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男孩依旧笑著。

 

 

 

 

身子硬朗的爷爷因为摔倒闪到腰住院，其实那不是什么大伤，不过奶奶坚持要住院好好将身体检查一遍。

 

我去医院探望爷爷，那是个两人住的病房，在那里我第一次遇见了他。

 

 

 

 

小渚是隔壁病床男孩的名字，他有一头稻草色的头发和稚气的脸庞，看来他已经和爷爷混熟了，比起我，小渚感觉更像爷爷的孙子。

 

我并不会感到吃醋，因为能讨爷爷欢心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第一次见到小渚，他正凝视著窗台上的花，那是朵粉红色的郁金香，我想我可能就是在那时候，被小渚凝视花朵时温柔的表情给吸引了吧。

 

我和小渚挺聊得来，他在医院已经待了很久，久到他几乎都要忘了阳光照在身上是什么感觉。

 

他这么跟我说之后，我去借了一个点滴架和轮椅推小渚出去散步。

 

阳光很大很烈，平常这时候我一定很讨厌待在阳光底下，但是看小渚看到阳光兴奋的神情以及他抬起头，微微瞇著眼，任阳光洒落在身上的时候，我觉得世界上没有一件事情会比这样的小渚还要更美。

 

我曾经问过小渚得了什么病，他没有说，只说这个病让他无法随心所欲地走动，他的家人不愿意来看他，所以他总是很羡慕有家人来探望的爷爷。

 

 

爷爷出院之后，我继续每天到医院来看小渚，他曾经说过我不需要这么做，我这么回他「要是觉得我烦就将我赶出去吧。」

 

 

当然他并没有这么做。

 

 

来医院探望小渚好像就成了一种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放学后来探望他时，我会在他病房里做作业，他就会一言不发的在旁边看著，有时候我们会闲聊一下无聊的事情，生活上的琐事、学校发生的糗事。

 

这些临碎的事情对我来说或许只是小事，对小渚来说却是一件奢望。

 

有时候我则会借了轮椅，推小渚出去散步。

 

 

治疗一定很痛苦。

但我从没听小渚抱怨过，他总是笑著，我喜欢他的笑容，搭配上他稻草色的头发，就好像向日葵一样。

 

我也问过小渚为什么从来不哭，他这么回答我：既然哭著也是过一天，笑著也是过一天，那为什么不笑呢？

 

 

有一次我来的时候，小渚睡著了，我没有吵他，拿起作业便慢慢地算著，一边偷偷凝视著小渚睡著时的神情。

 

 

 小渚的睫毛很长，就算是在梦里嘴角也微微的上扬，做了什么好梦吗？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小渚的额头以及脸颊，突然有种欲望，想要亲吻小渚，而我也顺从了这个欲望。

 

 

一吻结束，小渚没有被吵醒，我的心脏还扑通扑通地跳著。

 

 

在我算完了数学习题，小渚才醒来，他张开迷蒙的双眼，看起来还没睡醒「你来啦，抱歉，我睡著了。」

 

 

「没关系。」我说，拿出我在放学路上买的蛋糕，上次和小渚提起车站前的蛋糕店，他说想吃，我便买了。

 

「哇！给我的吗？谢谢你。」

 

小渚看起来很高兴，又露出了我喜欢的那个笑容，只要小渚高兴我就高兴。

 

 

小渚吃蛋糕，我继续写著作业。

 

几个小时就这样过了，但我觉得很幸福，小渚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对了，这家蛋糕店的布丁也很好吃喔。」我突然提起。

「真的吗？」

「嗯，很好吃喔。明天我帮你带来吧。」

「太好了！谢谢你。」

 

 

隔天，我依照约定带著布丁来了，但是小渚的病床却是空著的。

 

 

我盯著空病床盯了好久，棉被折的整整齐齐，床铺也都整理过了，唯一不变的是床台上的那盆郁金香。

 

「那个病床的病人昨天半夜过世了，因为病情突然急速恶化。」护士这么和我说，她拿著那盆郁金香和一封信交给我，说是小渚交代，如果我来了就交给我的东西。

 

 

给夏：

 

我想写封信给你，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要对你说，但是开始动笔之后才发现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开始。

 

谢谢你。

 

我的家庭很冷漠，他们对于我的病，除了付医药费之外不想多做任何关心，没有人来探望我，我很寂寞，但是自从小夏来了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

 

和我聊天，带蛋糕给我吃都让我感到非常的开心。

 

那时的那个吻，我也知道喔。

 

小时候把我带大的保母说，吻要给自己最爱的人，你给了我，就代表最爱的人是我吧？我也一样喔。

 

 

我在一个月前就被告知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最后的这段日子里，很高兴有你陪我，让我感受到了亲情、友情和爱情。

 

我是害怕死亡的，有时候我也会想要哭。

 

可是和小夏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用来哭岂不是太浪费了吗？

 

我知道小夏喜欢我的笑容，和小夏在一起很快乐所以我笑了。

 

 

就算我死了，我也希望你能够永远记得我的笑容。

 

不可以哭喔，因为我也最喜欢小夏的笑容了。

 

 

 

 

渚

 

 

信封里，还有一张照片。

 

是我和小渚在医院中庭照的，记得好像是哪个护士替我们照的吧。

 

照片里的我们笑得很开心。

 

 

那个布丁最后我自己吃掉了。

好甜，似乎有点太甜了。

 

 

眼眶似乎有什么东西溢了出来，我用手把它抹掉。

 

说好不哭的。

 

因为直到最后……

 

小渚依旧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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