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重新踏上旅程,

追尋著那過去的足跡,

一段一段的回憶浮現在腦海中,

有快樂的,有悲傷的;有長,有短,

卻再也無法完整的拼湊出美麗的愛情,

失去,才懂得珍惜,

回憶的碎片,只能隨風而去。

 

一個人穿梭在熟悉的街道上,眼前的景象特別懷念,離開台灣已經有了兩年,原來城市不是完全隨著時間改變。彎過街角,從寬敞的縮短成狹窄的道路,腳步緩慢的走到盡頭,轉身進入一家咖啡廳。

這家咖啡廳外在看似不起眼的小店,裡面卻是特別內涵。店內的擺設簡單,單一木色的格調,沒有多餘的裝飾,掛在中間柱子的時鐘滴答作響,搭配著清柔的鋼琴樂,為這平靜的下午點綴些顏色。我選擇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杯卡布其諾,濃郁的咖啡香撲鼻而來,喝下一口,在忙碌的上班時間,有這悠閒的時段實在要珍惜。

窗外的景象,人們依舊顧走各自,雙眼直視前方,任誰都不會看對方一眼,腳步疾快的走著,這就是台北的生活。我還是不懂,雖然土身土長於台北已有二十餘年,但顯然台北人時間似乎沒一天是夠的,二十四小時彷彿是四十八小時在使用,這種生活忽然間有點不習慣,是因為待在日本較鄉村的地方嗎?都回來一兩個月,還是沒辦法改過。

平靜的,已經很久沒這樣的感覺了。

懸掛在木門的風鈴突然響起清脆的聲音,走進一名高大年輕的男生,穿著簡單,環視店內,一見到我,便高興的向我揮揮手並走到位置這裡坐下。我立刻請服務生為他送上一杯拿鐵,根據多年的交情,拿鐵是他的最愛。

他叫王昊辰,二十五歲,是我高中時期認識的好朋友,可以說是出生入死的好交情。他有張俊俏的臉龐,身材高碩,個性沈穩,話不是很多,正常給人第一印象都是這個人難接觸,但實際是錯誤,對我來說,他不但好親近,也很熱忱。

『都回來快兩個月,現在才找我?』

『沒辦法,回來就被逼去找工作,最近好不容易找到空檔,卻又碰上趕稿時間,忙都忙死,怎會有時間約你出來。』

『還說,連通電話都沒。』

『都說忙嘛!請你喝拿鐵賠罪。』

『這樣就買通,我還真是佛心來也。去日本實習,還好玩嗎?』

『鄉村的學校有什麼好玩呢?只不過空氣挺新鮮的,我喜歡那裡的感覺。現在回來兩個月時間,還一時轉不過來這裡,弄得我還要重新適應,不過台灣應該比較適合我。』

『當然,兩邊的民俗氣息又不一樣,不過好一點是沒有太大時差問題。』

『確實,不然現在我應該還沒辦法直接出來工作。』

閒聊之間,這兩年發生的種種,有笑的,有生氣的,當然也有遇到春花朵朵開的景象。

對象是日本都市特來鄉間小學實習的老師,而我和她正巧是和同一名指導導師作學習。那女老師名叫村上凜,是個相當有個性的女生,很有自己的主見,對每件事情都要求完美的,當然也包括我,在她身邊,只要我做錯了,反而還比指導導師罵的更兇,就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雖然暗自裡咒罵聲不斷,但不知道是男性賀爾蒙作祟還是腦袋已經被她罵到麻痺了,竟然全盤欣然接受,我還是很喜歡她。一直到了最後,我才知道,她早有一個帥氣的男朋友,我們也見面過,但,我更加好奇了,他們兩人到底怎麼相處呢?

