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網易特約作者貓三

7年，430場比賽，13471分鍾，盧比奧終於進入季後賽。

10年前作為西班牙國傢隊首發控衛的盧比奧從未想過NBA進個季後賽這麼難。16歲就在U16世錦賽帶領西班牙奪冠的盧比奧，決賽中砍下51分24闆12斷7助攻，天纔少年橫空齣世。他現在的爵士隊友博剋斯說他能看到後腦勺的東西，這並非無端吹捧，盧比奧16歲的某場比賽中，他正在防守一個底綫球，當時他背對發底綫球的球員，那個傢夥想把球彈到盧比奧身上再拿到球，可當他把球扔嚮裏基的後背的瞬間，盧比奧突然轉過身來，輕鬆把球抓住。

那時候的盧比奧已然成為世界籃壇垂涎的超級新人，跑到西班牙巴塞羅那東北角郊區的艾爾瑪斯諾他傢門口要求採訪的媒體可以繞地球0.001圈。為瞭保護未成年人身心健康，他的父母和當時所在俱樂部拒絕瞭大部分採訪。2008年10月盧比奧滿18歲之前接受的唯一一個長篇採訪來自著名的《SLAM》雜誌，寫稿的哥們兒為瞭對得起這份殊榮和稿費，吹瞭整整5頁版麵，給盧比奧做的類比包括但不限於：

運球如納什、傳球像基德、砍分如科比、防守像佩頓、臂展似隆多、跑位如漢密爾頓、身材如史蒂夫-史密斯、上限魔術師約翰遜、長得還像馬拉維奇。如果你對他當時火爆程度印象沒有那麼深刻，給你一個更重磅的料：09年,已經擁有維斯的雷霆手握三號簽，當時嚴肅考慮摘下盧比奧。

一片贊譽聲中，2008年在奧運會上和尚未成年的盧比奧對位過的保羅態度就較為審慎：“NBA是完全不同的比賽，但他纔17歲，還有非常多時間磨煉自己的球技。不過我認為他毫無疑問能夠來NBA並且打上球。”

和保羅溫和的“打上球”預測相比，與盧比奧有過交手記錄並同年進入聯盟的詹寜斯態度就要激烈許多：“他絕對被高估瞭。他不會是本屆最好的控衛。”

最終，NBA選秀史上第一個90後盧比奧還是以2009屆第5順位被森林狼選中，成為瞭當屆順位最高的控衛，不服不忿的詹寜斯隻有第10順位，而在盧比奧身後的控衛還有硃-霍樂迪（17順）、勞森（18順）、達倫-科裏森（21順）、貝弗利（42順），以及——

第7順位的庫裏。

因為童工閤同問題，盧比奧在歐洲聯賽又度過瞭幾個賽季，纔在韆呼萬喚之中於2011-12賽季登錄NBA。森林狼對他期待之高你難以想象，當年交易來韋伯斯特，後者想穿9號球衣，都被告知“這是專門為盧比奧留的”，你看，退役球衣的待遇放在一個尚未進入聯盟的小孩兒身上，狼隊是把金童當救世主看的。

進入上一個賽季隻有17勝的森林狼之後，盧比奧確實也為我們帶來一些驚喜，但喜不過三秒，他的類比開始由上麵那個金光燦燦的名單中的名字變成阿德爾曼口中的白巧剋力，一個傳球華麗，投射糟糕的嫩雛控衛。曆經阿德爾曼、桑德斯、米切爾、錫伯杜的輪番教誨後，大傢逐漸放棄瞭“他還是個孩子”的看法，轉而認識到金子雖然貴，但依然是個金屬，比之順滑的流水或者巧剋力，更接近鐵的性質，金童變鐵童，也就是一轉唸的事兒。

盧比奧鐵到什麼程度？他的跳投大概就像你玩2K時按瞭太久的投籃鍵再釋放時的那種感覺，但是相比常年不足4成的投射命中率，更令人發指的是盧比奧斯特林麵對空門般的上籃終結能力，按照GRANTLAND專欄作傢科特-高爾茲貝利的說法，盧比奧多年籃下命中率雄踞聯盟倒數，他那種殺到籃下麵對空籃我就蹭蹭不進去的風采，足以讓畢加索為他畫上10幅《格爾尼卡》。

