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山東臨沂網絡成癮戒治中心用“電擊療法”戒“網癮”嗎?還記得江西豫章書院以“鞭子抽、關小黑屋”懲罰學生嗎?這些打着“戒網癮”等旗號的特訓機構頻頻引發輿論口誅筆伐。但即便如此虐待兒童的痛心事還是一再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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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新長徵心理諮詢中心被曝虐待學員

今年3月31日,記者走訪新長徵,看到校區正在裝修擴建。經記者多方確認,新長徵已被一家叫湖北紅心教育青少年成長特訓營的機構收購,其創始人付德寶對此予以肯定。紅心基地特訓營主任袁曉峯告訴記者,他們主要是以“行爲訓練和體驗式心理培訓”解決青少年網癮、厭學、叛逆、早戀等問題,在湖北省有8個基地,其中在武漢有3個,一直在開班。

這所位於武漢市江夏區五里界錦繡山莊內的青少年成長學校,自2009年來,接納的學員最小10歲左右、最大的28歲。多名受訪學員告知:與體罰同時存在的是思想控制,告密、舉報之風盛行。

噩夢生活>>

一人犯錯 全體受罰 有女生半年不來月經都不能被送進醫院

回想起進入新長徵的過程,每位受訪學員都有一種深深的受欺騙感。明白自己落入騙局的一剎那“差不多就要崩潰了”、“對生活毫無希望”。有人抱着牀杆哭了一整夜;有人被“一走進去就能感受到的壓抑氛圍”嚇得不敢吭聲;還有人則在很短時間內明白了這套父母與校方之間“成年人的規則”,開始裝乖賣巧、討好教官…目的是爲了早日出去。

新來者首先須上交全部個人物品,包括身上掛着的“傳家寶”,接着換上新長徵校服。當時文清被帶到一間教室,“已經被一股受騙的氣衝昏了頭腦”,她拒絕換校服,大發脾氣。教官過來抓她的頭髮,她拿起一塊木板回擊,打在教官的頭部,“因爲從來沒有人這樣對過我”。教官二話沒說,一把扯住她頭髮,拽倒在地,指揮旁邊幾個女生將她的衣服撕掉,強行換上校服。

接下來3天,文清沒有喫飯,喝了半瓶花露水,心想肯定會被送去醫院洗胃,但結果沒有,隨之而來的是懲罰。教官把她帶到3號樓2樓的活動室,拎來一桶純淨水擺在面前,叫一名學員把水倒進漱口杯,讓文清當着所有女生的面,一杯接一杯把水喝光。

陳靜是記者找到的在新長徵時間最長的學員。她今年18歲,從2013年5月第一次進去,到2017年1月出來,先後3次,一共3年零5個月。

一個星期後剪頭髮,陳靜進校時的黃頭髮、一邊長一邊短的劉海,都沒了,變成“前面到眉毛、兩側到耳朵”的標準髮型。有個女生,頭髮從3歲養到11歲,長到膝蓋了,“咔嚓”被剪,當場就哭了。還有的女生半年不來月經都不能被送進醫院。

在陳靜這位老生眼裏,新生文清的所作所爲“很傻”。老生們早就見慣了。新人初來乍到,通常都要先鬧幾天,逃跑、絕食、喝花露水或洗髮水、啃肥皂,一律受罰。

趙小帥來的第一天就沒喫晚飯,當晚連拉3次緊急集合——都是深夜12點以後,哨子響起1分鐘內所有人必須在大廳站好隊。趙小帥被綁在牀上,第3次集合才參加。教官讓他把之前的深蹲都補上,一共300個。

在新長徵,多數學員待半年左右,不斷新老交替。學員們告訴記者:躁動期只在前3個月,後面會越待越老實,因爲開始數着日子期盼出去。那些“不聽話”的新生被視作害羣之馬,他們做錯事所有人都會被牽連,“一人犯錯,全體受罰”。

新長徵實行軍事化管理,女生宿舍的被子必須疊成“豆腐塊”。

毫無人權>>

雙手泡糞桶、拳打腳踢、跑圈、蛙跳等懲罰司空見慣

韓笑雪至今難忘,山東科技防衛專修學院電擊的慘叫聲。那個女孩是“三進宮”,被送來時又哭又鬧,“教官說‘你再喊一句’,那女生就喊了一聲,教官抄起電棒就電她”。

新長徵沒有電擊,但韓笑雪覺得新長徵比山東那所學校更壓抑,“不給尊嚴和人格”。2013年,她親眼看見一個女孩被教官勒令把雙手放進糞桶裏,泡了近1分鐘,只因爲女孩在澆糞時露出“嫌棄”的表情。

