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紀經濟報導 記者：唐曜華

　　隋女士去年12月以249萬元的價格出售浙江紹興世紀星城一套房子，今年4月7號為尾款支付的最後期限，然而沒等來尾款支付，卻等來中介涉嫌合同詐騙的消息，而忙著置換房子的她，已經買下另一套房子，原本指望這套房的尾款支付首付，而如今尾款已不知去向。

　　「這日子沒法過了，新買的房子最近已經交房，首付都是借的，而之前賣的世紀星城這套房子尾款一直未到賬，

　　導致已累計負債275萬元，加上車位貸、保險等，每月要還兩萬多，壓力巨大。

　　」隋女士稱。

　　打算賣掉大房子，換小房子給兒子作婚房的朱先生老兩口，也曾跟中介提出要參與按揭貸款過程，然而中介信誓旦旦個人擔保以後，還是沒能堵住風險，中介最終還是繞開了朱先生，讓銀行將尾款打到買家而非朱先生賬號，隨後轉到中介指定的4人賬戶，導致尾款無法追回。

　　「去辦手續的時候我們也再次確認了付款方式是首付+按揭，然而在我們過戶不到一個月就出事了。」朱先生稱，本來賣房的錢準備給兒子置辦婚房，已經交了定金10萬元，現在因為尾款收不到，婚房也買不了了，定金也打了水漂。

　　據記者不完全統計，該起案件涉及房產成交金額已過億，幾十戶家庭受波及，尤其部分已經過戶、房產已經被抵押貸款的二手房業主，如今面臨房子未來可能被拍賣，「錢房兩空」的境地。

　　目前當地公安局已立案偵查，但尾款想要追回來，恐怕已經難上加難。

　　「消失」的尾款

　　多位受騙業主告訴記者，合同明確約定過戶當天之日起120天內，買方銀行按揭一次付剩餘房款給賣方，然而在房產過戶以後，賣家一直未收到尾款，直到今年4月份才發現中介的「貓膩」。

　　他們的房產在過戶以後進行的步驟已經遠遠脫離賣房業主預想的「軌跡」。

　　由於這些二手房交易存在未辦理資金監管的漏洞，他們的房產被瘋狂抵押給各類機構套取貸款，直到賣家給買家打電話詢問貸款是否已經發放，而買家回復早已放貸款時，賣房的業主們才意識到尾款已經不知所蹤。

　　那麼房子抵押給了誰，貸款資金又進了誰的腰包？

　　記者從多位業主瞭解到，有些業主的房產在過戶後馬上被抵押給了民間借貸公司，有的業主的房產被抵押給銀行辦理貸款。

　　無一例外的是，這些貸款資金均未打給賣房業主，要麼打進了買方賬戶，要麼打給了第三方。錢款的最終流向均指向中介指定的賬戶，而中介並未將尾款打給賣家。原來，買家並不是真買家。

　　為了方便操作，中介介紹的買家均為代持人，由於代持人普遍抱著只是在買房交易過程中代持一下配合辦手續的心理，普遍未深究貸款資金的去向，只是按照中介的「指示」進行操作，直到有的賣家打電話詢問貸款是否放款，或者被告知中介「暴雷」後，才知道貸款資金並未轉給賣家。

　　代持人之所以願意代持，主要是由於中介許諾一些好處，比較介紹裝修業務，或者直接給數額不等的好處費。部分代持人並非當地人，而是經人介紹，從外地趕過來配合辦理手續。

　　隋女士向記者提供的《浙江二手房買賣合同》、《房屋買賣（居間）合同》顯示，該筆成交價249萬元的二手房交易，付款方式選擇的是首付+按揭，其中首付75萬，其餘房款174萬應於過戶當天之日起120天內，買方銀行按揭一次付給賣方。

　　然而在房產去年12月過戶後，並沒有按照合同約定去申請按揭貸款，據買方（代持人）周先生透露，過戶以後房產很快抵押給了民間借貸，從民間借貸人員處獲得180萬貸款，貸款到賬後中介讓買方轉給了幾位中介公司人員。

　　該筆民間借貸到期後，中介曾經再次聯繫民間借貸借180萬，償還上一筆民間借貸，直到3月份才從稠州銀行紹興分行申請到200萬抵押貸款。「當時貸款放款以後，稠州銀行的貸款經理就拿著我的手機把這筆200萬的貸款資金轉給了一個叫王棟成（諧音）的人。」買方（代持人）周先生稱。原本一筆正常的二手房交易，合同也約定了「首付+按揭」的付款方式，然而房產過戶後流程徹底「失控」，轉手就被中介操作拿去抵押做民間借貸「套取資金」，隨後通過接力貸款的方式避免風險暴露，而資金早在第一筆貸款到賬時就被轉走。

　　賣家隋女士後來從稠州銀行紹興分行了解到，從稠州銀行紹興分行申請的該筆貸款也並不是按揭貸款，而是經營性貸款。

　　不止一位賣家的房產在過戶後被拿去抵押申請經營貸款。

　　記者從一位買方（代持人）處獲得的一份與工行紹興分行簽訂的名為《網貸通循環借款合同（適用於個人網貸通業務）》的貸款協議顯示，該筆貸款約定本合同項下貸款用途為日常經營、購貨，該筆循環貸款額度為215萬元，期限至2025年3月16日，同時工商銀行紹興分行還跟買方簽了《個人借款最高額抵押合同》。這意味著該筆貸款為一筆期限3年的經營貸款。

