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克虜伯

　　出品 | 創業最前線

　　全網Diss，監管約談，網站關閉、股價跌停。

　　視覺中國在過去24小時裏接連遭遇了四次暴擊。它搶過了黑洞照片的風頭，也踩到了大衆不滿的引爆點，創業家雜誌創始人牛文文在點評這家公司的遭遇時甚至說“一家長期無視公衆情緒的壟斷公司已經在危機中裸奔”。

　　視覺中國究竟做錯了什麼？它又是如何一步步淪落到今天的地步的？

　　今天我們就來一起探究一下視覺中國的“涼涼”啓示錄。

　　視覺中國墜入版權黑洞

　　4月10日晚，人類獲得的首張黑洞照片在全球多國同時發佈，這是愛因斯坦1915年預言黑洞存在104年後，人類終於見到了黑洞的真實面目，儘管照片有些不是特別清楚，但還是非常感謝全球200多位參與觀測項目的科研人員，中國也有16位學者參與其中。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極具紀念意義的歷史性時刻，全網的媒體人也都在爭相報道此事，甚至還因此玩起了P圖大賽，不亦樂乎。

　　但就在大家歡慶的時候，網上卻流傳出了一張圖片，是網友給媒體同行們發出了“善意的警告”：

　　亂用版權、視覺中國、大撈一筆，這三個詞觸動着媒體人的內心，畢竟如果首張黑洞照片的版權真的是視覺中國的，自己又沒有獲得授權而發佈，那就得趕緊去刪圖了，不然很容易喫到侵權官司的。

　　網上還有人調侃：如果你是一家自媒體的公司，還沒收到過視覺中國的律師函，證明你公司做得不夠大！

　　人們去視覺中國官網上查看，發現黑洞照片的圖片信息中確實寫着“版權所有：視覺中國”，而且如果有人想對這張照片進行商用的話，需要聯繫視覺中國的電話或客戶代表。

　　還真有人諮詢了視覺中國的客服，被告知想要拿這張照片做海報，就必須先付費纔行。

　　視覺中國創始人柴繼軍也迴應稱：“用此圖蹭個熱點用於公司廣告等商業目的有風險。”

　　但這張黑洞照片真的是視覺中國擁有的版權嗎？他有權利向用戶收費嗎？

　　自媒體人三表在《天下自媒體苦視覺中國久矣》的文章中查到這張照片的來源歐洲南方天文臺官網上，遵循了CC4.0協議，即“你只要註明圖片來源：EHT Collaboration，便可自由使用，無關商業或非商業”。

　　隨後，視覺中國在這張圖片的說明中增加了一句“此圖由歐洲南方天文臺提供，僅限於編輯類用途，使用請署名歐洲南方天文臺，不得用於商業用途”。

　　此舉可以理解爲視覺中國不再售賣這張圖片了。

　　“打着版權保護的幌子做起生意”

　　4月11日下午，有人發現國徽、國旗等圖片也在視覺中國的圖片庫中被售賣。而且引起了共青團中央的高度關注，並直接在微博上艾特視覺中國，質問“國旗國徽的版權也是貴公司的？”。

　　百度、新浪、搜狐、蘇寧等公司官微也紛紛發圖，顯示自家的Logo圖片被視覺中國聲明瞭版權。

　　更有甚者，六神磊磊作者王曉磊的個人照片也被視覺中國聲明瞭版權，直接導致王曉磊在朋友圈破口大罵：“視覺中國，臥槽你大爺的。”

　　創投圈的大佬經緯張穎也對視覺中國嘲諷地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視覺中國的。”

　　4月11日下午18點多，視覺中國的官微終於道歉了，他們寫道：

　　經網友舉報的視覺中國網站關於國旗、國徽等不合規圖片，經查該圖片由視覺中國簽約供稿人提供，視覺中國作爲平臺方負有審覈不嚴的責任，爲此深表歉意！我們已對不合規圖片做了下線處理，並將根據相關法律法規持續性地加強審覈，避免類似情況發生。感謝廣大網友的監督！特此致歉！

