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馬伏波之死

「伏波將軍」這個稱號其實不止一個人用過。

不過,時至今日,人們一旦提到這個稱號首先想到的還是馬援。這是為什麼呢?大劉想,除了戰功,恐怕還因為「馬革裹屍」的豪言壯語。

剿平「二徵」之後,馬援勝利班師。剛回來,便投入到北方與匈奴作戰的行動中去了。戰火加上天災,匈奴很快就遭受到了失敗,可是,馬援的新任務又來了!

東漢的荊州刺史部治下有個武陵郡,就是陶淵明《桃花源記》裏說的那個「武陵」,武陵郡有一條河叫沅水,沅水有一條支流叫武溪(在今湖南省吉首市境內)。當時,武溪的土著人被稱作「武陵蠻」,是一羣不好惹的主兒。

不知道為啥,又鬧起了造反。於是,在建武二十三年的冬天,大將劉尚率朝廷軍隊萬餘人沿沅水上溯至武溪討伐叛亂,結果卻因輕敵冒進而導致全軍覆沒。

劉尚的全軍覆沒大大激勵了當地的叛軍,他們很快就打到了武陵郡的郡治臨沅(今湖南省常德市),郡治被攻,朝廷不得不派軍繼續進討,可是當地山高水深,路險林密,易守難攻,劉秀派出的軍隊寸功未立。

這個時候,馬援再次要求出徵。此時的馬援已經62歲了,滿頭白髮。劉秀不放心,不願意讓他去冒這個險,可是他卻說:「臣尚能披甲上馬!」豪言壯語逗笑了劉秀,劉秀讓他試一試,只見這位伏波將軍:甲冑鮮明,手執利刃,飛身上馬,據鞍四望,顧盼自雄。

劉秀見狀,大為欣慰,讚歎道:「好一個精神的老頭!」於是派中郎將馬武、耿舒等人為副,率軍四萬進討武陵蠻。

出發前,馬援對友人說,我受朝廷厚恩,年迫日索,時日已然無多,現在得到這個差事,死也甘心,只是擔心一些長者家兒或在左右,或參與後事,特別難以調遣,不好招呼啊。

所謂「長者家兒」其實就是跟隨軍隊一起出徵去「鍍金」的「二代」們,他們往往會利用這樣的機會為自己掙個功名或者立個「戰功」,好謀得好一些的前程,為自己的未來鋪路。而這些人往往又不好調遣,容易成為累贅,這也是馬援最擔心的事情。

沒想到,一語成讖,這次出征馬援不但死於軍中,而且死後還因為這些人而很是憋屈了一陣子。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還要從早年間說起。

當年竇融率五郡太守回歸朝廷的時候,一起歸順的就有酒泉太守梁統。梁統有個兒子叫梁松,為人「博通經書,明習故事,與諸儒修明堂、辟雍、郊祀、封禪禮儀,常與論議,寵幸莫比」,還娶了劉秀的女兒舞陰長公主,成了當朝駙馬,劉秀的東牀快婿。

梁統當年和馬援結交,二人是好朋友。有一次,馬援生病,梁松前來看望,馬援因為梁松是朋友之子的關係,所以禮節上不夠周到。梁松走後,兒子們說,梁松是皇帝的女婿,在朝廷上十分貴重,您對他這樣簡慢恐怕不應該吧。

馬援自己大度,所以這些是他也不以為意,說,我和他父親是好朋友,這樣沒問題。

他覺得沒問題可不是真的沒問題。連兒子們也感受到了,梁松又怎麼能感受不到?只是隱忍不發罷了。

到了後來馬援徵交趾的時候,寫信給後方的子侄們,提醒他們,不要輕易評論他人的過失,也不要交接俠士,要學著「敦厚周慎,謙約節儉」,還特意舉了當時的一位官員龍伯高(名龍述,時任山都縣令)的例子。

而信中作為反例出現的則是「豪俠好義,憂人之憂,樂人之樂」的杜季良(名杜保,時任越騎司馬),據說杜季良的父親去世時,附近幾個郡的朋友都來弔唁,十分排場。馬援教育子侄們,學龍伯高不成,至少還能成為一個「謹敕之士」,可要是學杜季良不成,那就「畫虎不成反類狗」了。

