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在第九十出舞作《关于岛屿》首演前夕,林怀民宣布将于2019年年底退休,由现任云门2艺术总监郑宗龙接任云门艺术总监。

  但直到现在,一场场演出陆续被冠上了“林怀民最后一次亮相”,一次次采访被问及“退休后的计划”,他却还是不愿深想退休后的生活。他说自己很忙,没有时间思考,但也许,也在逃避,“偶尔碰触到这个问题,会很害怕。”

  4月24-27日,云门舞集短篇双舞作《白水》《微尘》将登陆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一个晚上两支风格迥异的舞作,宛如柠檬水和伏特加,如轻重两极一般强力拉扯着观众情绪,带来奇妙的现场体验。

  白水对我来说,是个意外,我并不是一个云淡风轻的人。而微尘更像是我的自己。

  不久前,林怀民来到了上海,聊新作,也聊一切充满未知的将来。

  作品|柠檬水与伏特加,一场情绪的对抗

  炽烈的红黑背景,舞台灰烟弥漫。褐衣褴褛的舞者畏缩茫然望天。舞台侧光骤然加强,他们聚集着,惊恐着,颤抖着,在肖斯塔科维奇《第八号弦乐四重奏》摧枯拉朽的音乐中四散流窜。愈来愈浓的灰烟中,那“凄惨无言的嘴”一开一合,有如出水残喘的鱼。

  短短25分钟,每一秒都沉重得像是直接跺在观众心坎上。

  早在十几年前,林怀民就听到肖斯塔科维奇的《第八号弦乐四重奏》,音乐里浓烈而纠结的情绪,让他整个人都止不住蜷缩起来。下意识地,他就想拿这段音乐来编舞,一转念,又决定放弃。“因为它太完美了,很难用肢体呈现,不想挖坑给自己跳。”

  直到这几年,世界范围内的灾难频发,肖斯塔科维奇的这段音乐,又跳进了他的大脑在无常世事面前,人有如细微的尘沙,于是,就有了凄怆挽歌般的《微尘》。

  然而,仅仅22分钟的音乐,让短小而强悍的《微尘》无法单独演出。《白水》的出现,也许天生就是为了《微尘》。2012年,林怀民去台东池上乡,路过立雾溪,“当时我被河水中的浪花和泡泡所吸引,停下来观察了很久,回来之后编了这支舞表现河水的流动状态。”

  《白水》的世界里,舞者轻盈扬臂,旋转,奔驰,腾跃。身上的白衣白裙,随着肢体的飘逸回旋,展现出不同的纹理,织物就像有着灵动而自由的灵魂,在摇摆中呢喃。

  在国外演出时,这两部情绪对立的作品,常常呈现出截然相反的奇特张力。上半场,《白水》演完,观众激动地站起来鼓掌;到了下半场的《微尘》,却总是听到台下的轻轻地啜泣。

  退休|个人创作不重要,云门传承是关键

  除了这次的作品,退休后的生活,也是所有人关心的话题。两年过去了,对于未来,他的答案一如当初:“我还没想好。”

  没时间见想,更不敢想。

  这么多年来,看起来是我在领导云门,但实际上是云门在引导我。有趣的事情是,我从来没有规划过什么,总是在工作的夹缝中做一点小事。下一步要做什么?我真的不知道。我觉得自己除了编舞,什么都不会。

  不去想,等待一切自然发生,也许是最好的选择。吃饭,洗碗,扫地,追剧,对于72岁的林怀民而言,生活也许就是这么简单,“1990年,我从纽约寄回来的一箱书,还没来得及打开。也许,是时候看看了。”当然,如果郑宗龙邀请他偶尔的客串,他也不会拒绝,“趁我还能做的时候,也未尝不可。”

  言辞之间,依然难掩对舞台的眷恋。自1973年创立云门舞集,45年来,云门与他早已水乳交融,既然如此,为何要告别?

  退休是必然的,每个人都会有这一天。全球许多优秀的现代舞团,都会因为创办人或者品牌编舞的突然消失而走向衰败。如果不好好规划。突然哪一天我不在了,云门怎么办?所以,我个人的创作并不重要,这个团继该如何继续走下去,这才是我在意的。

  因此,自从两年前决定退休以外,林怀民除了创作之外最重要的功课,就是试着将云门,一点点交到郑宗龙的手里。一如父母对于孩子最好的爱,是放手。

  很多人会好奇,为什么是郑宗龙?这个从小在夜市街头长大的男孩,与林怀民的风格大相径庭,会不会担心“变了脸”的云门,受到争议?

  林怀民倒是很坦然。

  交出去交出去了,不要管太多。新的风格未必就不好。在这个互联网时代,他与当下年轻人的联系一定是更紧密的。虽然,我绝不会把LED搬上舞台,但他就做得很好。

  郑宗龙草根的出身,更是林怀民看重的地方,“也许我能找到很棒的编舞家在全世界最好的舞台上演出。但与我而言,云门最重要的舞台是偏乡、是户外”,在这方面,郑宗龙有着和林怀民相同的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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