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忍很確定自己有尖叫。又或者，這只是自己的錯覺？

       不，他很確定自己有尖叫，因為他的喉嚨依然疼痛著。然而，為何自己沒有尖叫的記憶呢？

       喔，對，因為那一個奇怪的大叔，魏什麼來著的，一路上都摀著他的嘴。

　　「你到底是誰？」他終於大聲地詢問了一聲。

       裕忍看著站屋頂邊緣的魏；後者似乎不怕跌落四層樓高的校舍──兩人現在正處於黎明國中的校舍頂樓。

 

　　當魏一把攬住他的腰際時，裕忍完全不知所措。但是，魏接下來做的事，讓他覺得自己真是小題大作了，因為──魏居然如超人一般攬著他跳入了半空中！

　　那一躍，猶如電影中的浩克一樣，高達五、六層樓高，七、八十公尺遠。

　　超人大叔就像扛著一大袋米似的扛著他，一路或跳或跑的朝北而行，來到臺中工業區裡。

　　這之間應該就是他不斷尖叫的時候，雖然，他感覺自己的叫聲都被竄過耳際的強風掩蓋了。

　　後來，魏在工業區突然轉向，朝東躍進，快要接近筏子溪的時候因為有小部分的住宅區，魏另一手很自然的摀住他的嘴，直到他們抵達黎明國中的校舍屋頂上。

　　

       「我說，你到底…」

　　「我聽到了，你先靜一靜，警衛在樓下。」魏平聲說道，觀察著樓下。

 

　　一會兒，魏走到裕忍身邊，終於認真的望著裕忍：「好了，警衛回警衛室了。」

　　然後他就沒再講話了。

　　裕忍探頭又等了一會兒。「沒啦？你就要說這些而已？」

　　魏望著裕忍，終於呼出長長的一口氣。

　　「柳先生，醜話先講在前面了：有些事，還是置身度外比較好。」

　　「醜話你一直在講，但是重點一個字也沒提。你不能一直打太極拳，然後期望我眼睜睜的看著你拿走本來交予給我保管的物品。就算真有不可告人的原因，光是你告訴我簡先生死了，又不斷想隱藏實情這點來看，我覺得，匕首應該直接交給警方。」裕忍說，而且發誓：如果魏再一次拖拖拉拉的不透露實情，他要直接從這裡跳到一樓去。　

      「有一些界線，一旦穿越了就無法回頭。你知道這種嚴重性嗎？」魏說著，像是在詢問學生未來該選哪堂課的學科顧問一般。

　　「哇，這種情況好像駭客任務裡孟菲斯問尼歐要選藍藥丸或是紅藥丸喔～」裕忍淡笑著說。

　　然後他發現，魏是非常認真的望著自己。

　　此時，讓他一直被同儕標定為怪人，也是今晚讓他無意識前往母親店鋪的驅使力──好奇心──又在他心裡發揮其強大的影響力。

　　

　　該死的好奇心。

 

　　「…知道。」他終於回答。

　　「因為，接下來你得絕對的保密，為了你自己或是你周遭人們的安全。」

　　魏看起來還有很多『使用前守則』要分享，但是看著裕忍的表情後，決定直接說明；說真的，隱瞞的最佳時機自從蒂布提殺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再說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跟裕忍說這個天大，而且是全人類甚至全宇宙最大的祕密。

　　魏於是花了近一個小時說明瞭形態Alpha的定義為何，以及它在民間的名稱。

　　

　　「…」

　　

　　裕忍癡癡地望著地板的一點，久到好像可以用目光把地板燒出兩個洞一樣。

　　「對不起，我知道你已經花了一個小時解釋這一切，但是，容我再次確認：『妖怪』…確實存在？」

　　魏點頭。

　　「民間故事，東西方神話故事，甚至…傳說。」

　　裕忍喃喃自語著。

       要不是幾個小時前看到那個印度女空手砍路燈，又追得上時速一百四十幾公里的轎跑，還有其他零零總總出現在眼前的『電影特效畫面』，裕忍實在無法全心全意的相信。

       儘管近十五年來的多媒體影響力，尤其是漫畫、動畫、電玩和電影讓為數過半的人類都擁有一定程度的想像力，但是，當你知道真有一種隻手可力拔山河、單一可毀一裝甲師的族羣存在之時，那種震驚是無以倫比的，因為銀幕裡跟銀幕外的感受是如此的天壤之別。

