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命,那麼冒犯您了。」站在門外的人小心翼翼地推開房門,看了趴臥在床上的人影時,整張臉瞬間通紅,目光迴避的看著地面。他身上有多處曖昧的暗紅痕跡,凌亂的房間內大概是和陛下……

 

切斯夫羅微微歪著頭,看了眼前新來的人手打量了一會兒。中規中矩,年紀似乎也比他長上兩三歲,還有些青澀……啊,他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可能是他現在的樣子吧?

 

「更衣吧。」

 

「啊……是、是的!」

 

他收到切斯夫羅的命令,推著上頭擺放衣物的推車來到他的側身,收起驚訝害羞的神情,神色專注的扶起切斯夫羅替他更衣;而他卻像個娃娃般,身子任由他穿著衣物,另一方面,湛藍的瞳眸從渙散逐漸變得清晰,直勾地望著眼前的人。

 

他幫他換上一套水藍的禮服,將純白的鈕扣扣完後,拉了拉他的領口,做最後的整理,隨後拿起掛在一旁的白色狐裘斗篷,雙手捧著衣物向著他問:「請問子爵今日外罩這件斗篷可好?」

 

「嗯。」

 

得到允諾後,他俐落的替他披上,並引導他坐在前方座椅,立刻手腳俐落地整理切斯夫羅凌亂的頭髮,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防止扯痛他般的溫柔。

 

在梳順長髮後,他倏然間站起身,「好了,就這樣。」

 

「是的,小人明白。」隨後他領在他的前頭打開了門,站在門邊微傾身,等待切斯夫羅走出門外。「子爵,請。」

 

他的氣息和一般王宮內其他侍僕不太一樣。切斯夫羅杵立在原地好一段時間,美眸仍直勾地凝望著對方。

 

察覺他的反應有異常後,他抬頭看切斯夫羅一眼,隨後連忙低下頭,再次微欠身。「子爵,是小人有做出什麼不妥之事嗎?」

 

啊……抿了抿唇,隨後勾起嘴角。「名字?」

 

「回子爵,小人名叫賽特。」

 

「明白了。」切斯夫羅踏步走向門口,筆直地朝著飯廳方向走去。

 

這個名字,他倒是記得了。至於是哪邊找來的人,他也會留意……但不是此時打草驚蛇。

 

用完餐後,切斯夫羅由賽特隨侍,走到前院花圃。

 

他一路走到火鶴花前後停下步伐,看因寒冬被一片靄靄白雪覆蓋的青綠草地,距離上次來到這已經是一段時間之前的事了……火鶴花的期間約莫夏季之時,朦朧的記憶中似乎有個人影朝著他逼近……切斯夫羅立即擰起眉心,臉色略顯蒼白。

 

站在他側身後一步的賽特關注到這樣的情形,立刻向前一步靠近切斯夫羅些。「子爵,您還好嗎?」

 

「……沒事。」

 

「是否要回房內休息些?您的神情看起來似乎……」

 

「我說沒事。」他話說的堅決。但他的臉色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切斯夫羅下意識拉緊胸前的狐裘。總覺得體內現在有兩股力量在拉扯,似乎有外在的力量強壓下讓他無法動彈!

 

到底是什……麼……切斯夫羅一個踉蹌、站不穩,往前栽了過去。當指尖要碰觸到被雪覆蓋的灰黑物體時,他的手瞬然間遭人一把扣住。

 

瞳眸有些渙散地尋找抓住他的那人。「……做什麼?」

 

「回子爵,那東西汙穢,須留意您別碰觸到才好。」他看了切斯夫羅顰眉的神情,賽特無辜地微笑。「若子爵您想要取得那項東西,小人自然幫您取到你的面前,但請勿用您那雙潔淨的手碰觸這不淨之物。」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點了點頭。示意賽特讓他坐在不遠的雪地上後,命他去取得那樣東西。他對那樣灰黑的東西……不知為何,打從心底對那樣物品起疑,甚至不安的情緒隨著他的動作越趨靠近,像是掀起一道洶湧波瀾。

 

「慢著。」

 

賽特立刻停下所有動作,站挺身子,回頭望著他的主人。「是,請問子爵有何吩咐。」

 

「……隔著這手巾再取那東西。」他從懷中拿出一條手巾,上頭精緻的繡工上漾出一朵華麗的火鶴花。

 

依照切斯夫羅命令來到他面前的賽特,低頭看了他微高舉的手,手中握住那塊手巾。他眼底瞬間閃過一股暖流。

 

「……感謝子爵,小人定仔細取得該物端至您面前。」

 

從他的手中抽出手巾,快步走向方才被白雪堆積的黑色物體前,蹲下身,看準、立即下手取下那物品後,小心翼翼地用手巾包覆該物品,端回到切斯夫羅前。

 

「請子爵您過目。」他單膝跪下並與他保持一段距離,深怕手中的物品造成他的危險。

 

「嗯……」湛藍的雙眸在賽特把物品捧到他面前時,早已緊緊注視他手中之物。那個形體不是相當清楚,掌心大小,但邊緣早已脆弱粉化,無法辨別是什麼東西。

 

但他總有股強烈的預感……這東西……他下意識的對那物品伸出手,指尖要碰觸到時,卻遭到賽特出聲制止。

 

「子爵,請您別觸碰這物品,自身安全為重。」

 

「你碰觸後有什麼感覺嗎?」

 

「沒有特殊的感覺。」

 

「重量呢?」

 

「毫無重量可言,若真的要說的話,」他思考一會兒,「和一朵花的重量差不了多少。」

 

花?切斯夫羅抬頭看了剛才的那片花圃。

 

裡面也只有象徵克羅伊的火鶴花,還是說這花一旦碰觸到冰冷,自然會呈現黑色?不……這不可能。切斯夫羅搖了搖頭,目光從花圃的位置轉望賽特手中物品。剛才也有不少尚未被雪覆蓋的火鶴花,形體明顯和他手中的物品差異。

 

那他手中物品是什麼……唔。切斯夫羅眉心一擰,腦中一陣一陣地抽痛,臉色更是顯得死白。

 

「子爵!」賽特臉色一變,立刻將他手中的東西連同手巾放置腳邊,擔憂地關心他目前的狀態。「請您回屋內休息好嗎?您現在的臉色不是很好。」

 

他的身體他自己很清楚。切斯夫羅站起沉重的身子,站起後他只覺得眼前的視野晃動,腳步卻沉重地令他無法抬起。想開口說話,卻像是張了嘴無法發出聲來。

 

倏然間,他的耳際聽不見任何聲響──靜謐地如同死亡一般,冷冽的寒氣從腳底不斷地攀升,只到視線也陷入黑暗為止──

 

 

 

 

身體異常地沉重、冰冷。

 

他也無法出聲呼喊。但唯一的一點可以確認,他恢復了感官。四周暖意以及熟悉的氣息,如果他推測無誤的話,應該是已經回到自己的房內了吧?

 

空蕩蕩的房內什麼都沒有,他沉下心,回想當時的情形,那一剎那間……自己竟然對於生死的事情如此在乎……似乎打從心底的鄙視他這樣的想法啊。他們要是知道的話,應該也對他會感到很失望吧……

 

沉重的推開房門聲響打斷了切斯夫羅的思緒,聽著前來者的步伐聲有些雜亂,一個人?……不,他心一驚,兩個人以上?

 

他能夠感覺到那股壓迫感來自於床邊,這時慶幸他的身體還尚未奪回任何知覺,至少……在他沒有任何表態之前,有一半的機率是安全的。

 

畢竟他不認為在皇家所在的領地裡,有人可以大膽的殺人──此條件只以陛下除外。

 

只是接下來的情形,無論他在如何的仔細聽,也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響,彷彿就像是從這個空間裡消失似的。切斯夫羅面對這樣的情況也僅是覺得慌亂,無法掌握。

 

雖然他從本能的氣息中感受不出任何一絲恐懼、甚至逼迫性命的威脅,但是這樣無聲無息,甚至不清楚對方意圖的情況下,更顯得讓人畏懼……如果能多點反應、或出點聲響的話──

 

那人突然有了動作,掌心貼在他的額上,這樣的動作著實的嚇著了切斯夫羅,隨著他後續的動作,他更顯得恐慌。

 

對方的手繞到他的背脊,一手將他托起,他可以感覺到他現在距離那個人很近……到底是誰……

 

想出聲喝止,但身體的主導權卻遲遲無法奪回──

 

「現在狀況?」

 

這個聲音……陛下?

 

「回陛下,剛才有請醫生來確診過,身體雖無大礙、但也不清楚為何突然倒下……」

 

「叫加奈多過來。」

 

「遵命,陛下。」

 

聽了那個人回應後,接著隨著門關起的聲響,房內有呈現了一片寂靜。

 

他從來不清楚陛下心理在想什麼,更何況在現下,他連最基本的觀察都做不到……心裡更是不踏實。

 

切斯夫羅在這每分每秒流逝的時間裡,內心卻猶如過了一日般的久遠。只是……讓他好奇的是,納夏僅只是這樣抱著他,卻沒有多做任何事情,甚至連個小小的移動身體的舉止都沒有。

 

漸漸恢復知覺的切斯夫羅,試探性地動了動手指,指尖可以輕輕地勾動時,他的手掌瞬間遭到納夏的手扣住,隨後看著他緩緩睜開雙眼,湛藍的瞳孔在霎那間又回了他的眼前。

 

僅只是睜開眼皮的這個動作而已,竟然讓他感到無比的沉重……眼裡看見的人是如此的模糊,出現了好幾道的身影重疊著,想出聲但喉間似乎乾涸的宛如沙漠般,無法出聲。

 

「……愛卿。」

 

切斯夫羅眼皮沉重的再次閉上眼。

 

「發生什麼事了。」

 

發生了什麼事……他也不清楚,又怎麼能回答?他覺得好笑,卻無奈不能回應,但納夏下一刻動作卻出乎他的預料範圍……沒有多餘的對話,僅只是單純地將他更靠近他一些,他的肩膀上多了份重量,溫熱氣息地吹拂似乎趕走了心中沉重的負荷。

 

這樣靜止的時間裡,也不曉得已經過了多久,直到房門外傳來其他人的聲音。

 

「陛下,加奈多大人已到。」

 

納夏主動鬆開懷抱,將他輕放在床上時,雙眼對上切斯夫羅的瞳眸,隨後別過他的視線,昂首向房門的方向喊:「進來。」

 

在隨侍推開門後,加奈多跨步走進房內,目光瞥向躺在床上的那人後,望了納夏一眼、鞠禮。「參見陛下。」

 

納夏輕附和一聲。「替本王看這是什麼情形。」

 

「是,屬下失禮了。」他向前進了一步,從懷中拿出一顆晶透的水晶、貼向切斯夫羅的胸前。碧綠的瞳眸望著水晶中緩緩夾雜了灰褐的雜質,沒有一會兒的時間,已經將整個水晶給染色。

 

看了這樣的情況後,加奈多輕皺了眉頭,神情有些責備地看了切斯夫羅。隨後收起手中的水晶,透過自身的掌心貼在他的胸前,一股暖流透過他的掌心漸漸地傳導到他的心中,壓抑不安躁動的情緒。

 

『冷靜點,我會幫你導回正軌。』

 

切斯夫羅驚訝地瞠大眼,目光瞬間瞥向加奈多。為什麼……

 

『放輕鬆點,我的意識只是透過魔法傳達到你的心底。』

 

聽了加奈多的話,切斯夫羅只覺得他和以往有些不同,似乎……多了份柔和,或許正是因為本身職務上的天性使然,在進行工作時所保有的態度吧。他的身體逐漸放鬆,望著加奈多的目光和緩下來。

 

直到那股違和驅離後,切斯夫羅的身子輕鬆了不少,靠自己的意識動了動手指也沒有這麼困難了……直到加奈多回掌心後,回頭朝向納夏一個欠身。

 

「回陛下,屬下目前能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他的目光瞬間瞥了切斯夫羅一眼,「關於子爵……可能需要多些時日休息會比較妥當。」

 

「原因?」

 

「子爵這次倒下的原因的確為黑魔法的因素,但汙染源還有待查證。」

 

納夏聽見了後,頓時聲音壓低了幾分。「待查證?」

 

聽得出來他的不悅。在自己的皇宮上發生這樣的事情,等於間接削了他的面子,更何況他是達爾安克羅伊的國王?

 

「陛下。」他的聲音顯得沙啞,當他自己開口喊一聲後,只覺得喉嚨間如同火在燒般的疼痛……

 

納夏和加奈多二人同時看向他的方向。對於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兩人的態度均不同。納夏嘴邊噙著一抹笑,似乎等待他有什麼有趣的發展;加奈多則仍一臉憂心看著他,如果可以最好他不要在此時插話。

 

不過無論是怎麼樣的情況,與其靜靜地等待殺機,不如就依了對方的想法再來伺機觀察。「……如果對方的目標是我,拿我當誘餌吧。」

 

當他話一出,納夏瞬間露出難以言喻的笑靨後,下一秒憂心地望向切斯夫羅。「這怎麼叫本王捨得呢?」

 

「若能協助到陛下自當該如此。」只是他正好想要找出那個禍首,方向一致。

 

「陛下這不太妥當。」

 

切斯夫羅顰眉看向加奈多,看他似乎還有什麼話要接續說時,納夏直接了當的截斷。「本王雖有不捨,但這也是個方法。」

 

他支手探向切斯夫羅的臉頰,拇指來回撫摸那張慘白的粉頰。「但這是愛卿給予本王的寶貴意見,當然要尊重他的選擇。」壓下身,在他的眼瞼上落下一吻。「放心,找出元兇之前,本王會保住你的命的。」

 

找出元兇之前……嗎?他隨後露出一抹絕美笑靨。「感謝陛下。」

 

納夏的笑容也瞬間僵住,愣了一會兒後倏然抽回手、站起。「加奈多。」

 

「是。」

 

「留下來看顧。」他話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房內。

 

隨著他穩健的步伐聲逐漸走遠、直到聽不見為止,那雙碧綠的瞳眸凝視床上人影,包含的怒氣也逐漸升高。他們就這樣僵滯的對望許久。他不明白他的怒氣從何而生,不過,或許是因為工作原因點起不必要的情感……也說不定。

 

「……你在想什麼?」

 

「我聽不懂加奈多爵士指的意思。」

 

加奈多長腿一跨、來到切斯夫羅的身旁,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別做無意義的事情!」指尖加重的力道讓切斯夫羅的手腕傳來陣陣疼痛。

 

「什麼事是沒有意義的?」他抬頭望著對方,眼底毫無畏懼,被他緊握的手似乎也沒了知覺般,感受不到絲毫的疼痛。

 

「不需要跟陛下開口說要當誘餌的事情,我也早有方向可以去找尋,何必多此一舉。」

 

「也沒差了不是嗎?」

 

「你──」

 

加奈多想繼續說時,看見對方那張表情後卻語塞了。他的眼底顯得混濁、哀戚,想哭卻不知如何哭泣的神情……這不是早已知道的宿命?

 

──他說不出口。

 

「為什麼不說話?」

 

「……這是弱肉強食的世界,你早該明白。」加奈多鬆開他的手,「現在的你只要想辦法生存,別做危害到自身的事情。」

 

「想辦法生存?」切斯夫羅覺得有些可笑,「那加奈多爵士,告訴我該如何做?難道我要像這樣繼續被動地逃,直到無路可逃、被人逼上絕路嗎?」他早就已經沒有路可以退了,打從被帶來到這裡之後。

 

他深吸了口氣。「……總之收回你那危險的想法,剩下我會去跟陛下說。」

 

「恕我拒絕。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找出自己的路。」

 

「切斯夫羅!」加奈多動怒地喊著他的名。

 

「我不是當年什麼事都做不到的傢伙!」

 

在他回吼一聲後,他和加奈多同時愣住了。切斯夫羅沉默了半刻後說:「我的幸福和平靜也早已被你們破壞殆盡,如果你說你要保護我的話……這是會令人發笑的……加奈多爵士。」

 

加奈多收緊雙拳,指尖似乎狠狠扎進掌心肉,沉默許久後,他鬆開了拳。「好生休息,我會去查清楚事件的始末。」

 

「……加奈多!」

 

他看著他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他的房間又回到他一人,孤零的狀態。切斯夫羅這時卻像是全身的力氣耗盡般,癱軟的倒回床上。

 

他整個人縮成了一顆球,隻手抓著自己的衣襟。

 

「……好痛……」

 

 

 

 

 

 

一台馬車隨著輝煌的王國城門跑出,在碩大的巨石砌成的石橋上奔馳著。坐在車上的人隻手掀起簾幕,湛藍的瞳眸回頭望著身後的皇室城堡。

 

……這就是你所謂的方法嗎?加奈多。

 

讓他暫時遠離這樣的戰爭裡,只要他和咒術者的距離一拉遠,相對的影響力就會減少,但這只是暫時規避的方法而已,換句話說他找到最終的結果有二種。一種是他還未找到真正的施術者,另外一種……則是對方的身分是他碰觸不得的。

 

他嘴角揚起一抹諷刺的微笑,托在簾子上的手抽回、簾幕將馬車內的人影再次隱蔽。後者,才是讓他遠離的原因吧。

 

在馬車前方的布簾突然掀起,在馬車前座隨侍向車內的主人說:「子爵,稍後會先到首都的別莊休息一會兒,請您再忍耐一下。」

 

切斯夫羅目光游移向說話者。「別莊?不是直接前往東林的翡森嗎?」

 

「回子爵,不是的。賽特收到命令,陛下要您先在別莊稍作休息,隨後陛下會陪您一同前往翡森。」

 

陛下?切斯夫羅顰眉。為什麼這麼突然……再者,在這個時間點上,應該是公務最繁忙的時候,最不可能有這樣閒暇的時間抽身才對。

 

「子爵?」

 

他從思考中抽回神智,整個人往後仰在躺在座椅上。「明白了,那到了別莊後通知我。」他輕闔上雙眼。

 

「是的。」

 

隨後車內又回到了一片寧靜,他緩緩睜開了眼,看了一下木製的車頂,無聲的嘆了口氣……再視情況而定吧。

 

 

 

 

 

 

位於首都中心的宅邸是貴族查萊卡家族的支配地,除了守護首都的秩序以外,商場的一切都歸查萊卡家族的管轄。

 

「波宙利恰。」

 

原先在下樓的高大人影突然停下了腳步,回頭看了站在二樓的開口叫住他的人影。「怎麼了嗎?」

 

「沒什麼,只是不知道我摯愛的弟弟,這麼匆忙的是要上哪去呢?」一席如夜般黑修長魚尾禮服,將她姣好的身材襯托的更上一層。帕緋倚靠在華麗的木製護欄。

 

他聽了停頓了一會兒後,隨後仰頭朝著她一笑。「我只不過是去教堂看看罷了,大姊商務要緊,在這時間應該忙的不可開交才對。」

 

「難道身為大姊的我……」她的目光瞬間閃過一絲冷冽。「關心親愛的二弟的資格也沒有麼?這麼說來,真是令人傷心呢。」她從腰帶那抽出一條絲絹,微微擦了眼角。

 

「別說笑了,大姊。」他皺了眉,「不過話說回來,希望大姊別再做私底下的勾當才是。」

 

「勾當?」她微側著頭、嘴邊漾出一朵如花的微笑。

 

「妳應該明白我所說的事情才是。」黑魔法的勾盛行了好一段的時間,他透過各種管道查詢到最近才明白,原來撼動國家的黑魔法道具最大的源頭,竟是因查萊卡家族!

 

能夠像這樣肆無忌憚的經營黑市,自他上次在會場裡看見她和陛下交談的身影後,大概能夠推敲出一些結論……但在還未掌握到實質的把握之前,他不會輕舉妄動,只是畢竟是自家人,他也不願意她這樣走偏、壞了查萊卡家族的名聲。

 

嬌媚的神情望著波宙利恰上下打量了好一會兒,莞爾一笑。「你的想法和思考豈能是我這樣的女子能夠看穿的呢?我也只是個小商人罷了,為了家業和查萊卡家族的地位,有些事,我不得不做。」

 

她緩緩走下樓來到波宙利恰的身旁,雖然身高整整矮了他一顆頭,但帕緋仰起小臉、目光凝望他時卻散發出陣陣無法違逆的壓迫,「我親愛的二弟,姊姊我對你還有些冀望,別做出超出我能接受的範圍,明白嗎?」壓低音量只容下他們倆可以聽見的距離。

 

「……就算是家人,做出危害王國之事時,身為查萊卡家族份子,有時必須做出抉擇。」他話一說完,與帕緋目光相交頃刻。「時間有些耽擱,我也得先去教堂一趟了,姊姊。」

 

她笑彎了一雙眼。「路上小心呀,我親愛的二弟。」

 

微笑著目送他離開的身影,直到那高聳厚重的大門關上後,她的笑容依舊不減。他的意思……她聽地非常清楚。但最後的王牌是誰在掌握的,不走到最後是不會知曉的吧?