在陰暗的走廊裏,學員們常常見到一位20多歲的男學員,雙手被捆綁,跪着一動不動。

在受訪學員看來,體罰毫無來由。每位教官都有獨特的懲罰方式:蔡英哲喜歡拳打腳踢;丁海濤喜歡扇巴掌;韓瓊喜歡拿木凳往男生身上砸,對女生則踢肚子。那個被勒令把手放進糞桶的女孩,被同一位教官用鞋底打臉。

有人站着時冷不丁被教官絆到地上拳打腳踢,有人冬天被潑十幾桶冷水,也有男生被幾個人壓在牆角劈叉。跑圈、衝刺、蛙跳更是司空見慣。一位學員慨嘆:“最舒服的懲罰是在牀上被綁成一個‘大’字三天三夜”。

那個逃跑三次、被打得最慘的女生,就是被吊棵樹上灌水。

所有人都知道那個逃跑3次均未遂的女孩,因爲她被罰得最慘。

她被要求圍着操場跑200圈,跑不動了,教官過來用鞋刷抽她的臉。正在一旁刷鞋的女生記得,“最起碼抽了三四十下”,鼻血用完一包紙也止不住。

“常規項目”>>

灌水:要喝光一桶18.9升的純淨水

對待逃跑者的常規項目:灌水。她一隻手被吊在樹上,有人用漱口杯給她倒水,一杯接一杯,直到喝光一桶18.9升的純淨水。女孩被放下來後,躺在地上發抖——這是2014年3月,女生們坐在一旁的臺階上看着,男生在打籃球,偶爾有人瞥一眼。

唯一逃跑成功的那個女孩成了新長徵的傳奇。她是“五進宮”,對新長徵瞭如指掌。有次她單獨在2號樓打掃衛生,趁女老師洗澡時跑了。那是下雨天,她裏面穿着便裝,一邊向山莊門口跑,一邊脫校服,跑出去躲到附近一戶人家,最後是朋友來接她離開。女孩生於1997年,逃跑是在2013年。

那晚,所有學員集體受罰。陳靜回憶說,教官讓他們坐到凌晨3點不準睡覺。從那以後,管制更嚴了。

逃跑在新長徵時常上演,要麼在2號樓和3號樓的鐵門縫隙裏,要麼在洗衣液、花露水的泡沫中。實際上,它幾乎每晚都出現在學員們的夢裏。

有人想在跑步時從圍牆邊踩着樹翻出去;有人想上文化課的時候藉口說肚子疼上廁所跑出去;還有人趁罕有的外出機會勘測地形,發現“有部分欄杆很矮,外面是田野”,翻出去後能跑多遠跑多遠,看到車就攔車。但他們都不敢。

在新長徵,逃跑失敗帶來的是最嚴厲的懲罰,而且必須所有人都在場,“就像看戲一樣”。韓笑雪曾參與一次逃跑計劃。6名女生把上鋪支撐牀板的鐵抽出來,去撬女生校區的鐵門,一天撬一點,撬了兩夜,第三天不敢撬了,第四天就有人舉報。

逃跑失敗,幾個人趴在大廳被教官用棍子打。當晚居然拉了55遍緊急集合,隔6分鐘拉一次,從晚上11點多拉到次日早上約5點。每次教官還進屋檢查,鞋子沒擺好打一棍,蚊帳沒弄好也打一棍。

關禁閉:最長關20多天 只給一個盆

韓笑雪被關一週,最長的關了20多天,因爲在禁閉室喝洗髮水自殺。每次逃跑事件發生之後,伴隨而來的是管制升級:策劃逃跑的女生被從2號樓轉移到更封閉的3號樓;晚上老師用櫃子把門擋住,每人發一個盆,上廁所就用盆解決。

韓笑雪曾獨自躲在廁所喝下半瓶花露水,但只是難受了一會兒,“和別人說就是自找苦喫”。

1999年生的趙小帥把食指的長指甲咬成錐形,劃傷手腕,又將一塊鐵皮磨得鋒利,在手臂割了140多刀,腿上還留下一個“井”字疤痕。後來,被綁在牀上動彈不得,傷口簡單用衛生紙清理了事。