　　顯然一些自媒體人並不買賬，並模擬其道歉的口吻進行反諷：

　　更嚴謹的網友則想知道視覺中國究竟有沒有買賣國徽、國旗的圖片：

　　網友@自黑成尹：

　　1.供稿人是需要審覈的，這種矢量圖內容敏感通過審覈是否自查；

　　2.圖片在售期間是否形成盈利，盈利的數量是多少，銷路是什麼，是否有人購買該圖用於詆譭；

　　3.在售期間是否出現過版權糾紛，通過此圖版權向其他媒體或機構起訴？是否獲得賠償？

　　以上三點還望告知。

　　4月11日晚上，新華社點評了視覺中國，在文中批評這家公司是在“打着版權保護的幌子做起了生意”。

　　臨近午夜，人民日報官微也評論道：

　　問題在於，著作權是否真成立？平臺有沒有淨化版權池？商業模式是否經得起推敲？避免版權保護陷入“黑洞”，與提倡版權付費一樣重要。

　　人民日報還放了一張圖片表示自己“不敢配圖”，當真是黑色幽默了一把：

　　在一天之內，視覺中國接連被官方媒體、創業圈投資人、互聯網公司、自媒體以及無數網友們狠狠的懟了一把，可見其不受人待見的程度。

　　視覺中國作惡

　　暴露行業潛規則

　　其實早在去年7月份，張穎就曾經公開Diss過視覺中國的商業模式，稱其因爲一張侵權圖片就向對方漫天要價，要挾企業籤年度合同，並預言總有一天其勒索的商業模式將不能延續。

　　當時視覺中國的創始人柴繼軍接受媒體採訪特意迴應了張穎，堅持認爲“訴訟維權不是我們的商業模式”。

　　不過在2018年9月上海證券報的《“視覺中國”，王者還是貢臣》報道中曾提到：

　　接近視覺中國人士透露，視覺中國並不追求直接判決賠償，主要是爲了將維權變爲銷售，轉被告爲獨家簽約客戶。視覺中國表示，大多客戶會在訴訟判決前與其達成和解，成爲長期合作客戶，最終通過法庭訴訟生效判決的金額不超過0.1%。

　　21世紀經濟報道昨天的一篇文章中也提到目前視覺中國上市公司80%的核心業務“視覺內容與服務”其主要方法是“維權獲客、維權創收”。

　　對於客戶來說，這玩法倒真像是現代版的“圖窮匕首見”。

　　除了經緯張穎吐槽視覺中國的商業模式外，還有“煎蛋網”創始人sein在2017年4月份發佈的文章《被視覺中國索賠圖片版權，很難受》進行吐槽，文中記載了視覺中國向其索賠，而圖片單價從60元漲到200元，又被告知當前是銷售部門溝通，如果走法務部門將會是2000元/張。

　　sein公佈的與視覺中國員工的聊天記錄：

　　sein

　　不知道怎麼說。。賠償標準你們隨意定的嗎瞭解了一下你們網絡圖片一般按30-50賠付，這個我可以接受，但隨意提到200這個沒辦法接受說實話我們公司跟倒閉沒差，非要按你說的200來我們可以直接把公司關掉了我們微博微信都清掉以後也不做了。

　　視覺中國

　　我們是銷售部門 ，如果你想走法務部門一張的賠償在2000一張。你可以清掉，但之前我們做過法務公證的侵權部分還要是做出賠償的。

　　sein

　　我註冊個公司是想好好運營，但真的維持不下去啊之前郵件不是報了侵權成本按60/張嗎，這個錢優惠點我還能勉強支付，但要提價真的沒辦法了。

　　最後sein還是與視覺中國達成了和解，但並未透露更多細節。

　　有類似遭遇的媒體人並不在少數，三表4月11日發的文章評論區則成了大家對視覺中國過往所作所爲的控訴區：

　　除了媒體圈人士受到過視覺中國的侵權訴訟外，一些創業做APP的公司也曾受到過“關照”：

　　另外，從天眼查數據顯示，視覺（中國）文化發展股份有限公司旗下100%持股的華蓋創意（北京）圖像技術有限公司自從2005年成立以來，已經有了5000個法律訴訟。

　　最近的一條是4月8日，因幸福醫藥有限公司的官方微博使用了其10幅版權圖片，因此索賠50萬元，不過法院最終判決幸福醫藥有限公司對華蓋創意（北京）圖像技術有限公司的賠償金僅2000元。