問我原因嗎?很簡單,那男生比她還要完美主義者,而女生在他面前卻是乖的像隻小貓似的,真的很難想像他們不會吵架嗎?不過這些都不用多想了,想當然我是不可能有希望。

『你還真的隨地亂喜歡。』

『最好,那女生真的很正,雖然脾氣真的很無言,如果我有那男生強壯高大不知道有多好。』

『別想了,我們這年紀早就停止成長,還是少作白日夢的好。』

『就不能給我一個幻想嗎?』

『呵呵。』

『我不能出來太久,我的工作還沒完成,先回去了,免得被主管念。』

『沒問題,你還是那間公司嗎?』

『換了,我再傳簡訊給你知道,不過工作性質一樣。』

『好,你趕緊回去,下次見。』

一切又恢復剛進來的模樣,店內的客人依然不多,清柔的音樂仍不停的空中飛舞。我喝下杯裡的最後一口咖啡,從背包中抽出一本筆記本,那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文字,是我要交稿的手稿。我習慣先用手來寫文案,現在應該很多人都習慣用電腦來設計與撰寫,就我與眾不同,每一篇都是滿滿的手寫稿,靜靜的窩在咖啡廳裡,一筆一字將內心所表達的灌輸在書本言語之中。

午後雷陣雨突然的下起,沒有遮蔽物擋雨的人群,慌慌張張的躲進屋子裡,瞬間將刺眼的陽光遮住了,形成烏黑黑的一片。

這時候最美。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我喜歡下雨,總覺得小說裡的小雨都是特別美麗,非常特別。畫面如此美麗,一些人撐著傘慢慢的走路,一些人慌慌張張的舉起手邊東西擋雨,一些小朋友踢著水,嬉鬧著,很趣味。

卻是一堆人討厭下雨。確實,我有時候也不喜歡,譬如趕著去公司,身體總是弄得濕答答,一進辦公室,又被那些大小姐們念東念西,念說為什麼不要在外頭把雨水弄掉,為什麼不要多帶一件衣服穿在外頭,唉,我才不要那麼麻煩。

小時候其實就很愛下雨。小學就在隔壁,走路不到五分鐘。那時小小的個子,撐著小傘,穿著黃色的雨鞋,我家這裡比較低窪,常常下點雨就積水了,而我很愛踢著水,就像現在外面那群小朋友一樣,很好玩,但也被罵的很慘,常一不注意就把水踢道別人身上了。

下雨天,還是我寫作的靈感來源,咖啡廳,更是我寫作的最佳好伙伴。

過了幾小時,雨停了,今天的雨下特別久。我手邊的寫稿也告了一段落,外面街燈一盞一盞的亮了,似乎告訴人們,晚安。我把所有東西收回包包,該跟這悠閒的下午說聲再見。

離開咖啡廳,沿著原來走的路,回到了租屋處。站在樓下的大門前,右手伸進口袋中收尋著鑰匙,忽然一個清柔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似乎很膽怯的喊著我的名字。

『雨……凜?』

『嗯?』

『請,請問您是雨,雨凜先生嗎?』

『嗯,我是。不過妳是誰呢?怎麼會知道我的另一個稱呼?』

猜到了嗎?雨凜,便是我的筆名,另外一個稱呼。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呢?我想上頭應該寫得很清楚,因為我喜歡下雨。但也因為這個筆名,常常被人調侃,雨凜,雨凜,淋雨?最後就變成淋雨?