 

「大小姐,有貴客來訪。」

 

穿著一身漆黑的男子無聲的走到帕緋身後,輕柔地說道。

 

她抬頭斜睨了對方一眼,偏頭想一會兒後,微微笑了。「對呢,我差點忘了。」這個貴客她可是得罪不起的啊。

 

「幫我準備些茶點隨後送過去,我先過去招呼對方了。」她撩起裙擺步伐優雅地朝著左側的長廊走去。

 

直到長廊的最深處二名侍衛看顧的房門外,他們向她微微欠身,在她輕柔的命令下開了房門,慵懶的美眸看見端坐在房內的人影後,嘴邊隨即勾起笑靨。「許久不見了,夫人。」

 

隨著闔上的房門,裡面的交談也隨之隱蔽。

 

 

 

 

 

 

待在別莊的切斯夫羅無表情的望著窗外,靜靜眺望遠方的他,從旁看起來就像一幅靜置的畫作,讓人觸碰不得。賽特端著茶水,踏著極輕的步伐來到他身後的圓桌旁,將茶水擺放在圓桌上。

 

「子爵,喝杯茶水吧。」

 

切斯夫羅回頭看了對方一會兒。「放著。」

 

「但這一路來您都沒喝上一口茶水,為了您的身子著想,多少也喝一些。」隨後他端起杯子走到他的身旁,捧著水杯到了他抬手就可取得的位置。

 

他面無表情地看了對方良久,隨後緩緩拿起杯子,湊近唇邊淺啜一口。默默地凝望窗外好一段時間,安靜的氣氛、滯留的空氣彷彿快要窒息。

 

「……你……」

 

「是?」賽特略彎下身,仔細聽他接下來的話。

 

「……對你來說我是主人嗎?」

 

聽了切斯夫羅這句話後,他的身子一僵,對上那雙清澈的湛藍瞳孔頃刻,賽特隨即抿唇微笑。「子爵您這是指什麼意思呢?既然小人都已經到您的身旁服侍您了,您自然就是賽特的主人。」

 

那雙墨黑的笑眸裡在瞬間有一股異樣的違和,說不出有逼迫到他的性命的壓迫,卻也不是如此的誠懇。但如果話只有說到這,在緊逼下去也會有所提防了吧。

 

「你……」

 

忽然門外傳來細小的腳步聲,賽特倏然間站挺身子。「似乎有貴客來了,小人前去迎接。」

 

貴客?直到賽特打開房門後,看了門外的那人,切斯夫羅隨即從位置上站起身子。「陛下。」但他對於賽特異常的反應感到不可思議。

 

切斯夫羅望著納夏,而納夏卻僅望著站在門邊,恭敬欠身的總管賽特。那雙冷漠的黑瞳對於眼前的人似乎帶了點興趣。明明人就待在房內,竟然知道他已經靠近了房門,且能夠準確地抓到他要踏入房門的時間。

 

……不過未來多的時間觀察不是嗎?納夏隨即將目光看向切斯夫羅,長腿一跨來到了他的面前,指尖挑起對方的下顎。「本王有一段時間沒來看你,愛卿最近可好?」

 

「切斯夫羅狀況一切良好,感謝陛下派人細心照料。」他望著他一身輕便地模樣。少了王族的貴氣披風、王者象徵的王冠;一身打扮雖不能說是簡樸,但卻像極了富貴的商家當家……「陛下您這身的打扮……」

 

「啊,對了。」聽到切斯夫羅這麼說,納夏嘴邊漾起惡作劇的微笑,指尖輕點在他的唇邊。「外出的這段時間,可不用稱呼本王為陛下,我也會修正我的用字遣詞。」

 

切斯夫羅驚訝的看著他,「陛下……」

 

「我應該說過別稱呼陛下,這樣吧……叫我的名字。」

 

他的臉色一白,直諱陛下的名有怎麼會知道後續會掀起多少波瀾?

 

「切斯夫羅,叫我的名吧。」納夏將他輕輕摟在懷裡,低頭將臉埋在他的頸肩,慵懶地在他耳邊呢喃。「跟我說一次,納夏。」

 

「陛下……」忽然感到腰上的手臂加重力道地一勒,切斯夫羅沉默一會兒後改口。「……納夏。」

 

聽見他這麼呼喊自己的名後,他抬頭看著他,嘴邊漾起自信的微笑。「很好,在這段外出的時間也記得要這樣稱呼我。」

 

「但您應該是公務繁重,怎麼會在這時間抽身出來……」

 

「我收到加奈多的建言後決意的,再說,」他嘴邊閃過一絲冷冽的笑意。「愛卿應該跟本王說過,為了揪出真兇、作為誘餌也在所不惜是吧。」

 

聽到他這麼說後,切斯夫羅心宛如浸泡在冰泉裡,感到一陣凍寒。靜靜地聽完納夏接下的話。

 

「若兇手真為皇宮內的人,那麼本王這趟和愛卿一同出遊,應該比愛卿隻身一人的吸引效果還要再加強。」他強迫抬起他的下顎,與他的目光交接。「你說是嗎?愛、卿。」

 

「……陛下您說的是。」他的心一沉,臉上的微笑也失了溫度,微涼的雙手緩緩抬起、搭在納夏的臉龐。「為了陛下,切斯夫羅會盡全力演好這一齣戲的。」

 

「很好啊,不愧是我的切斯夫羅。」

 

切斯夫羅不帶任何情感的笑了。「那麼,切斯夫羅該做什麼呢?」

 

這個嗎……納夏嘴邊勾起一笑,「先回到首都去挑幾套衣服後,再前往翡森。」

 

「遵命。」他往後踏步要離開對方的懷抱,才剛踏出一步後,步伐卻無法動彈,他抬頭凝視對方。「可以請您鬆手嗎?這樣切斯夫羅沒有辦法去準備外出。」

 

「啊……我好像漏說了什麼。」納夏捻起切斯夫羅其中一綹的金長髮,湊近嘴邊淺吻。「是『我們』回首都挑衣服。」

 

「明白了。」所以是連一點讓他喘息的空間也不願意給……對吧。切斯夫羅任憑納夏摟著他的側腰,兩人漫步的走到外頭的馬車。經過房門時,他的目光卻對上站在一旁服侍的賽特,望著他的目光切斯夫羅後他的臉色一白──帶著那種同情的目光是什麼意思?他不需要任何的同情!

 

暗自收緊了拳,隨著納夏走了出去。

 

 

 

 

 

 

出色的外型加上身後跟隨三到五名的隨從,讓納夏和切斯夫羅在這首都裡顯得醒目。切斯夫羅面對那些直盯著他們看的目光感到疲憊,步伐卻也不知不覺的放慢,原本跟隨在納夏身後約莫一、二步的距離,沒過一會兒的時間竟拉長了將近五步以上距離。

 

隨時走在他身後的賽特望著他的臉色逐漸發白,面色凝重的抿了抿唇。「子……請問您還好嗎?」

 

「……沒……沒事。」但臉色的顯示卻不像是他口中所說的沒事的樣子……原本浩蕩的一行人突然脫節成了兩區塊。

 

「要不我攙扶您,帶您過去呢?」他的口吻有些許的擔憂。

 

他緊咬下唇,硬是打直腰桿。「沒有必要。」

 

苦撐地加大步伐跟到納夏身後,想佯裝若無其事地走著,精神有些疲憊的他忽然步伐踩空了一步、身子朝著前方的石子地板摔去──在他與地面接觸之前,走在前方的那人不知何時已經注意到他,結實的雙臂將他穩穩地接住,並往自個兒的身上一靠。

 

在貼近他的身邊時,他身上所散發的氣息,除了原先的冷冽感覺外,意外的多了份暖意,但也隨著下一秒消失無蹤。「還是一樣不習慣被注視的目光?」

 

帶了份譏笑的話語,聽起來格外的諷刺,但卻沒有辦法反駁任何一句話……切斯夫羅低頭默默不語,冰涼的雙手搭在納夏的手腕上時,那陣冰涼的感觸令他不自覺皺起眉頭。

 

冰冷的黑瞳不知在想些什麼凝望他好一會兒,忽然間──

 

切斯夫羅驚訝地輕呼一聲,「……陛……」對到他以責難的眼神後,立刻將嘴邊的話收了回去。

 

他將他打橫抱起,邁開大步向原先的方向筆直走去。

 

沿路上雖有隨侍跟在身旁,但安靜地除了腳步聲外,幾乎聽不見有人在交談的聲音……切斯夫羅抬起頭看了四周一眼。原來已經快到了別莊的外緣範圍,當然能夠來到這裡的人也自然減少,甚至可以說沒有。

 

湛藍瞳眸凝望著納夏的側臉,沉默不語地忘了好長一段時間。

 

「……你在看什麼?」納夏出聲詢問。

 

「陛下……」

 

聽到他這麼稱呼,納夏嘴角微微勾起一笑。「該改口了不是嗎?」

 

切斯夫羅輕搖了搖頭。「只是為了引出嫌疑人罷了,不需要委屈陛下您做這些事……」

 

「這樣反倒會有效果不是嗎?」

 

聽他這麼一說後,切斯夫羅沉默好一段時間。如果真的要引起誤會,也早該結束了,尤其是在剛才人正多的時候,而不是現在被層層戒備的狀態……不是嗎?

 

「怎麼,不說話了?」

 

他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微笑。「陛下說的是。」

 

陛下?納夏眉頭一挑,突然間停下腳步讓他的雙腳穩穩地再次落回地面,站挺的身子把原先樹林僅剩的陽光,在他眼前完全遮蔽。隱晦黯淡的神情不明,似乎帶了些……

 

切斯夫羅纖細的腰桿忽然被強壯的臂膀攬住,將他拉到他面前。「陛──唔嗚……」剩下的話語全被蠻橫的吻給掠奪,支吾的連完整的話也無法說出。

 

湛藍的瞳眸迷濛的凝視眼前的人,微啟的雙唇看起來有些紅腫。

 

「不是說過了,這裡不是皇宮了嗎?」他滿意地看著眼前的景象,尤其是他這副誘人的模樣。納夏的大掌扣在他的下顎,指腹輕壓揉他的唇瓣,低沉的嗓音帶了些許情慾般的沙啞。「叫我的名字,切斯夫羅。」

 

「……納夏……」

 

「好孩子。」

 

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眸流漏一股他不曾見過的神情……應該說並不是未曾見過,而是……少到他幾乎無法捕捉到的……溫柔。

 

 

 

 

切斯夫羅從房內走了出來,看了迎面而來的總管詢問。

 

「陛下外出嗎?」

 

賽特見著了他,一步併兩步的走到他的面前,優雅欠身。「回子爵,陛下今早收到密函必須回皇宮處理緊急事情。」

 

「這樣……我明白了。」

 

他轉身準備要回房時,身後的賽特叫住了他。「子爵,陛下有轉告小人一件事。」

 

切斯夫羅回頭側臉看了對方一眼,默默的轉正看向對方,等待對方接續說。

 

「陛下口諭,這段時間因為他突如其來公務緣由,遲遲無法動身前往翡森一事向您致歉,另外,」賽特從懷裡拿出一只精緻盒子來到切斯夫羅的面前,「陛下請您收下這個。」

 

「……陛下給我的?」切斯夫羅話語中帶了些驚訝,雙手在承接下那只盒子時,突然覺得有些沉重幾分。

 

與他的反應相反。賽特勾起一抹輕鬆的微笑。來自陛下手中給的信物,有兩種極端的可能性,一是死神的邀約,另一則是像子爵這般,受到呵護。雖不清楚這樣的情況可以維持多久,但至少有一次這樣的體會也好。

 

切斯夫羅默默地看了盒子良久,隨後握在拳中收緊。「陛下的禮切斯夫羅已收到了。」如果有兩天的時間……「備車。」

 

賽特聽了他這樣的反應有些錯愕。「子爵?」

 

「我說備車。」他回頭看了對方一眼。

 

「子爵您打算上哪去?」

 

聽得出來對方話語中的著急,或許擔心陛下會降罪到他身上也說不定……切斯夫羅餘光看了地面一眼,隨後湛藍的瞳眸望向對方。「我只是想去碧之湖一趟。兩日的時間,應該足夠趕在陛下之前回來。」

 

碧之湖?對於這個地點雖然不陌生,但卻摸不著頭緒為什麼他要前往那的原因。那是一處靠近北邊的巨大湖畔,由於它的遼闊或許會有一種隔著大海的錯覺,再加上每到現在這樣的季節,時常會有濃霧瀰漫……他神色頗為凝重地望著切斯夫羅。「子爵您真的非去不可嗎?這時節去不是相當合適。」

 

切斯夫羅沉默了好一會兒的時間,隨後緩緩開口。「備車,我準備一下就出發。」

 

賽特凝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良久,「遵命……」話語中帶了些許的落寞,轉身則開始進行安排。

 

 

 

 

 

一路向北行駛的馬車,雖然路途稱不上顛簸崎嶇,但卻因為長年濕氣濃厚的影響,地面成了一片泥濘,難以行走。來到進入湖口前的森林入口,馬車無法在往內行駛。

 

賽特隻手抬起在車夫的面前,對方收到提示後立刻拉起韁繩、停下車。目光緊盯眼前的場景。眼前的路狹小,濃霧瀰漫、茂密的樹林無法透光……只要一進去就可能就會迷失方向……

 

「到了嗎?」

 

坐在車內的人出聲問道。

 

「……是的。」

 

「嗯。」

 

一聲回應後,車內的人打開了車門,雙腳穩踩在踏板上後步下車,陣冷冽的寒風瞬間向他吹來,凍寒的氣息讓他不自覺的微蹙起眉來。坐在車伕旁的賽特立刻從位置上下來、並迅速地走到對方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在對方要走進碧之湖的入口前突然停下腳步。「剩下的路讓我一個人。」

 

聽了他這麼說,賽特臉色一白。「子爵這可不行!眼前的情況危險,小人無法讓您隻身前往。」

 

他回過頭望了他一眼。「靜靜地待在這等我。」

 

「子爵──」

 

「給我一小時的時間。」切斯夫羅打斷他的話,「倘若我在一個小時之內沒有回來,再來找我。」

 

「但是……」突然切斯夫羅從衣袖拿出一個物品塞到對方的手中,他低頭看了過去、臉色更像是結上一層冰霜──這是陛下給子爵的物品。

 

「上頭附加了些許反追蹤的魔法元素,如果時效內我沒有回來就用這個反查吧。」湛藍瞳眸看了他一眼。「你應該會這種事對嗎?」

 

賽特低下頭、讓人看不清楚他的神情。「遵命。」……他的話有包含些什麼嗎?還是有觀察出什麼,但如果知道了他身分的話……不,應該不可能。如果知道了些什麼,就不可能這樣靜靜地什麼動作也不做──至少他觀察到的情報是這樣顯示。

 

切斯夫羅之後沒有任何回應,只是靜靜地踏著平穩的步伐,穿過了濃霧,走進了碧之湖的入口。

 

他越往中心走去,令人窒息的寒氣又更加逼近,彷彿直接襲上他的心房,用雙冰冷的手掌緊握住他的心臟。他單手撫上自個兒的左胸,嘴邊卻揚起一笑──這樣的感覺也不差。

 

直到他穿過層層濃霧,原本被茂密樹林隱蔽的陽光再次投射入裡頭,碧綠清澈的湖面在陽光的折射下水波熠熠,搭上不時散發的薄霧顯得夢幻,遼闊的湖彷彿真地看不見盡頭似的,只看得見那條碧綠的弧線。

 

但他很清楚……這面湖的對面是什麼。他的胸口一陣酸澀,雙眸迷茫地望著遙遠地對岸。那裡有著被軍隊剷平、沒有人記得過它存在的小村莊,也是他的家。

 

一個已不存在的家鄉。

 

切斯夫羅靠在樹幹旁,蹲下身子、席地而坐,目光仍注視前方,但神智卻已經飄向遙遠地對岸,陷入許久、被埋藏在心中角落的回憶裡。

 

也不知經過了多久的時間,圍繞在他身邊四周的霧濃了,陽光也漸漸的被隱蔽,燦爛的光線漸漸被這周圍的黑暗給吞噬……耳邊似乎傳來微弱的呢喃聲。

 

有如漣漪的聲音不自覺得逐漸放大,迴盪在他的腦袋裡。

 

眼前一片霧濛濛的影像,彷彿──看見了被雪白覆蓋的村莊,空中不斷飄落的細雪,每個人懷裡抱著夏日曬乾的乾糧,往自個兒的住家走去,雖然看起來生活簡單,但歡樂的笑聲卻不斷地繚繞在耳際。

 

每個人臉上的神情……既單純又快樂,無憂的笑靨正是他所深愛的村莊……切斯夫羅緩緩站起身,不可思議的看著身邊的景象,這樣的感覺竟是如此的逼真,甚至……甚至說他回到了過去?

 

他低頭看了自己的雙手,是他太懷念那段過去,還是……

 

『切斯夫羅……切斯夫羅!』

 

他聽了那道熟悉的聲音呼喚,緩緩抬頭──看見眼前纖瘦的婦人身影後,身子不由自主一僵。

 

『我的兒,我找的可辛苦了呢,這個上午跑到哪去了呢?』

 

他看了那婦人雙手抱著乾糧,一臉溫和微笑的望著他──眼眶忍不住泛紅了起來。這是……作夢對吧?

 

『唉呀,要對母親保密呀?』婦人笑了兩聲,微彎身子、騰出隻手伸向他。『好,那我們約定好了,回到家可是要告訴母親的喔,勾小指!』

 

他的手就這樣任由對方牽起,輕輕的勾起拇指、蓋了指印──怪了……他的手有這麼小嗎?

 

『來吧,我們也該回家了,切斯夫羅。』

 

看了眼前的婦人許久……她的手……在剛才的觸碰下,雖然有些許的涼意,但還是溫暖……有活著的氣息……活著的呢。他將手搭在對方的掌心裡,眼淚緩緩滑過眼角,嘴邊微微掛著一抹微笑。「母親……」

 

如果能夠這樣一起回到過去的話──突然,他另一隻手遭人扣住,一個反作用力將他拉離婦人的身旁!湛藍的瞳眸裡,瞬間閃過婦人那抹哀傷的神情,眼前再次回到了一片霧白,屬於碧之湖的景色。

 

對方大掌扣住他的後腦,將他的臉埋在自己的胸前,身上散發的氣息逐漸將他遠離的意識拉回。「……清醒了?」

 

「……陛……下……?」聽了對方的聲音後,仰頭看向對方,在一陣濃霧中,他的面容顯得格外清楚……

 

他沉默不語許久,等切斯夫羅再清醒一些。看著他因為清醒,不甘心的咬了下唇,泫然欲泣的模樣、不由自主的揪疼了他心底的某個角落。

 

「陛下……您怎麼會來到這?」

 

「這是本王要問的話。」他握緊他的手,加重的力道捏痛了切斯夫羅,卻也將他手掌心的冰冷直接傳遞給自己。納夏二話不說掉頭,拉著他走出湖的中心。

 

被人半拖拉的方式回到了碧之湖的入口,他看了原先的馬車旁只多了一匹駿馬,也沒有額外的護衛在身旁。切斯夫羅疑惑地看向納夏背對他的身影,他在想什……眼前突然一片黑,身子往後倒了下去。

 

但卻沒有想像中的疼痛,反而……溫熱的懷抱將他托起──那個令他熟悉的懷抱。只是他不明白……為什麼會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絲些許地顫抖?

 

「愛卿?」沒聽見他的回應,再次出聲喊道。「切斯夫羅,聽得見我在叫你嗎?」

 

「……是……的……」他的身子又陷入異常的沉重,就連眼前的事物也無法完全地看清楚,唯一慶幸的,應該就屬能夠出聲回應,但漸漸地連呼吸都感受到困難。

 

納夏看了眼前的人,雖然睜著眼,但湛藍的瞳孔色澤顯得混濁,呼吸微弱……他憤恨地咬了下唇。該死!這是在意?納夏用力的甩了甩頭,像是想將這個混亂的思緒甩出腦中似的。

 

快步走到賽特打開的馬車車門前,長腿一跨進入馬車內,在賽特恭敬的將車門關上後,從裡頭傳出命令。「回別莊,另外把你的主人給本王找來。」

 

賽特默默地低頭欠身。「……遵命,陛下。」拉著納夏的馬跟在馬車旁並行,一路上以極快的速度奔去。

 

 

 

 

他將貼在他胸前的水晶收回,原先潔淨的水晶已滿是灰黑的雜質。碧綠的瞳眸看了眼前的情況,眉間忍不住微微一皺後,無表情地回過身向納夏欠身。「陛下,目前僅能暫緩黑魔法的侵蝕,但依照該魔法能源加重的情況,不排除施術者已靠近在周圍,又或者使出更強烈的手段,要是如此的話……」目光緩緩地瞥向躺在床上昏睡的人。

 

「這不就是正好表示對本王效忠的心嗎?」納夏勾起嘴角冷冷一笑,「還是說,加奈多你這是在擔心本王的愛卿?」

 

「屬下不敢多言。」他垂下眼眸,低頭讓人看不著他的表情。

 

詛咒的能力加強……嗎?納夏伸長手、手背指尖滑過切斯夫羅的臉頰。是她吧,也只有她有那種能耐了不是嗎──嘴角微微揚起,但如果能這樣探知他目前的狀態,似乎也是個好選擇。

 

他的玩物可是要堅強又不怕摧毀。至於有沒有本事撐下來,就讓他瞧瞧他的能耐吧,愛卿。

 

納夏將掛在胸前的銀色吊墜拿起,放在切斯夫羅面前,細聲吟唱咒語後,從切斯夫羅身旁倏然間冒出濃厚的黑色氣體,化成了細長的黑色絲線,像是被強烈引導般到了納夏手中的銀墜裡。

 

站在一旁低頭觀看的加奈多瞬間閃過一絲驚愕的神情,靜靜地看他將部分黑魔法吸引進銀墜。也不完全是沒有任何情感……麼?

 

他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深陷的黑暗的切斯夫羅從一片黑暗中,似乎看見了一道微乎其微的光線,溫和的引導他前進。濃密的羽睫顫抖了一下,海藍般的瞳眸緩緩睜開……陛下……?

 

注意到恢復意識時,納夏目光隨即瞥向他,嘴邊勾起一抹莞爾的微笑。「醒了?」

 

從他四周蔓延出如蜘蛛絲線般細長的黑線,像是被引導般的來到納夏手中的銀墜裡。切斯夫羅渾沌的腦袋也因這畫面,不得不清醒一些。他咬牙撐起沉重的身體,狼狽地趴伏在床上。「陛……陛下,請您住手……」

 

「我要做什麼應該不是由你說的算吧?」他挑眉、似笑非笑的凝望他。

 

看他一臉驚恐的模樣……納夏嘴角揚起。「沒本王的允許,誰都不許進來。」

 

「遵命。」

 

切斯夫羅聽見那道熟悉的聲音後,目光立刻看向那人,離去的背影──他不可能看錯!為什麼……為什麼那個人會在這裡……難道是為了監視他的舉……動……他突然感覺自己的下顎被一只大掌狠狠扣住、抬起──目光對上那雙黑如夜、深不見底的黑瞳。

 

「怎麼了嗎?」

 

「……沒事的,陛下……」對上他的目光後數秒,只覺得背脊一陣涼意,原先的疑問也都因此全吞了回去。

 

「沒事?……哼。」納夏哼笑了一聲。隨後將手中的銀墜再次攤在他的面前,說也奇怪,原先佈滿黑色詛咒的吊墜沒過一會兒的時間,又綻放銀亮的光澤。但接下來的舉止,卻讓他嚇得大的呼吸都不敢一喘!

