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aye, aye, a miracle will come to pass! ” 「哎哎，奇跡會降臨的！ 」

 

這學期，班上承接了復活節的戲劇表演，此劇為整個社區復活節的重頭戲。

此劇又稱為 Good Friday Play，年年上演，已成為社區的復活節傳統之一，甚至比彩繪蛋殼與卡路里過盛的早午餐還讓人引頸期盼。

在演出前，到處都可以聽到有人在討論，甚至模仿劇中人物。跟我住在一起的婆婆，看過此劇反覆超過三十次，她對於台詞的熟悉程度簡直可以倒背如流，或用rap的方式唱出來。哈哈。所以身為今年劇中演員之一，我不得不感到一些壓力，畢竟我對於演戲、復活節和已受苦受難的人類為背景寫出的西方古典劇碼毫無熟悉感可言。

 

在講到宙斯、雅典神之類的艱澀神話字眼，都不自覺的會有班門弄斧的感覺。話說，作為龍的傳人、炎黃子孫，上有玉皇大帝，下有閻羅王，在這天地之間確實難以快速的提昇對古典西方神話的敏感度。

但幸好，我被分配到的角色與整個劇碼並沒有牽涉到太多太難懂的神話內容。簡單來說，此劇為一群有不同缺陷的人（聾啞盲瘸傻等等），因被羅馬士兵追逐，而聚集到神廟前，企圖入廟尋求宙斯的保護。他們相遇後的對話，讓彼此有了不同的啟發。

 

 

演出前，我好奇的問 house mommy，為什麼每年在復活節的時候 要演 good friday play？

她說，每一年在三月及九月的時節，人會較容易經歷痛苦與掙扎。而此劇能幫助人們看見自己與不同人身上的苦難，並且與之和解。

雖然我一直深信著，人類的情緒有週期性，並受到宇宙星辰的引力影響而上下起伏。但回想去年九月或最近三月，我並沒有感受到靈魂強烈的陣痛。只是，籌備這齣戲劇著實不容易，來自不同文化的學生合作，帶著不同的經驗、角色、主動性加入到戲劇中，常讓我在排練時想翻白眼甚至尖叫。

 

大嘆一切不容易後，我開始想，「我學到了什麼？」我的心中其實有很多問題。

1. 戲劇也是華德福的藝術教育中的一環，它能帶給學生的是什麼？

2. 人智學下的戲劇與一般戲劇、心理劇有什麼差別？

3. 在產出戲劇的過程之中，老師與學生的角色各是什麼？老師要如何引導，才能讓學生慢慢的進入到戲劇的角色及氣氛中？

4. 嚴肅凝重 vs 詼諧搞笑， 尊重傳統 vs 獨特創新 我們如何在不同氛圍的拉扯中取得平衡？

 

 

曾看過一篇資料說，孩子從出生開始的學習主要經由模仿，但從三年級後，他們對外界的模仿能力會慢慢衰退。此時，他們會開始發展內在的想像能力。所以，如果能藉由戲劇的引導，讓他們將內在的想像實踐表達出來，便能夠更懂得如何在這個世界上，跟不同的個體互動。

 

獨立與依賴，個體與群體，思考與實踐，堅持與妥協

誕生與死亡，離開與回歸，喜與悲、愛與恨

我藉由此次的戲劇排演，像個孩子再次深刻地經驗這些生命的議題。常排演著、排演著就敏感到生命負擔過於沈重，不耐煩地想要逃離現場。可能是上天安排，我的角色是個半身麻痺的瘸子，一跛一拐也難飛奔逃竄。

 

常想像自己居住在殘缺的身體裡，意識清晰、思想飛揚，卻受困在身體的牢獄中。瘸子渴望人們看見她自由的精神，看見她隱藏在軀體裡的堅強意志、覆蓋在皮膚底下的美麗心靈。所以她不斷想像著、訴說著、甚至瘋狂地吶喊著：“ aye, aye, a miracle will come to pass! ” 「哎哎，奇跡會降臨的！ 」

 

瘸子在劇中找到了願意接納她的朋友，她感動地哭喊著，大聲見證著所謂「奇蹟」，好像在某個時刻，物質、表象及身體再也不是定義我們的唯一標準。

在Camphill，我常感動於人們彼此看待對方的「眼光」。這裡居住著許多身心障礙者，每個人都帶著不同的難題在生活。但只有在這裡，我們不只看見每個人的「難題」，也看見難題背後的人的靈魂，居住在這個靈魂裡 優雅、善良、貼心、真誠、對生命感到雀躍的特質。

 

 

下台，鞠躬。

真實的人生比起戲劇，更像一齣慘案。

因為我們無法如此快速，或豁達，放下心理對「完美」的情結。不斷地固著在的自身的難題泥沼中。

 

上台，燈亮。

我拄著拐杖，莫名地、劇烈地顫抖著，彷彿發現自己真的成了個半殘的瘸子。

恐懼眾人的眼光，害怕地叫喊著：

「朋友們，看吶，這副醜陋、扭曲、僵硬、不自然的身體，這就是我。你們願意摸摸我嘛？」

 

「這就是我的樣子，你們願意摸摸我嘛？」

從那時候開始，我停止顫抖，好像身體的殘缺不再阻擋 我成為我自己了。

那瞬間，我突然體會到戲劇的神奇力量。

在戲裡，生命裡好像多了些 可以言說的重量。讓我們都更為 強壯。

 

幕落。回到現實。

我不再是我了。

或可以說。

我更成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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