　　現實與虛幻的對調帶給人的震撼。

　　「…所以…你也是一個形態Alpha，呃，一個…『妖』

？」裕忍膽識怯怯地問。很奇怪，有很多事情不去想時都完全沒事，但只要心頭有絲毫掛念，連最基本的說話都彆扭萬分。

　　「你現在擔心也為時過晚；真要處置你，見面之際你也活不過一秒了。」魏說道。

　　「也是啦…所以那一個拿槍的大姊也是妖囉？」裕忍苦笑一下地說。

　　「她是人類。只是有特殊天賦。」

　　「特殊天賦？」

　　「我們稱這種人類『天賦之人』；他們的體質天生可以產生靈氣，並加以運用。也就是…」

　　「動漫裡的『靈能力者』！對不對？」裕忍也不知為何就突然興奮了起來。

　　「…算是吧，只是一個天賦之人跟你所知道的『靈能力者』還是有一定的差距。簡單來說，天賦之人若沒有天賦，也就是身體沒有『產生』靈氣機能的話，理論上來說，幾乎不可能自己產生靈氣。」

　　「但是在動漫裡，靈能力者除了天生以外，普通人也可以被訓練的…原來如此啊。」裕忍虎口頂著下巴思索著說道。「所以才被稱為『天賦之人』。」

　　「可以這麼解釋。」

　　「那你跟那個印度女可以像悟空一樣『瞬間移動』，也是因為身為『妖』的關係囉？」

　　「我族的肉體結構與形態Beta，也就是你的類型，沒有不同，唯一的區別是：我們可以把組成自身肉體的細胞『重新組合』，或是強化，也可以改造肢體與器官。只要稍微改變一下身體的結構，高速移動本來就不是問題。」

　　魏接著就沒說話。

       裕忍則是頓了頓，接著又望向魏。「大叔，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就這樣。」

　　「不是，可不可以給一個例子？」

　　「譬如我失去了右肺，我可以重新再生一個。」

　　「那不就無敵了，跟賽魯一樣。」

　　「雖然我不知道那是誰，但我們並不是無敵的。如果我們的肉體失去過多，多到我們無法再生或是靈氣不夠，就死定了。」

　　「所以若靈氣來源充沛，你就算只剩一顆細胞也可以再生回來囉？」

　　「理論上來說，是的。但是別忘了：靈氣是散佈全身的，就算我們再怎麼壓縮靈氣，存放靈氣的容器─也就是肉體損毀過多的話，我們也沒有力量再生。」

　　「哇…因此，『靈氣』這玩意真的存在啊？真是太厲害了…」裕忍的思緒一直高速運轉著；因為，這一扇門的開啟，好像把所有不可能都變成有可能了──這甚至讓他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

