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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台湾伴侣权益推动联盟分别将「婚姻平权+伴侣制度+家属制度」之民法修订草案送进立院审付评估,目前「婚姻平权」之草案已通过一审预备进入下个阶段的立法讨论。此事攸关多方势力的权衡竞合,单就代议民主能够给予的影响范畴根本有限,而权力与利益之间的连带关系未曾脱钩,且从「百善利为先,万恶权独尊」的政治生态看来,三套法案在实务上的推行似是难以乐观其成。

为此,以圣经信仰为首的保守势力大动作号召了反方的连署行动,强打保护「一夫一妻」制度等同于「守护家庭价值」的名号,透过并不符合修法事实的「性焦虑煽动」及「情绪性恐吓」话语,使用制造法案和社会安定对立命题的虚伪手段,脚踏当今政治现实中对于「非正典文化实践」的既存恐惧和道德恐慌,试图取得本次家庭价值攻防作战的优势位置。护家盟派系所主导的社会运动,无非是用笑里藏刀的霸凌行为来诉求巩固独厚生殖性结合、剥削情感劳力的婚姻制度,继续以圣善天龙人的姿态振声疾呼自己就是那个残害全体非婚单(亲)身者与其他非异性恋者的猖狂结构性帮凶。

砲击伴侣权益推动联盟法案的战线同时从另一头的光谱极端熊熊延烧,长年以「运动的媒体」之名为边缘弱势和社会运动发声的媒体苦劳网串联来自左翼酷儿学派的批判声浪,分道扬镳地从「毁家废婚」的立基著力,意图开展台湾在地同志运动从最早期开始便仿佛始终坚持与边缘底层同在的前进路线,认为改变有限的体制必然致使受迫边缘主体所面临的压迫结构更加牢固,更惟恐这样的改变导致边缘群体「被空间、文化缙绅化的浪潮给扫除干净。(引用自苦劳网《不婚不家六问六答》)」拆解婚姻/亲密关系的家国想像并诉求体制性回归个人实质权益自主遂成了未来社运的政治理想,全盘否定并推翻阶段性制度改革的激进可能。

长期以左翼批判视点关注边缘少数主体发声的苦劳网记者王颢中于系列导言明言指出,异性恋家庭的父权型构在近代历史发展中如何与资本主义霸权共谋,进而旁征博引地批判了家庭制度与国家机器携手同造的剥削结构,一方面振声说明毁家灭婚后方能对症下药的核心价值,另一方面有意识地抛下了从此取径未来可期的未知乌托邦想望。

针对伴侣盟自诩与「毁家灭婚」同一阵线的终极社运立场,世新大学性别研究所助理教授洪凌于苦劳网发表的第二篇【想像不家庭】专题中,以主攻「未辩证错误推断」的犀利切入点,强调受迫主体的位置将因为新制面临阶级切割,进而致使「边缘终将更加边缘」或「越能自主越发消亡」的非正典新困境,巨细弥遗地细数伴侣盟提及「新法制终将营造新世界观」之滑坡谬论何之所以谓不可能。

由世新大学性别所研究生连柏翰提出的「不婚不家六问六答」则透过几个不同角度的议题剖面将对话空间固著于「毁废酷儿派」和所谓当今「同运主流派」的嫌隙所在:制度面改革若无根本性地备有面对边缘主体社会困境的问题意识和立法精神,那么如此推行的新制终将继续巩固加深现存的压迫结构。跨性别者权益行动会的高旭宽则透过非属「婚家」实践的新兴草根现实生活脉络点评制度想像的不同可能,耳提婚家内部的既存迫害,面命婚家制度之非必要性。

单就目前几多公开可见的资讯看来,台湾伴侣权益推动联盟的确并没有真正能被视为「激进」的运动主张和制度性实践。婚姻草案的修订即使补充了白纸黑字的反性别歧视条款,针对现行民法婚姻制进行「多元性别化/性别中立化」的文字修订补遗,在通奸和乱伦尚未于刑法除罪化(且除罪后仍须担负部分民事责任)的法治现实里,未来就算「夫妻」改成了「配偶」,婚姻体制亦无法摆脱性保守的封闭架构,更无从在形式上体现挑战父权专偶体系压迫的非生殖性歪斜之可能实践。

即便,伴侣制度的提案不奉性忠贞为圭臬,也好似打破「性=生殖」异性恋优生霸权阶级地不以性关系为合意相伴之法定前提,依然紧守「一对一」情感概念的亲密关系架构,就算给予需求者最大屈伸空间的自发合约拟定权与关系自由解消保障,立意异于婚姻的情感自主实践想像也难免仍在某种程度上因此受限。