　　天眼查數據顯示，過去10年裏，與視覺中國有關的三家公司涉及糾紛案件共12000餘條，其中案由絕大部分爲起訴他人公司作品侵權。

　　視覺中國的觸手並不僅限於媒體和創投圈，還有娛樂圈。

　　它昨天被指向娛樂圈明星收費，否則就發對方的醜照，這都是誰的餿主意？

　　北京市盈科律師事務所的律師@王小豔-swallow 4月11日下午曝出一個案例：

　　視覺中國向王小豔的顧問單位發函說，該顧問單位使用了其享有版權的圖片，要求付費。而這些版權圖片就是娛樂明星莫小奇的個人照片，不過視覺中國或許並不知道，莫小奇其實是這家顧問單位的旗下藝人。

　　更牛X的是，視覺中國並沒有獲得莫小奇的人物肖像權就去找人家的簽約公司去收費了，而且，這些劇照均是通過劇組的渠道獲取，並不是從網上直接搜索下載的。

　　莫小奇昨天下午發微博質問視覺中國官微說：我自己的平臺，發我自己的照片，結果還收到通知要求我付版權費，有點健忘我什麼時候授權過貴平臺？

　　也不知道是誰給了視覺中國盜圖碰瓷的膽子，創始人柴繼軍是不是該親自出面解釋一下？

　　無獨有偶，女明星袁立去年11月也曾經在微博上公開喊話視覺中國，稱“混飯喫的原則是善待他人”，並將視覺中國稱爲“渣媒”。

　　起因是視覺中國發了一組袁立在機場的照片，其中一張被袁立認爲是在P圖醜化，袁立警告稱已原諒兩次，第三次一定會訴諸法律。

　　此事最終以視覺中國徹底刪除其平臺上袁立的照片而告一段落。

　　針對昨天再次發生的圖片版權爭議，昨晚天津市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已經連夜約談了視覺中國，責令該網站立即停止違法違規行爲，全面徹底整改。

　　今天上午，國家版權局也發佈公告，要求“各圖片公司要健全版權管理機制，規範版權運營，合法合理維權，不得濫用權利”。

　　其實，視覺中國的問題，只是圖片版權行業的冰山一角。在三表那篇文章的評論區，也有留言將矛頭對準了河圖創意、全景網絡、東方IC……

　　而記者今天上午去訪問全景網絡的官網時發現，這家網站已經顯示正在維護中。見到視覺中國人人喊打遭遇後，全景網絡啓動自查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瞭。

　　視覺中國的價值觀“黑洞”

　　今天對於視覺中國也是個特別的日子，這家公司10位大股東持有的55.39%的股權今天解禁，按昨天收盤價格計算這部分股權價值高達108億元，如今隨着其股價跌停已經瞬間蒸發10億元。

　　從視覺中國2000年成立的第一天起，創始人之一的李學凌就曾說過“做一個賺錢的（項目）”，這家公司確實做到了。

　　2014年視覺中國還借殼遠東股份成爲上市公司，當時公司的17位自然人股東還曾承諾2014到2018年的淨利潤分別不低於1.15億元、1.63億元、2.23億元、2.77億元和3.29億元，過去4年裏視覺中國已經完成了任務，2018年全年業績還未發佈，但前三季度已經有2.2億元的淨利潤。

　　賺錢的能力是很強，但可惜沒有弄明白什麼錢該賺，什麼錢不該賺。

　　李學凌曾經當記者時還曾經是一名非常有理想的，去跑發佈會時堅決不要車馬費的人物，這也曾給時任金山CEO的雷軍留下深刻印象，所以當李學凌從網易離職創辦歡聚時代時，雷軍才願意傾囊相助，投給他800多萬元。

　　可惜李學凌的良好操守沒能延續到視覺中國這家公司裏。他今天接受媒體採訪時迴應說：

　　“我離開公司16年了。16年沒有參與公司的管理，也沒有擔任任何職務。真的不瞭解公司了。”

　　在另外一位創始人柴繼軍治下，視覺中國出現了盜圖碰瓷、以維權驅動合作的不良商業模式。

　　這家公司的創業初心是爲了讓攝影記者們的多餘圖片物盡其用，併成爲讓攝影記者利益最大化的平臺，如今卻跑偏成了經濟學者李子暘口中的“版權流氓”，實在讓人惋惜。

　　視覺中國賺錢如黑洞（吸金能力強），但其公司價值觀也存在着各種各樣的黑洞，這讓人想起了湖南衛視曾經的一檔節目《變形記》，是時候將條件優渥的壞孩子們下放到社會底層去，讓他們尋找丟失的善良本性了。

　　相信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視覺中國也將會把尋找底線當做自己的主要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