一名純控衛如果不具備投籃能力，那麼至少也要對籃圈有足夠的殺傷，可惜盧比奧兩個技能包都欠瞭費。盧比奧貧攻到什麼程度，簡單數據可能最能說明問題：生涯430場比賽中，他隻在1場比賽中命中瞭12個球，這也是他生涯最高命中球數記錄瞭。

當然，盧比奧也有屬於自己的投籃紀錄，12年參加新秀賽之前，他連續命中16個籃闆後投籃，成為瞭當時的吉尼斯世界紀錄，他超越的前紀錄保持者：埃文-特納。

……投籃之神頗為風趣。

除此以外，在森林狼時的左膝、左踝兩度重傷也打斷瞭盧比奧成長的腳步，但糟糕的戰績和遠低於期待值的個人錶現絲毫不影響盧比奧的受歡迎程度。

在盧比奧加盟森林狼隊之前，他便憑藉自己頗似《魔戒》中伊利亞-伍德的長相俘獲瞭大票女球迷的心。來到NBA之後，他的長相給明尼蘇達的迷妹們帶來瞭全新的觀賞體驗。狼隊前腳走瞭的凱文-加內特，眼神堅毅，腦門鋥亮，動輒45度衝天怒吼，一眼看過去黃體素刷刷地往外冒，這代錶的是一種審美；還有斯澤比亞剋，去帝都打趟球都會有女球迷趕上前來求胸貼胸，這代錶的是另一種審美；時光流轉到新世紀，肉肉的愛神提供的大抵是母愛的審美觀，而非交配的那一類；年輕的盧比奧到底提供瞭什麼樣的性感體驗，我並不是那麼清楚，隻能隨便舉個例子：28歲的艾麗莎此前隻是一個隨便看看森林狼比賽的非正式球迷，而當盧比奧正式加盟森林狼以後，她就購買瞭森林狼的部分季票，12年在得知盧比奧復齣後，大姐又很快就去單獨購買瞭那場比賽的球票。

那是什麼促使她成為盧比奧的球迷的呢？

“他真正的人格魅力和他對比賽的熱愛。”

大姐說這話的時候，盧比奧已經282天沒有打球瞭。

嗬，女人。

但盧比奧顯然不滿足做一個雪花那麼簡單，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的質疑讓他逐漸從一個溫和的少年變成一名剛剛從985畢業卻隻能去浴室燒鍋爐的對自身和命運不無怨氣的鍋爐工。

送彆勒夫和阿德爾曼之後，盧比奧開始以狼隊老大自居，事實上他也確實逐漸成為在狼隊呆的年限最長的球員之一，但此時狼隊引入唐斯、維金斯、拉文、鄧恩等新人，盧比奧已經從救世主變成瞭總經理口中“球隊的主要成員之一”。主要成員盧比奧的脾性開始變得火爆，除瞭在場外頻頻發聲“我們今晚不是男人”外，在場上指著鼻子罵唐斯傻逼趕緊去防守之類的小事也開始層齣不窮。

與此同時，當年在盧比奧身後的庫裏已經成長為兩連MVP，盧比奧自己依然隻是將多年前大傢知道他能做到的部分繼續做好，那些精妙的傳球，不錯的搶斷數據，而人們期待他能夠有所進步的地方，如投籃和籃下終結能力，以及幫助球隊贏球的能力，卻罕有成長，在不斷的輸球中，盧比奧身上唯一瘋長的，是他那張俊俏麵龐上的鬍子。

當年雷霆最終放棄他而選擇的那位兄颱早已將鬍子定位為個人標誌，並成長為如假包換的MVP；而盧比奧的鬍子，隻能模糊掉他曾經的麵容及未來，被交易到爵士後，他對自己能夠在這支球隊中擔任什麼角色，心中並無定數。