女生們談起這個自稱會武功的男生都笑了——練過兩年武術的他跑去跟教官單挑,被兩名教官打趴在地,躺了兩個月。

數米:黑米白米放在一起要分開 通宵數了一週

比割傷、流血更讓趙小帥感到痛不欲生的卻是數米——教官把黑米、白米放在一個臉盆裏,攪拌,勒令趙小帥把它們分開,並數清楚黑米、白米有多少顆。晚上10點熄燈後,趙小帥蹲在走廊揀米,通宵數,持續了整整一週。

那段時間,晚上不能睡覺,白天罰練體能,趙小帥接近崩潰,“我們再做錯什麼事,也絕對不應該被送到這種地方來啊!”

心理陰影>>

從新長徵出來後,每天做噩夢,想自殺

離開新長徵的第一夜,趙小帥記起之前被學校收繳的書包裏還有20元,他想也不想就去買了一包煙抽。

“其實就是強行控制出一個乖孩子。”陳靜說。在新長徵長達3年多的她,現在不再控訴對學校的不滿,而是把憤怒矛頭直指家長,“基本與爸爸隔絕了,老死不相往來”。

“剛出來的時候細聲細氣跟爸媽說話,不敢反抗,後來是壓抑不住的憤怒,跟我爸拳打腳踢,用髒話罵他。”趙小帥說,從新長徵出來第一週,他被檢查出患有中度抑鬱症、輕度焦慮伴隨狂躁症,每天做噩夢,想自殺,“我爸媽常常半夜來我房間試探我還有沒有呼吸”。

起底新長徵>>

半年學費3萬 50塊一個梨

所謂的心理治療是“面子功夫”。在新長徵官網上的教授講座、文藝活動,好幾個月纔有一次,“學校趁這個機會瘋狂拍照”。一位來開講座的老師對學員說“你們快要放寒假了”,韓笑雪使勁憋着,不敢笑出聲——新長徵還有寒假?連春節都是在這裏過。

新長徵的學費是半年3萬元。學員們不能出去購物,只能向老師申請。“比外面賣的貴很多倍”,陳靜說,最離譜的是有位學員曾用50元買了一個梨。

新長徵規定進去兩個半月後才能見家長。藍琪趁教官不在,偷偷對母親說:“這裏每天都打人,趕緊把我接出去。”母親不信:“看你平時照片挺開心的。”家長們不知道,照片是精心挑選的“開心時刻”,信是經過老師審覈之後才寄出的。

在外界看來,被送進新長徵的孩子是莫名其妙消失的。那個被罰得最慘的女孩跟趙小帥家離得很近,“初中她就不見了,不知道她去了哪”。直到2017年,趙小帥被學校叫去撕學員檔案,他突然看到那個女孩的名字,再看家庭地址,確認無疑。檔案上寫着女孩的父親認爲她有“自殺、自殘行爲和心理疾病”。趙小帥出來後特地去找了那個女孩,女孩對其父親說辭矢口否認,她已在認真備戰高考。

離開新長徵後繼續學業的並不多。韓笑雪自初一起,先後被送進“特訓”機構兩次,“再也沒有完整上過學”。

文清還記得她第二次從新長徵出來,去朋友家玩,朋友竟沒有認出她。當她自報名字時,朋友哭了,“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網友評價>>

矯正成功?>>

靠強制力打壓不是真的呼喚孩子內在的力量 甚至還會帶來新的內在創傷

像豫章書院這樣的特訓學校在全國很多,原因在於父母把所謂“問題孩子”製造出來後,無力解決,就想找一個“速效救心丸”,把孩子改造回小時候那樣聽話的狀態。

可以說,孩子出現問題,99%以上是父母所致,但父母不願意麪對,不願意改變,只希望孩子改變,所以這類特訓學校就應運而生了。

這類機構,從理論上講,在一定程度上會在短期內改變一部分孩子的行爲。因爲很多“問題孩子”的共同點是,意志力薄弱。比如說網癮青少年,他們自己往往也知道自己沉迷網絡不對,但是剋制不住自己,也不知道該怎麼改變。這類封閉式的機構強行與外界隔絕,加上一些訓練,是可以有些效果。

但是,這不能說明問題,因爲這類機構是靠強制力打壓,而不是真的呼喚孩子內在的力量,往往從學校出來後,又會變回原來的樣子,甚至還會帶來新的內在創傷。

孩子心理和行爲習慣的養成,是多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但是最基礎的是家庭功能和父母的教養方式。如果家庭健康,孩子再壞也壞不到哪去。

