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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完金钟影帝,将近2年后,下半年吴慷仁的作品大举出动,只算主演不算客串,就有电影《引爆点》《狂徒》及剧集《愤怒的菩萨》《我们与恶的距离》上档。若以音响来比喻,将是吴慷仁式的环绕音响。

他曾经陷于使命感的焦灼里。而一个旁观者从客观之处看待他存在于这一行的方式:他至今仍没有经纪人,还是对要换衣服拍照、这样像明星的事情微微蹙起眉头。仿佛这会让当演员这件事失掉点味道。

但绷到最紧的时候他突然放手,接下来该是静音模式了。吴慷仁说无能改变的时候,就先停下来不拍戏吧,还笑言自己失业了。但身为旁观者,的确很想下注吴慷仁可以忍得住多久不演戏⋯

一头在动物医院的猫是什么样子?还有力气的话,通常是肌肉绷住、爪子锐窜,紧紧攀附眼前任何可以抓住的物体。要移动牠,最有效的方法却不是扳开牠的手,而是把猫的身子顺势往前一落,立刻就能卸掉猫臂绷紧的力。

对吴慷仁来说,这样的经验可能也是有的,不过那头猫是他自己。

虽然2年前他拿下金钟影帝,但不要把他看得太大,这头一直忙碌而警醒的猫,眼神才会有点安闲与放心。

当了影帝 从无到有 到习惯

他承认拿下影帝对他有好有坏。我笑他有影帝危机,吴慷仁扭了眉回道,「但真的拿了一个金钟影帝又算得了什么?」又说,「隔年演电视剧又入围,就觉得,好像也没有演得很好⋯」你可以说他脑里不时存在神鬼交锋,而神与鬼各自表述乐观与悲观的滑坡。

前两年,他因为拍戏,让自己变得激瘦又极壮,然后拿下金钟奖。这些形同成功范本、镶金的、从无到真实的过程,让他成为新晋演员的偶像。还习惯崇拜的眼神吗?「现在习惯了,就觉得,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个样子。你们不要想太多,我没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是会忘词,也是会演不好,也是会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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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慷仁回想《引爆点》整部都难演,但在演出时,他不必想镜位,不必改台词,他可以纯粹回归到演员身分。

一个新成形的自己,被奖项纠缠的自己,你以为是光明道,他却仿佛睁开眼睛后,就处在墙壁另一端的黑暗里,所差只是黑暗中密度的涨落。而交出这么多的作品,其实也是他撞墙的困兽之斗。是猫抓紧了桌子边缘的那一爪。

「其实我没有以前那种压力了,过了。」说起金钟得奖之后那些他周遭的眼光,「工作的时候,你就会很有存在感,而你既然在一个剧组很有存在感的时候,你更应该要广结大家意见,执行大家一起做的事,必须要轻松一点,去年我觉得,跟我对戏的人都很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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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过去及未来找他演的戏,吴慷仁说得很妙,「过去几年,好像把别人的东西拍走了。其实不一定要我演,我演也不会比较好。」

存在感这样的质地一外显变成吴慷仁的框架,碰触起来可能非常坚硬、锐角处处。他说,「我现在学习到的东西是温柔。我不温柔,我不轻松,我不调整心态,其他人会被我影响,甚至年轻的导演,都会因为我的气息变得很严肃。这样子对工作的环境很不好。」

在新作《引爆点》里,吴慷仁演的是一个法医,信仰的是科学与证据。他自己本人虽然没有什么信仰,但多多少少,他的确是有使命感的。然而试图背负使命的危险,在于内心往往会混淆使命与心的极限。

幸运傍身 一点一滴 在耗损

即使这个行业对他算是慷慨大方,他也并非不珍惜,但有些东西就是开始磨损了。「我在拍《引爆点》之后,遇到为期10个月的撞墙期。」「很深刻觉得,我已经被消耗光了。不错的人事物都很幸运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未必是一件好事,慢慢的已经开始是一种消耗了。所以《引爆点》之后就有点撞墙,撞到现在,现在我觉得,我必须要有改变。为什么会把工作推掉是觉得,没有人能够帮助我,现在没有看到有什么片子是可以帮助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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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金钟影帝后,吴慷仁被期待很多,现在他可以松一口气了。「那些东西可以慢慢卸下来了,因为时间也过了,毕竟是2年前的事情。」