這本是家信,沒什麼妨礙,但是不承想流落了出去,被杜季良的仇人得到了,併當成了罪狀向劉秀告狀,並且還連及梁松和竇固(竇融之侄,娶了劉秀的女兒涅陽公主),說他們與杜季良交接「敗亂諸夏」。

劉秀非常生氣,不僅因此免了杜季良的官,還嚴厲斥責了兩位女婿,二人「叩頭流血,而得不罪」,但是從此梁松就和馬援結下了樑子。因家信而結私仇恐怕也是馬援想不到的,但是事已至此,無法可想,只能硬著頭皮向前看了,再說,自己也沒說錯。

到了這次討伐武陵蠻,馬援進軍遇險,在面臨路徑選擇時,出問題了。

他面前有兩條路,一條近而險,一條遠而平,他本來主張走近路,速戰速決。可是副將耿舒不同意,他願意穩妥為上,走遠路。耿舒是耿弇的弟弟,他有不同意見,馬援不敢怠慢,於是上書向朝廷請旨,劉秀此時頭腦還是很清楚的,他意識到了問題的根本,為了維護主帥權威,尊重了馬援的意見,命他們走近路。

但是,近路是水路,十分難行,加上敵人襲擾,還有暑天裏氣候不和,軍中疾疫流行,連馬援也生了病。沒辦法,他們只好在岸邊開鑿洞穴避暑避戰,卻又總被得天時地利之利的敵人襲擾,十分狼狽。

這時候,意見沒得到重視的耿舒不高興了,他也寫了一封家信給哥哥耿弇,大發牢騷,既說了軍隊的窘境,也說了馬援的缺點,甚至說馬援就像一個胡商,到一個地方就要停下來,所以貽誤了戰機才導致失敗。

雖說是家信,可是涉及到朝廷大事,耿弇不敢隱瞞,馬上就交給了劉秀,劉秀得信大怒,不但忘了這個辦法是他批准的,還命令梁松前往調查。梁松到了之後,馬援已然病死軍中,所以他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藉機構陷,把罪過全都推到了馬援身上。至此,馬援被釘在了恥辱柱上。

劉秀大怒之下,免去了馬援「新息侯」的爵位,要不是人已經死了沒還不知道要被定一個什麼樣的罪名。人一死,誹謗馬上就到了,而且還翻舊賬。當年徵交趾時,馬援常喫「薏苡實」(一種野果),認為能強身健體,不受毒氣侵擾,回來的時候就帶回來一車,現在有人告狀,說他帶回來的都是私藏的金銀財寶。

這下子,劉秀更加生氣了。

劉秀這麼生氣,可嚇壞了馬援的家人。他們也不敢為馬援營葬,只在城西買了塊地,給馬援草草下葬,堂堂的伏波將軍,為朝廷立下大功,竟然連一個弔唁的賓客也沒有,悽涼異常!

然後,馬援的侄子馬嚴和馬援的妻子兒女們到朝廷請罪。劉秀拿出梁松的奏章給他們看,這才知道事情原委。他們先後六次向劉秀上書,申訴冤情。劉秀這才命令安葬馬援。安葬也是簡單的安葬了一下,跟應有的待遇相差甚遠。

馬援死後,代替馬援掌兵的監軍宗均採用分化瓦解的策略,才最終平定了叛亂。

直到十年之後,馬援的女兒被封為漢明帝的皇后,漢明帝圖畫功臣,並於雲臺祭祀,史稱「雲臺二十八將」,可是其中仍然沒有馬援。據說是因為馬皇后的關係。可是,有人問明帝原因,明帝卻「笑而不答」。其中委曲帝王心術恐怕不足為外人道也。

直到永平十七年(公元74年),馬援夫人去世,朝廷才為正式馬援聚土為墳,植樹為標記,建築祠堂,一代名將終於得到了應有的榮譽。

天意從來高難問,但求馬革裹屍存!

安息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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