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從獸醫院回來的那天晚上,楊喻作了惡夢。

他夢見父母死去的那一天,他看向車窗外時,雨滴正巧滑過玻璃。指尖觸上,陣陣春意裡浸著的微涼襲上,下一刻又被自己的體溫給溫暖。

他覺得這種感覺十分新奇,不斷讓手指換位置壓在別處的玻璃上,感受著那種前一秒冰涼,下一刻溫熱的特殊。

車裡撥播放著年代久遠的古典樂,父母和哥哥都笑的歡樂,就連生性喜靜的他都被這樣的氣氛感染,嘴角輕輕揚起,持續著玻璃窗上的遊戲。

車輪底下的路長年並未整修,那一層厚厚的柏油坑坑洞洞,開過去時車子不免顛頗。

此刻,外頭原先只是落著小雨的天空,倏地便像有人倒下一大盆水。雨聲瞬間之大蓋過車內的古典樂,好似喧賓奪主的惡意,卻無法影響車內四人各自的歡騰。

車窗外原本向下滾落、小巧且玲瓏剔透的雨滴,倏地變成猙獰可怖的怪獸,張開大口吞噬了所有的小雨滴──他驀地感到心慌。

楊喻心裡那陣慌亂怎麼樣都平息不了,就像這場雨來的兇猛,然而沒有半點退卻的意思。

「到家應該很晚了,你們倆到家就趕緊去洗澡刷牙。」楊母轉頭對兄弟兩人說。

楊晏應了聲好,楊喻則回了個單音算是回應。

在楊喻的印象裡,楊母是個舉止言談都相當優雅的女人,黑色的長髮柔順,臉上的皮膚因保養得當沒有多少皺紋;她對孩子的關心總讓楊喻有一種見到哥哥的感覺,也許哥哥的性格來自楊母。

車頂的雨落聲越發明顯,好似這一刻楊喻的心慌加劇,他一直覺得這場車禍是他的錯。

那時楊喻聽出了雨聲中夾雜著的異聲同樣在車頂發聲,然而他並無提醒正在開車的楊父。

當雨聲的節奏敲擊到了最高點,楊喻那顆慌亂不已的心也是同樣樣。縱然是已經過了兩個月,他仍是無法忘卻那一瞬的恐懼。

──你說,親眼見到父母在眼前被沙石活埋的感覺是什麼?

楊喻的瞳孔收縮,他甚至沒有轉頭看楊晏,一個勁的發抖,連怎麼被帶出去的他都不知道,這個夢最終定格在楊晏摟住他給予安慰的畫面。

楊喻夢醒了抬手撫上臉頰,沾了一手的淚。他愣愣地望著頂上的天花板,本想翻個身繼續睡,誰料一闔眼就全是那個夢的畫面。

於是楊喻不得不在心中掙紮了好一會,才抱著枕頭下牀走出房門。

 

第十章

夜深人靜,當楊喻踏出房門,就算現在正是夏日,他仍是打了個哆嗦,抱緊手上的枕頭,他往楊晏的房門走去。

打著赤腳走在瓷磚地上時,楊喻著實感到了害怕。腳底的冰涼順著神經感觸傳達大腦,已乾涸的淚痕在臉上黏答答的,十分不好受。

不過幾步路就到楊晏的房門前,但楊喻在要旋開門把時停住了動作,他開始猶豫。

該進去哥哥的房間嗎,會不會打擾到他?

那一刻楊喻是這麼猶豫的,然而他回頭望一眼漆黑的走道時,方纔的猶豫瞬間就拋之腦後。

握上門把,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勢,楊喻進到楊晏的房間,聽見楊晏細微的呼吸聲自牀的方向而來,躡手躡腳地躦進溫暖的被窩,靠在那人的胸口。

睡的正舒適的楊晏,發現身旁多了分熱度。睜著惺忪的雙眼,就看見胸口多了一顆毛絨絨的頭,禁不住嚇了一跳才正想退開,那顆頭蹭了蹭爬起身來,楊晏才知道是楊喻大半夜跑來找他。

