蟬聲,蟲鳴,下雨之後的濕熱。木板,迴廊。茶香在不遠處傳來,夾雜糯米丸子的味道。午後陽光恰到好處,偶爾還有麻雀飛到枝頭上,抖動枝椏,整個庭園徒然添上生氣。歷經訓練的他知道這天是最好的工作天了,如果能開冷氣的話。

還有把背後那礙事的傢伙趕走的話。

 

『啊,又贏了。』

背後第N次傳來魔物獵人的通關音樂,土方險些咬斷口中的煙支。他看著左邊堆起來有兩個山崎那樣高的公文,再看看右邊堆起來只有兩隻指頭厚,已處理好的公文。面前小木桌上除了毛筆,墨盒,也是兩支用壞的毛筆,和兩條快磨完的墨條。

而背後的沖田勇士正拿著紅色的PSP,正為著下一個任務而努力狩獵……

『--狩獵個屁啦﹗』礙於背後沖田的重量,土方只能轉頭大吼,『你不給我幫忙,在這裡打PSP,還一直倚著我,是不是存心讓我難過啊混蛋?』

『欸,不是土方先生你叫我來陪你的嗎?』

『我是叫你來幫我,不是騷擾我。』

『我哪有?我在為你加油。加油啊十四。』

『那是你在魔物獵人改的名字吧混蛋﹗』

 

 

『唉,誰敢讓你難過啊,土方先生。現在整個江戶都知道你是薔薇流氓嘛,這名字多好聽啊,而且還有點柔弱的叫人不禁想疼愛一下你啊。』沖田一派輕鬆,似乎沒有意思要從土方背上移開。土方氣喘吁吁地回頭,只好繼續處理手上的東西,盡量無視背後的人。

『那提那個啦,呿。』

『你還有一個新的親信欸,叫甚麼來著?該死的混蛋佐佐木鐵之助?哼,土方先生那麼多工作,早就應該有一個助手啊。幫你按肩膀啊、幫你遞來茶水啊、幫你買煙啊送信啊之類的,聽聞那傢伙都能做到啊。』沖田不知按下甚麼控制鍵,土方隱約聽到PSP外殼有碎裂的聲音。

『哪有,他就只懂煩人。』

『可是他還拿了我管的那條鎖匙,開我管的那巡邏車。不只這樣,平日我的巡邏時間都跟他對調了呢。竟然有三話集數他都緊隨你背後,可見他是相當的喜歡和你一起啊,土方先生。』

我怎麼聽著覺得現在纔是重點啊。土方冷不防全身顫慄。

『他的那雙眼睛還比我要大呢,幾乎是真選組裡面最大的眼睛了,不是太可愛了嗎,簡直可愛得讓人想宰……啊不,說錯了,可愛得讓人想疼他啊。』土方又聽到了異樣的聲音,今次是方向鍵斷掉了。

土方看著斷掉的方向鍵滾落到他的腳邊,然後又抬頭看著少年手中的PSP,上面的屏幕已經全黑了。他回頭,看著報告嘆氣。

 

『總悟,你生甚麼悶氣啊。』

『我沒有生氣啊。』

『那你幹嘛一直把腦袋壓在我的背上很痛欸你知不知道﹗』

 

沖田使勁把頭顱往土方微彎的背部壓,然後在土方喊了一陣痛後放鬆。這時他一頭慄髮已經亂掉。他把手中報廢的psp隨手扔到地上去,雙手在腹上交疊著,舒服地繼續倚著辦公中的土方。

『土方先生,或者真選組沒有我也可以。』

『啊?你在說啥蠢話啊。不過是個出現五集就不再出現的角色,你要認輸嗎,不像你啊。』

『五集也不行。』沖田斬釘截鐵地回答,『土方先生腦袋後面的位置,必須由我的火箭筒長期守候。』

『你這到底是告白還是恐嚇宣言啊喂。』

 

 