　　魏只是靜靜的望著裕忍。

　　「那靈氣就是一切的基礎囉？」裕忍突然抬頭問道。

　　魏看似有點驚訝，接著露出難得的一個小微笑。「是啊，你反應很快。」

　　「大叔，拜託，你從頭到尾開口閉口都是『靈氣』『靈氣』的說，這是很簡單的邏輯嘛。」裕忍翻了翻眼說。「呃，對不起！」

　　「毋須道歉，你是對的。」魏依然保持著微笑。

　　「然而，我在此解釋了一個多小時的理由便在於此：除了不少的妖都尋求靈氣之外，一部分的人類也是。而他們大多來自各國政府的『祕密部門』。」

　　「祕密部門？」

　　「那是人類對於處理『妖』的相關機構取的綽號。幾乎每一個國家都有一個祕密部門，專門應對我輩可能釀成的災難。」

　　「臺灣也有？？？」裕忍對此非常驚訝。除了運動、音樂或是電玩偶爾可以爭個光之外，臺灣感覺上沒有一項可以搬上國際的檯面。

　　「有，而且臺灣的祕密部門還承傳自日本與中國的應變之道。」

       本來想說『降妖之道』，魏卻硬生生地吞回去。

　　「所以我們還有陰陽師呀？」

　　「不，目前很多祕密部門都不採用傳統的方法了，可還是有少數的傳統天賦之人為政府效力。」

　　「難道有不為政府效力的天賦之人嗎？」裕忍才剛開口就後悔自己的蠢問題了；若有國營的企業，自然也有民營企業。

　　「有，而且為祕密部門工作的天賦之人，如你遇見的那個女孩，通常也會迴避民間的天賦之人，實在是因為政府的祕密部門在很多天賦之人與妖的眼中…有違天道。」

　　「怎麼說？」

　　「他們把『貪念』當作科學精神。」

　　「啊？」

　　「他們想要研究『靈氣』究竟為何，然而，目前他們能取得的結論僅僅是──靈氣是一種能量。」

　　「這…沒有什麼不好的啊。」

　　「是嗎？當初發現石油可提煉作為燃料的人們，也沒想到石油可供造成生靈塗炭的武器運作。」

　　「呃…雖然是有點牽強的例子，但是我大概瞭解你的意思了：靈氣最終也會成為武器用途。」裕忍點點頭說著。「等等，可是你和印度女不也是運用靈氣在打來打去的嗎？」

　　「那是我們身體的一部分；那是我存活的要素之一，有點像是你的血液一樣。」

　　「可是…」裕忍想反駁，但是他很瞭解：石油主要的目的還是用於日常生活的交通工具、運輸業和工業等民生用途，其價值可以被細分成更多項目來討論跟答辯，而且也不會有絕對正確的答案；然而，『靈氣』這東西是個全然革新、對他來說依舊非常超現實的東西；他拿什麼跟魏辯論呢？

　　「最重要的是，靈氣雖然跟石油不一樣，藉由星球與宇宙的互動產生新的靈氣，但是若人類發現有效的方法使用靈氣，到最後罄用的靈氣比恢復的多，那是會扼殺一顆星球的。」

　　「扼殺？」

　　「整個星球最後完全停止內部活動，大氣層消失，巖漿凝固──整顆星球變成一顆死星。」魏凝重的說著。

　　「這麼嚴重，但是地球的公轉應該是因為萬有引力和其他因素啊…」裕忍試著表達自己的看法。

　　「你所知道的地球科學和天文學並沒有把『靈氣』放進方程式裡。」

　　「好吧…那，這把匕首…」

　　「這把匕首是幾百年前的天賦之人用來儲裝靈氣的容器。可能是用來抵抗我輩，或是單純保存靈氣罷了；祕密部門為了取得這些物件，花了很大的工夫，因為它們是祕密部門取得靈氣的最佳管道。」