 

納夏將銀墜的鏈子解開,一手將他拉向自己,雙手繞過他的頸後,親手將銀墜給繫上。「要效忠我如果連命都沒了,不是很可笑?」

 

當他將銀墜帶起後,全身不順暢的氣似乎透過引導漸漸導向銀墜裡。切斯夫羅頓時覺得身體輕鬆了不少,但是……

 

「時機也差不多了。」納夏牽起切斯夫羅的手,微涼的薄唇在他手背上輕輕印上一吻。「晚上有場活動,整理一下後,和我一起去吧。」

 

「活動?」

 

「是啊,這場宴會關係到如何收網。」納夏語帶保留的說著,「你可是不可或缺的角色,切斯夫羅。」

 

大掌在他的肩上拍了下,湊近切斯夫羅耳邊細聲說道:「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現的喔。」

 

「……遵命。」

       

 

 

 

今晚的宴會沒有太多華麗的排場,場地也不屬於貴族領地,在場的人有大多數視為非貴族,而是普通商家。

 

對於這場活動的內容,在踏入到這裡後觀察近半小時的時間裡,看不出任何端倪。如果說有嫌疑者在場,照理說那股黑魔法傳來的咒術會令他難過地無法喘氣才是。

 

他緩緩將單手舉起,碰觸了掛在胸前的銀墜。是這銀墜抵擋詛咒的關係,所以威力降低了緣故,還是施咒者根本沒有來到這場活動中?他緊戒地看了四周,注意在場所有人的動態。

 

忽然,腰際一隻大掌攬住他的腰際,身子下意識的不自覺顫抖了一下,隨即抬頭看了過去。「陛……」

 

「噓……」納夏伸出另一隻手輕點在他的唇上。「別東張西望。」看他乖巧點了點頭後,他滿意地在仔細凝視他今日的穿著,米白色的套裝果然還是適合他的愛卿。

 

他微微彎下腰,側耳靠近他的臉龐。「放輕鬆點,嗯?」

 

「是……」

 

「乖孩子。」他微微一笑,褒獎似的拍拍他的頭。「銀墜雖然不能完全消彌所有詛咒,但至少會和緩些。到處去繞繞,探查一下情況。」

 

「遵命。」他點了頭,轉身要離開沒幾步,納夏像是注意到了什麼出聲叫住他。

 

「切斯夫羅,慢著。」一步併兩步地走到他身後,大掌扣住他的手腕後拉到自己的身旁,眾目睽睽下在他的唇邊印上一吻。「好好玩,但別跑太遠了,明白?」

 

他的臉頰瞬間浮上一層淺薄的紅紗,默默地點了點頭,在納夏鬆開手離開後,伸手緊緊抓住另一手的手腕,指尖因過於出力而有些泛白,切斯夫羅深吸了口氣,重新調整步伐後,即放慢步調地在整個會場裡漫步觀察。

 

納夏默默地注視他的反應,同時留意周遭的人事物有什麼騷動……他的目光看向其中一名纖細窈窕的女性背影,性感的深色晚禮服、將對方簍空的雪白背脊襯托的更加誘人。

 

對方似乎也發覺到他注視的目光,回頭看向他後,一邊微笑、一邊妖嬈地走到他身旁。「您來了呀,帕緋還以為您不來了呢。」

 

納夏伸長手繞過她纖細的腰際,將她往自個兒的身上帶去,鼻間不時傳來她身上傳來濃郁的花香氣。「當然,妳對我可是重要的存在。」

 

「討厭,您就喜歡向帕緋開玩笑。」她笑得雙手搭在他的胸前,舉手投足都顯示她的柔弱和嬌媚。

 

「吶,您今日有什麼需求,需要小人替您效勞的嗎?」

 

……聰明的孩子。納夏抬起單手,勾起食指刮了她的鼻樑。「那妳呢?最近有什麼交易?」

 

「交易啊……」她表情有些困擾的皺了下眉,粉嫩的掌心扶在臉頰旁,無聲嘆了口氣。「最近生意也不是說很好,畢竟多了些阻礙。」

 

「阻礙?」

 

「是啊,有那麼些困擾。」

 

「我可不記得有什麼事可以讓妳困擾,畢竟……妳的交際手腕和處理方式都讓我滿意的無可挑剔。」

 

她斜睨了他一眼,掩嘴笑了笑。「帕緋真是感到開心。」話鋒一轉,她雙手挽住納夏的單臂。「您今晚會留下來陪帕緋嗎?」

 

留下來?他嘴邊勾起看不出心思的微笑。「那就得看妳怎麼做了不是嗎?」粗糙的拇指拂過她的臉頰。

 

「……今日有進了些新物,帕緋想測試時間也差不多近了……您這樣有興趣嗎?」

 

「過去看看。」他將她推離自己的身邊。

 

面對他這樣的態度她卻不以為然的聳肩,嘴邊依舊掛著微笑,領在他的前頭幾步的距離,回頭睨了對方一眼。「那麻煩請往這來。」

 

納夏踏進藏在屋內隱蔽的後台,站在高處的他立刻看見後院內有一道他所熟悉的身影。那一身純白的套裝,在月光下仍顯得耀眼的金髮……他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唯一能夠感受到的……大概就是他的慌張和不安。

 

難道他找到施咒者了,是麼?納夏停頓了一會兒,隨後皺起眉。不……這應該不可能。施咒者他大概也有個底,如果切斯夫羅見著了她,就不應該是這樣的反應……

 

「這是怎麼回事?」納夏對著身旁的人問道。

 

怎麼回事……?她目光看向他所指的方向,隨後淺淺微笑。「如您所見,這是受困的餌食。」

 

「餌食?」他斜睨向她。

 

「沒錯。」帕緋卻沒看向他,目光專注地俯視眼前的景象。「這是醞釀已久的魔法,它會深植入內心,抓住對方心底的慾望,並一點一滴的侵蝕……」

 

納夏看了切斯夫羅下一秒遭到魔法的光牢固定住四肢,橫倒在草地,聲音也像是被施展了沉默咒語般,無法順利發出。隨後從暗處走向他的人,身穿的斗篷,從高處似乎也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但依照對方使用的白魔法來看……教堂出生?而且使用的白魔法還是屬於中高階層的,那個高大的身軀……「他是什麼人?」

 

「您是指哪位呢?」她和他一同看了被強押在地上、無法出聲的白衣人影不斷地扭動身軀掙扎。心理卻不自覺地產生一股愉悅的情感。

 

明知故問……納夏伸長手輕輕搭在她的腰際上。「我的話不再問第二遍。」

 

倏然間帕緋似乎感到一股沉重的壓迫。「……難……難道您還猜不出來嗎?」牙一咬,抬頭望向對方。

 

聽她這麼說──納夏冷眼看了正在上演一齣可笑劇場的兩人。「……查萊卡爵士?」

 

「是……是的。」

 

兩道人影交織,在若隱若現的月光下,他的切斯夫羅更顯得妖媚幾分,雖無法看清楚他的神情卻也能夠深刻明白他內心的恐懼。

 

納夏嘴角突然揚起一抹微笑,神情彷彿如同惡魔般的緊盯眼前景象。「呵,這可是妳的家人不是嗎?」

 

家人……帕緋的神情似乎有些扭曲。「我不會承認的,只有我才是查萊卡家的人,我才是主。」那些從父親大人帶回來下賤女人所生之子,不配稱為她的家人!

 

原來如此……所以這就是她長時間以來施展黑魔法的對象嗎?而他所狩獵的餌食則是──他凝視的目光逐漸冷漠,「既然對手足都可這麼無情,那麼接下來妳應該知道該怎麼做。」

 

隨後他甩開她的環抱,轉身走向門。

 

「陛下──!」

 

納夏聽了她的呼喊後停下步伐。「本王要找人取代妳,很容易的。」回過頭,斜睨了她一眼。「譬如──莉朵?」

 

聽到他那麼一說後,帕緋雙腿一軟癱坐在地。「帕緋明白該做些什麼的。」

 

他哼笑了聲。「聰明的孩子,本王果然還是很中意妳。」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過沒多久的時間,他來到了後院,步伐踩在草皮上似乎驚動了那人,隨即回頭看向他,而切斯夫羅則是一臉慘白,無神的斜目望著草皮。

 

果然……寒漠的目光看向他們上下打量一會兒後,納夏嘴邊帶起不帶任何情感的笑靨。「還麻煩爵士先好好的休息。」

 

他在對方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先發制人的喚起白魔法的光牢牽制他的行動,反手準備將黑魔法打在他身上時,卻遭到一群黑衣人影制止。

 

他看了他們將波宙利恰架起後,那群漆黑的人影走向花園的另一端黑暗處,瞇起眼傲視地望了一會兒後,看他們下一秒離開自個兒的視線。納夏踏著極緩慢的步伐來到切斯夫羅的身旁,凝望全身凌亂、衣不蔽體,以及身上大大小小的紫紅瘀痕良久,彎下身子、伸手要碰觸到他的同時──對方因為害怕而縮瑟的身軀,不自覺地顫抖。

 

「……嘖。」納夏一把扣住他的手臂將他強制拖到面前、抱住,但對方似乎因為恐懼,一時間無法分辨眼前的人,不斷地掙扎──心,竟然會抽痛了。

 

他沉下了臉。他牙一咬,將對方緊緊按壓在胸前。「沒事了……」

 

他就這樣抱著切斯夫羅待在那,直到切斯夫羅因疲倦昏睡後,納夏褪下外袍將他包裹、抱起,往門外的方向走去。

 

 

 

 

瀕臨崩潰般恐懼,讓切斯夫羅的精神狀況一直持續在不穩定的狀態。自從回到宅邸後,加上體內的黑魔法尚未驅逐,昏睡的情況更加嚴重。

 

而納夏站在床邊看了他日復一日慘白的臉,臉色也更是沉重一分。

 

「……陛下,加奈多爵士在門外求見。」

 

「進來。」他頭也不回,目光依舊直盯切斯夫羅。

 

在賽特將房門打開後,從門外走進的加奈多先是看了切斯夫羅一眼後,目光隨即回到了那夏的身上,依他現在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內心有些混亂……

 

「你在看什麼?」

 

「屬下僅等待您的指示。」

 

納夏斜睨了他一眼,嘴邊諷刺地一笑。「哼。收集到多少情報了?」

 

「屬下無能,尚未得到完整的結果。」

 

「本王不想聽見這些話,有沒有結果,你會不知道?」他若有所指地看了待在房內的唯一侍者。

 

看樣子果然這段時間讓他和陛下相處還是有很大的風險。「屬下願意承擔一切責難。」

 

「不,你對本王來說還算是有用的棋子。」納夏走到華麗的紅色大椅前穩穩坐下,「告訴本王面對這樣的情況,有幾種方式可以解決。」

 

「……如果陛下不介意的話,那就請讓子爵暫時接應至屬下的住處。」

 

「不行。」

 

……果然。「子爵目前的狀況是不願意面對現實,再加上……」加奈多停頓了一會兒後接續說:「再加上黑魔法的詛咒效力仍存在,短時間內恐怕無法恢復。」

 

「這麼說來就等於壞了……是嗎?」

 

納夏凝視切斯夫羅的目光逐漸的趨向冷淡。如果真的壞了……「作為容器的時間也恰當了?」

 

聽到他這麼一說,加奈多的身子僵了一下,目光緩緩看向納夏,那雙黑如夜般的眼眸讓人無法看穿他的思緒,就算那件事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還是無法改變嗎……?

 

「……明日接應到你那去。」

 

「……陛下?」

 

倏然間,納夏站起身、走到切斯夫羅的床前,指尖輕輕捻起一綹金髮,若有所思地把玩的好一會兒。突然冷啐了聲,「限你一個月的時間讓他清醒,無論用什麼辦法。否則,」他回頭冷眼斜睨加奈多。「下場你應該明白會如何。」

 

「……遵命。」

 

接著看納夏鬆開他握在掌心中的髮絲,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聽著他走遠的步伐聲逐漸細小,直到趨近於無,始終站在一旁的賽特低著頭,打破了沉默。「陛下已離開了。」

 

「嗯。」加奈多走到切斯夫羅身旁,大掌繞過他的背,將他輕輕托起,翠綠的瞳眸專注地凝視對方,彷彿要將此刻的模樣深深刻畫在心中似的。

 

「主人……為什麼這麼在意他?」

 

「你和他這段時間相處下來,認為他是什麼樣的人?」加奈多拉起衣袖,輕柔地擦拭切斯夫羅額間的薄汗。

 

「個性上有點消極,對人群有極高的恐慌,或許是因為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的緣故……但本性不差。」

 

加奈多聽了嘴邊勾起一抹淺笑,也是,但會如此也是因為他從中造成。他毀壞了無數的村莊,也拆散上萬個家庭,只是為什麼他最後會留意到他身上,自己似乎也找不出原因。

 

他的眼神他不知從多少人身上看過,怨懟和憎恨──而他,身上也滿是黑暗魔法的影子,要不了多久,也會被吞噬了吧。「就當我很自私吧,他對我來說,或許能夠彌補一些心理的愧疚。」

 

「主人……」

 

「正因如此,我會盡所能的保護他的周全,就算……要犧牲自己的性命也行。」他將切斯夫羅抱起,回頭看向站在一旁的賽特。「走吧,回去了。」

 

賽特無聲地嘆了口氣,「遵命。」

 

 

 

 

陰森的地牢裡,除了冷風蕭瑟聲音、老鼠地吱吱聲響外,還夾雜了些許人的呼吸喘氣。

 

錯綜複雜的路徑,每條路的景色幾乎相同,要是不熟門路的人,一但進入到這地牢裡,也只有死亡之路可走。身穿斗篷的一行人,往著地牢的深處走去。

 

拐彎、走到深處的死巷前,引領在前頭的人走了向前,她的身形和其他人相比明顯嬌小了許多,將油燈往上提起,從斗篷底下顯示了那隻纖細的手腕,白皙的皮膚在紅色的火光照耀下,染上層曖昧的紅霧。

 

在黑色斗篷底下的神情令人看不清,只見她再抬起另一手,在油燈右側一點的石板前輕輕按下──附近像是啟動了什麼機關,沉重的巨響,伴隨鐵鍊拖曳的聲音,「咚」的聲後,先前死巷的道路,如今在開了一扇漆黑的道路。

 

她抿著雙唇不語,抬起步伐就是往深處走去,隨著嬌小的身軀莫入那片黑暗後,身後的其餘人也跟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狹小的路徑前突然多了一些搖曳燈火的紅光──進入後映入眼簾的是一處寬廣的四方形空間。一個又一個牢固的鐵銬栓在整面牆壁,而在其中一對的鐵銬中,就栓著那麼一個人。

 

那個人迷惘的目光看向迎面而來的嬌小人影,眼神中滿是鄙夷;那人將油燈隨手交給身後的一人後,踏著輕柔的步伐走到對方面前,蔥白的雙手搭在對方的臉上。

 

「……瞧你,虛弱成這樣。」

 

對方冷笑了一聲。「拜妳所賜,姊姊。」

 

藏在斗篷底下的是那張絕美的臉蛋,帕緋勾起嘴角淺笑,伸手拉下頭頂的帽沿。「要不是你擋在我的面前,我又怎麼會如此對你呢?」冷冽的目光直盯著眼前男子。

 

他衰弱的模樣,慘白的臉顯得狼狽,和往常的他相比可差地遠了……「吶,算算時間從那日到現在,也已經有一星期的時間了吧?」

 

「然後呢?」

 

「哎呀,這麼冷淡?」帕緋白皙的粉掌貼在他的胸前,只見從她的指尖緩緩飄散黑色的氣體。「好歹姊姊我來見你最後一面,不開心嗎?」

 

他輕視地望著她。「褻瀆神祗家族的名聲,妳這樣還配稱是查萊卡姓嗎?」

 

瞬間,帕緋的臉蛋扭曲了。揚手巴掌毫不猶豫打在他的右臉頰上!「閉嘴,你這個外面來的野種,沒有資格跟我說查萊卡!」

 

「帕緋‧查萊卡,妳的罪深重最終會連查萊卡的家門也無法踏入。」波宙利恰眼神淡然凝視她。

 

「閉嘴!要不是你,我又怎麼可能過的這麼委屈!」她大聲的一吼,「我可是查萊卡真正的當家,父親大人的目光也只能在我和母親大人的身上,然而呢?他卻被著母親大人和那個賤人勾當,生了兩個野種後,光明正大的帶進我家的大門!」

 

「收回妳的話,帕緋‧查萊卡。」如死灰的目光突然像是點燃了一絲火焰,瞪著眼前的帕緋多了股驚人的氣場。「就算沒有父親大人的援助,我和母親大人以及馬利耶也會過的安好。」

 

「哼,少說漂亮話了。」她冷冷的反諷。「父親大人將所有的家業都交給你,就連我原本所有的權利和地位都剝奪,這一切都只是為了你和那個賤人。」

 

「那是因為父親大人早就察覺到妳的行為異常,不該將純正的使命再託付給妳,真正該檢討的人是妳,帕緋‧查萊卡。」

 

「笑話,行為異常?」她笑著聳了聳肩,轉身步伐輕盈的走到木桌旁。「我可是在執行神聖的使命呢,何來行為異常之說?」

 

波宙利恰目光專注地凝視她,「就算給妳再多的救贖,也無法洗淨那身被邪惡染指的心靈。」

 

帕緋抬頭狠瞪了他一眼,猙獰地目光一閃即逝,抬手、身後的一行人低沉的聲音,以詭異的音調起伏吟唱咒語,沒過多久,波宙利恰的只覺得心室像是遭人狠狠的掐住──呼吸逐漸轉為困難……直到她停下吟唱後,那股令人窒息的黑魔法才停住。

 

無法做任何的反駁和反抗……他只能像一隻任人宰割的羔羊,等待對方不知要在何時下手。

 

「放心吧,我不會讓你太疼痛的,再說,我們好歹也是姊弟呀。」帕緋燦笑著凝視波宙利恰,從她的笑顏看來,僅只是直叫人心底發寒。下一秒抬起蔥白的粉掌,勾了勾指尖,在她身後的黑斗篷人群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將藏在暗袋裡的黑色木盒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在她的手中。

 

他不明白她現在有什麼企圖,尤其是她手中現在所拿的木盒,上面隱約散發的不詳的邪惡氣息──只見帕緋將盒子輕輕地開啟,精緻的六角玻璃瓶從中取出,指尖扣在瓶口、左右搖晃,漾著鮮豔暗紫色澤的液體晃動,霎時,波宙利恰心中自覺不妙!

 

她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稍微抬頭瞧了對方一眼,看他緊戒成這副模樣……嘖嘖,她笑得更是開心,「把他的頭架住。」

 

看他緊咬著雙唇,無論其他人如何扳都不願意開口,使勁的程度讓絲絲鮮血從嘴角蔓延、順著剛毅的下顎滑落。

 

「你認為可以活著離開這嗎?」帕緋神色一沉,瞳孔裡看不出情感波瀾。「逼他張嘴。」

 

一旁的人看見她那副冷淡漠然的模樣,頓時間躊躇了一會兒,隨即耳邊就聽見那道溫柔但冷漠的聲音響起。

 

「還是說你想要試試看這東西的能力呢?」

 

聽到她這樣一說,旁人臉色突然刷白了,從寬鬆的衣袖中抽出一只漆黑的鐵針,走到毫無抵抗的波宙利恰面前,「……原諒我,爵士。」細聲地說完後,手邊的動作沒有絲毫遲疑,準確地將針插在他的左胸口。

 

聽了他悶哼聲,那人低聲吟唱的咒語。

 

別……別再唱了……波宙利恰的瞳孔四周佈滿了血絲,外在的力量似乎不斷的拉扯他的意志,逐漸的他的耳邊只剩下低吟的咒語,而他的靈魂……飄渺的像是僅用一條細線聯繫著似的。

 

再有任何知覺,或許──過不了這關了吧。

 

他的目光逐漸失焦,直到帕緋手中那暗紫的液體,透過他人掐著他的嘴、強制灌入後,他便什麼都看不見了……也聽不見了……

 

 

 

 

坐在華麗庭院中心的涼亭那,一名金髮少年在裡頭。那雙湛藍的瞳眸有些失神的看了遠方,但心思卻不知道漂流到何處。

 

從他後頭的石階步道那走來了道人影,高大的身軀在一進入涼亭時,漆黑的影子隨即遮去陽光,隨即散發一股寒意──沒錯,是寒意。

 

現在正是達爾安克羅伊歷屆來,最冷的一次寒冬。

 

他回頭看了那人,臉色有些淡漠的凝視對方,沉默一句也不回應;對方瞧見了,也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他將披掛在身上的外袍褪下,隨手披在他的身上。

 

「穿這麼單薄會著涼。」

 

「……會嗎?」

 

對方不太認同地皺了眉,但切斯夫羅他卻也只是有些失神地笑了笑,隨後默默地回頭繼續看著遠處。

 

這樣的情況……儼然也過了半年去了。

 

為了全力挽回性命垂危的他,利用黑魔法陣、召喚遠古惡魔的方式,將他的靈魂一半推向深淵裡,讓他以半魔半人的方式依舊存活下去。但這樣的代價下來,他的記憶似乎也變得有些片段模糊。

 

對於他自己的身分,自己的出生……隻字片語無法完整表達,後來所知道的事情,也全都是透過旁人的方式讓自己得知,才能將他腦中僅存的片段記憶重新組織。

 

對於他被帶來的過去──那雙湛藍的瞳眸更顯得空洞。沒有歸屬感,找不到任何一點是容得下他的地方,要說到任何情感,他也只是一片空白。

 

──空白的宛如一張紙。

 

對於他來說,或許是另外一種的重生也說不定。照他們的語氣來說,他們應該是自己的仇人,但此刻的他,內心除了空洞外、對他們更是沒有任何感觸。

 

也許也有可能隨著破碎的記憶被拼湊後,才會有真實的體驗──所以,當下的他,目前什麼辦法都沒有,更甚至無能為力。

 

「呐,加奈多……」

 

無論怎麼糾正他就是這樣直諱自己的名,男子無奈地嘆了氣,隨後坐在他的身旁。「嗯?」

 

「我還會有自由嗎?」

 

聽了他這樣像自我詢問、又像是向他人徵求答覆的問題,聽了加奈多身子也不由得一震,碧綠眼眸瞬間定向依舊仰望天空的切斯夫羅。

 

有許多的話一瞬間湧入加奈多的思緒中,一時間開了口、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最後只是隨著他一起望向他所看的方向──那片藍天。

 

「我很遺憾。」

 

「哦,是嗎?」

 

他的語氣漫不經心,彷彿早已知道答案,只是無意打發時間隨口問問罷了。隨後又陷入了一陣永無止境的沉默。

 

沉默的時間難熬,他們的耳邊除了呼嘯的風聲外,就沒了其他的聲響……「過幾日陛下會過來。」話一脫出,加奈多也有些驚訝的愣了一會兒,他說這個做什麼。

 