沖田沒有接話,房間裡面剩下的只有土方斷續地揮動毛筆的聲音。須臾,沖田又重新開口說話。

『……我沒有聽過有關薔薇流氓的故事。』他低聲地說。

這時土方剛好寫到句子的結尾。他收筆,然後坐正一點,回頭想看少年,卻只看到他的頭頂。

『那是因為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鐵之助會知道是因為近藤先生告訴他的。』土方抬起頭,若有所思地,然後他把毛筆擱在桌上。這時他才開始感受到少年在背後傳來的溫暖。

『近藤先生撿你回來後,我以為你鬧自閉是中二症侯羣的病徵。想吸引我姊,所以裝酷。原來根本不是那樣。害我像個笨蛋一樣,去死吧,土方。』

『你根本就是個笨蛋啊。』土方往後稍微用勁,把少年的腦袋推回去,剛剛好在自己的肩胛骨後面,讓他感覺最舒適的位置。

『不告訴我那件事,一直讓鐵之助搶去我的工作,還喚我做跑腿去跟旦那辦出獄手續。去死吧,土方。』

『那是因為我信任你才讓你去做重要的事。』

『少來。你還跟旦那在上面鬧得歡啊,很有默契的擊倒了敵人呢。』

『你不也是跟那個信女鬧得歡,你以為我不知道。』土方咬牙切齒地向後用力,但中途發覺背後甚麼都沒有,落空之餘還因為力度過猛,後腦杓呯地一聲往地上撞去。

 

『痛﹗﹗﹗﹗』

痛得腳趾都捲曲著的土方捂著腦袋,突如其中的撞擊使他頭昏眼花。

『--被背棄的感覺怎麼樣?』

因疼痛而出現黑影之間,上方是沖田俯視著他的臉。他正趴在原處對著臉部朝天的土方。他以為自己鐵定是撞壞了腦神經,總悟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有點軟又有點溫柔。

『……超差的。』他耐著痛說,『感覺就像被迫到懸崖一樣絕望。』

『所以你握起了刀嗎。』

『我回過神來已經握住了。』他感到沖田的手掌覆上自己的雙眼,他閉上眼,任由他微溫的指腹擦過他的眼皮,那癢感竟沒由來地使他平靜。『我看著他雙眼淌血,卻甚麼都做不了。怒火很快就湧上來,我握住刀,把所有那些害我哥的傢伙給砍掉。看著他們和我哥一樣,在地上流著血,疼痛得無法再呻吟。』

『那些人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到厲鬼一樣。他們懼怕得無法喊叫,終日竊竊私語,又在我接近時驚恐地四散。像在告訴我在他們眼中,和魔鬼沒兩樣。』土方風輕雲淡地說,像在說別人的故事般,『第一天我發高熱,沒人理我,我就躺在滿是血的地方睡過去。以後每天如是。』

『--直到我遇到近藤先生,遇到三葉,和遇到你。』似乎勾起了回憶,土方的眉目比以往柔和。『麻煩死、囉嗦死了,但要不是你們,我怕已經橫屍在街頭了。』

『我想讓你橫屍街頭很久了,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幹,別破壞氣氛。』

 

 

『或許是命中註定,我這個狂徒就該負上一點污垢。』

『在我看來,土方先生可是沒有一處是乾淨的喲。』沖田的嗓音很清,在上方最近的地方傳來。

『但是,這裡應該還是絕無僅有純潔的吧。』他的手覆上土方的胸腔,就在心臟的上方,他輕輕的錘了一下。
『因為它還乾淨,這纔有讓我瞄準的價值。』上方一雙赤眸盯著他,在講完最後一個音時,還微彎起,散發一種志在必得的自信。

我們都滿身泥垢,泥沼裡面我們不分彼此,互相拉扯然後緊摟,這樣做無法減慢下墜的速度,但以後無論沉沒到哪裡,我都能肯定你在旁邊。

『要是我也背棄你,你怎麼辦?把我殺掉也可以?』沖田垂下眼壞笑,卻用平靜的口氣詢問。很難得可以看見這樣的沖田,土方往上盯著他,想把這樣的他記下來。土方突然覺得偶爾示弱也不壞,至少換來沖田好奇的關心,也使他確認了他和沖田之間那無形的一種牽引。