家属制度则以民法家庭篇为基础,提出有别于「亲属」的「家属登记」概念,提供看似非独尊血亲且以人为本的另类自由「成家」选择(alternative),家庭人数与性别与婚伴与否都无严格限制的状况下,以「同居关系」作为条件的法定关系建立仍在物质基础面树立了相当程度的进入门槛。因应上述修法条文加以改造的孩童收养相关规章对于遭到制度性排除的新型非正典政治身份拥有者来说自是遥不可及,「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相关权益个人更难以与纵容国家机器、怠慢完善社会照顾福利机制的帮凶政治责任脱钩。

事实上,伴侣盟提出的三套草案确实分别有其不同程度的画地自限和排他特性。存在于非异性恋/专偶正典境遇中的不固定、不稳定、不同居等情感/空间亲密关系局外人,或者非一对一亲密伴侣关系实践者,乃至无法或拒绝进入亲密关系的任何自然人,承载诸多异性恋专偶霸权「制度性+意识形态」共构歧视重量的少数边缘主体,即使在新制成功实行的未来也仍旧被置身于制度不友善的处境中。

令人诧异的是,即便左翼酷儿提出的作战目标必然直接瓦解异性恋专偶霸权苟合情感劳动剥削之结构核心,除了针对伴侣盟草案的厉声批判外,目前尚未有任何直接撼动保守势力谋合制度性歧视社会结构的相关实质行动,亦无产出个人政治赋权革命的具体提案想像(只有大方向),是故无从肯认家毁婚灭后,原本就存在的资本主义剥削结构和公私领域劳动任务必将由此改变,是否致使上述状况入侵新制带来新形态恶性宰制的窘境,不低估资方软硬实力的话倒是满有可能一语成谶。

更引人质疑的是,深信毁家灭婚救世界的知识菁英论述往往滑坡理论地将「进入体制等同阶级提升」视为理所当然,实则技术性地将全体婚家制度使用者预先置入扁平天龙化的想像之中,高捧谬然而生的体制性影响力,甚至逃避无论运行何种制度分明都存在著不同违章生态与相应压迫的底层应对现实脉络。从此分裂的维权运动路线轻视了非正典边缘主体面对现行体制改变可以扩增与吸收的自由个体/群体能动量,贬抑或排除了婚家中人不分高低贵贱都应能与边缘酷儿同在同谋的自主个体/群体能动性,显然是根本没有把组成家庭里外的不同个体与形式差异乃至由此重构成家/成群/成人体质的社会革命潜能放进眼里。

于是,在蓄意建构划分的主流/非主流对立语境中,左翼酷儿难得未审先判地主观否定了层次不同但进路相仿的社会革命彼此结盟,客观看来到底很像自说自话紧接著自导自演;当异性恋专偶霸权既得利益者高举旗帜继续霸凌底层政治阶层身份,当受迫之他者从来都是被论述自私挪用的他者,著实不易管窥婚家毁废后的乌托邦何有何在。

具体回到最根本的命题切入,若要试图解决体制外边缘人所面对的体制性歧视,也就是怎么改变诸如「小三」等等「制度性次等公民」面对体制性迫害的困境,一是透过修订法律改变体制,二是消弭所谓的特权阶级,当然这都必须以认清不同导体脉络之权利事项作为根基,更不能不以解构保守意识形态既存歧视/打破情感想像与政治现实既定连结的思想再造为必要之基础行动。

所有个人的权益都应该拥有平等完整的体制保障,这可以不和人人在体制上得拥有伴侣/配偶/家属关系相关法律庇护这件事情互相冲突,就像是伴侣/配偶/家庭制度并不应该对体制外「个人」权益产生压迫或者侵害。两者道不同仍彼此相合的共生共进状态似是较能够带来更加面面俱到的政治资源分配,进而达成「完善法律体制」并「消解特权阶级」的终极平权目标。

阶段性地共同面对相关法制的不友善,边缘受迫主体能在新草案成功突围的不同社会语境里,得到更有力的话术、更具体的集结和更明确的对话对象以利提倡更多体制内的充权法案增订补遗。透过变得更加宽松的法规,受迫主体确实得更轻易找到不过于改变自己、逢迎体制尚能从中探索破口、自我培力的相对活路:若能将伴侣盟三合一草案的推动视同对抗代议民粹多数暴力结构的重要过程,强调少数底层边缘个体民主赋权连线的贫穷同志参政团从此经历汲取养分培植势力实非坏事。

根据上述几点陈述,循序渐进的毁家灭婚/酷儿平权约莫正是如此。就笔者个人看来,这种满是河蟹的运动想像也挺不赖的。成事未必在天,但谋事总是在人,期待伴侣盟民法修订草案所引发的争议不断,仅止妄想一步登天或许终究难成一事,但愿我们都能一起继续生产出更多的反省跟思想,找到通往未来卧薪尝胆却无可限量的前进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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