「呵,這樣啊。」切斯夫羅輕輕地笑了。回到那個華麗的鳥籠裡嗎?目光尋找令人炫目的刺眼陽光,隨後雙眼瞇成了一條線。「那這是我最後一次體驗到鳥籠外的空氣嗎?」

 

看加奈多面色沉重的模樣,切斯夫羅倏然站起身子,伸了腰。「嗯……加奈多爵士。」他將手伸向對方。「您能夠允許和敝人到街上走走嗎?」

 

看了他的手,加奈多愣了好良久。隨後握緊雙拳,面帶從容地站起身。「如果你想,陛下會願意帶著你上街的。」

 

「……或許吧。」切斯夫羅笑著曖昧的回答。

 

「走吧。」

 

加奈多領在切斯夫羅前頭,和他一同走向大門的方向,步出宅邸進入熱鬧的街道。

 

他和他能夠這樣並肩而行,這樣的情況以前似乎都沒有過。現在的切斯夫羅溫和、柔順,不再反抗。他對於這點應該要感到滿意,畢竟這是他最後預測出來的歸途。

 

在怎麼難馴服的野生物種,最終也會被磨光利牙,乖巧地待在牢籠內,只是他的心裡卻深深烙印了遺憾和……不捨。

 

「爵士,停一下吧。」

 

聽了切斯夫羅的聲音後,加奈多隨即停下步伐,回頭看了與他相差數步距離的人影。纖細的身形,出眾的外貌,那雙可以攝魂的瞳眸專注凝望眼前攤位的飾品。

 

瞧見他的反應後,加奈多從容的湊上,看了他所注視目標物。

 

那是一只碧綠的玉石,上頭利用銀飾裝飾,製成的頸鍊。這東西不是相當貴重的物品,或許也只能算是一般尋常人民裝飾的小飾品。只見切斯夫羅將手緩緩探去,碰觸墜鍊後、拿起。

 

「你要?」

 

切斯夫羅笑而不答。

 

不明白他內心在想什麼,不過看他的模樣,也能大概推敲出他的目的。加奈多抬頭看了擺攤位的那人,對始終無聲跟隨在身後的人命令。「賽特,付款。」

 

「是的。」

 

隨後加奈多領著切斯夫羅要往前走時,對方卻一步也不願移動,靜靜地站在原地。「怎麼了?」有些納悶地看了他。

 

切斯夫羅將手中的墜子緊緊揣在手心。「──沒什麼,走吧。」

 

他帶著他在路上閒晃,直到天色暗下,熱鬧的街道淨空後,他們才打算漫步回到宅邸。

 

這幾半年下來,過的很平淡,但是他並不排斥。

 

「加奈多。」

 

「嗯?」

 

在進入宅邸大門之前,切斯夫羅出聲再次叫住他。「晚餐後,願意聆聽我的罪嗎?」

 

沉默了好一會兒,隨後露出職業的微笑。「……隨時歡迎。」

 

 

 

 

原本從加奈多的臥室敲門,得知他人不在;走到二樓的外陽台那向涼亭的方向看去,也沒有看到半點燈火,更別說是暗影在晃動。

 

切斯夫羅原本冷靜地情緒,在搜尋了飯廳、書房、交儀大廳、甚至宅邸別館地小型教堂都找不到人影,脾氣也逐漸高漲起來。

 

原本可以找到知道他動向的人,這時似乎也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整棟宅邸巡視一圈後,他在要前往自個兒臥房的二樓梯口發現一道熟悉的身影!切斯夫羅二話不說的疾步衝了過去,對方似乎也知道他的來意,不閃不躲的站在原處等待他的到來。

 

「你──」

 

「子爵,晚上好。」

 

切斯夫羅按下脾氣,深吸了口氣。「晚上好,加奈多呢?」

 

賽特淺淺一笑。「主人已在書館恭候您多時了,請您隨我移動。」

 

書館?切斯夫羅看著他走開兩步的距離後,始終站在原地望著對方,對方也感受到他沒有移動的意願,連忙回頭看向那人,淺淡的鞠躬。「子爵,請往這走。」

 

「這裡還有所謂的書館?」

 

「是主人私藏的房間。」賽特恭敬的老實回應。

 

切斯夫羅聽到這樣的回答,眉頭不由得輕輕一皺。這時候讓他到他私藏的房內,恐怕不單純是聆聽這般簡單事情。

 

「請您安心。」察覺到對方心中不安的同時,賽特輕柔的前話安撫,後句鏗鏘有力的表示加奈多的立場。「主人絕對不會加害您的。」

 

切斯夫羅沉默了好半天,被他捉弄撩起的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對於像他這樣沒有半分自由可言的籠中鳥,似乎也無法有太多的要求。

 

「……帶路。」

 

「遵命。」

 

賽特領在切斯夫羅右側的前方,兩人再次回到加奈多的臥房外,只見他連敲門都沒有,大剌剌地就將房門打開後,隨後走到臥房左側的牆壁前,帶著潔白手套的手碰觸有些突兀的燈檯。

 

剎那間,他們的面前,地底出現了一道小路。

 

切斯夫羅緊戒地看了眼前的情況後,一句話也不說、沉默地跟著。

 

狹窄地樓梯走道,只有迴盪兩人走路地步伐聲;沒過多久,他們來到一處用燈火照亮的木門前。

 

「請進,子爵。」

 

切斯夫羅二話不說就一腳踏進房內。

 

在他進入房內後,屋內沒有太多虛華的擺設,只是存在一櫃又一櫃的書籍,琳瑯滿目的書籍被間隔成上下階層樓,屋內少說也有五座木梯,而木梯則是引道道同一個方向──屋內的正中心。

 

埋首在書堆中的加奈多忽然抬起頭,碧綠的瞳孔一眼精準鎖定在切斯夫羅身上後,隨後站身。「前方的木椅那坐著。」

 

賽特呢?切斯夫羅回頭一看,原本站在門旁哪還看得見他的人影。

 

「我讓他先上去了。」

 

「嗯。」切斯夫羅應了一聲,隨後依照他的指示坐在木椅上。目光巡視這裡好幾圈後,突然腦中浮現一股既視──好熟悉。

 

「喀」了聲響,湛藍的瞳孔再次看向眼前桌上多了杯茶,對方已經從容地坐在他的面前,從容的淺啜一口茶。

 

「來,說出你的罪,」加奈多將手上的茶杯輕輕地擱置在桌面,目光專注地凝視切斯夫羅。「我想信敬愛的主神會寬恕你的罪。」

 

看加奈多情緒沉穩,表情慎重專注,一瞬間對於他現在的身分完全連結在一起。是的,他原本是達爾安克羅伊首席的神職家族,更是所有教堂的大司祭,只是事情過了一段時間後,他將一般的行政事務託付給其他人處理,才得以暫時脫身,執行陛下交付給他任務。

 

愣了好一會兒後,再次回過神的切斯夫羅為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臉頰瞬間浮上羞紅。「抱歉,失神了。」

 

「不要緊。」

 

加奈多似乎耐心、且專注地等待他傾訴,沒有過多的逼迫和不耐煩。切斯夫羅對於眼前的這一切感到有些不可思議,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平時加奈多嗎?「你真的是加奈多?」

 

聽到他這樣一問,加奈多愣了一會兒,失笑了幾聲。「是的,切斯夫羅子爵。」

 

切斯夫羅對於自己失常的態度感到懊惱,隨後嘆了口氣後,雙手合十,低頭。「我必須懺悔。」

 

深吸了一口氣。「自從我醒來的那刻起,我就遺忘了所有的過去。或許是潛意識的抗拒和排斥,那些零散的記憶永遠拼不出真正的原貌。聽了你們說,我是來自北方的小村莊,因為爆發了大型的疾病後,導致全村幾乎滅絕,趕到時,早已來不及只能搶救僅存的生還者。

 

我想這樣的事情,對我來說應該是要感謝你們,但每夜裡纏繞著我的,卻是一幕幕令人絕望又痛心的夢靨;在夢裡似乎只能徬徨無助的哭喊,火燒村莊的景象令人畏懼……睜開眼後,這些記憶就變得零碎,只能依稀記得一些影像。

 

是否因為我的軟弱,背離了我曾經待過的家園,招致的懲罰……如果是的話,無論如何,就給予沉重的懲罰。」

 

加奈多眉頭逐漸地深鎖,心思不由得更加沉重幾分。「在失去記憶後,或許是為了給你一個全新的未來,讓你用不同的視野和角度去觀察周遭;這些記憶……不會消失,只是暫時潛藏在心底的角落,直到你有足夠能力能夠去承受時,自然會再浮現。」他雙手握十,垂下的眼眸讓人看不清他的神情。「相信主神會憐愛世人,疼惜所有他的孩子,用祂溫暖的光芒持續照耀著,讓你有朝向明日繼續的動力。」

 

「是嗎?」他像是自言自語的問著,眼神有些無神地望著前方。切斯夫羅忽然覺得眼前的人,雖然在自己的面前,但是卻有一種距離很遙遠的錯覺……為什麼?打從心底的無法信任?或者是……

 

切斯夫羅突然一驚,那雙鷹隼般的碧綠雙瞳正緊盯著自己──加奈多嘴角抿直。

 

「多信任我一些好嗎,切斯夫羅。」

 

切斯夫羅身子僵了一下,湛藍瞳眸看對方將手緩緩地伸向自己的面前,他卻……在那一瞬間,什麼也動彈不了。直到那雙溫暖的掌心輕貼在他的臉頰邊。

 

他們就這樣維持這樣的動作,僵持著,互相對視的這段時間像是灘靜止流動的湖水,卻因為一顆小石子丟入湖中,撩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直到湖面再次恢復成往常的平靜,切斯夫羅回別他的掌心,反手將藏在衣袖內的東西交到加奈多的掌心。

 

「這是……?」加奈多低頭看去──這不是黃昏時買個他的吊墜?他有些疑惑的抬頭看著他。

 

「看起來很適合你。」他笑了笑。「這些日子,我也給你帶了不少麻煩不是嗎?雖然這小東西仍然是花你的錢買的,但還是覺得適合你就強塞給你了。」

 

聽到他這麼說,加奈多心室一緊,緊握手中吊墜良久,隨後掌心一鬆,將物品推到切斯夫羅面前。「我沒資格收下這個貴重的禮物。」

 

「我到覺得你比任何人都還要適合。」

 

「切斯夫羅……」加奈多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他的心室因為愧疚、自責、悲傷……以及些許的喜悅占滿。再次看向手中吊墜一眼,目光隨後凝望向切斯夫羅。

 

「……必定加倍珍惜。」

 

「那就好,」他站起身,朝他淺笑。「我也該休息了。」

 

笑靨宛如天神身旁的聖行使者,原本也應該是潔白純淨的羽翼,如今卻也因為他的關係,被染黑了一片……看著準備要開門走出的切斯夫羅,加奈多二步做為一步,在微開的房門用力拍下,房門碰的一聲!

 

「加……」

 

切斯夫羅下顎被他揪起,看著他的臉逐漸放大,雙眼地視野中也只剩下那雙碧綠地瞳孔。

 

加奈多的動作有頃刻停頓,隨後在切斯夫羅的嘴角輕柔的一吻。

 

「早點休息。」他將切斯夫羅身子往自己的方向一帶,打開了房門後就將他推出去,隨後關上。

 

被他關在門外的切斯夫羅原本空白的腦袋,漸漸運轉,想起剛才的情況,除了錯愕之外,他只覺得眼眶一陣濕潤,淚花毫無預警順著淨白的臉龐、滑向下顎,最後滴落在他的掌心,碎地不成形……

 

為什麼?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緊縮的心口,令他疼痛地難受,難道和他和平的共處,對於這個身體潛在的記憶中,是個最沉痛的……恥辱?

 

同時,在門另一面的加奈多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大掌依舊停留在門把上,沉思了良久後,深嘆了口氣,目光卻像是決定了什麼似的堅定。

 

 

 

 

隔日的清晨時分,冬季的日陽似乎升的比較緩慢,天色還是一片漆黑時,加奈多宅邸外傳來些騷動的聲響。

 

兩匹馬聲嘶的低鳴後,踏了幾步並乖巧地停留在原地,坐在前頭穿著俐落黑衣套裝的男子立刻跳下,先是輕敲了敲車門。「陛下,到加奈多爵士的宅邸前了。」

 

「嗯。」他則是主動掀起車窗前的幕簾,目光看向宅邸的某處角落,抿直了雙唇,思緒卻已經不知飄向何處,直到車門那又傳來兩聲不急不緩的敲門聲,他才將思緒再次拉回。

 

「陛下,請恕屬下這麼晚才來迎接,外頭天冷,是否能請您移駕到敝舍內休憩?」

 

聽了那聲音後,納夏嘴邊忽然扯起一抹微笑。「開門。」

 

「是。」

 

在車門的同時,銳利的黑瞳迅速地鎖定在那人身上,對方不卑不亢的挺直背脊,與他對視。

 

「愛卿,這次還有什麼話要對本王說的?」

 

加奈多沉默。

 

「需要再多給上半年的時間觀察嗎?」

 

「承蒙陛下關愛,已無必要,記憶的部分已經傳導得差不多了。」

 

「哦?」納夏似笑非笑的凝視對方。「看起來這次愛卿的處理的情況,相當俐落。」

 

「請陛下您保重身體,天冷、不嫌棄的話請您往內移駕。」他迴避了他的諷刺的笑語,語氣沉穩的回應。

 

納夏看他的無動於衷的模樣,沉默了好一會兒的時間後,抬腳跨下了馬車,在雙腳穩穩踏在地面後,加奈多立刻召起火球懸浮在前頭,指尖從容地向前一指,刷的一聲,俐落地展開兩道火光直通宅邸大門。

 

「陛下,請。」

 

語畢,他也沒有多搭理上話,昂首、跨步筆直的朝著宅邸的方向走去。

 

一進到加奈多的宅邸後,納夏先是順著加奈多所指的方向走著,但目光卻四處地凝望。

 

這裡他來過不少次,但這次的氣氛卻比起之前沒有如此的死寂,為了他,倒是做足了多少事啊。他隨著加奈多走進別館的書館,在一個燈檯巧妙掩飾下,機關緩緩啟動。

 

藏在石牆後的是一另一處的書層,裡面夾雜了不少的書籍,但卻都是用來召喚惡魔的藏書。納夏指尖滑過其中一排的書籍後停下、並抽出在指尖落下的那本黑殼的書籍。

 

厚重的外層,披上一層層的深黑皮革,摸起來粗糙又沉重。翻開封面,裡面的內頁像是富有生命般不斷地翻頁,直到翻近了半本書後,才靜止了動作。

 

寒漠的黑瞳看著內頁展開內容一會兒,眼神裡閃過些許的情感起伏,大掌拖著書背,抬起右手碰觸上面的暗褐色的文字,像是傾注了所有的情感般輕柔的撫拭。

       

倏然間,暗褐的文字彷彿有了生命似的,從粗糙的牛皮紙上緩緩跳動,最後浮起圍繞在這房間內打轉!文字逐漸拉成了一片的褐色液狀,拼湊出一張模糊的人臉,那樣的表情顯得淒涼,卻又有些詭異。

 

張起的血口直撲向納夏,再要接近他的同時,一道深色的黑色薄膜阻擋在血色人臉和他的面前,瀰漫的黑色電流直接纏繞在人臉上,使它的表情更加的糾結。

 

納夏伸手碰觸它,那張血色人臉頓時更加張狂和憤怒,就算不斷被黑色電流蒸發、化成黑煙消散在這房間裡,也要極盡所能的對他反撲!

 

「我會明白你等待的痛苦……再忍耐一些時間,我會給你一個完整的軀殼,讓你再次回來到我的身邊。」

 

所以在這之前,他不容許有任何一絲的差池。納夏將書輕輕闔上,低聲的吟唱咒語,原先聚集成人臉再次逐漸地融化,靈魂像是再次被撕裂般的痛苦,無聲但能夠明白它的痛苦──化成一灘暗褐的液體後,下一刻直接直衝向納夏手中的黑色書籍。

 

直到四處再次恢復平靜,納夏拿起手中的書想也沒想的就走了出去,在他走到門口時,在房間內的另一人出聲了。

 

「……陛下,應該也夠了。」

 

夠了?納夏沉默不語,只是緩緩轉身、看著對方。直到看見他的目光後,他的臉色更是凝重。

 

「本王做事自有分寸,不勞愛卿費心。」

 

「但陛下,這已經不能算是愛,而是囚禁了不是嗎?」擅自加注、打著愛的旗號,囚禁對方另一半的靈魂……這樣的事情也已經過了好幾年。

 

「你是在捨不得切斯夫羅?」

 

「沒這回事。」

 

「本王明白你在想什麼,加奈多。」他的神色一沉,目光銳利的直視對方。「別輕易妄想挑戰本王的底線,本王已經做很大的讓步了。」

 

「屬下從來沒有這麼想過,但陛下,」加奈多不卑不亢地挺直背脊。「珍重現在擁有的,別再拘泥過去。」

 

「不可能。」納夏鐵青了臉,失去了以往的從容。就算他已經從加害人身上加倍地付諸傷害,但仍然填滿不了他內心的空洞。

 

只要闔上眼就能想起他臨死前的慘狀,沒有辦法傳達他的聲音,從他的眼神裡也可以深刻的明白他對他的恨意,他當時是多麼的深信神……但祂卻有聽到或給予任何的回報?

 

沒有,什麼都沒有。他只能無能為力的看他從痛苦中死去,連拉住他的手的資格也沒有。那麼就算他現在墜入黑魔法的深淵,也要將他再次帶回到自己的身邊。

 

「這本書……還有容器,本王都會帶走。」

 

「陛下,縱使記憶誘導告段落,但現在的時間入皇宮並不適合!」

 

「本王自會拿捏考量,走了。」納夏頭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間,留下加奈多一人。

 

他默默地嘆了口氣,眼底劃過了無奈,隨後走在納夏的前頭,走出了暗房、朝著切斯夫羅的房間走去。

 

 

 

 

這一晚十分的不平靜,無論他在床上如何的翻來覆去就是無法安穩的入睡,穿著一身輕便睡袍的切斯夫羅下了床,走到陽台旁的藤椅那靜靜的坐著。

 

腦子裡想到的都是昨日發生的事情。加奈多的吻,那房間帶給他的既視感,以及不明的心痛……或許記憶全部不記得,照著加奈多的說法是輕鬆了不少,但身體……他垂下雙眸,看了自個兒的雙手。

 

身體似乎有著無法言喻的抗拒,對於這樣的事情感到相當的痛恨。深陷在自己思路中的切斯夫羅,完全沒有意料到房門已經遭人開起,一前一後走進房內的兩人先是到臥床那看了人發現不在後,接著在房內繞了一圈來到陽台的位置。

 

從黑夜的布幕中,掀起一道白色的簾幕,溫和第一道曙光透過陽台的窗台灑進屋內,照在切斯夫羅的身上。

 

那頭耀眼的柔順金髮,瞬間顯得閃耀更加有光澤。切斯夫羅下意識的迴避陽光,卻也在瞬間發現屋內多了兩道熟悉的人影──

 

「陛下、爵士,二位日安。」

 

納夏看了他的樣子,不禁挑了挑眉,「愛卿一整晚沒睡?」

 

切斯夫羅一邊站起身子、走向納夏的面前行了禮。「是的,陛下。」垂下的目光突然看了納夏手中的黑皮書,身子頓時愣了愣。

 

「本王是今日要來接你回去的,你怎麼想?」

 

「……陛下決定怎麼做,切斯夫羅就怎麼做。」

 

沒有太多情感的傳達或流露,他只是這樣乖順的依照他的指示行事,作為容器這樣的他應該是相當完美,但是他絕不自覺得感到煩躁。握著書的大掌忽然用力的掐著,卻一時間語塞不知該說什麼──目光迅速的在他身上暼過後,開口問道:「本王給你的銀墜呢?」

 

銀墜?話題轉變得太快,切斯夫羅愣了一會兒。「感謝陛下出借銀墜給切斯夫羅,是該歸還的,請您稍後。」話一說完,他即刻轉過身走到床邊的床頭木櫃旁,拉開抽屜、將躺在裏頭的銀墜小心翼翼地取出,捧著回到納夏的面前。

 

「陛下,請您收下。」

 

他抬起另一手卻騰在半空中,眉頭不自覺得越鎖越緊……為什麼……竟然有一種被拒絕的懊惱和煩躁!

 

「陛下?」

 

納夏目光順著看去,對方帶有疑問的口吻,表情明顯疑惑。「……東西先替本王收著,馬上跟本王回去。」

 

切斯夫羅愣了好一會兒,「……遵命。」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他似乎一時間無法現在的行為。捧著銀墜的他走向站在房間另一處角落的那人,卻始終與他保持小段的距離。「爵士……」

 

「路上小心。」

 

「嗯。」他抬頭看見對方那雙碧綠的雙瞳愣了良久,隨後眉間舒展、輕柔的微笑。「你也是,感謝這段時間的照顧。」

 

加奈多忽然間伸手扣住切斯夫羅的手腕,壓低身子將臉靠近他的耳際。「……別太相信陛下。」

 

──什麼意思?