一種比友情、親情和愛情都恆久的感情,耐得住互揭瘡疤的疼痛,也正因為從前那些不忍再想的事,你都清楚知道,所以我的背後纔可以完整無缺地交給你。

『你不會背棄我。』土方說,『應該說你不能背棄我吧。』

『憑甚麼百般自信,真讓人火大。』

『就憑你是沖田總悟。』土方漏出幾聲得意自鳴的笑,繼而伸出手,緊握著沖田覆在他心臟的手掌。

 

『這次我也握住了。』他把他的腦袋按下來,那使他輕易偷得一個吻。『……感覺好多了。』

 

/

 

蟬聲在黃昏之前突然之間靜下。土方睡在房間的中央,把臉枕在手心上,一撮瀏海遮去他的眼睛。

吱咿-吱咿-

如果可以,我想把我的名字都寫滿你的臉。
讓別人知道你旁邊的位置是我的。

 

沖田提起麥克筆在熟睡的男人的臉上隨便畫上圈圈和一大堆符咒,須臾又停下,託著腮觀察著土方的睡相。

 

其實沖田並不會妒忌鐵之助,或者這樣說……他根本不把鐵之助放在眼內。

有野史曾經說,土方是因為鐵之助貌似沖田才納他為小姓,單是這個傳聞已經在真選組鬧得沸騰,甚至有人替沖田隊長抱不平云云。沖田對於一切紛擾謠言採取一貫無視態度,但就是免不了會把它們都聽進耳裡。

他當下第一個反應是,幹,野史根本不可信。甚麼是貌似啊混蛋,根本就沒得比。

生氣的只不過是因為事情發展太快,而他感覺被矇在鼓裡。就像一個你自以為很熟悉的人其實有些事一直沉默,而你透過第三者口中得知真相後覺得他前所未所地陌生一樣。沖田也是那樣,偷聽到近藤先生和鐵之助的對話後,他感到不安。他覺得自己與其他人一般,甚至不如一個新人。他突然覺得自己無足輕重。

他不只一次在夢中看見那個叫做薔薇流氓的少年,在血肉橫飛之中驚恐地看著他。醒來時還喜玫玫地想,土方先生也有這種眼神的啊……

一個我不知悉的過去。

真是不公平啊不是嗎?

 

直至土方在出隊和巡警組對決之前跟他說,我就不會回頭看了,因為背後有你在。而正因如此,他擋下信女一刀時,他纔想到他們之間好像一向也不把事情宣之於口。

土方在所有事情完結後,煞有介事地喚他到房間來,然後隨手把巡邏車鎖匙扔到沖田手上。

『這個還是由你來管比較好。』
那個人叼著煙不清不楚地說。

『……我會超速的喲。』他忍不住笑著說。

 

 

只有他最清楚,即使鐵之助是土方的新寵兒,也對他絲毫沒有影響。最後,他的旁邊站著的還會是自己。跟著他追趕打殺的,也是自己。

你後腦杓的頭髮長度、怎樣開車會讓你聲嘶力竭地喊停;你喜歡的香煙牌子、與你保持怎樣的距離才能嗅到你的尼古丁;你興奮時的愚蠢模樣、你疲勞時無理取鬧的表情;你的傷口是怎樣的形狀、抑或你的過去是哪一種顏色。

該怎樣去撫平你那些結好的疤,只有我和你心照不宣。

 

『……但是,還是標明一下好吧。人總是要被提醒的。』

他依舊託著腮,伸手往他額頭上寫上沖田總悟四個字。

 

那些我不知道的事就由你慢慢地繼續向著我揭露吧。

他往剛乾掉的麥克筆跡上輕輕印上一個吻。

 

fin

記得是看完薔薇流氓篇很火大所以寫了
彌補一下自己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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