「怎麼啦?」

楊晏坐起身攬過楊喻,這才發現弟弟滿臉淚痕,大概是作了惡夢。

聽見哥哥的嗓音,楊喻才剛止住的淚水又潰堤了,好似羽翼的睫毛沾了淚水顯得更加楚楚可憐,鼻腔裡發出可憐的抽咽聲。

這是三個月來楊喻在楊晏面前哭的第二次,這對楊晏來說可算的上是奇觀,一般而言,楊喻哭鼻子的機率低的就跟中樂透的機率是一個概念。

楊晏以前聽人說過,有種人他幾乎不會哭,但當他哭時,那說明瞭他的小世界肯定崩塌了。

「哭出來好受些,我在,等你哭完再說也不遲。」

楊晏將額頭抵在楊喻的額頭,輕柔用拇指抹去楊喻眼角的淚珠,任由弟弟的淚水打濕被褥。

縱使楊晏的眼皮已然像灌了石鉛般沉重,他卻努力不讓自己闔上眼皮,依然安慰著弟弟,直到弟弟哭夠了,開始一抽一噎講起自自己作了惡夢的事。

意識模糊著,其實楊晏聽不大懂楊喻的話,隱約聽見楊喻說他覺得車禍是自己的錯,還有原諒不了自己的那些話。

楊晏半闔著眼,說道:「這件事不怪你,不是你的錯。有些事本就是命數,誰都無法改變。你只要知道,我還在就好,就算全世界都說你錯,我也會信任你。」

楊喻將臉深埋進楊晏的胸口,問:「真的?」

「真的。今晚你就在我這睡吧,牀有些擠得忍忍。」楊晏打著哈欠。

楊喻猛地意識到自己這麼晚還來打攪哥哥,實在有點不好意思。彆扭地撓了撓頭,乖乖躦進被子裡。

見弟弟要睡了,楊晏打了個哈欠鑽進被子,抱住楊喻很快便沉沉睡去。

「就算全世界都說你錯,我也會信任你。」

衝著楊晏這句話,楊喻心底那份禁戀又被徹底滋潤了一次。

這一晚,楊喻遲遲未眠。

 

第十一章

隔日,楊喻雖然要比楊晏的睡眠時間少的不少,卻比楊晏起的早些。

所以在見到楊晏雙眼下方有淡淡的青黑時,楊喻心裡後悔不已自己三更半夜來打擾哥哥睡覺的事。

楊晏自出生時身體的免疫系統就差,剛出生就住在保溫箱半個月。那時醫生說過,楊晏不能熬夜,甚至是喫的東西都要很注意,否則稍不小心就會生病。

而楊喻明知這點,還讓身體不好的楊晏大半夜的,起來安慰受夢魘驚擾的自己。

側著身子,楊喻盯著髮絲糾結凌亂的楊晏,眼睛眨呀眨的,似是羽毛的睫毛也隨著輕搧。突地自眼底浮出星星點點的笑意,好似夜空寥寥無幾的幾點微弱星光。

楊喻似乎想到什麼,把臉湊近楊晏,下一刻脣碰上脣,不帶一絲情色意味。

眼眸一闔,楊喻嘴脣蠕動以口語不知說了什麼,末了用舌舔了下楊晏有些乾的脣瓣,才起身下牀。

方纔,楊喻說:「對不起,哥哥。以後換我來照顧你。」

而楊晏對於此話則全然不知,直至七年後楊喻兌現他的諾言。

當楊晏醒來,洗臉刷牙換衣服一連串的動作做完,阿姨也正巧準備帶兄弟兩人去獸醫院看昨日的那隻白貓。

走進獸醫院,消毒水味一如既往地使人反胃,不過最令人意外的是,昨日那個被稱為「小陳」的工讀生的手臂多了些貓抓痕。

「你的傷口還要緊嗎?」

阿姨眼尖,在櫃臺等待小陳找資料時,首先發現小陳因為身著短袖,露出的那截手臂有貓抓痕。

聞言,小陳抬起頭笑了笑,說:「沒事,昨天給妳家那隻白貓撓的。牠的個性可真夠嗆,要不是我們方醫生手快給牠帶了頭套,不然我可能又多給牠咬了好幾口。」

阿姨聽了,不免一陣尷尬。趕忙地道歉,本來還想拿錢讓小陳下班去醫院看看,不過小陳委婉地拒絕她,說是做這行都常這樣,事後消消毒抹點藥也就沒事了。

這時,方醫生從後頭走出來,白袍上有些許破洞,像是貓抓痕的痕跡使在場所有人立時便明白,肯定又是白貓幹的好事。

「你們帶來的白貓,檢察後基本無大礙。就是些外傷已經處理過,回去定期抹藥......」

方醫生後續說了不少有關白貓回去必須注意的事,表情十分認真不容人拒絕的氣勢。

坐在櫃臺後的小陳託著頭笑望方醫生,鏡片後好看的狐狸眼彎彎的瞇起,意外帶來一種妖媚感。

方醫生淡然瞥了小陳一眼,小陳才收起目光去整理資料。

講完一大串的注意事項,方醫生領著阿姨和兄弟兩人到後頭的動物暫放區,只見白貓戴著頭套縮在籠子一角,見到有人來眼裡頓時浮出戒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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