以为他是停不下来的男人,也或许只是我自己的想像,他举手投足间节奏是快速的,却流露苦涩。吴慷仁双手一摆,「真的,我休息了。我现在没有接新的作品,我现在失业,真的失业了。」

那道结结实实的墙是什么?吴慷仁说著,「演员的变化,还有我还有什么可以进步?还有,对环境的疲乏。我这一年来,我对所接触到的剧组、题材或是我的工作,有一种很严重的厌恶感,虽然不能去怪别人,但总会有个想法是,为什么大家不勇敢一点,去做一些我们还可以做到的事情。」他又说起那些他观察的,在台湾拍戏的人接到一部戏,除了新人之外,已经很难感到兴奋了,「但很多人不接又不行,不接就没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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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引爆点》中,吴慷仁演一个法医,除了追求真相,他还执著昔日的恋情。(阔世电影提供)

原来是这样的事。从维尼小熊的森林里出来、对演戏保有欢快与满足的小男孩,长成了活在现世的男人,他紧紧执住公事包里繁琐的文件却迷失了自己,直到他明白,什么才是重要的。成功很珍贵,但即使把外部的成功抽掉,内在涌出的力量都是另一种励志的故事。不典型的励志故事。

今年他去香港拍《非分熟女》,演一个在茶餐厅工作的台湾人。说广东话,感受昔日电影工业留下的影子,他仿佛找到答案,「我有想过,是不是离开台湾这个环境会比较好,感觉好像需要更多刺激,去香港,我不把它当成工作,我一直觉得他们付我钱让我去玩,每天都很开心很新鲜。」

遇到极限 累了乏了 喝口水

比如,香港片场特有的茶水阿姐的温柔。「她会照顾剧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杯子,你想要喝茶就原地举手,她可以缓和大家的疲累。有时候拍片并不是很让人心平气和的事,会有争执,会有意见,会累,累了就会躁,阿姐温柔的给你一口水,你会冷静下来。我觉得满好的。」

而在香港演员身上,吴慷仁看到有效的演出,一个角色,香港演员也许内化得没有台湾演员深,但表演起来却很有效。吴慷仁看到了方向,原来他不需要奋力挣扎,顺势的往前一落,墙就消失了,也总算可以说到下一步了。「也许下一部片我会想要尝试,它的角色面貌可以让我做很大的改变,也许我可以更精准的掌握角色,而不只是需靠外型,瘦啊胖啊去改变,那太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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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让自己更轻松,把这种轻松也带给别人,是吴慷仁今年在拍戏现场的调整。

吴慷仁不疯狂了吗?我忍不住想,即使源头依然模糊不明,但往往极限的核心肯定是一团不散的亮光。

他说起曾经去看舞蹈家许芳宜的演出,他在台下哭到泪流不止。「她的力道不断不断地弹过来。如果可以像她那样燃烧自己生命,在拍片的那一刹那,把它保留下来,对演员而言是一个恩赐。总是希望方方正正的镜头,留住你曾经有过的什么,那个什么是我一直在追求的。」

就算被耗损的是自己的心,但武器变迟钝了,根本也是一种蓄意的极限,他不是停下来,只是让出更宽更透的时间与空间,重新打磨、反复敲打,一种演员魂魄的复活。

自主失业中 吴慷仁小档案

1982年11月24日生。原是酒保,2007年以《沿海岸线征友》的小海出道,2009年参与《下一站,幸福》演出花拓也打开知名度。2016年凭《一把青》获得金钟奖戏剧节目男主角奖。角色多变,戏路繁多,新作《引爆点》亦走职人路线,演出法医,于8月31日上映。

场边侧记

吴慷仁说最近在学游泳,「我自由式游得很差。」又说想换个房子,「可是后来又觉得地球快世界末日了,好像也不需要买,逃不掉,房子又带不走!」「还要生小孩吗?还要结婚吗?想啊,还是想,只是没什么时间。」欸,听得都想叹一口气了,不演戏的吴慷仁,就把矛盾和纠缠都往脑子里塞。

  • 造型:陈慧明 服装提供:AllSaints 场地提供:舒服生活 Truffles Living(台北市文昌街66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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