撇頭看去,迎面來的是一位氣質非凡的女生,說她非凡並不為過。

雖然沒有出色的外表,卻有著說不上來的氣質。烏黑的長髮隨風飄逸,傘下露出那清澈的眼眸,姿態相當優美,聲音帶點溫柔,一身西裝和高跟鞋,任誰都會被深深的吸引過去。

『您好,我是明周出版社的,敝姓劉,我是代替陳姊來收稿的。』

她的聲音讓我的思緒恢復,我趕緊讓出位置讓她站到騎樓下。她輕聲說了謝謝,便把傘收了起來。我又再次被她吸引,連收傘這樣的動作也都如此優雅。

『喔喔,都差點忘了今天有約來收稿,妳應該等很久了?真不好意思,我在前面的咖啡廳,一待就待久了。』

『不會,我也因為下雨,陳姐要我晚些再出門,原以為你不在家,正準備要走。』

『妳都淋濕了,先進去坐著吧!我弄杯熱茶給妳喝,再拿條毛巾給妳擦一下頭髮。』

『這會不會太麻煩?而且,我們……。』

『男女生關係?哈,大不了把門打開,對妳作壞事,就快速衝出去,大喊非禮,讓人來圍毆我好了。』

『不,不是的,我沒這個意思,只是,只是擔心打擾到您。』

『開玩笑的,不會打擾到我,陳姐來拿稿的時候都會進來坐坐,喝杯咖啡才走,只是我不知道今天換妳,不自在的話,我就近去拿給妳就好了。』

『這,好像對您不太好意思?第一次來就拒絕好意。』

『是不會,不過妳也別您您您了,很不自在,這是對其他作家或貴客,對我就不用了,也不要叫我筆名,叫我梓軒。』

『好,梓軒。我也還沒說我的全名,我叫劉語瑄。』

『咦?我們也挺投緣的,都有個軒(瑄),雖然字不一樣。如何?考慮的結果,是要進來坐坐嗎?』

『這,這,嗯,那不好意思打擾了。』

我領著她近來我的房子,那是一間兩房一廳的,雖然台北房價很高,但選擇了一間稍微遠離都市,因此空氣很好,卻也不會太貴的房租。

她環顧了周圍,對我感到訝異。她第一次到作家的家裡,也原以為小說家可能忙碌都忘了整理,沒想到我家卻是意外的乾淨。看著簡單的格局,客廳只有一台液晶電視,單色系木質櫃子,倒是擺了不少書籍,中間擺著日系茶几和一組沙發。

『你家好乾淨。』

『我算有潔癖吧!太髒亂,我寫不下去。』

我請她先坐在沙發上,便進去浴室拿條全新的毛巾遞給她後,就到廚房泡了杯咖啡。她的動作依然很小,還給我毛巾時,仍不忘道聲謝謝。

『妳等我一下,我進去把稿子整理整理。』

她點了點頭。

其實稿子早已傳到陳姐的電子信箱,只是對於電子稿,這家公司反而不喜歡,編輯似乎比較習慣看紙槁,可能年紀有大了,畢竟都已經五十多歲,但是個好好先生。

我整理出一份大約印了六七十張的A4稿,厚厚一疊交給語瑄。她又驚訝了一下,嗯,這女生看起來很容易受到驚嚇。她說,看書的時候都不覺得稿子會多厚,現在任職在出版社,才發現這稿子需要特別多。

『別嚇到,這是兩種版本的,基本上應該是只有三四十張,只是中間幾段有寫兩種版本,所以才會那麼厚。』

『為什麼要寫兩種版本,出書的時候,不也只有一個版本?』

『那是我寫的習慣,畢竟今天想的,和明天想的,可能有更好的想法,但又不想馬上壞了原本的靈感,所以寫兩種,好讓BOSS去挑選。』

『我懂了,好厲害,我只會看書,所以才進來出版社工作,沒想到寫書也是有很多學問。』

『哈哈,我只是小小的網路作家,寫書只是單純餬口飯吃。』

『謙虛了喔!謝謝你的咖啡和毛巾,我答應陳姐要回去幫她分擔,還是得要趕緊回去公司。』

『那個大小姐又想把事情分給別人。』

『呵呵,那我先離開了,謝謝。』

『外頭雨還在下,需要我開車送妳嗎?』

『謝謝,我有騎車,沒關係。』

『那好,妳自己小心,如果有什麼消息再傳電子信箱給我,或是簡訊,我想陳大小姐應該會教妳這些。』

語瑄對我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我的視線。但她的影子,她的氣息,仍繼續停留在這小小的空間裡。雖然只是短短的相聚,和幾句工作上的交談,卻好像讓我差點陷入了泥沼。

她,給我的印象,太深,太深。

 

                      〈她的影子,她的氣息,仍繼續停留在這小小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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