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驚嚇地向前一跳,驚魂未定地看着熱氣的來源─

  一名中年男子正恍惚地望着他,而且似乎比他還驚魂未定。

         「柳裕忍先生」對方近似呆板的聲調說道,似乎不是個問句。

         裕忍不滿的望着眼前這位禿頭的大叔;一臉鬼鬼祟祟,穿著皺巴巴的西裝,外加滿頭大汗:活像個高中少女們唯恐避之不及的癡漢。

        「簡先生?」他小心翼翼的詢問。

        中年人茫然地點了點頭。

        「簡先生,您知道我站在這裡

        「三十分鐘了

  裕忍接下來要說的話活生生地吞回了肚子。「你怎麼知道的?」他氣呼呼的問。

  「我得確定我得確定你不是那些那些東西」中年人彷彿在喃喃自語般的說著。

         裕忍可以確定他看到一絲深層的恐懼閃過中年人無神的目光。

        「簡先生你還好嗎?」裕忍的好奇心就在此時又緩緩甦醒:為何這位大叔如此害怕,甚至可以到驚恐的程度?現在的他明顯嚇呆,外在的情緒已經被活生生的掩埋了。

        「那東西長得像人但不是人不是人。」中年人依舊一副自言自語的樣子。然後,他對著狐疑中的裕忍說:「這個

        裕忍低頭一望,這才發現中年人手上握著一個用紙張包起來的物品。

        給你。」中年人說。

        趕忙接過物品的同時,裕忍注意到中年人的手腕上繫著一隻看似非常昂貴的銀白色手錶,應該是勞力士的最新款式;這只錶的華麗與中年人落魄不堪的外表形成強烈的對比。

  看的出神之際,這才發現中年人已經緩緩的朝公園內部走去。

        「噯!簡簡先生!我還沒鑑定呢!」他急忙大喊。

        但是,中年人像是沒聽到似的,繼續無神地向前走。等到裕忍手忙腳亂的把腳邊的隨身袋揹起時中年人已經不知去向。

  接下來的二十分鐘裕忍不斷地在公園內找人,依然徒勞無功。

        直到再不離開公園就趕不上高鐵,他這才悻悻然又莫名其妙的往最近的高捷後驛站走去。

 

         急急忙忙的從自動售票口取得橘紅色的高鐵票,裕忍在關門前的最後十秒鐘跳進了離他最近的車門。

         「我一定要跟老媽提高傭金。」他滿頭大汗的坐下,忿忿地嘀咕著。

         擦汗之際,這才發現還抱在身側,簡先生的那包東西。

         這到底是啥?他心想。

         解開紙張發出引人注目的沙沙聲響,裕忍不好意思的與任何看向他的乘客點頭致歉,同時加快手上的動作,然後這麼定神一看─在層層包裝的紙張中,放著一隻木匣。

  木匣有著非常古老的紋路,朱紅近墨的色澤。他稍微研究了一下木匣的外表後,發現要按住木匣的頂部,往前或往後平移才能推開木匣蓋。

  依照這個木匣的外表和觸感來看,應是一個有價值的古物沒錯;如此一來就算匣內裝的是垃圾,至少這一筆莫名其妙的交易不是空手而回。

  「好,讓我們看看一號箱子有什麼獎品~」裕忍非常小心的推開木匣:裡頭裝著一把匕首。

  那是一把非常精緻,瀰漫著東南亞風格的匕首。

  此匕首應該是印度尼西亞(印尼)的傳統工藝,刀身呈S狀的波浪流線,但是比一般同類型的匕首短,約莫二十公分長(一般至少有三十公分)。

  「這東西應該非常的稀有,因為我沒看過。」裕忍撇嘴說道。

  裕忍雖非職業古物鑑定家,但是具備的常識已足以應付目前打工的需求,而且失誤率低於百分之五(他還蠻以此為傲的)。

  大多數會流動到臺灣的古董,多半來自中國大陸,然後是日本、韓國。極少數會來自東南亞、歐美和其他極遠地區。因此,裕忍對於東南亞的古物認知有限,不能定奪其價值。

  思緒至此,他把匕首輕放回木匣中,輕輕地闔上木匣蓋。

  

