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奏:翻转房间的内与外】


 

半个下午,小岛、友人D和一台机车,在台北市区来回,陪D去台安医院拿了xanax和lendormin(前者治疗焦虑,后者治失眠)。接著D介绍了延吉街的人气拉面店,为了呈现日式的道地,就连清汤的汤头都有点太咸,可能刚从欧洲回来的人就是应该毫不犹豫地点所有菜单上写著台湾味的东西才对,她这样想著。台北的炎热让人只要钠含量一提高便浑身不舒适,辛苦排了队才进来点到的酱油拉面,小岛燥热得只吃下一半。

 

当作散步,他们走了两个街区,回台安医院牵了车,骑到东区的文青相机店后冲了在欧洲拍的两卷110底片(一卷X-Pro和一卷橘色的负片),安全帽下的浏海早已湿烂到像拌进酱油汤里的海苔,一身不搭调的服装和后背包,让她在离开相机店时,以为玻璃橱窗上倒映的人是出门倒垃圾的。

 

最后去了女书店,小岛要找的女同志作家,柴的《集体心碎日记》和《一则必要的告解》自费出版版,摆在显眼的地方。她考虑了一下该不该把赖香吟的《文青之死》一并带走?还是算了,小岛想著自己的阅读速度之慢不是一两天了。

 

送了D去搭车之后,来到爱人的住处,她们一起洗澡,做爱。在爱人出门开会后,她原想随意翻阅今天购入的两本书,没想到一读就是两个小时过去,这已经是她近年来读书最专心的一次了(由此可见阅读速度慢并非阅读障碍,而是容易分心,小岛通常将这个缘由再导向书的内容不够引起她的兴趣,又或者是过去的年岁里她累积的阅读经验实在太少)。一口气读完了《一则必要的告解》第一个篇章,上一次让小岛能够如此专注地持续吸收文字的,是凑佳苗的《少女》。

 

柴对她来说,就像(还)不那么绝望的邱妙津。

 

在《一则必要的告解》中,柴的语气稚嫩,诉说的却是她在西雅图与众多女人邂逅并拉扯的故事,当时的她十八岁,出版时十九岁。写起这些对亚洲人来说相当超龄的事,虽幼稚却性感。

 

木马离开了Chai回到台湾,留下Chai在西雅图四处寻觅爱情,以运气赌缘分,试著像爱木马那时一样,再度为另一个女人哭。她赌身体、赌年轻、赌自己还能心碎几次,直到眼泪再次湿润了木马的床,Chai狼狈且疯狂地烧光了她的青春,和书写其他女人的可能性。

 

到这里,小岛想起和前女友分手前,两人之间状态非常糟,消耗殆尽。她们的心早已不在房间里。那时小岛在出柜台大认识了一个女孩,Joy,十五岁。老实说,无论身心灵还是年龄,小岛对她完全没有好奇或是渴望。她和她交谈,完全是出于某种层面上的解放,即使对话内容无聊至极。

 

想起Joy是因为,依稀记得在那些索然的话语中感受到她的寂寞,朝著小岛袭来是那么剧烈,依稀记得她谈前女友,谈曾经历的师生恋。所有故事,在同龄层中也许算有魅力的长相,包含某些说话语气,都和十九岁的柴太相似。忍不住想,那个几乎要用文字杀人的邱妙津,是不是有过一样的时期?在她能熟练文字结构之前,也曾用散落的语气迫切地传达她的寂寞,渴望这世界施舍一丁点回应?而那个迷恋邱妙津并追随著去到巴黎的旅伴呢?如果要她试想邱妙津的孩提,小岛想像她也是没有一点主意,于是也不想真正去问。

 

后来小岛约了Joy,但爽约了,那是她们最后一次交谈。在她爽约的隔天,也是她和前女友最后一次见面。

 

环视了爱人的房间,凌乱的床、喝完的玻璃杯、朋友送她的画像、刚才抽的草味和安稳的氛围:我也害怕心碎,但我想我暂时不会。小岛这么想著。

 

(2016.7)

 

《小房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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