情感的「剎車」。

對碧城傾慕的,除了老英這樣的成功型大叔,還有年輕的知識女性。女作家蘇雪林在《女詞人呂碧城與我》一文中說,雖然因緣交錯,與呂碧城從未謀面,但一直心懷仰慕,曾「從某雜誌剪下她一幅玉照,著黑色薄紗的舞衫,胸前及腰以下綉孔雀翎,頭上插翠羽數支,美艷有如仙子」。

碧城喜歡奇裝異服,是引領當時天津甚至華北時尚界的風向標。而且個性張揚,我行我素,不按常理出牌。這與慈禧賜姓的滿洲人英斂之還是有點不合拍。

一次,《大公報》刊載了一篇題為《師表有虧》的短文,批評幾位女教師打扮妖艷,不東不西,不中不外,招搖過市,有損師德。呂碧城一看:這不是說我嗎?您老英前幾天還說了我穿衣的事呢。碧城一氣之下,在《津報》上發文反擊,從此再不去《大公報》館上班。來到了十里洋場的上海。

呂碧城艷服照

前不久,大夥天天研究K線、分析基本面,手中股票還是被腰斬。還有追中車的哥們被傳言跳了樓。但是看看才女呂碧城的表現吧,我們就知道「是金子總會發光的」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在上海,碧城一邊跟汪精衛、柳亞子等南社社員詩詞唱和,一邊利用業餘時間炒炒股。雖然她完全看不懂K線,卻在兩三年短短的時間內,從散戶炒成了莊家,積累了可觀的財富。後來乾脆跑到美國、歐洲等地週遊世界。因為經常出入高檔會所,出手闊綽,常常被老外當成中國的「公主」。

1943年1月4日,已經皈依佛教多年的呂碧城夢中得一詩,抄寄友人:「護首探花亦可哀,平生功績忍重埋。匆匆說法談經後,我到人間只此回。」20天後,60歲的呂碧城在香港九龍辭世,終身未嫁。

呂碧城開創了中國很多個第一:中國第一位女性撰稿人、中國新聞史上第一位女編輯、中國第一位動物保護主義者、中國女權運動及女子教育的先驅者、大總統(袁世凱)女祕書第一人。當然,大家記住她的,更多的還是「中國近三百年來最後一位女詞人」。

最後,讓我們欣賞一下她的一篇代表詞作吧:

《祝英臺近》

縋銀瓶,牽玉井,秋思黯梧苑。蘸淥搴芳,夢墮楚天遠。最憐娥月含顰,一般消瘦,又別後、依依重見。

倦凝眄,可奈病葉驚霜,紅蘭泣騷畹?滯粉黏香,綉屧悄尋遍。小欄人影悽迷,和煙和霧,更化作、一庭幽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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