  然而,打從裕忍推開木匣蓋的那一刻,他的感知,甚至當今世上大多數精密儀器都偵測不到的一股能量,已悄悄從木匣裡散佈而出。

 

  

 

  華麗的銀白色勞力士錶,依舊精確地驅動著內部的齒輪,滴滴答答的跳動著─不像它心跳微弱的主人,雙眼空洞地望著湛藍的天空,仰躺在了無人煙的暗巷裡。

  一個女人踩著響亮的高跟鞋,緩慢地繞著虛弱的軀體行走。

         中年人,也就是裕忍在公園遭遇的簡先生,依舊望著天空,表情不再是恐懼,反而釋放出一種解脫的輕鬆感。

         女人說了一句話,然而,說的卻是來自異國的語言,不是中文或臺語,也不是任何亞洲或是歐美的語言。從她的語氣聽來,似乎也不是什麼好話。

         徘徊在樓房的陰影中,女人再次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人;儘管光線不佳,但是她目光裡厭惡的光芒濃烈,彷彿幾步以外就能明顯感受到。

        女人終於再次開口,這次說的卻是中文。

        「那就拿你來抵吧,」止住了腳步,她單手一把自咽喉處舉起簡先生癡肥的軀體,絲毫不費勁。「順便讓你嘗嘗浪費我時間的後果。」

         一股能量的異動,無色無聲無味無覺的,以圓球體的方式突然向外釋放,充塞整個暗巷。

         過程中,簡先生隨和的雙眼抖顫了一下,輕微的翻了翻白眼,然後,緩緩闔上。

         華麗的銀白色勞力士錶,霎時之間停止了跳動跟它主人的心臟一樣。

 

        

                                                                                                        

         裕忍望着高大的身影在充滿光線的房間裡踱步。

         爸爸。

         另一個身影也在房間裡,與高大的身影面對面,似乎在爭論着什麼。

         媽媽。

         但是他聽不懂兩個身影爭論的內容。

         然而,兩個身影所發出的音量卻也非常遙遠似的,讓他沒有威脅感。

  那彷彿是在看一部抽象的前衛電影般,沒有清楚的目的,沒有立即的壓力。

 

         一陣擾人卻清脆的聲響突然從他頭頂某處傳來,接著裕忍的頭整個撞到車窗。

  他這才發現,剛才睡著了,那擾人的聲響原來是自己的手機鬧鈴。

        平時坐車他都會設定好時間,以防自己睡著,但是也從未曾打過瞌睡。

  目光散渙的掃視了周遭一遍,他發現自己再兩分鐘就會抵達高鐵臺中站。車廂內的廣播正用國、臺、英三種語言放送着。

        夢?

        撫按着頭,裕忍回想着被鬧鈴喚回現實前的景像。

        他很明白夢中的兩個人影是他的父母─離婚前夕的父母。

  父母在他幼稚園中班,約六歲時離異。

        沒什麼新奇的。

        這只是芸芸眾生感情債中的其中一筆,對他並沒有影響至少他自己是這樣認為的;其中的糾結、哀傷或是憤怒早在他理解這些情感前就淡化了。

        但是,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裕忍感到疑惑的是這個。

        從高雄左營搭高鐵至臺中烏日頂多四十五分鐘,怎可能讓他熟睡到會作夢而且還是如此真實的夢。他有這麼疲勞嗎?

        他沒有流連在自己的疑惑上太久,與其他乘客一樣,開始做好下車的準備。

 

         一腳踏出高鐵站的大門,裕忍盤算著要怎麼搭計程車;哪一個司機對他有禮貌他就搭;他最討厭那種拼命想拉生意活像鬼差抓遊魂的司機;那些安分坐在車裡或是不大聲叫囂的司機才會吸引他的目光─而這些司機通常都停在不近的地方,但是他不介意多走個幾十公尺。

         無奈,今天每個計程車司機看起來都是來討債般的激動,如僵屍遭遇活人般的飢餓。才一出大門就有三個司機來詢問他。

  「不,多謝。」裕忍微笑拒絕,快步走離。

  「請問一下,」

  裕忍轉過頭,一個人站在他身後,面帶淺淺的微笑說道:「我能跟你談談嗎?敝姓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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