 

切斯夫羅立刻抬起頭,瞬間四目交接,他卻從他的眼底看到了擔憂……「加奈多你──」

 

「之前我沒做到的,這次我一定會履行。」

 

凝望的那雙碧綠雙瞳,比起以往的冷漠有著對立的情感……切斯夫羅頓時視線模糊了,直到他覺得眼眶一熱,淚水早已奪眶而出。

 

他有些錯愕地碰著自己的淚水,又來了。這是第二次。但這次的情況他似乎有股無法言喻的直覺,如果這次沒有把握問清楚,或許他就很難在往後的日子得到答案──他伸長雙手向著加奈多,原本握在手心的銀墜也隨之掉落在地毯上。

 

「對我的承諾是什麼?告訴我你到底虧欠我什麼?」

 

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介入在他們之間,俐落的動作一個箭步將他帶離加奈多好幾步的距離,而加奈多的神情也隨著他們之間距離,情感的溫度似乎也退回了原點。

 

那雙長了薄繭的大掌勾起食指,輕輕地擦拭他眼角殘留的淚水。「本王明白你捨不得離開加奈多爵士,但你要記得,你是本王的。」

 

納夏的語氣不輕也不重,但這些話也不像是對切斯夫羅說,而是對他目光落在的目標喊話。加奈多抿了抿唇,「屬下去準備車馬。」

 

切斯夫羅在納夏的懷抱禁錮下無法動彈,目光只能盯著他離開房門的最後身影──倏然間,他的下顎被納夏掐住,命令式抬起對向對方冷冽的目光。

 

「你們剛在說什麼?」

 

……不要相信陛下。在恐懼的同時,心底卻回響起了這句話。切斯夫羅抿直唇,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要對本王說謊,愛卿。」說話時他的指尖力道也逐漸加重。「欺瞞本王不是件好事,你該明白的。」

 

切斯夫羅因為納夏身上散發出的肅殺之氣,不自覺得身子輕微顫抖,像極了受到驚嚇的小兔子,看在納夏的眼底卻更不是滋味。

 

這樣的他無法控制,甚至──根本不知如何控制起。這樣的人他也見得多,為什麼唯獨就只有他會讓他心底產生迷惘、煩躁!直到聽到對方疼痛的低鳴後,納夏頓時停住了手邊的動作。

 

目光有些恍神地看著切斯夫羅──納夏牙一咬,鬆開扣在他雙頰的單手,下刻彎下腰,將掉落在地面的銀墜撿起,隨後的動作卻著實地嚇著切斯夫羅。

 

他握著銀墜的鍊子,分別一左一右地繞過他頸間的兩側,將銀墜再次帶回到他的胸前。「……抱歉。」

 

「陛下……?」切斯夫羅有些驚愕了。

 

納夏並沒有理會他,而是轉身就往房門的方向走去。愣在原位的切斯夫羅看了他的身影好會兒後,忽然察覺不知在什麼時候被他扔在一旁角落的黑色外皮書籍。

 

那本書是剛才陛下手中拿著的那本吧?切斯夫羅快步走到書旁,彎腰直覺就是想將書給撿起。倏然,一股黑色的電流像是排斥般的打掉他接近的手!

 

「嗚!」疼痛的瞬間切斯夫羅將手抽回。怎麼回事?

 

「愛卿?」原先要走出門的納夏回過了頭,看見他站在那,並用左手包覆著右手收在胸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地上那本的書!他立刻一步併兩步的走到他的面前,拉出他的右手。

 

原本白嫩的掌心瞬間紅了一片,還有些微滲血的情況──灼傷?這是排斥?

 

納夏面色凝重地看著傷口後,雙手將他的手給包覆住,隨後嘴邊輕輕吟唱著咒語,隨著他哼唱的聲音越是輕快,被他包覆的雙手則開始散出點點螢光,直到他停下唸咒,光線逐漸淡化。

 

納夏凝望切斯夫羅被灼傷的右手,滲血的情況已停止,手邊似乎也多了一道淺淺的薄膜包覆著。

 

「陛下,這不礙事的。」切斯夫羅驚訝了下後,立刻將手給抽回。垂下眼眸看著剛在被他護住的右手,沉默良久後,「謝謝您,陛下。」淺淺的微笑。

 

納夏看到他的神情不自覺得一愣。難道將他的靈魂一半推給惡魔後,會有這樣性情大變的情況?他現在的態度,這樣的表情以往不曾出現過,或者加奈多──納夏的神色一沉。他有動過什麼手腳?

 

他看著納夏神情瞬間冷如冰,與那雙黑瞳四目交接時,心臟卻有一股被冷空氣包圍的感覺。「陛下?」

 

聽到切斯夫羅的聲音後,納夏倏然換了個神情,那股陰森肅殺的神情蕩然無存。「愛卿還好嗎?」

 

但他卻在那時有股無法言喻的惡寒。切斯夫羅勉強地笑了笑,「切斯夫羅沒事,還勞煩到陛下您親自替切斯夫羅療傷,感到萬分抱歉。」

 

「小事。」納夏彎下腰拿起書站起身後,斜睨了切斯夫羅。「既然沒事,那就直接回皇宮了。」

 

「好的。」

 

切斯夫羅默默地跟隨在納夏的身後走著,目光卻流連不已地望著他經過的每一處,甚至是小小不起眼的角落。在這裡,有太多無法解釋的事情……他醒來後所有的記憶遺失,但這個身體卻對這個環境有著強烈的排斥,他的身體反應告訴他還有許多事情,都被抹滅隱藏起來,而這個關鍵會落在加奈多和陛下的身上。

 

如果要更能夠透徹的了解一切的話……

 

「你還要派這個人作為愛卿的總管?」

 

切斯夫羅聽了納夏略帶諷刺地問話後,立刻抬頭看了。站在宅邸的大門前是加奈多和他的從屬。

 

「屬下認為這並無任何不妥。」

 

「你認為本王會答應?」

 

「不得不答應。」加奈多那雙碧綠的瞳眸隨即鎖定納夏的黑瞳。「陛下,屬下相信派賽特到子爵的身邊,無論對陛下或子爵,絕對有利無害。」

 

為何不說是為了安插眼線呢?加奈多。納夏嘴角勾起。「愛卿覺得呢?」

 

站在旁的切斯夫羅看了加奈多後,隨即看向納夏的側臉。「這段時間也多虧加奈多爵士的細心照顧,如果爵士願意、陛下也允許的話,那麼請讓賽特來到切斯夫羅的身邊。」

 

倏然間,小小的火花頓時間引燃,瞬間熄滅。納夏的眼眸中染上怒火,冷睇切斯夫羅,隨後保持往常不帶任何情感的微笑著;加奈多略帶欣慰地看著他,溫和不像往常的他。

 

「好,走了。」

 

「是,陛下。」

 

兩道聲音不約而同的響起。

 

 

 

 

再回到皇宮的這一路上,馬車內靜謐,安靜的彷彿沒有人存在似的,但實際上他和陛下兩個人,只是睜著一雙眼的切斯夫羅在偏暗的車廂內,只能乖巧地坐著不動。

 

車窗的附近用黑色的幕簾遮蔽陽光,這個時間的陽光毒辣,切斯夫羅看了車廂的空間雖說不大,可以再讓兩個人進來應該不成問題,但因為禮節的關係無法讓賽特他們進來……或者,這途中是否有陰涼處可讓他們休息些?

 

切斯夫羅抿了抿唇,掀起黑色簾幕的一角,陽光的刺眼光線倏然間灑入,將灰暗的車廂內瞬間照亮,光線不偏不已的灑在靠在他肩上休息的納夏。

 

他皺緊了雙眉,雙眼對向那道光線不自覺得瞇成一條線,有些不愉快。「……你在做什麼。」說著,將抬起手將切斯夫羅扣在簾幕旁的手抽走,讓簾幕再次垂落,四周恢復先前的灰暗。

 

「陛下,外頭也快正午了,是不是要稍微找個陰涼的地方休息一下?」

 

「嗯?」休息……納夏想也沒想的就伸長手向簾幕,拉了個小角落看去……陽光真的很刺眼。隨後敲了前方靠近車夫位置的木窗。「到哪了。」

 

「回陛下,現在已經看到皇宮的護河,正準備要進去了。」

 

以這樣的距離大概推測還需要一個小時左右的路程,納夏側臉看向身旁的切斯夫羅,那雙湛藍的瞳眸與他對望了好一會兒,在對方的眼神裡他看不到如往常的般怨恨,空洞……有的也只有純淨的色澤,是真正完美如天空色澤般的湛藍。

 

「嘖。」納夏有些焦躁的吒了聲,「改道去旁邊的樹林休息,半小時候在出發。」

 

「是。」

 

在車夫的回應後,整台車的方向隨後往右側的方向移動。已經清醒的納夏坐挺身,深邃的黑瞳靜默的直視前方,卻陷入了思考。

 

他不明白他的個性會因為一半奉獻給惡魔後,就會整個性情大變?依照加奈多所說,如果是當時記憶也隨著半個靈魂被抽離,那麼現今在他面前的則是他最原始的面貌?

 

不,如果真的如此,或許有可能是他在儀式裡動了什麼手腳……那傢伙……想了想納夏的臉色更是一沉。

 

「……謝謝陛下。」

 

沉默許久的車廂內突然傳來另一人的聲音。納夏抬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謝什麼?」

 

「感謝您體恤。」

 

「他們可是本王的子民,這些必然的不是嗎?」

 

切斯夫羅微微地笑了。「是的。」他不是很清楚為什麼加奈多要他留意陛下,雖然從一開始他和他接觸時,心理有恐懼,甚至因為他身邊散發的肅殺氣息也令人產生畏懼,但該是溫柔、細膩的地方也沒有遺漏掉。

 

雖然他的身體本能告訴他,對他還是有所恐懼,但另一方面卻不自覺地向他靠近,像這樣的人不應該是什麼惡人的……才是。

 

他們休息了一會兒後,隨後再次啟程進入皇宮,直到正式進入皇宮內部,他和納夏穿過複雜的長廊,沿路的華麗花園和造景令人無法移開目光,和加奈多宅邸裡的簡約相比,這裡太過分的華麗。

 

也許正因為這裡是整個王國中心,位居首領獨有的專有美景……但儘管如此,他還是……喜歡那份簡單的純淨。

 

隨著他們的步伐一步步向前,位於東方的那座高塔距離逐漸近了。切斯夫羅心理同時也掀起了些許的不安。

 

在路途中,隨侍在納夏身旁的他走著,通往東塔的路似乎比想像中的還要寬敞、還要看不見底。

 

路上經過可見的人也越來越少,最後來到東塔的正門時,厚重的鐵門緊閉著,聽了前頭領路人的呼喊,那扇門像是回應許久未回的主人似的,緩慢地由外往內打開。

 

牢籠……湛藍的瞳孔裡顯得有些空洞,他對於這個地方雖然陌生,卻又打從心底有股熟悉及厭惡。

 

早已邁開步伐走近塔內的納夏聽了身後沒有隨行的腳步聲,他回頭看了痴痴站在原地沒有移動半步的切斯夫羅,嘴邊勾起笑。「捨不得加奈多爵士的住所?」

 

切斯夫羅目光對向納夏,看了他不帶任何情感的笑,胸口不由自主的抽痛一下。「回陛下,沒這回事。」回敬了微笑後,抬起跟著走進塔內。

 

他們倆個靜靜的前進,沒有交談,一前一後的來到位於塔頂,他切斯夫羅的房門外。站在門前的切斯夫羅看著被擦拭到發亮的金色門把,伸出了手卻遲遲沒有握向門把,只是停在半空中──不想打開。不要打開那扇門!

 

心中強烈的恐懼讓他無法下任何動作。

 

「陛下──!」切斯夫羅驚訝地大聲呼喊了。

 

納夏抓著他躊躇不前的手,朝向門把過去,顧不著他的反抗硬是開了緊閉的那扇門。

 

映入他們眼簾的是熟悉不已的房間。在門旁附近擺放與人同等高的潔白花瓶,上頭用金畫著象徵國家的火鶴花,還有幾朵花綻放;桃木書桌上放了幾本書籍,還有閱讀到一半夾著一片押花隔著,保留他之前最後離開房間時的模樣,一頁也沒有被人翻閱或更動過;風透過微開的窗吹了進來,朝著他們迎面撲來。

 

在這個乾淨簡樸的房間裡,看不到任何過分奢華的擺設和飾品,但同時這份簡單和乾淨,卻也讓切斯夫羅心底重新蒙上哀傷的色調。

 

他不再做任何掙扎,任由納夏從後將他抱在懷裡;而他將臉埋在切斯夫羅的頸肩,鼻尖嗅著從他身上與髮梢傳來的清淡香氣。

 

──回來了。

 

同一句話在兩個人的心中同時響起,但溫度卻有截然不同。切斯夫羅靜靜地凝望這屋內,鼻尖聞著火鶴花散發的清香,心情卻是無比的沉重。

 

「……在害怕什麼?」

 

害怕?切斯夫羅順著聲音抬起頭,看了納夏的臉,那雙冷冽的黑玉緊凝望著他,健壯的雙臂將自己緊箍在他的懷中。他的身體……在顫抖?

 

「沒什麼,陛下……」

 

「本王說過厭惡這樣的態度。」納夏皺了皺眉,放開懷抱後起身走到純白沙發椅坐了,翹起單腳,「過來,本王需要好好和愛卿談談不可了呢。」

 

切斯夫羅的腳步躊躇了,在第一時間並未踏出第一步,湛藍瞳眸裡倒影的身影,眉頭更是不禁再次的深鎖。

 

「切──」

 

「陛下。」他主動打斷了納夏的話,抿了抿唇,扯起一抹苦澀的微笑。「切斯夫羅明白的,只是……能否給切斯夫羅一些時間去適應。」

 

……給時間?一股心煩氣躁的情緒升起。納夏挑了挑眉,隨後長腿一跨,步伐一步併兩步旋風似的來到切斯夫羅的面前,大掌掐著他的下顎、挑起。「每個人都要本王給時間,那麼本王的時間又該向誰討?」

 

從容的笑靨在現今壓迫的氣氛當中已不復在。如此失控的納夏……那副神情顯得猙獰、焦躁不安,同樣強烈的恐懼籠罩在切斯夫羅的心頭。

 

「……陛……陛下……」下意識的雙手不斷抓著納夏的大掌,隨著對方的力道逐漸加重,切斯夫羅的呼吸也開始急促。

 

憤怒蒙蔽雙眼的納夏,忽然覺得手中的那人掙扎的幅度變小,漆黑的黑瞳看了一眼對方逐漸泛紫的雙唇──他鬆開掌心的同時,另一隻手將癱軟無力的對方撈起、靠在自個兒的身旁。

 

啟了唇,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能夠明白的感受到懷中的人畏懼他,這和之前的畏懼有所不同……納夏將切斯夫羅打橫抱起、放在潔白的床褥上。沉著的眼眸凝視了他好一段時間後,納夏一句話也不說,頭也不回地離開房間。

 

隨著房門關閉的那一刻起,切斯夫羅往側邊一躺摔在床褥,雙手略帶顫抖地碰觸剛才被緊緊掐住著位置……

 

──那一刻,是真的想殺了他……

 

那股殺意是赤裸裸,讓人無法忽視。

 

切斯夫羅閉起了雙眼,整個人蜷縮起來。

 

既然對他有殺意,為什麼又要把他接來;為什麼又要在最後流露出那樣的眼神……

 

「子爵。」

 

聽了聲音,切斯夫羅緩緩睜開雙眼,湛藍的瞳眸望向對方,裡面潛藏些許的迷惘和疑惑。隨後勉強的扯起抹微笑。「我沒事。」

 

這句話到底是說給誰聽的?賽特看了他的模樣,握緊了拳、輕嘆了口氣。「一路上的顛簸,是否要屬下替您準備晚膳?」

 

他輕輕搖了搖頭,趴伏了回去。「不必了,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是……」賽特走向了房門,指尖要碰觸到門把時停住了動作,「若您有任何吩咐請您儘管說,屬下會隨伴左右。」

 

「嗯,到時再麻煩你。」

 

聽著再次關閉的門聲落下,掛在臉上的笑靨也隨之消失。

 

 

 

 

「子爵,晚上大典用這個白袍作為服裝您還喜歡嗎?」

 

昔日寧靜的東塔今日熱鬧非凡。許多來自其他貴族的贈禮送到了他的房門外,外頭走動的貴族、納夏在西塔的夫人們更是一個接著一個的進來拜見。在他被納夏接回皇宮的隔日後,由納夏對外正式發布了他的存在,他的消息透漏給所有的貴族成員。

 

回到這才短短的三日,就馬上有接見晚會呢……

 

切斯夫羅伸手輕碰了潔白的長袍,在衣領刷了一圈稀有銀狐的毛皮製成的圍巾,溫和且柔軟,頂級布料製成長袍似乎為他量身打造,襯托白皙的肌膚及如日輪般明亮耀眼的金髮。

 

「很美。」

 

「是啊,穿在子爵的身上會顯得更美呢!」宮廷禮師笑著附和。

 

切斯夫羅瞥了對方一眼,看了她動作後他自主的將手抬起,像著漂亮的娃娃般讓人將一層又一層華麗的衣物搭在他自個兒的身上,一只雕刻成火鶴花的手環捧到他的面前。

 

「這個是……」

 

「這是陛下派人先送來給您的,子爵。」

 

──手環。切斯夫羅揚起一抹苦澀的微笑。「陛下還真有心。」

 

「小的來幫忙子爵您戴上。」

 

他沒有回應上半句話,只是伸手將手環拿起後,輕放在自己的左手腕上,黃銅鍊子一圈又一圈的繫在他的手腕。

 

在打理過後,切斯夫羅金色的長髮不再隨意披散在身後,而是規律、整起的束在腦後,潔白的套裝顯得他的潔淨,彷彿就像聖堂壁畫上的天使般聖潔。

 

「子爵,請您稍後些,陛下晚些時間會派人來迎接您前往。」

 

「知道了。」

 

守在房門外的賽特看了聚集在房內的禮儀師們退出後,抬手敲了敲房門,側身走了進去。

 

「子爵。」

 

切斯夫羅聽了聲音,原先坐在窗前凝望外頭的他回過頭,抬起了左手,金屬銅鍊的摩擦聲在靜謐的房內發出清脆的聲響。

 

「我明白也做好覺悟……一直認為沒有自由的這份枷鎖我能夠承受,但似乎錯了。」

 

賽特目光原先凝望著他手上的手鍊,隨後目光看向了他的神情,忍不住一震。雖然依舊微笑著,但表情卻看起來泫然欲泣,帶著輕鬆口吻說了。「這份大禮和束縛過於沉重,我想捨棄、在其他人的眼裡也顯得奢侈吧?」

 

「子爵……」

 

「賽特。」切斯夫羅打斷了他的話,雙眼凝視著對方。「我無法再麻煩加奈多了,也沒有這個權利。」

 

他從瀕死的狀態被他救了回來,他有許多事物都是從他身上獲得,他給了失去記憶、空白的他許多的關懷,縱使他的身體不斷的抗拒這樣的情感,但這些事實仍然無法否認。

 

「我現在要求的,只有將你知道關於這皇宮的事情,」切斯夫羅深吸了口氣,像是做足了心理準備。「在我到陛下那之前,老實的和我說。」

 

賽特愣了愣。「子爵的意思是指之前在東塔的事?」

 

切斯夫羅點了點頭。「雖然這點我有推敲出一些,但我還是希望能夠從你這邊聽到消息。」

 

「但這些事……加奈多爵士應該有和您提及過。」

 

「不完全是事實吧?」切斯夫羅笑了笑。「我明白你所認定的主人只有他一個,而我,只是他命令下要看顧的人,所以他早已知道我後續的詢問對你下令了是嗎?」

 

賽特否認。「爵士並沒有下達這樣的命令,但屬下認為他不說一定有他的考量,這件事能否等待爵士親自和您告知,而非透過屬下這裡……」

 

等他來和他說?還能有這樣的機會了嗎……

 

切斯夫羅思考了一會兒,抿唇,無奈的笑了。「當我踏出這扇門,恐怕也沒那機會了。」

 

「子爵!」

 

「算了,既然本來就不帶任何記憶,又以非人類的方式重生對於這個世界來說,本就該是不正常的存在。」湛藍的瞳眸睨向對方,「……走吧,時間也該到了。」

 

賽特看了話說完後直向房門走去,踏出的白色纖瘦人影。他的身形看起來彷彿更加的透明,彷彿……隨時都會從這處消失。他嘆了口氣,踏著迅速、穩健的步伐隨後跟上了切斯夫羅的身後,亦步亦趨的隨行。

 

往正門的路途中,安靜的只有腳步聲迴盪在這碩大的空間裡,一行人沒有任何的交談聲響。象徵切斯夫羅命運的門扉開啟,湛藍瞳眸迎接了外頭斜下照耀的橘紅夕陽,那光線逼著他不得不瞇起雙眼。

 

抬手、光線照耀在他手上的銀飾,透著淡淡地紅光。

 

──面對現實。

 

這句話悄然在他的心中迴響。原本停滯的步伐再次邁開,走入了馬車內。隨著車門的關閉,切斯夫羅的心也沉了下去。

 

 

 

 

來到了碩大華麗的皇宮前,他仰頭看了那對雕刻著火鶴花的門扉,在門開的同時,他也清楚地感受到那些數不盡的目光全朝著他的方向看來。

 

向眼前看去,酒紅的地毯筆直地向前延伸,一直到小階梯的位置。那裡站了個人,與他穿著相同的潔白色調,金亮的皇冠顯得他的氣勢更加強烈幾分,對方抬了手、指尖向著他。

 

頓時,周遭的雜吵聲音停止。

 

「愛卿,來到本王的身旁。」

 

他勾起嘴角。「遵命,陛下。」

 

每每踏出一步,就覺得步伐更是沉重了幾分;他迎接了許多貴族的目光,鄙視、諂媚、羨慕、忌妒、嘲諷,各種惡劣的情緒直白地朝著他的方向過來,這份沉重令他甚至覺得呼吸困難。

 

在他走到了這國家的君王面前,他將自己的手遞向對方的手中,他抬頭看了去──對方滿意地笑了,笑容中充滿了自信,但不是對著他。

 

「也該進行宣誓了。」

 

「是的,陛下。」

 

切斯夫羅聽見身後那人的聲音,身子不自覺得一僵,轉了身過去,熟悉的身影、翠綠的雙瞳與他的視線瞬間交錯後,別過。

 

加奈多單手捧著鑲金邊的厚重書冊,啟唇、吟唱著咒語同時,書冊也被風輕托起。「我加奈多‧都里,以達爾安克羅伊王國第十三任司祭,將以見證人的身份寫下此次的紀錄。」

 

「切斯夫羅‧加爾。」

 

他退了一階、轉正向著納夏,單腳屈膝的跪在他的面前。「是的,吾王。」

 

「眾人的見證,與本王的誓言承諾,在我國母神達爾安的凝視下,切斯夫羅‧加爾,你將獻上你真誠心一心一意的奉獻,」

 

「我切斯夫羅‧加爾,在眾人的見證,母神達爾安的注視下,我將全心全意地奉獻給達爾安克羅伊,」

 

「你的雙手代替本王擁抱那些尚生存在不幸的孩子,給予溫暖;你的憐憫和關愛,適時作為所有人的依靠。」

 

「我宣示,我的雙手願代替吾王擁抱那些可憐的子民,給予溫暖;我將盡微薄之力輔佐吾王,讓吾王將達爾安克羅伊帶領至幸福的彼端。」

 

納夏將掌心伸到切斯夫羅面前,「本王宣示,切斯夫羅‧加爾將成為皇室成員的一份子。」

 

「切斯夫羅宣示,將一心一意只為吾王,不左右於他。」他伸手將自己的手緩緩搭在納夏的掌心。

 