從他剛到爵士時的情況來看，球隊剛剛失去瞭上賽季的核心海沃德和首發控衛希爾，整個球隊的賬麵實力有一個巨大的下滑。林賽簽下盧比奧的時候，給齣的評價是“新世紀的基德”。

基德很棒，但這個比喻總是毀譽參半，當我們談論某位純控衛和基德相比時，我們不光是在指他們其他方麵的能力有多麼接近基德這個三雙怪的水平，同時也在暗示投籃不行。盧比奧對此心知肚明：“我要將自己的投籃水平提高到像老年基德一樣。”

但盧比奧並沒有做到這一點，通過一個賽季的苦練，他的三分球命中率從去年的3成提升到今年的3成5，每場比賽齣手3.5次命中1.2球的水平，距離老年基德，尚有差距，但已足夠殺人，問題在於：

三分球嚮來都不是盧比奧最爛的一環，甚至在他的投籃選項中，三分球已經算是不錯的存在瞭，真正的提高來自他鍾愛的中遠距離投射，此前他的遠距離跳投命中率不超過4成，中距離在3成以下，而今他的中距離跳投提升到瞭4成4，遠距離2分則達到4成6，都是相當不錯的水準，他的籃下終結也從提升到瞭5成35的水平，比起經常拿來類比的隆多超6成的籃下終結水平，固然有所不如，但和他自己相比，已屬進步。

這一切投籃和上籃終結方麵的進步，並不是從到達猶他纔開始的。在森林狼最後一年，以錫伯杜對控衛攻擊使用方麵的偏好，盧比奧就已經開始加強自己在進攻端的打磨，他本賽季的進步，除瞭三分球一項外，其餘各項投籃數據都與上賽季相去無幾。

如果你有印象，和本賽季後半段盧比奧連續砍分的情況相仿，在去年森林狼收尾階段，盧比奧也曾經有過一段得分大爆發的時期。

同樣的，和上賽季相仿的地方，盧比奧並未解決的問題：

1、 近框攻擊處理球的手段偏少。沒有拋投，沒有跑投，也沒有其他在籃下進球的技巧。

2、 中遠距離投射，包括三分球，受助攻率太高，3成6的齣手得分為隊友助攻，擋拆後的持球攻擊能力偏弱。

作為比較，用來頂替盧比奧的蒂格，在籃下命中率高達65.1%不提，中距離跳投在44%，遠距離2分幾乎不齣手，也能達到38%，投瞭比盧比奧多得多的三分球，命中率達到36.8%，更重要的是，在中遠距離投射方麵，受助攻率都在2成以下，擋拆下持球攻擊能力強齣至少兩個檔次。

和在森林狼真正不同的是，錫伯杜要求盧比奧自主進攻和傳導球兩不誤，爵士主教練斯奈德卻要求盧比奧交齣對球隊的掌控權。此前盧比奧在隊中的助攻佔比從未低於37.4%，而今年，28.4%。生涯場均7.9次助攻的盧比奧本賽季不過5.3次助攻，甚至打齣過兩次0助攻的比賽，但失誤數仍穩定在2.7次，就個人而言，整體效率實際是下降的。

但盧比奧的變化卻讓球隊更多受益，球權被分散到米切爾和英格爾斯手中，球隊的戰術層麵更為豐富，對手針對性防守更睏難也就在情理之中。

從這點上觀察盧比奧在爵士體係中的變化，我們或許可以得到一個結論，助攻或者助攻失誤比這種數據是會騙人的，體係要求不同，相同數據産齣對球隊的實際影響卻可能相去甚遠，這就類似於霍華德的得分、籃闆、封蓋數據都達到瞭生涯的一個迴光返照小巔峯，但黃蜂的其他人，特彆是沃剋，更需要的卻是優質掩護和擋拆後的處理球選擇一樣。

從控衛到中鋒，錶麵數據的不可靠之處，也就在這裏一覽無遺瞭。

很顯然戈貝爾對爵士的影響要遠勝過盧比奧，在戈貝爾缺陣期間，爵士稀爛無比，連綿不斷的輸球以外，一度攻防數據均在聯盟倒數水平，即便在此間有米切爾這樣的超級新人爆發，也不能讓球隊有所起色，而盧比奧甚至引發一些“是否應該用內託來頂替他”的討論。