　　「拿來研究？」

　　「沒錯，理由是因為目前沒有任何科學儀器可以偵測出靈氣，只能用靈氣引發的其他現象來斷定其存在，如磁場異動和特殊的電磁脈衝。」

　　「好，所以妖要取得這些裝有靈氣的物件是為什麼？」

　　「我們可以吸收並納為己用。」

         「喔。」答案可能是太簡單了，裕忍壓根兒沒想到。「所以你與印度女大打出手是為了…」

　　「我如果是為了匕首裡的靈氣，我應該一個小時前就吸光其靈氣然後消失不見了。」魏平靜地說道。

　　「喔對！那你為什麼…喔，天啊，我完全忘了那個大姊！！」裕忍這纔想起那個拼命想要他離開現場的婉儀──那位目前被蒂布提俘虜，當作與魏換取匕首的籌碼的婉儀。

　　「那你要怎麼追蹤到那個印度女？」裕忍說著，眼神不由得認真起來。「我是說，我該怎麼幫忙？」

　　「你的工作已經結束了，等一下就趕快回家吧。」魏站起身說。

　　「喂喂喂，等一下！我…還有問題呀！譬如！譬如…印度女的來歷是什麼？」

　　「你是說她的原形嗎？」

　　「呃？對，是啊。」裕忍只是想拖延一下魏，因為他有太多問題了，而且他真的想幫忙解救婉儀，便情急之下隨便一問，居然還誤打誤撞問了個好問題。

　　「應該是某種貓科動物吧，她的物理性攻擊很有那方面的感覺。」

　　「ㄟ～那你呢？這太厲害了，完全沒想到妖還有原形耶！」

　　「人。」

　　「什麼？」

　　「我本來是人類，因緣際會的接觸到靈氣，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怎麼說？」

　　「以現在的科學觀點來說，我因為接觸了靈氣而造成基因的突變，變成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生物，也就是祕密部門統稱的『形態Alpha』。」

　　裕忍突然跳了起來，無意識的摸著身體。「靈氣會突變生物體？！糟了，我有打開散發著靈氣的木匣！」雖然魏所作的事看上去很帥，變得像個超人類一樣──這類想法在每個少年的腦子裡都一定出現過至少一次；但是，真的變成了如蜘蛛人一般的存在，他還沒有心理準備。

       「不用擔心，要被突變有幾個主要條件。不管靈氣的量多濃，身體一次只能吸收一定的份量，像是撞球洞，一次只容一顆球進洞；生命力太弱的生物，如微生物，細菌等生命體也無法被影響，因為牠們的結構太簡單了；一個生命體要至少數十年甚至百年的時間纔有可能被完全改變成另一種生命體，你才暴露不到一個小時，頂多讓你的身體機能產生一些暫時性的輕微變化，如感官能力增強，跑得更快或是記憶力提升等現象。」

       「那作夢，夢境真實到不像假的算不算？」裕忍想到在高鐵上睡著時那徐徐如生到讓他頭痛的夢…

       「應該是吧，每個人或是每個生物都不一樣。」

       裕忍又坐了下來，回想著那段記憶，夢裡的記憶，或者，很久以前自己經歷過的某一段記憶。

       「我最初的目的是要把匕首的靈氣釋放回大地。如果我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在下面的操場執行，但是目前情況改變了。」魏摸著裝著匕首木匣的袋子說。

　　「但是，你剛剛才說，一顆星球的靈氣會自己補充，不像石油會有用罄的一天。那麼，把這些物件的靈氣釋放回去又有什麼意義呢？」裕忍不解的問。

　　魏突然停止本來要說的話，眼神霎時回朔至遙遠的過去，連裕忍都感覺氣氛頓時改變了幾分。

　　「這是我自己對一個…前輩立下的誓約…恕不分享，請見諒。」

　　這就是所謂的執唸吧，就好像有人一看到乞丐無論如何都要捐十塊錢一樣。裕忍想著。

　　「那個眼下都不重要，我只是要說：隱藏你自己，別讓任何人知道你今晚的所見所聞。」魏說道。

　　「我大概理解了，就好像美國人要迴避討論羅斯威爾事件或是誰殺了甘迺迪一樣。」

　　「總之，你自己小心了。」魏凝視著地板，語重心長的說道。

　　「還有一個問題，大叔。」裕忍說。「你今年幾歲了？」

　　「人類的年齡，三十二。」魏安然的說道，然後看向裕忍。「現在的年齡，應該有一千八百三十五歲了。」

　　「靠北。」裕忍很簡短卻明確的表達自己的感受。

　　「可以再讓我看看那把匕首一次嗎？畢竟是這東西讓我發現如此不得了的祕密。」裕忍說，站起了身。

　　魏把袋子交給裕忍；裕忍小心翼翼的接過袋子，謹慎專注的捧起木匣並揭開盒蓋，看著這一切起始的那把匕首，彷彿今生第一次看著它一樣。

　　不久之後，裕忍把一切都歸回原狀放回袋子裡，交還給魏。

　　「最後一個問題了，大叔，您的全名呢？」裕忍問。

　　「魏丹，字襄侯。」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