納夏微微收了拳,握了對方冰涼的手,輕柔的將他帶起,「於今日起將正式身為本王的左右的親密子臣。」

 

「切斯夫羅願將生死託付吾王所有。」

 

納夏聽了切斯夫羅的宣言,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那雙湛藍的雙眸再次看向了自己,瞳孔中僅僅存在他的身影。

 

「──以生死的契約締結,」納夏微微笑了。「敬母神達爾安。」

 

在眾人還未從納夏話語中驚醒時,加奈多紀錄的筆早已記錄下最後一個字,失去魔法支援的書冊闔上,緩緩回到他的手中。

 

以生死的契約締結……切斯夫羅愣了好一會兒。

 

加奈多看了手中的書冊,剎那間皺起了雙眉……生死誓約……

 

「陛下……」

 

「怎麼了,愛卿。」

 

「再怎麼說切斯夫羅也只不過是個村民,陛下這個誓約實在──」

 

「你是要本王違約嗎?」納夏始終保持微笑。大掌搭了他的肩,將他輕推向一旁,「你的命一直都會是本王的,無論到哪都是。」快速地在他耳邊呢喃後,向前踏步,在納夏的接下的言行中這場正式踏入皇室關係的宴會很快的開幕。

 

他的耳邊聽不進走到他面前那些人所說的話,耳際旁嗡嗡作響著。那個強烈的宣示用詞,他緊握繫在手上的手鍊。

 

目光看著坐在前方的納夏,高攀不起的那人。才短短日的時間,卻讓他覺得過了一好幾個月般的久。

 

「子爵。」

 

那道聲音將他喚了回來,他側過臉看向對方。「加奈多爵士。」

 

「……回到這裡身體有那裡不適嗎?」

 

「一切都很好,感謝爵士關心。」

 

「那就好。」加奈多他站在他的身旁,兩人沉默了好一會兒的時間。就這樣靜靜地待在這,雖然沒有任何的言語交流,但這時候卻也是令人感到安心和鎮定。

 

「今日過後,恐怕很難像這樣和你肩並肩站在一起。」

 

「是呢,但那些時間切斯夫羅仍會謹記在心中。」突然瞥見他胸前掛著一只碧綠的物品,仔細的看了一會兒後,他微笑著。「你帶著它出來了。」

 

「它?」加奈多順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隱藏在衣襟裡的吊墜,「啊啊……是啊。」嘴角勾起、帶了些許暖意的笑容。

 

「你很滿意這東西切斯夫羅也感到滿足。」

 

「這個才是我的說的話,切斯夫羅。」

 

他不太理解他的意思,抬起頭疑惑看向對方。

 

「現在不必急著明白,」加奈多在舞會即將結束散場前,只是一個移步來到了他的正前方,將所有視線都阻擋在他自個兒的身後,雙眼深深凝望著對方彷彿要將他的身影烙印在心底,「或許我沒有資格說,但請相信我,到某日我會向你訴諸所有,到時,你願意聆聽我的罪嗎?」

 

聆聽他的罪……?切斯夫羅看了他的笑容有些恍惚,他的笑顏裡充滿了苦澀,同樣的他心裡也充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悶。

 

「如果是這樣,我會等。」含笑,切斯夫羅眼神堅定地望向對方。「縱使之後的罪是讓人多麼地無法接受,但我會等,因我相信你。」

 

讓人憐愛的孩子……加奈多拍了拍切斯夫羅的頭。

 

 

 

 

舞會結束早已是深夜。

 

皎潔的月光在漆黑的夜裡顯得特別的耀眼奪目。

 

待在房內的切斯夫羅褪下那些沉重的外袍,穿著了簡便的素衣站在窗前。這樣的沉靜和舞會時的熱鬧截然不同,這樣的月光令他沉醉,無法入睡。

 

他轉身走到床架拿起了銀白的罩衫披掛後,開了門朝著後花園的方向走去。穿越長廊,推開那扇沉重的門扉,花園裡到處都是異常盛開的火鶴花。

 

就這樣他一人,走到了火鶴花群的正中心,靜靜地坐著、仰頭望著月光,寂靜的彷彿與這夜裡,這些花群融合為一體,就算從身後悄悄走來了高大人影也渾然不知。

 

納夏來到了他的身後,望著他身影。瘦小的臂膀看起來相當的纖細,在月光的照耀下,身形顯得有些透薄。

 

他從到他的房裡到了床上沒有找到那熟睡的人影,只是順著沒有關上的窗看了沐浴在月光下的火鶴花後,憑任直覺來到了這裡,就這樣找到了他的愛卿。也不清楚他在這待了多久,只知道他專注的神情從未從月光下移開。

 

想起舞會結束前加奈多和他對話的模樣……納夏心裡五味雜陳地糾結著,不知不覺地走到他的身旁,輕拍了切斯夫羅的臂膀──倏然間他擰起了雙眉。

 

對方似乎有些驚訝地別過頭看向他。「陛下?」

 

「你在這待多久了?」

 

多久?這一問他到這真的沒有想過。切斯夫羅愣了好一會兒像是認真地思考他的問題,頓時整個人被納夏抱起!

 

「陛下!」

 

他急叫了聲,手想抓住對方衣領、想起對方的身分卻止住動作。

 

將他整個人抱起後,納夏才發現那雙光滑的裸足沾滿了泥。「夜深你在外做些什麼呢?愛卿。」

 

「呃……一時間無法入睡,想來外頭走走。」

 

「你還敢一個人獨自行動?」納夏頓時間有些惱火。

 

面對他突如其來的怒火,切斯夫羅覺得一頭霧水。「……之前,發生什麼事了嗎?陛下。」

 

被他這麼問,納夏反而愣一會兒,隨後深呼吸嘆了口氣,「什麼事也沒。」既然他什麼都不記得對他或許是好,看了對方越趨疑惑神情,納夏淺笑了,「今日你和加奈多說了些什麼?」

 

「只是禮貌性的問候,陛下。」

 

「是麼。」納夏隨興的突然抱著他坐在火鶴花叢裡,將他圈在自個兒的懷裡。

 

「陛下?」

 

「正好,」納夏打斷了切斯夫羅的話,僅只是仰頭看著月。「這時間本王也無法睡,你就陪本王打發時間吧。」

 

「這不太好吧,陛下……」他認為這並不太妥當。「陛下貴為一國的君王……」

 

「我也是人,也是需要鬆口氣。」黑玉雙眸用餘光掃了對方的神情,輕柔的收了收雙臂。「你也是,這裡只有你和我,不用太拘謹。」

 

「陛下……」他仰頭望著那人的側顏。

 

「你畏懼我嗎?」

 

切斯夫羅愣了愣。「……什麼?」

 

「你害怕我嗎?」納夏沒有看著他,目光依舊望著夜空中的月輪。

 

他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他也無法揣測他內心在想什麼。只是像這樣一直充滿自信的國王,竟然會說出這樣的發言令他覺得訝異。面對他這樣的詢問,他自己又該怎麼回復……一時半刻他也回應不出,沉默了好段時間後,忽然聽見對方傳來低沉的自嘲笑聲。

 

「回答不出來了嗎……我想也是。」納夏嘴角揚起,眼底卻沒有含任何笑意。

 

忽然有一隻冰涼的手搭在他的右頰,順著這手邊傳來的冰涼溫度,他有些微愣的緩緩低頭看去。

 

「抱歉陛下,切斯夫羅沒有馬上回應您。」他看著納夏淺淺的笑了,「切斯夫羅思考了好一會兒,或許有可能會被降罰,但還是坦誠地說了。是的,我畏懼著陛下您。」

 

看了他的神情一會兒,沒有任何的驚訝和波瀾,黑色的雙瞳只是單純凝望著自己,似乎等著他接下來要說的話,切斯夫羅深吸了口氣。「切斯夫羅沒有之前的任何記憶,但身體的本能讓切斯夫羅感到畏懼,陛下的言行、陛下的想法……」

 

「……所以現在的你,想逃離這嗎?」

 

「是的。」

 

──果然。納夏雖然深知會有這樣的結果,但身子仍不由自主的一顫。

 

今日的陛下果然有點奇怪。切斯夫羅看了他的神情好一會兒,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樣毫無自信的神情是他第一次見到的。「陛下您身體不適嗎?」

 

「……我?」他聽了他的詢問,納夏搖了搖頭。「沒這回事。」

 

「如果可以的話……」切斯夫羅深吸口氣後,「若不介意能夠和切斯夫羅說說嗎?雖然切斯夫羅沒辦法給什麼實質的建議……」

 

納夏詫異的看向對方。「就算畏懼著我也要聽我說?」

 

切斯夫羅點了點頭。

 

真是個好孩子……冰封已久的內心似乎流入一股暖意,納夏嘴角淺淺一勾,「你會後悔的。」他將臉埋入切斯夫羅的頸肩,嗅著他身上自然而然的淺淡香氣。「現在只要讓我這樣抱著你就好。」

 

「陛下?」

 

一聲輕輕地試探,對方卻沒有任何回應。只是環抱自己的那份重量逐漸加重……不是吧……切斯夫羅臉色漸漸的刷白,「陛下……陛下您可以回應切斯夫羅嗎?」

 

沉默了好段時間,他在自己的耳際邊聽見了一道平穩的呼吸聲。切斯夫羅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能乖巧地待在那一動也不動的,望著月輪迎接下一個日出。

 

等切斯夫羅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回到自個兒的房內。他什麼時候睡著的?

 

他眨了眨湛藍的瞳眸巡視著四周後,緩緩地步下床,原本開啟的窗戶如今被人關起,今日的天空似乎蒙上一層灰雲,沒有刺眼的日光似乎覺得身體比較輕鬆了不少。

 

叩叩──

 

「請進。」切斯夫羅一邊回應著、一邊回頭看向門方向。

 

站在門邊的賽特恭敬的一個欠身。「子爵,日安。」

 

「是你送我回來的?」

 

切斯夫羅一問完,看見對方愣了一會兒後搖了搖頭,下一秒即意識到昨日的事情,還有那位異常的陛下。

 

「陛下有令,吩咐若子爵您醒了,請您到他的書房一趟。」

 

「明白了。」

 

賽特看著切斯夫羅平靜的走到床沿,他摸不透他的內心在想些什麼。昨日在後花園的情況他全部都看在眼裡……明明都看在眼裡但他怎麼做就是不明白,陛下的反應和態度,有別如往常,令人起疑。

 

那時,若無其事地和子爵在一起,兩人沒有任何的丁點摩擦……

 

賽特熟練的替切斯夫羅扣上衣領的最後一顆扣子,抽出擱置在旁木櫃上的絲帶,輕柔的繫在切斯夫羅的領間。

 

事後走向門邊將門先行推開,微低下頭。看著切斯夫羅的身影從面前經過。「……子爵。」

 

「怎麼了?」切斯夫羅回過頭看了賽特。

 

他還是決定出聲叫住他了啊。賽特暗自嘆了氣,抬起頭目光專注地凝視著他,「這樣說雖然踰矩,這次的陛下的命令您如果想迴避的話……」

 

「你會跟我去的對嗎?」切斯夫羅打斷了他的話,看著他微笑著。「既然如此,我根本就不需要畏懼。」

 

「子爵……」

 

他看著切斯夫羅對著他淺笑,別過身,邁開步伐向著大門的方向走去。他看他的樣子似乎想通了什麼,亦或者是因為沒有了過去的包袱,所以顯得格外的輕鬆。

 

……儘管如此,但願別再次受到傷害。賽特輕嘆了,隨後無聲的步伐飛快地追上切斯夫羅的身影。

 

 

 

 

「我受陛下的命令前來。」

 

他走出了囚禁的東塔,來到皇宮後院的中央領地,該區域與自己所住的東塔不同,富麗堂皇的奢侈程度更加有別,但在這樣炫麗的外殼下,住在裏頭的人真的也會因此的滿足嗎?

 

他對著在深紅門扉前的守衛釋出自己的徽章,等著對方回送審核後,沒多久的時間緊閉的門扉開啟,兩排的守衛整齊劃一、長槍朝地有力一敲。「歡迎切斯夫羅子爵大駕!」

 

這一聲,讓切斯夫羅愣了一會兒。隨後一句也不說的直直走了進去。在大門迎接他的人是一位衣著筆挺的中年管家。在切斯夫羅還未開口時,對方早他一步說道:「恭迎切斯夫羅子爵。陛下吩咐若您前來,請您先移至茶廳休憩。」

 

「好的。」對方的冰冷語氣似乎表達了他不歡迎的意味。沿路上,一堆人對於他的到來指指點點,但又礙於他的身分無法太過直率的表達想法。

 

也是呢,切斯夫羅自嘲的暗自笑了。他的身分本來就特殊,並非真正握有實權,有的……也只不過是向西塔的那些夫人一樣的身分,唯一差別僅僅為他的性別。

 

他隨著管家的指引,走進了茶廳的房內,碩大的房間內僅只有擺放幾張小圓桌,其餘空曠的空間顯得寂寞。

 

「唉呀,這不是子爵嗎?」

 

聽了那聲帶了些許輕視地女聲,順著音源看了過去。那身搶眼的酒紅禮服,烏黑的長髮以誇張的造型盤起,這付打扮他在舞會中有見過,似乎也隱約記得她的名字……「莉朵夫人。」

 

「子爵還記得莉朵呢,莉朵還真是感到榮幸。」

 

「哪裡的話,」切斯夫羅輕柔的微笑帶起,「只要是陛下身旁的重要人士,切斯夫羅就算因禮也必須要完全記得。」

 

看了他這副雲淡風輕的微笑,眼底裡似乎也沒有當時那般充滿敵意的神情……莉朵愣了好一會兒──怎麼回事?

 

雖然這股違和感在前幾日的舞會就已經有稍微的感覺到了,但這次的狀況更為明顯。她顰了眉。「子爵還記得莉朵初次叨擾之事嗎?上次還多虧您的照顧呢。」

 

初次叨擾?照顧?切斯夫羅有些茫然地皺起眉,難不成先前有和這位莉朵夫人有交集?聽她的語氣也察覺不出當時狀況是否好或不好……他微側身瞄了身旁的賽特。

 

意識到切斯夫羅的求救後,賽特抿了抿唇,端了杯茶來到了切斯夫羅的面前,壓下身子在他耳邊喃語。「聽說屬下來之前您和莉朵夫人有些糾紛。」

 

有糾紛?切斯夫羅詫異的挑了眉,對方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樣對方可能不安好心啊……但他真的沒想到為什麼會有糾紛?他接下賽特端來的茶水,淺啜一口,有些為難地看了她一眼。

 

「子爵?」

 

「莉朵夫人累了嗎?來一旁稍作休息吧。」

 

他打著笑臉對著莉朵,看著對方一臉狐疑的看了自己,深自覺這樣的狀況似乎已經在對方心理產生疑惑了。看起來不太妙。切斯夫羅隨著對方步調走在後頭,隨後在兩張沙發停下休息。

 

看樣子他似乎不記得之前的事了?但不應該是這樣……莉朵有些不解。「子爵,感謝您不計較莉朵的過錯,還願意這樣以禮相待。」她靦腆笑了,指揮身旁的侍僕端了茶點來到他們前的小圓桌。

 

「剛才有吃過那道點心口味還不錯,也請子爵嘗試看看。」

 

切斯夫羅看著對方態度,才過了一會兒時間,態度轉變好快!似乎這個規矩不接受也不行啊……「感謝莉朵夫人了。」硬著頭皮拿了一塊茶點,精緻典雅的造型是御用的宮廷廚師所製國花造型地茶點。

 

既然在陛下的茶室出現,就不至於有太超過的情況發生吧。他淺嚐了一口後將食物放在純白的碟子。「感謝招待,實在非常可口。」

 

「聽到子爵這麼說,莉朵也感到很開心。」她頓了頓,「是說,事前聽說子爵生了場重病,最近身子可好嗎?」

 

切斯夫羅微笑回應。「多謝關心,沒有大礙的。」

 

「但莉朵看子爵的臉色還是有些慘白呢。」她單手拖著腮。「子爵若不介意,莉朵有學了些治癒魔法,是否能減輕些不適呢?」

 

「不要緊的。」

 

「子爵別客氣呀,這就算是莉朵之前不禮貌的賠罪。」

 

治癒魔法……對於本身的自己應該沒有太大問題才是。切斯夫羅皺了眉,正準備要開口回應時,一旁的賽特伸手橫在他的面前。

 

「請恕小人踰矩,感謝莉朵夫人的關切,子爵目前身體狀況一切良好,加上有陛下指派加奈多爵士的照料,還請莉朵夫人放心。」

 

賽特?

 

「……你算什麼?」莉朵當下蹙眉、滿臉不悅之色。「本夫人和子爵對話,輪得到你這個下人插嘴?」她朗聲喊道:「來人!把這個不懂得禮貌的下人抓起來!本夫人必須教導宮廷禮儀呢!」

 

切斯夫羅愣了一會兒,瞄了一臉無所謂的賽特……這個傢伙!「莉朵夫人,別因這小事壞了興致,若有失禮的地方切斯夫羅向您致歉。」

 

「沒得事呢,只是下人的踰矩,本是該教訓的。」她嘴角揚起,「這也是您教導莉朵的呢不是嗎?」

 

教訓?切斯夫羅臉色漸漸刷白。看了賽特被人從身後扣住雙臂,遭人蠻橫地從身後踹了一腳,狼狽地跪在地上!

 

他腦子裡頓時一片空白……無意識地奔向前,替賽特擋下他人揮下的拳,整個人因為重心不穩踉蹌地摔倒在一旁。

 

這一擊,嚇傻了所有在場的人。

 

「子爵!」

 

賽特不費吹灰之力地掙脫那些人地束縛,快步來到切斯夫羅地面前將他扶起。「子爵您還好嗎?來這休息。」他攙扶著切斯夫羅走到一旁的沙發上休息,仔細地端看剛才被擊中的地方。

 

臉頰上留下一些瘀血的痕跡,嘴角也有些滲血。

 

突如其來的一擊令他現在腦袋裡的思緒糊成了一團,突如其來的衝擊耳朵只聽得見惱人的雜聲,湛藍的瞳眸看了賽特慌張的神情後,淺笑。「沒事。」

 

「子爵您……」莉朵愣了好一會兒,後續的話無法拼湊。突然衝出的情形完全在她的預料之外啊!冷靜點、冷靜點!她掐了自己的手臂,強迫從驚慌中冷靜下來。這也不就是個好機會嗎?

 

她快步走向前,二話不說也不徵求切斯夫羅的同意,一掌就貼在他受傷的側臉……碰觸的當下她驚愕了說不出話來……

 

「怎麼回事。」微慍的聲音從他們身後的房門那傳來。

 

「──陛下!」莉朵驚訝得回過神,轉身,手邊掛著黑玉時從切斯夫羅的頰邊劃過時,閃過了一道紫光;雖然不明亮,但同時切斯夫羅愣住了動作。

 

納夏走到了他們的面前,低頭看了沉默的切斯夫羅以及慌張的莉朵,隨後將目光落在莉朵的身上,「本王說了同樣的事,別讓本王問第二次。」

 

「陛……陛下,妾身……」

 

咚!

 

「子爵!」

 

原因不明地切斯夫羅突然人昏厥了過去,納夏回頭看了去,昏厥在賽特懷裡的切斯夫羅臉色更加死白,彷彿真正沒了生機!他鐵青著臉色箭步奔去,從賽特的懷中將他搶了過去,當碰觸到他的肌膚時,納夏的內心產生了恐慌的漣漪……

 

切斯夫羅的視線裡一片灰暗,直到過了沒多久,身旁多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一點一滴的侵蝕他的身體……他恐懼地揮舞著雙手,『走開!走開!』

 

這到底是什麼!

 

他在死寂的空間裡,摸不著空間的方向只能盲目地不斷奔走。但無論他怎麼地奔跑,那團詭異的影子仍然形影不離的伴隨著他!他也不曉得他跑了多遠、跑了多久,眼前出現了一道華麗的門扉,他沒有時間考慮和思考,滿腦子只有如何離開這個奇異的地方!

 

雙手使勁地一推!入眼簾的場景讓他不自覺地瞠大眼……怎麼回事……這個房裡陛下擁著另一個他,但那個人面色如死灰,似乎沒了任何的生命跡象,在場地所有人都因為這一幕,彷彿止住了動作般靜止。

 

從後頭追上的黑影,緩緩地纏繞上他,整個攀附著,將他包覆在其中。那個黑影雖然仍無法成形,但是聲音──卻清晰可見地傳達給他。

 

『不要有任何掙扎,你就是我,我也就是你……之後要怎麼回到那個身體、如何對待那個罪人,就是由我們來主導。』

 

罪人?那個聲音在說什麼?

 

切斯夫羅沒有了半點掙扎,他只有覺得身體逐漸地沉重,意識以飛快地速度下墜沉淪……突然間,在納夏懷中的他身子輕微地顫抖,睜開雙眼時,那雙熟悉不已地海藍雙眸緊緊鎖定著他自己,嘴邊漾起一抹詭異地微笑。

 

『你……是誰?』

 

對方彷彿聽見了他的疑問,唇邊動了動。『我就是你啊。』

 

就是他自己……對方那個譏笑的神情,詭譎的態度讓他全身起了寒顫,在意識逐漸模糊的情況下,忽然聽見了納夏地呼喊,那個聲音彷彿像是一隻強而有力的手,一把緊緊將他扣住!

