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久天長》的故事跨越40年,一下子跨到七十年代。

那是個什麼年代?

計劃生育、下崗潮、炒房熱……原來《地久天長》跨越了那麼多時代

是筒子樓綠白相間的粉壁;是藍衣的工人孜孜不倦在車間;是紅十字標誌下一批批等待人流的產婦,焦躁地坐在手術室外。

是一羣年輕人偷偷在宿舍裏放《友誼地久天長》,跳舞竟然成了“聚衆淫亂”;

再一晃眼已經是在監獄,衆人來看望那個被抓的“流氓”,鐵窗外藍藍灰灰的大衣配着紅黃各色豔麗的圍巾,是那個年代的芳華。

她說要去南方流浪啦,等他坐牢出來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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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畫面都是那麼剋制。沒有過度煽情,沒有尖銳衝突,沒有大撒狗血。

像是在旁觀幾對中國最普通夫妻的生活,王小帥導演拉開長長的鏡頭,遠遠記錄着一個獨生子的死亡。

兩個中年人捶胸頓足,痛哭哀嚎——無聲的。

那個死去的星星,是耀軍和麗雲唯一的希望。他們本可以有別的希望,卻早早地斷送在計劃生育的那場墮胎大潮裏——引產出了問題——只化爲麗雲眼角的一行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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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就是大面積下崗,導演什麼也不批判,只有一片靜默的藍色工人裝的海,一個個呆滯的面孔擠滿了鏡頭,等着被宣判死刑。

從北方到南方,別人是下海撈金,耀軍和麗雲卻是遠離傷心地。幸好中國這麼大,輾轉到了個福建漁村,聽着陌生的嘰裏呱啦的方言,感覺就像到了外星球,最合適的隱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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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婦倆在這裏收養了一個少年,取名叫星星,聊表安慰。可星星桀驁不馴,就連這麼僅剩的一點盼頭,也隨着星星的離家出走而破滅。

人生能遇到的困難都被他們遇到了,大街小巷地找孩子,發尋人啓事,後來又碰見發大水淹了家,耀軍出軌——是當年的女徒弟茉莉來找他,只不過是旅館裏的匆匆一見,耀軍打電話通知完家裏,茉莉曖昧地一回眸:“你沒說我在這?”

中年走了豔福,電影裏卻略過一切激情片段。鏡頭一轉,茉莉說自己懷了孕。

就那一次,怎麼就中了?

本是肥皂剧的爛俗橋段,被處理得含蓄而高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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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奉獻給70年代的人如果能出軌,大概也就只有這麼一次機會。

畢竟光是活着就已經花掉全部力氣。

等老年的耀軍麗雲再回北方,坐在飛機上,遭遇氣流而顛簸,兩人不約而同地握住彼此的手。

“我們竟然還怕死。”麗雲笑了。

是悲愴的自嘲。她這輩子已經完了,當年一力促成她人工流產的好友海燕也完了。愧疚折磨了海燕一輩子,直到臨終,她還用盡最後一口氣說:

“麗雲,我們有錢了,可以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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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茉莉要替海燕還債,獻身給耀軍,甚至一度要生下耀軍的孩子——她到底生了嗎?

等到多年後,蒼老的耀軍通過視頻看到遠赴美國的海燕,要把兒子叫過來,心裏不禁咯噔一下。

是個混血兒。

他鬆了口氣。

畫面裏的茉莉早已是平淡人妻的模樣。他想多了,自己也沒那麼大魅力,還以爲人家真會不顧一切呢。歲月無情,早把所有人的棱角磨光。50後60後70後80後,通通逃不過。

就連那個被收養的劉星,浪過多年後也回了家。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麗雲流着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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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裏還有什麼勝利可言,挺住就是一切。

三小時的電影放完,竟然一點也不覺得長,彷彿看到另一部《活着》——

活着,就是地久天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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