從家庭功能來說,根據我的經驗,寄養家庭是最容易產生問題孩子的。一個孩子如果長期寄養,這個家庭的功能基本上就喪失了,來自原生家庭的情感支持、養育功能都沒有了;另一方面,寄養孩子自己也會產生被拋棄感,覺得父母不要自己了,或者父母的工作比自己更重要。

從教養方式來說,有些家庭是物質上對孩子溺愛,但是精神上又絕對打壓和控制,就是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但是你必須按我的來,這也會造成孩子長不大,製造所謂的“巨嬰”。

另一種情況是,採用暴力的教育手段,其實是把問題的解決方式簡單化,孩子從父母那裏學到的只有暴力,等到孩子長大了,往往也會變得暴躁、暴力;而且,長期被打,孩子容易產生習得性無助,反正我做什麼都是錯的,就什麼都不想做了。

孩子在青春期所暴露出來的種種問題,其實往往在他成長的過程中,就已經造成了。只是到了青春期,內分泌旺盛,總會在外在行爲上尋找一些更加刺激的做法。父母不要覺得失控、感到恐慌,而是要從積極的一面去看,孩子不按你的意思辦事了,其實是在建構自我,尋求獨立;孩子厭學了,可能有別的原因,或者是有自己的想法。

如果說,父母一感到孩子不聽話了,就着急,並開始打壓,其實這樣的父母自己也沒有長大,他們想通過控制親子聯結來獲得安全感。這種打壓往往是有反作用的,因爲人都有自我保護的意識,你越是控制,孩子就越反抗,用更強大力量去保持自己的獨立,極端的案例就是殺害父母。如果拋開法律和道德的因素,這其實是一種強行“斷奶”。

碰到這樣的情況,父母要反思自己是否存在問題。家庭功能缺失的要調整,教養方式有問題的要敢於跟孩子道歉並改正。

法律保護>>

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不以治網癮體罰孩子

共青團中央維護青少年權益部部長王鋒在日前說法節目《戒斷》中提到:"這次條例《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送審稿)》)裏面專門新增了一條,就是任何機構和組織不得以戒除網癮的理由來體罰(孩子)。

我們也注意到一些報道,甚至用電擊的方式來治療孩子所謂的網癮,打着爲了孩子的旗號來傷害孩子。這種行爲,我們覺得是非常不合適的。

更何況我剛纔提到了,什麼是網絡成癮,目前沒有科學的界定,衛生部門也沒有審批過一家這種專門舉辦這種網絡成癮(戒除)的營業性機構,所以我們在反饋意見中,還主張加上一條,就是任何組織和機構和個人,不得以治療網癮從事營利性的活動。

我們立足於教育和矯治,而不是懲罰。在教育和矯治這一塊,未來我們可能要做出更多的努力。"

政府打擊>>

中國擬出新規:電擊、體罰等戒網癮手法有望消失

毆打、電擊、藥物、體罰等,在各種網戒學校“大顯神通”的針對網癮少年的戒癮手法,將有望徹底消失。國務院法制辦公室1月6日公佈《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送審稿)》(以下簡稱送審稿),向社會公開徵求意見。其中明確:任何組織和個人不得通過虐待、脅迫等非法手段從事預防和幹預未成年人沉迷網絡的活動,損害未成年人身心健康,侵犯未成年人合法權益。

截至2016年6月,我國網民規模達7.1億,其中青少年網民(19歲以下)約佔全體網民的23%,達1.6億。調查顯示,有90.1%的未成年人使用互聯網,未成年人逐漸成爲網民主力軍,深受網絡影響。

數據顯示,七成以上未成年人犯罪是因網絡而起,網絡空間已經成爲未成年人保護的新領域,諸多問題亟待解決。

網絡遊戲服務提供者應當建立、完善預防未成年人沉迷網絡遊戲的遊戲規則,對可能誘發未成年人沉迷網絡遊戲的遊戲規則進行技術改造。

網絡遊戲服務提供者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和標準,採取技術措施,禁止未成年人接觸不適宜其接觸的遊戲或遊戲功能,限制未成年人連續使用遊戲的時間和單日累計使用遊戲的時間,禁止未成年人在每日的0:00至8:00期間使用網絡遊戲服務。

(北京時間綜合,資料來源上觀新聞、澎湃新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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