 

「振作點!」

 

陛下……?切斯夫羅眼神逐漸渙散,在完全被吞噬的剎那間,他看見了……那個霸佔他身體的那人眼神怨懟地看著納夏;而納夏的眼神,準確地、不偏不倚地看著他自己……

 

莉朵怯生生地看了納夏,他對著沒有站著半個人的方向一聲斥喊。難不成他眼底瞧見了什麼?「陛下……」

 

納夏鐵著一張臉,低頭不語地看著懷中的切斯夫羅。對方的一抹微笑,那麼輕柔的微笑裡夾雜了數不盡訴不清的情感,原先湛藍的瞳眸也悄然的染上一層霧紅,成了迷離的深紫色彩。

 

「納夏。」

 

這樣講話的語調,這樣直接毫不避諱地直喊他的名,這樣的熟悉感讓他的腦中逐漸構成了一個人影。

 

「莉朵打壓地牢,其餘人給本王出去。」

 

「陛下!」莉朵錯愕的大喊,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像是發狂似的朝著納夏方向奔去,下一秒卻被前來的護衛一左一右的架住身體!她不斷地咆嘯哭喊。「陛下!陛下為什麼!妾身什麼都沒有做啊……」

 

「本王說了,出去。」冷冽地指示,惡狠狠地向著在場所有人。

 

賽特看了納夏懷中的切斯夫羅一眼後,「遵命。」面色凝重、旋身,快步離開。

 

碩大的房間裡,安靜地彷彿僅聽得到他們兩個人的呼吸聲。納夏看了切斯夫羅好一會兒。

 

「……陛下。」

 

「你剛才不是叫本王陛下呢。」

 

切斯夫羅微微偏了頭,「是麼?」淺淺笑了。

 

「他去哪了?」他面無表情看著對方。

 

「他?陛下指的是誰呢?切斯夫羅沒有聽懂您的話。」

 

納夏望著他,雖然他嘴邊掛著笑靨,眼底卻沒有飽含一絲笑意。這樣的感覺和氣氛,他熟悉不已……抬手碰觸著對方的臉頰。「為什麼是現在?」

 

他似乎享受著納夏手邊傳來的溫度,白嫩的雙手輕貼在他的手背,將他的手拉到自個兒的唇邊,淺淺一吻。「切斯夫羅不懂您的意思。」

 

「……戴蒙。」

 

切斯夫羅笑容更加的嬌媚,雙手環繞在他的頸肩,整個人撲向前、坐在他的腿上。「他是誰呢?陛下。」語氣冰冷、絲毫不帶任何一絲情感。

 

納夏心底彷彿被針扎過似的,陣陣抽痛。這是他期盼的結果不是嗎?但為何會這樣的難受……他抿唇,微笑。「以前的故友。」

 

「故友嗎?陛下。」他仍然微笑著,但眼底卻潛藏了明顯的怨懟。「既然是以前的故友,又怎麼會將他和切斯夫羅混淆呢?」

 

納夏苦笑,拇指輕點了他的唇,「你真的不知道嗎?」他看的對方沉默像是等他將答案說出來似的……他整個人貼上,雙唇覆蓋上他的唇……

 

納夏褪去了他身上的衣物,細細啃咬著那如雪白般的肌膚,大掌順著他的前胸滑下,探去他的平坦的下腹,指尖輕挑著撫摸著對方。看著對方死白的臉龐,逐漸浮上血色,咬著唇、壓抑自己的聲音,卻難耐地身子不由自主地扭動。

 

「嗯唔……啊……」他能夠感受到他的指尖插入了他的後庭,那股疼痛但是又帶了些許甜膩的快感不斷地侵蝕著他自己,他雙臂摟著納夏的肩頸,擺動著細腰。全身的身子泛起一層又一層的嬌嫩的瑰紅。「快……唔──夠了快……快點……」

 

納夏讓坐在自己的面前,大掌拖著他的屁股,手指順勢從濕潤的小穴在滑入第二指的同時,立即聽見對方的嬌喊了聲,指腹不斷地按壓他的內壁,衝擊的快感讓他亂了神,前端的圓頭滲出些水珠,時不時抵蹭著對方的下腹。

 

「嗯……嗯嗯……」這樣像螞蟻不斷細啃吞噬著他,讓他不斷沉淪的甜蜜,但對方似乎還沒有意願讓他解放,只能乾巴巴的望著他因為慾望而隱忍。「陛……啊啊──陛下……」

 

納夏略加力道握了一下他的分身,原本高漲的慾望瞬間半軟下,在恍惚之間,聽見對方戲謔般的笑語。

 

「本王都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管不住前面了嗎?」他不急不徐抽出手指、褪下自己的衣物,將他翻身背向自己,在從濕潤的小穴插入二指,快速抽插。

 

「呃啊──啊……陛……陛下……快點啊……」

 

納夏俯下身子,舌尖輕舔了他滲出薄汗的背脊,惹得對方身子一顫,原先癱軟的下半身再挺起。

 

「陛下……」

 

「納夏。」他聲音暗啞,下身子已經貼上他的小穴旁蹭著。「……叫本王的名字。」

 

「啊嗯……陛……可是哈啊……」他抓住他不安分的柳腰,不斷的前後在外圍撞擊,下身也被那隻熟悉不已的大掌包覆,不斷地快速抽動。

 

「叫名字,本王懷念這樣的叫法。」

 

「不……唔嗯──」他仰起了頭,大口嬌喘,透明唾液順著他完美的下顎滑落。

 

「快說啊,本王不習慣你的敬語呢。」納夏用理智壓抑著情慾,用自己的前端頂壓著他的後庭,感受對方收縮、傳來強烈的慾望。

 

淡紫的瞳眸情緒複雜的看了他。「納……納夏……啊啊!」在他說出口的瞬間,納夏握著自己碩大灼熱的下身,直挺挺地插入他的小穴裡。

 

酥麻的快感剎那間融化了他的思緒,前端也早已射出乳白的液體。在對方體內一陣收縮的刺激,納夏抓著他的腰際,不斷的前後衝撞。

 

「嗯……嗯!」

 

對方已經無法拼湊完整的話語,全部沉淪在性慾中,直到納夏感受到已經到了臨界點,再次深深插入同時,對方也在體內下腹感覺到著實的炙熱溫度。

 

在高潮過後他無力攤在紅毯上,全身上下的桃紅卻尚未褪去。他輕喘氣著,偏紫瞳眸斜睨著納夏,卻瞧見對方那般無法言喻的神情。

 

「……著實嚇著本王了呢,戴蒙。」

 

「陛下。」佔著切斯夫羅身子的另一人回應了他的話,嘴邊揚起嬌豔笑靨。「你不是殷殷盼著我的回來嗎?」

 

「但這樣的回歸讓本王無法招架起。」

 

「你是想著『我』了?」他笑了手掌輕拍在自個兒的胸前。

 

他攥緊掌心。

 

「那麼──納夏。」戴蒙爬起走到他的面前,「那個人的靈魂上哪去了呢?」

 

「你說呢?」納夏笑了。

 

看他充滿曖昧讓人捉摸不定的神情,剎那間想起那段死前的記憶──他臉色剎時顯得鐵青,「把他的靈魂交出來!」

 

他沒有打算要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派輕鬆的整理自己的穿著。「本王心念的戴蒙,你是怎麼突破限制的?」

 

戴蒙愣了一會兒,隨後嬌媚的一笑。「你認為呢?」

 

「學得可真快啊。」納夏淺笑,將散落在一旁的衣物拎起扔到他的面前,「穿上,本王和你有的是時間,只是個靈魂罷了。」

 

「只是個靈魂?」戴蒙挑了挑眉,勾起嘴角。緩慢且優雅的將衣物一一穿回,「別說的這麼輕鬆,這個靈魂就算是個碎片,也是影響我是否能夠依附在這身體的關鍵。」

 

取而代之……嗎?納夏面無表情的一個失神,隨後看著整裝完畢的戴蒙,撥弄那頭如陽光般燦爛的金色長髮,那雙原本就媲美湛藍天空的瞳眸,此時也染上了些許的紅、成為淺淡的紫眸,不再純粹。

 

他伸長了手,輕柔地碰觸對方的臉頰,只見戴蒙輕閉上眼,側臉、舌尖挑逗地舔了他的指尖,「戴蒙不在的這段期間,陛下可變得溫柔了呢。」狐媚的笑語。

 

「是啊。」納夏笑著,將對方輕摟在懷裡。「可能是在這個位置上,孤單的怕了……」他的願望成了,但他的心卻莫名的空了一塊……

 

「還真是可憐,」戴蒙將臉貼在他的胸前,眼神裡卻閃過一絲寒光。「願母神憐憫你的哀愁。」

 

沉默了一會兒,戴蒙似乎想到了什麼。「對了,納夏。」

 

「嗯?」

 

「找一日將宮廷繪師找來吧。」

 

納夏問著。「找來做什麼?」

 

「慶祝我的重生。」

 

他笑著回應。

 

 

 

 

戴蒙始終站在門邊的那人,那人的目光雖然望著他,卻總覺得和自己的距離遙遠,嘴角揚。

 

無所謂。畢竟那個人效忠的對象本不是他……也不是這個宿主的。

 

那人面無表情地走到他的面前,一個欠身。「失禮了,小的替您更換衣物。」

 

「麻煩了。」

 

戴蒙瞇起一雙眼仔細打量著對方,不可思議在切斯夫羅的記憶裡竟然不存在這個人的記憶……照理說,依照他這樣利麻和習慣的操作,應該是跟在切斯夫羅身邊好一陣子,但卻看不出任何一絲端倪。

 

賽特拿起一條褐色領帶,俐落地在對方地頸上繫了個蝴蝶結後,退了步、再次欠身。戴蒙看了銅鏡中的自己。現在的這個身體,是他重生的道具……既然都取得第一步的先機──「今日的行程?」

 

「回子爵,今日一早暫無行程,直至下午三時有預約繪師的面會。」

 

繪師的面會……戴蒙嘴角微揚起。「明白了。」那麼在這之前他得好好感謝那個人呢。

 

戴蒙不語、二話不說的走出房間,在要踏出房門那刻,他頓了步伐,回頭看了賽特一眼。「下午三時我會回來,至於這段期間,去管理東塔事務暫不用隨侍在我身邊了。」

 

賽特欠了個身。「遵命。」

 

聽了對方遠去的步伐聲後,他緩緩抬起頭,眼中蘊含的神情越來越淡然,隨後也走出了這個純白的房間。

 

戴蒙走往東塔後花園的方向,對向火鶴花圃中心,抬頭、看著那面東塔的石牆,不急不緩地走了過去,手輕撫過繞滿綠藤地石磚,輕輕撥開其中一面石磚上頭刻著一朵火鶴花的標誌。他淺笑著,按壓下那塊石磚後,側旁列出條通往地下地小道。

 

喀喀喀--

 

前往地下地石階,狹小的空間內傳來穩健地步伐聲,但緩慢。

 

走了一段距離後,地底沒了任何光線,戴蒙一個揚手,換了一顆火球在四周照耀著路線。平坦的石板地面上堆積一層層地厚灰,每走一步就會揚起塵埃。戴蒙不急不忙地走著,最後來到一處石板門前。

 

抬手、推開那扇門。

 

眼前的景象和剛才路上滿是灰塵的地洞相差甚遠。富麗堂皇的擺設,鮮豔的大紅地毯和置放在正中間的圓桌,這房內除了他以外,還有兩個人。

 

穿著一身深紅緊身禮服的女子坐在桌子旁,拿了黑衣斗篷服侍者剛添滿的茶,淺淺啜了一口後,回頭斜睨眼看了對方,「好久不見了呢。」

 

戴蒙咧嘴一笑,跨步向著那個女子的方向走去,「時間久到我都不願意去想了。」隨後在侍者拉了張椅子後優雅地坐著。

 

「那,子爵來到小人這有什麼需求呢?」

 

「木樁。」

 

「木樁?」她眼中閃過一絲冷冽,隨後如花般嬌豔地笑了。「這樣的道具正不巧,還需要再兩三日才能獲得,子爵您--」

 

「兩三日?」戴蒙打斷了她的話,逐漸加深地笑容裡卻令人看得發寒。「帕緋的本事不只這些吧?」

 

她愣了一會兒,她將手邊的茶放回桌上。「呵,子爵您太抬舉帕緋了。但畢竟這木樁不是一般輕易獲得的道具,必須沾染滿百人的鮮血才有辦法成為真正有其功效的道具呀。」

 

「妳的手中不就正巧有一個嗎?」

 

帕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卻瞧見他似笑非笑的容顏……

 

「……把我殺了的木樁啊……」

 

「子……子爵……」帕緋頓時覺得全身血液瞬間凍結般似的,連大氣都無法喘一聲。

 

戴蒙看了她的反應,自個兒拉開椅子坐在她身旁,蔥白的指尖輕點了她的手背。「怎麼了?我記得……那日我正巧是第一百人呀。」

 

那個沾滿鮮血的木樁,最後──筆直的插進他的胸膛,一旁站的兩個女人其中一人已死,另一人則是這場交易的女主人,帕緋‧查萊卡。

 

她壓抑著緊張的情緒,輕挪動著手,淺啜了一口茶後將杯放在桌面。「子爵別嚇著帕緋了,那物曾經在帕緋手上沒錯,但……」她語帶保留、抬頭看了對方神情。「現在那木樁確實不在我手上。」

 

「妳認為這樣我會信妳?」戴蒙笑了。

 

「你不得不信。」帕緋站起身,從身後另一頭的房門那有人敲了敲門,隨後走進到帕緋的身旁,細聲私語了幾句。

 

戴蒙看了那個女人的神情眼神閃爍,似乎多了什麼把握似的,隨即目光與他相交後立刻帶起她往常般的狐狸面具。

 

「剛才傳消息來,現下您的隨從正在找尋您呢。」

 

「是這樣嗎?」

 

她笑得燦爛。「是呢,子爵。聽說是有某貴族突然來訪呢。」

 

「那他也應該知道如何應對才是。」戴蒙起身,步步緩慢的走向帕緋。說也奇怪,他隻身一人來到她的領地,兩手沒有帶任何的武器,縱使他精通魔法,但也不至於能夠強悍到哪去……只是,有股不祥的氣息一直圍繞在她的身旁驅散不去。

 

帕緋退了一步、身旁的下屬立刻補向前擋下戴蒙,在他碰觸到戴蒙的同時──

 

突然空間時間彷彿靜止,僅僅只是一眨眼的時間而已,那個人像是斷了線般的重摔在地。而戴蒙卻不以為意的抬腳、直接跨過那個人,來到帕緋的正前方。

 

「放心,還不到時刻……」他抬手搭在帕緋的臉頰,從指尖上可感受到她傳來的恐懼顫抖。一笑。「剛才話說到哪?木樁呢?」

 

他的指間緩緩滑下來到對方雪白的頸部,只見他指尖逐漸緩慢的加重力道……

 

「不、不在我這!」帕緋看了他的嘴角揚起的幅度越趨明顯,但眼底卻不見任何一絲笑意,呼吸越來越沉重的她,反能的反扣住戴蒙的手,「殺了我……你不會有……任何……答案……」

 

「抽掉妳的意識,直接與妳的靈魂對話不就會知道答案了嗎?」隨著他的話落下,令人發自內心感到惡寒的氣息不斷地籠罩在帕緋的周圍。

 

「想知道什麼答案呢?愛卿。」

 

他順著聲音來源抬起頭,紫紅的雙眼中看見的是一張熟悉不已的面孔。「陛下你怎麼來了呢?」但他手邊的動作卻未停下,黑色氣體持續侵蝕著帕緋。

 

「到東塔找不到愛卿,來到暗門卻發現有使用的跡象自然就想到這了。」納夏微笑著看了眼前的這幕,平靜地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的樣子,無視帕緋求救的神情。

 

「聽說你在找木樁?」納夏看著戴蒙笑了不答的模樣,走到他的身旁輕啄了他的臉頰,大掌拍了拍那隻扣住帕緋的手背。「怎麼不跟本王說你想看看那東西呢?給你便是。」

 

戴蒙瞬間冷下臉,「陛下是指……」

 

「對,那東西在本王手上。」納夏直言。

 

戴蒙收到回應的瞬間,鬆開了緊扣在帕緋頸間的手,而得以喘息的她整個人跌坐在地,卻因為恐懼身體不聽使喚無法移動。

 

她能夠感受到上方視線中傳來冰冷的殺意……顫抖的雙手輕碰著自己的頸肩。

 

「愛卿先別急,繪師提早到了,先去花園那等本王,本王很快就到。」納夏看了他那張幾乎快失去理智的神情,輕嘆了口氣,溫和地勾起嘴角一笑。「先過去吧,否則你不會拿到你要的物品。」

 

「……那……」戴蒙冰冷視線直逼向帕緋。

 

「殺了她同樣什麼也得不到。」

 

「……知道了。」戴蒙一個旋身向剛才來的後門方向走去,那抹身影迅速地消失在這房間裡,只留下納夏、帕緋──以及一具逐漸冰冷的屍體。

 

「妳和他說到了什麼?」

 

「帕緋什麼都沒有說──」她抬起頭看見那張俊逸的臉龐,面無表情,眼神寒漠的看著自己。霎那間,全身似乎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惡寒,無比寒冷。

 

「沒有說自然是最好的。」納夏微笑說道。「畢竟妳對本王來說很重要,要是失去妳,本王也會覺得困擾。」

 

「是……是的。」

 

「陛……陛下……」

 

「嗯?」

 

「不……沒什麼……」

 

「那就好。」納夏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房間。

 

在他離開過一會兒,帕緋整個人像是鬆了口氣般,整個人趴在地上。身體微微顫抖著,握緊粉拳。只要有足夠的權力……那怕是那個戴蒙或是納夏,她都將他們踩在腳下!

 

 

 

 

這個世界裡──看不見任何的光明,聽不見任何聲音,甚至……體會不到任何的生存的氣息。

 

這是所謂死後的世界嗎?但卻和想像中有些不同,似乎……太過於安靜。也不知道這樣日子過了多久,曾經如此不安的心境也逐漸的平復,老實說他並不排斥這樣的生活。

 

這樣的感覺他的意識仍存在著,只是打破了長久以來的寧靜,那股熟悉不已的聲音迴盪在他的四周。

 

『愛卿……』

 

他愣了愣。眨眼的瞬間,原先一片漆黑的空間彷彿被人撕開,明亮光線讓他無法直視,側著臉、支手遮住光線。

 

……陛下?

 

心中的疑惑著,卻在聽見那人再次的呼喚後,在平靜的心底掀起了一圈圈的漣漪。

 

『──切……切斯夫羅。』

 

『陛……下?』

 

對方在他的回應後陷入一片沉默。切斯夫羅也趁著這片面寧靜的時刻,雙眼逐漸適應這片久違的光亮,眨了眨清澈的湛藍雙瞳,映入眼簾的是一片他熟悉房間。

 

只是眼前的景物彷彿變得巨大,他好奇地往前走去……啪。

 

他垂眸看了手邊那層厚實的透明外膜,他無法推敲出這裡是哪裡,但能夠確認他應該是被關在某個狹小的空間裡,而這空間與他所視的高度。

 

『這裡是哪?』

 

他的眼前看不見人,只有熟悉的景。在詢問後得無任何回應後,切斯夫羅似乎也開始有些慌張。『陛──下……』

 

對方帶了絲無可奈何的嘆氣,『……我在。』

 

聽了對方的回應才安了些心。他雙手搭在那面透明牆上,白淨的臉蛋輕輕地貼在上頭。『這裡是哪?我還活著嗎?』

 

『不能算活著,但至少你現在是安全的。』

 

『安全?』切斯夫羅輕笑了。『這是陛下準備的?』

 

『……是。』

 

『那為什麼切斯夫羅會被關在這裡,那日……嗚!』他試圖回想起當時的記憶,腦中卻彷彿被人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聽見那人的嘆息聲後,四周原本冰冷的氣息剎那間被吹散,取而代之是個溫暖地懷抱圍繞在他四周,陣陣抽痛感覺逐漸平緩。

 

『先別去想,這對你沒有好處。』

 

『但我只想求個明白,陛下。』他仰頭看了沒有天際的黑井,現在他知道他隔了一層膜可以碰觸到外面的世界,但現在的他卻是被關在這個空間裡。

 

納夏沉默著,抬手輕撫上胸前的墜子,拇指輕柔的來回撫拭。

 

『在這裡……是最純粹的靈魂接觸,不存在任何謊言。』

 

靈魂的接觸?切斯夫羅睜圓了眼,『陛下是指……』

 

『叫我的名,我不喜歡這個過分疏遠的稱呼。』

 

『那麼只要切斯夫羅直稱陛下的名,您會和切斯夫羅說現下狀況嗎?』

 

納夏笑了,談條件?『好。』

 

聽了對方無猶豫的允諾,切斯夫羅似乎更是放寬了心,他調整了呼吸,深吸了口氣。『……納夏。請您和切斯夫羅說吧,請先回答我這裡是哪裡。』

 

同樣的聲音,同樣的外型;裝著不同人的靈魂、帶了不同人的溫度。這時切斯夫羅的輕喚,卻讓他彷彿有存在這世上的感覺。

 

『你在的地方是我的墜子裡。』納夏微笑著回應。

 

『墜子?』切斯夫羅眉頭輕皺。剛才又提到靈魂的接觸、又是墜子裡……那麼……『我的身體在哪呢?』

 

納夏聽言沉默了好一會兒,在切斯夫羅以為對方沒了回應,打算在開口詢問時,卻聽見對方低沉的回道。

 

『待在這不好嗎?』

 

『陛下……』

 

『奪回記憶和身體,回歸到現實的世界中,面對殘酷的現實也不會比較好不是嗎?』

 

切斯夫羅愣住了。他從納夏的語氣中感受到急迫、恐懼,還有他未曾感受到的不安感。這是他從未見過的模樣。

 

納夏緊緊握著墜子的同時,切斯夫羅的眼前所見的是一片看不見邊際的漆黑,但──不可怕。傳來的不是冰冷,而是強而有力、溫暖的懷抱,面對這樣的陛下,由然生起奇怪的情愫在內心裡蔓延……

 

「──陛下。」

 

聽了這個熟悉的嗓音,切斯夫羅瞠圓了雙眼──這聲音的主人!

 

「怎麼來了,愛卿。」納夏抬頭瞥了站在門口的那人,嘴角自然地揚起一個弧度。

 

戴蒙瞇起雙眼凝視他好一會兒,「自然是想陛下。」笑了,一邊回應一邊步向前走到納夏的面前,雙手撐在他的書桌上、身子微微前傾靠向他,目光與他對視。

 

──待在墜子裡的切斯夫羅不可置信眼前的景象。那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不,舉手投足雖然和他完全不相同,但那身形是他再熟悉不已……

 

他呆愣了一會兒……『陛下……』

 

難道這就是他……現在身體的所在……?