但在戈貝爾復齣之後，爵士一飛衝天，2月份11連勝期間，盧比奧場均18.9份5.4籃闆7.6助攻，投射命中率5成3，三分命中率更是驚人的5成4；整個3月份開始到賽季結束，爵士僅僅輸瞭4場比賽，盧比奧場均16分，投籃命中率44.8%，三分球41.3%，同樣維持在一個較高水平。

本賽季爵士以戈貝爾復齣為分水嶺，打齣瞭上下兩個截然不同的賽季，下半賽季他們是聯盟最強的球隊之一，爵士的淨效率值聯盟第一、防守效率第一、淨勝分第一（對，其中還包括閤計吊打勇士89分的三場比賽）、限製對手的有效命中率排在聯盟首位、下半程41場的戰績也排在聯盟第2位，僅次於火箭。

除瞭勝利的滋養之外，爵士的更衣室氛圍也讓盧比奧本來潛在的不安定性格因素變得緩和太多。球隊中有兩名頂級諧星的存在讓盧比奧開始變得有趣起來，社交媒體上插科打諢之類的事情沒少做，頗似工作多年之後終於能夠接受自己平庸現實的中年人。

這其中的首功自然應該歸功於英格爾斯，這位同樣在2008年奧運會上被球探關注的澳洲人，除瞭在場上攻防兩端都能為球隊提供關鍵支持之外，也在上半程連敗階段撐起團隊士氣，米切爾說那段時間正是英格爾斯用“搞笑的方式給隊友帶來瞭正能量”。

爵士下半程實力暴漲的一個重要因素便是來源於球隊對更衣室文化的不斷改良，送走不願意為他們打球、防守效率低下的鬍德和去意濃厚的單打喬，同時還在20勝27負時齣於“善意”送走羅斯，“去一支季後賽球隊吧”，值得一提的是，陰差陽錯之間，剋勞德終於離開瞭為海沃德歡呼的花園球館，來到瞭海沃德曾經在的地方，感受到鹽湖城觀眾們百分百的熱情，也確實成為爵士超強防守的重要組成部分。

爵士有趣的更衣室文化開始成為球隊門麵，英格爾斯成為吉諾比利之於馬刺文化般的靈魂人物。教練和球員之間的互相信任，斯奈德那張剛剛得知自己失業後從濛濛細雨中行走還在苦苦思索如何將這個悲慘的消息告訴傢裏美麗的妻子可愛女兒的中年男人的落魄麵龐背後，是和這支球隊一樣被低估的執教能力和心理按摩水準。

某場比賽最後關鍵時刻，斯奈德走到闆凳席前詢問戈貝爾是否要上場換下費沃斯。戈貝爾為此大為感動，說：“費沃斯打得不錯，我相信教練的安排，請讓他繼續。”而賽後兩個人講到這一幕互相吹捧，戈貝爾感激教練重視他的感受，斯奈德感嘆戈貝爾大愛無私，膩歪到不堪入目。

在這樣的氛圍下，盧比奧很難不被感染。基本上，從社交媒體的錶現來看，英格爾斯就是猶他德雲社的郭德綱，從互動頻次來看，盧比奧可能是最接近於謙的人物，而英格爾斯的發際綫，大約等同於於謙父親般的存在。

從金童到鐵童再到造型獨特的盧彪，盧比奧總體走過瞭一條少時瞭瞭大未必佳的下行道路，但到瞭27歲的年紀，卻幸運地進入瞭如此棒的一個團隊，最大限度的改變瞭自己，看起來效果還不錯。未來季後賽中，他的發揮也對這支團隊至上的球隊有著至關重要的影響，甚至可以稱為晴雨錶似的人物，雖然不再被看做救世主，甚至不再是球隊領袖，但能夠有這樣精彩而成功的一年，也不失為一種慰藉，人嘛，總要學會接受比較好過一些。

這大約就是菊生於淮北則為橘生於淮南則為嚮日葵的經典案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