 

「如果是想本王,怎麼不去和人通報一聲過來就好?」納夏笑著回應。

 

「通知你?」戴蒙笑了笑,繞過他的辦公桌走到他的面前。「我怎麼可能過得來?」

 

「起了紛爭?」

 

戴蒙挑了挑眉,聳肩。「小事,這個我自己能夠處理。只不過是查萊卡家族的么子而已。」說著他嘴邊揚起一抹輕視的笑容。

 

這樣的神情看在切斯夫羅自己的眼裡覺得格外諷刺……為什麼他的身體會落在這樣的人手上……為什麼……

 

切斯夫羅雙手搭在透明牆上,整個人靠了上去。

 

「是麼?那就好。」納夏回應後,人從椅子上站起靠向戴蒙。「那麼愛卿,還有什麼要求要本王幫你的呢?」

 

戴蒙眨了眨眼,白皙的手搭上納夏的衣領輕輕一揣,讓他更貼近他自己。「陛下你這不是知道的嗎?」

 

「什麼呢?」納夏笑著反手繞過他的身後摟著他的腰,曖昧的問著。

 

「我醒來回也都一個月了,況且這身體在下週就要成年了對吧?」

 

「那又如何?」

 

「你在跟我裝傻嗎?」戴蒙看了他裝傻的神情不由得從心中產生了疑惑。「那日你答應我的吧?」

 

「答應愛卿的事本王定會做到。」

 

看了他自信的神情,戴蒙瞇起一雙迷離的紫色眼眸直勾勾望著對方。「那……這靈魂呢?」掌心指著自己的胸口。

 

這一幕同樣映入切斯夫羅的眼中。

 

──靈魂?他內心的疑惑越來越大,不安的漣漪也一圈圈的隨之掀起。

 

「不是還有些時間嗎?」

 

「時間不多了。」戴蒙回應後沉默了一會兒後。「你知道他在哪。」

 

「別挑戰本王的底線,戴蒙。」納夏如黑玉般的眼神逐漸冰冷,像冷箭般射向對方,彷彿只要置對方於死地。

 

戴蒙愣了愣,被他傳來的殺氣給震住,隨後迅速的穩定住自己,慌亂間他看見納夏身上的銀色吊墜,那雙眼隨即銳利的鎖定住該物品。

 

納夏挑眉,隨後指尖勾起一串金色的鈴鐺搖了搖後,走向鋪了純白桌巾圓桌前拉了張椅子坐下。「既然來了就陪本王休憩喝杯茶吧。」

 

背對著他的戴蒙回過頭凝視他的背影。

 

「靈魂……在你身上對吧。」

 

納夏霎那間停下原先的從容,但伴隨華麗的深紅門扉被管家推開,他拿一只雕刻火鶴花的茶壺到了杯紅茶,優雅地將茶水推到那夏面前靜靜地等待下一刻指令。

 

納夏伸手勾了杯、淺啜。眼神向著管家示意,待機警的管家離開房內後,重新回到這碩大的房間只有他們二人。

 

戴蒙踏著緩慢但穩重的步伐走到他的身後。「在那個銀墜裡對吧?」在他的記憶中在他身上從未有著些頸鍊會配戴在他的身上,除非有特殊意義,而這特殊意義──

 

見他沒有回應,戴蒙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要碰觸到銀墜時手腕突然遭到納夏一把扣住。

 

「你──」

 

戴蒙愣住了……他從他的神情裡看到不曾看過的慌張,憤怒的神情像是要掩飾什麼似的。

 

「本王的東西還輪不到你來碰!」納夏稍微施力的將他推了過去。

 

戴蒙踉蹌了幾步後才穩穩地站在他的面前。那雙紫色眼眸惡狠狠地瞪了他的胸前銀墜,「你背叛了我一次,現在還是想背叛我嗎!」

 

「背叛不背叛的,在達爾安克羅伊裡本王就是一切!」銳利的黑玉如鷹般靈敏的鎖定、瞪向對方。他站起身大掌輕扣在他的頸肩,壓下身、冰冷的耳語從耳邊貫穿戴蒙整個人。「本王要誰生誰死,只有本王能決定。也包括你在內。」

 

「……納夏‧克羅伊!」縱使他被他扣住了下顎,但憤怒早已燃燒了他的理智。戴蒙憤恨的瞪著他。

 

「乖乖聽話就好,至於這靈魂本王自有主張。」

 

切斯夫羅從原先的不安演變成慌亂,在接受到戴蒙如想殺死他、把他視成仇人的目光時,心中的恐懼也逐漸遍及心底各處。

 

難道他想的是將他關在這,最後還要將他處分掉?為什麼?

 

──為什麼要這樣做!

 

切斯夫羅胸口彷彿被人挖了個洞,他仰頭看了看似無盡的黑井,雙手用力敲打透明牆。

 

『陛下如果是這樣乾脆就放切斯夫羅出去!與其這樣的苟延殘喘地活著,還不如讓我痛快些!』

 

他這些聲聲嘶喊仍得不到對方的回應,為什麼……

 

忽然腦袋中浮現淒厲的慘叫聲,切斯夫羅驚訝得愣住了。再次回過頭看去──他的眼前不再是空無一物的黑暗,而是一幕……似曾相似的人間煉獄……

 

在火海包圍的村莊,原本該是靄靄白雪的寧靜村落卻不再平靜,人們倉皇的逃竄,此起彼落的求饒聲不斷響起。

 

『求求你……放過我吧──啊啊──』

 

『別呀──!別抓走我的孩子──』

 

切斯夫羅四肢彷彿被人狠狠地揣住,忽然那些人的目光全部鎖定向他,伸長了手。『救我……救我啊!你是國王陛下身邊的人,快救救我們吧──』

 

慘烈的哀號聲在那人快碰觸到自己的那一刻──刷──

 

切斯夫羅瞠圓了雙眼,溫熱鮮血濺灑在他的臉頰上,他與那個人對上了眼,憤恨的神情至死……也緊盯著他……

 

『子爵,你得回到皇宮才行!』

 

子爵……切斯夫羅搖了搖頭,看了眼前和他對話的國家士兵。『為……為什麼……』

 

面對他的提問那個士兵露出詭異的笑容,提槍向著其他的村民奔去。

 

『住手……住手!』切斯夫羅在他身後嘶聲力竭的大吼卻得不到一絲回應,那些人來人往的行人彷彿瞧不見他一般,他到處的奔跑著,霎那間看了孩童從屋裡被揣了出來。

 

裡面夾雜了孩童驚慌的尖叫聲與士兵們劣質的笑語。

 

『瞧!是個極品呢!』

 

『嘖嘖,這個破村莊竟然有這樣的貨色!回去肯定立功了吧?』

 

心跳不斷躁動,心中的不安也逐漸伴隨步伐接近不斷地擴散。

 

『不要……不要──放開我!』

 

『安分點!小鬼!』

 

『你到底想對我的家人們做什麼,放手──放手啊!你們這些國王軍的走狗!』

 

忽然一名士兵狠狠揣住男孩的頭髮。『閉嘴!』

 

『走……狗……』

 

『你說啥?』

 

那孩子猛然間抬起頭,站在後頭的切斯夫羅明顯瞧見那孩子的臉……

 

『走狗!我說你們都是走狗──』

 

啪!

 

一個絕響的巴掌打在孩子的臉上,看著那些士兵猙獰的面孔,那孩子怨懟的神情剎那間彷彿鎖定在他的身上。

 

──那是孩童時期的他……

 

『為什麼……為什麼──叛徒!』

 

叛徒?在說他嗎?

 

『叛徒──!背叛者!』

 

切斯夫羅搖了搖頭,臉色已慘白如同一張紙。『不……不是的……』他喃喃的回應。

 

忽然在某處角落似乎傳出崩壞的聲音,身體傳來撕裂般的痛楚──不要……不要──切斯夫羅崩潰的大叫著──

 

喀啦──納夏頓時停下動作,他伸手碰了頸上的銀墜……一道裂痕……他的臉色剎那間鐵青。

 

『……切斯夫羅?』

 

試探性地喊了一聲卻沒有聽見對方的回應,當下納夏站起身子,想也不想的奔出門外。

 

「陛下,您穿著身子單薄……」

 

「備車,立刻前往加奈多爵士宅邸。」

 

「但陛下現在是深……夜……」

 

「備車!」納夏克制不住激動的情緒怒吼回應。

 

「……是、是!」管家聽了納夏的話後立刻轉身奔去備妥馬車的程序。

 

納夏大掌扣住銀墜,握緊。手邊傳來不自覺地顫抖。

 

『切斯夫羅!回應我!切斯夫羅!』

 

一邊呼喊著他一邊快步走出皇宮,看見已準備就緒的馬車立刻跳上,馬車驅車前往的路途上,他摘下了銀墜,深邃的黑眸不見往常的沉著,取而代之是無法言喻的……恐懼。

 

他手邊散著陣陣的螢光試圖用白魔法修復,同樣不斷地呼喊著他,隨著馬車在顛簸的路途上狂奔。

 

 

 

 

夜晚的加奈多宅邸燈火通明,在清幽的大門前站了一道筆直的身影,彷彿得知有客即將到來。

 

他看了馬車抵達自家門前後,車夫一開門地當下那人立即衝了出來,疾步走向屋內,在擦身而過宅邸主人的同時,加奈多隨侍快步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兩人快步的身影在很快地走入地底的密室。

 

納夏一手將銀墜小心翼翼地放在魔法陣上,看了上頭裂心底霎那間彷彿也被撕裂般的疼痛著。

 

「陛下這是怎麼回事?」

 

「可能聽了和戴蒙的對話。」納夏緊皺眉頭。『切斯夫羅!回應我!』

 

納夏握拳狠敲桌子。「該死!沒有任何回應。」

 

「那陛下您的決定?」

 

納夏回頭很瞪了與平常並無異樣的加奈多,「你想說什麼?」

 

「屬下認為這應該是您決定的最佳時機。」加奈多面無表情地看著對方,注意對方逐漸鐵青的臉色仍無懼地繼續說道:「若您決定傾向戴蒙子爵,那麼屬下認為此刻就沒必要……」

 

「沒必要?」納夏冷笑的打斷加奈多的話,原先沉穩的黑玉彷彿襲上層隱藏暴戾殺氣的血霧,陣陣不降的黑氣從他的身邊逐漸散出。「要如何取捨這是本王的決定是吧?」

 

「這是事實,屬下無法反駁。」加奈多無懼這威脅,只是平淡的欠身後手卻碰向銀墜。「但陛下……您已錯過一次了,還想再錯一次嗎?」指尖輕撫著那道傷痕,溫暖的螢光緩緩的包覆著銀墜的裂痕。

 

納夏震了下,看了他的神情後更是一驚;加奈多的目光從銀墜上移動向納夏,眼中的神情是納夏不曾見過的……柔和。

 

「陛下,這靈魂能否交給屬下?」

 

這聲請求,讓他久久找不回思緒,沉默許久後開口詢問。「……為何?」心中不安也逐漸放大。別……別再追問下去……

 

「愧疚,但更多是不忍。」冷靜的碧綠雙瞳首次出現的情感的波動,「陛下縱使沒有這個靈魂,就算要固定戴蒙子爵的靈魂也不是難事吧?」

 

……別回應他的話……他的話令納夏動搖。

 

確實缺少了切斯夫羅的靈魂,還是有其他方式可以取代,只是風險沒有身體主人的靈魂來的緊密,但……他內心卻發出不同的掙扎聲響。──不願放手。

 

「陛下,現在沒有時間讓您再考慮。」

 

納夏直盯著加奈多。放手……那傢伙手上一定有其他的備案,或者早已為此事做足了準備。但放手有種直覺他再也不會回到他的身邊……納夏的內心首次出現了掙扎。

 

加奈多看清他眼底的慌張無措,不復以往的從容自信,現在的陛下彷彿剛失去戴蒙的他,不……或者更甚……「陛下,您不回應屬下就自認默許了。」如果真是如此,這就是他這次的把握機會,不能放手!

 

「先……」納夏的聲音裡出現令他陌生的顫抖。「先固定住他的靈魂。」這不像他……

 

「陛下──」

 

「先固定住他的靈魂!」他已經搞不清楚自己要得是什麼了……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等待和尋找,好不容易找到合適的人選,也順理成章地進行原先的計畫,而這計畫眼看也只差最後一步……

 

最後一步……

 

「這會做的,但陛下的決定呢?」他的語氣堅決。

 

納夏錯愕的看了回應的那人,他不可置信地望著那人,那人坦然地笑了,笑容裡沒有任何的包袱。

 

「陛下您要殺了我,我不會有怨言。」

 

「為什麼做到……這程度……」別再問了……

 

「因為他是我感到最想守護的存在。」

 

「不是僅因愧疚……」

 

「是,但說過是更多的疼惜。」

 

別再說了,心底無法承受這樣的壓力,在他面前的加奈多彷彿堅定地像座城牆無法攻破。

 

他看了加奈多有意思要將接下的話說出,他恐懼的退了步,深沉的黑瞳佈滿慌張,納夏踩著凌亂的步伐倉皇的離開密室。

 

逃出了加奈多的宅邸,卻在冥冥中不自覺地走到了切斯夫羅在加奈多宅邸時的房門外……納夏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推開了房門──

 

淨白素雅的房內被人打掃地一塵不染,納夏放慢步伐走進了房內,指尖輕輕滑過房裡每一處的擺設,隨著他剛才指尖觸及之處散著點點螢光,他透過這些物品潛藏些許的魔力,從螢光中他瞧見了曾待在這個切斯夫羅──

 

年幼時的怨懟……憤怒……悲傷……

 

重生後的坦然……灑脫……自在……

 

有好多他不曾見過的切斯夫羅。他的一頻一笑,以前不曾感受到的情感正在強烈的牽引著他。再多的微笑,也不曾在皇宮裡所見……而諷刺的,在切斯夫羅踏入半魔半人的狀態時,失去所有記憶的他,才開始有了他未曾所見的笑靨。

 

而這樣的平心對待,這樣的安心,這樣的互動溫度──他是如此的迫切渴求。

 

納夏停下了步伐,指尖卻沒有離開桌沿。

 

黑玉裡面夾雜了說不清的不安情感,這是第二次感到心痛,卻是第一此如此的另自己的不安。甚至……有那麼一刻,他覺得自己不在是自己。

 

突然看了眼中記憶殘影,曾經的切斯夫羅走到了書岸前,抬頭,他的目光卻緊緊地望著自己的方向。

 

『你是誰?』

 

納夏有些錯愕的愣了,這明明是記憶中的殘影,為什麼……

 

『我再問你一次,你是誰?』

 

這樣的語氣,害怕跟人接觸、害怕受挫傷害的模樣,是他不見過的切斯夫羅……「我……」

 

切斯夫羅瞇起了雙眼,湛藍的雙瞳警戒的看著他。『為什麼不說話?你有什麼企圖?』

 

「你……我很抱歉……」納夏攥緊拳。心中不斷浮現對於他的愧疚。

 

『抱歉?』幻影中的切斯夫羅皺了眉,他仔細看了他的穿著,一身單薄的薄衣,但這件薄衣的材質卻是最頂尖的絲綢。『我不清楚你是誰,請你離開這裡。這裡不是你可以進來打擾的。』

 

他眼神裡的陌生不斷地刺痛了納夏的內心,這不是他想要的……

 

『你沒聽見?』切斯夫羅有些氣憤地走到他的面前,動手推向他時──那手穿過了納夏。他錯愕的愣了好一會兒。『你……不是人嗎?』從原本驅離對方的戒備漸漸轉為平穩。

 

納夏看了他的反應卻啞然間不曉得該怎麼回應,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抿唇、苦澀的微笑。「……我很希望我是……」

 

他努力地向母神乞求,卻任他失去過一次內心擁有的事物;他決定放棄乞求,對抗命運的安排,支手想扭轉、挽回失去的一切,到頭來又落得了空。

 

如今,他最想要擁抱的人站在他的面前,卻認不得他,甚至……連一丁點的情感也不願意給他。

 

『……奇怪的人。』

 

──咦?

 

納夏順著聲音抬起頭,卻看見切斯夫羅臉上掛著那副溫暖的微笑同時,溫熱的眼淚從他的眼眶中奪出。

 

『喂──你在哭什麼呀,真是的。』切斯夫羅無奈的笑了。

 

納夏愣了好一會兒,指尖碰觸濕潤的臉龐,那溫熱的眼淚似乎是他懂事以來,第一次為了某個人流出。接下來切斯夫羅舉動更是著實的嚇了納夏一跳。

 

他緩緩的走到他的身旁,與他距離進在咫尺……

 

『雖然我不曉得你經歷過什麼事情,但……不,或許我也沒有資格這麼說。』他抿唇一笑,『放寬心吧,回到你該回去的地方。』

 

「……那你呢?」納夏不自覺地問了。

 

『我?』切斯夫羅諷刺的一笑。『我早已回不去了。』

 

「為什麼?」

 

他斜眼看了納夏一眼,『我的家鄉已經毀了,全都毀在這個可恨的皇宮貴族!』霎那間,他的眼神裡充滿了憤怒、憎恨。

 

「你……」

 

『這個國家的國王,他奪走了我家人!我的生活!我的一切!』切斯夫羅發了狂似的大吼。『只是因為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就毀了我的家園!憑什麼!』

 

納夏沉默了。他看了他發了狂似的大吼著,眼中不斷地流出瑩透的淚珠。

 

『而且我竟然明日就要準備進入皇宮……這個是多麼可笑的事。』他諷刺地笑了。

 

「你討厭他嗎?」

 

『討厭?』切斯夫羅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般嘴角揚起詭異的弧度,『豈止討厭,我恨啊!我恨不得殺了他!』

 

納夏抿直了唇,臉色極差。

 

『如果可以,我……我一定要拖著那個傢伙下去!』切斯夫羅憤恨地說著,單薄的身軀同樣地顫抖著。

 

納夏看了他的模樣,抿了抿唇,壓下心中那股無法言喻的苦楚。這個結果是他自己招惹來的……「那麼……我把我最後的生命都給你好嗎?」

 

『……什麼?』切斯夫羅有些不解地看了他。

 

納夏笑了。「我是你口中的這個國家的王。」

 

在他回應地當下,切斯夫羅的神情從驚訝漸漸轉變成憤怒,他伸長了手幾乎想撕裂眼前的納夏,可惜他卻什麼也辦不到──

 

「如果這麼做,你就會將……一點情感施捨給我嗎?」納夏笑著。「我只希望我能夠回到現在,可以讓我牽著你的手,讓你真正地回來,縱使要拿我的靈魂和你交換都可以。」

 

他只想要一個真正的心靈陪伴……為什麼過了這麼久他才知道這件事。當真正失去了他所想要的才開始萬分的懊悔。

 

『……不……不可能!』

 

「那麼身為過去殘影的你,明白現在自己的處境嗎?」

 

切斯夫羅疑惑地看著他。

 

「不可能知道吧?」納夏自嘲地笑了笑,「我也不明白為什麼能和過去幻影的你對話,但現在的你的靈魂已經被撕裂,如果殘存的意識再毀壞的話,就再也回不來了。」

 

切斯夫羅一邊聽著納夏所說的話,一邊看著他說話時的神情,逐漸覺得恐懼和不安……崩壞……

 

「聽著,」

 

切斯夫羅看著他,靜靜地等著他的下句話。

 

「我知道我沒有辦法得到你的信任,我也仍然會很自私的將你留在我的身邊……對不起了……因為我還是想待在你的身旁。」

 

『你──』

 

在納夏的話一結束後,他旋急離開切斯夫羅的房間,在他踏出房門的同時,殘存的幻影也如同泡沫般的散去,在最後,殘影的切斯夫羅看著那個人的背影,嘴邊噙起一抹苦澀的淺笑,『好傻……』

 

隨後如破掉的氣泡般消失在這個空蕩的房內。

 

在碩大的房內傳來急促的奔跑步伐聲。

 

納夏一掌推開密室的門。「加奈多!」

 

「陛下?」加奈多回頭看向門那。

 

他看了底下的魔法陣以成形,一切都在過程中。他一步併兩步的走向前,一把抓起短刀後二話不說的往手上劃了一刀。

 

加奈多詫異地看了眼前的這一幕。「陛下……」

 

滴……滴……滴……

 

鮮紅的血從他的手上的傷口湧出,滴滴進到魔法陣裡。魔法陣中的光芒顯得比先前還要再刺眼。

 

「只要把他找回來,我什麼都可以給。」納夏看向加奈多。「我知道你的不願放手,我也曾經接觸過這份令人疼惜的情感,卻一直將他拒於門外……拿去吧……」

 

「陛下?」

 

「還少一部份的靈魂對吧?」納夏笑了,用自己的血在魔法陣上寫下了自己名。「我不想放手,縱使之後會被困在夢魘裡也不後悔。」

 

納夏碰觸著銀墜指尖輕柔的撫拭,直到儀式的最後──

 

一次撕裂兩人的靈魂全部鎖進在加奈多宅邸中的魔法陣中。

 

 

 

 

經過了好長一段的夢……

 

這個讓他沉睡了好久的夢……

 

夢裡,他經過了一片又一遍的火海場景,達爾安克羅伊經過黑市的人事的煽動,點起了人民結合查萊卡家族對抗克羅伊皇族的戰爭火花。而待在皇宮裡的他一直在皇宮內等著,到了最後一次卻也沒有辦法見到真正的想見的人。

 

那個魔法最後終究失敗了。

 

在這個不斷的輪迴裡,他被囚禁在他自己的皇宮內,每日不斷地反覆上演被刺殺身亡的場景。每一刀,每一個魔法陣不斷地凌遲他的精神,直到麻痺,再次陷入一場沉睡。

 

當納夏再次睜開雙眼時,他看著自己身穿著平日氣派地長袍,一個人卻落寞地坐在這碩大的皇宮內,他走到窗邊看了無情的戰火不斷地燒著,滿地到處都是戰亂的殘桓。

 

宣告著再次面臨死刑的大門被人推起,納夏苦澀的笑了笑,回頭看了過去──

 

站在面前穿著素雅白袍的人走了進來,長及腰的柔順金髮披散在身後,隨著他的平穩步伐有規律地晃動著。

 

那個人走到了他的面前,眨了眨湛藍的瞳眸。

 

納夏的雙眼頓時模糊,無法抑制的淚水從眼眶中奪出。

 

那個人伸長了手,碰觸了他的臉頰,雙手擦拭掉他的眼淚。

       

雙手環抱住切斯夫羅的細腰,將臉埋在他的頸肩,淚水沾濕了對方的衣襟。「對不起……對不起……」

 

「嗯。」

 

「請你原諒我的自私……切斯夫羅。」

 

「嗯。」切斯夫羅淺淺的笑了,蔥白的手指順了順他的頭髮,踮起腳尖蹭了蹭他的肩頸,嘆了口長氣。「該放手了對嗎?納夏。」

 

「嗯……」

 

納夏從切斯夫羅的肩頸中抬起頭,仔細地端詳他的樣子。看了對方的笑容,他像是卸下心中的大石一般,緊緊抱著對方滿足的笑著。

 

兩人身影逐漸透明,隨著這個虛幻的空間一起消失。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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