　　「中介告訴我，代持3年後給我20萬（好處費），想著三年很快就過去了，沒想到出了這事。」上述代持人告訴記者。

　　另一位買方（代持人）胡先生稱，他代持的兩筆房產交易，其中一套房子申請了民間借貸，另一套抵押給銀行申請了抵押貸款。銀行貸款放款後胡先生被要求籤了個字，然後貸款資金轉給了第三方，並且還給第三方支付了費用。

　　「中介跟我們說銀行貸款用來還房東（賣家）的尾款，直到房東打電話來問我們才知道房東沒有收到尾款。」胡先生稱。

　　誰是「黑中介」

　　據部分涉案房產的賣方和買方描述，也有部分房產抵押給銀行申請了住房按揭貸款，買方（代持人）徐女士告訴記者，銀行客戶經理告訴她該筆貸款為按揭貸款，貸款放款後打到了她的賬戶，她按照中介的「指示」將錢轉給了另外一個人。

　　後來她從轉賬的櫃檯回單上看到，收款方為一位吳女士的賬號，據她瞭解，這位吳女士是中介的家人。一位在建行貸款的買方（代持人）的貸款截圖顯示，當時申請的貸款的名稱為「中長期個人商品再交易住房貸款」。建行網站顯示，個人再交易住房貸款俗稱「二手房貸款」，用於支持個人在中國大陸境內城鎮住房二級市場購買各類型住房。

　　無論是按揭貸款還是個人經營貸款或民間借貸，據受害人描述，放款後錢經過買家或第三方賬戶均大部分最終流向了中介相關人士賬戶。本應作為購房餘款付給賣家的貸款資金並未打給賣家，導致幾十戶賣家遲遲未收到尾款，僅收到3成首付，7成購房餘款則不知去向。

　　記者獲得的一份受害人自發登記的名單顯示，表格登記了37戶受害人，涉及尾款合計6902.65萬元，抵押貸款金額合計7244萬元，涉及房產成交價合計過億。涉及的銀行包括建行、工行、郵儲銀行、中行、恆豐銀行、稠州銀行等多家銀行的分支機構，還有部分房產尚未辦理抵押貸款，未統計在內。

　　隨著120天的尾款支付期限到期，很多賣房者意識到被騙去找中介要錢，然而此時錢款已不知去向，得到的答覆是錢已用於周轉。涉及的中介包括紹興柯橋碩誠房地產諮詢服務部、紹興市柯橋區弘亨信息諮詢服務部等。

　　啟信寶顯示，紹興柯橋碩誠房地產諮詢服務部成立於2021年7月21日，經營者為胡春輝；紹興市柯橋區弘亨信息諮詢服務部成立於2021年12月29日，經營者為方雨，註冊資本10萬人民幣。後來一些受害人瞭解到，中介有多個營業執照，但為同一班人馬，老闆姓謝。他們的尾款可能已被中介挪去炒房，但目前可能資金鏈已斷裂。

　　事實上，有部分受害人在更早的時候尾款付款期限已到期，但由於到期後中介給他們分期付款，所以受害人選擇了沉默，因此後續陸續有更多人掉入中介的「陷阱」。本應作為購房餘款付給賣家的貸款資金最終去向不明，部分賣家質疑銀行流程，是否切實做好貸款「三查」（貸前調查、貸中審查、貸後檢查）；二手房貸款打給買家賬戶而非打給交易對象即賣家，是否違反受託支付規定。隨著中介「出事」，代持人逐漸無法從中介獲得每月支付貸款利息的資金。因6月未付利息，部分代持人已收到銀行宣佈融資提前到期的通知書。而不少賣家在賣房同時也在置換新的房產。現如今因尾款未收到，新購置房產交易要麼面臨違反合同約定的風險，要麼因此負債纍纍不堪重負。

　　此前部分賣家為了「贖紅本」配合辦理過戶，曾借錢歸還房產此前的貸款，再加上部分賣家連新購房產的首付資金來源也是借款，已因此負債纍纍。

　　誰來承擔尾款損失？

　　隨著報案的受害者越來越多，今年4月份當地公安局以中介涉嫌合同詐騙已立案偵查。目前當地公安的回復是案件正在偵辦中，未提供更多信息。相比而言，有部分賣家雖然已過戶，但尚未辦理抵押已屬幸運，至少房產尚未被從銀行或民間借貸機構套出貸款資金。而對於房產已經抵押被套走貸款的賣家而言，則面臨「錢房兩空」的悲慘境地。部分賣家被銀行告知，因無人償還貸款，房產後續或將被拍賣。那麼賣家如何盡量挽回損失？周泰律師事務所高級顧問曹莉告訴記者，既然公安已經立案，說明屬於刑事案件，只能靠公安機關追贓挽回損失。建議受害人將交易材料、損失金額等提供給公安，並且可以給公安提供詐騙分子的財產線索，以助公安追回更多贓款盡量挽回損失。「但從以往此類受害人較多的詐騙案件來看，通常往往錢已經不知去向，能追回的金額可能遠遠小於損失金額。」曹莉稱。除了浙江紹興外，今年浙江台州、重慶等地也出現了類似的詐騙案件。利用二手房交易過程中的漏洞進行詐騙的案例越來越多，如何來避免在二手房交易過程中遭受損失呢？曹莉表示，首先一定要選擇大中介進行二手房交易，相對而言更為正規，小中介通常相對沒那麼規範。其次一定要交易雙方本人當場，確認交易的真實性。由於該起詐騙主要是由於未做資金監管，導致房產過戶後的環節失控出現風險，專注房地產領域的大成律師事務所律師劉子孺提醒大家，二手房交易一定要做資金監管，按照流程，賣家要等到買方拿到按揭貸款的貸款承諾函纔去過戶，並且過戶以後還要緊盯房產是否抵押給該銀行，即確認後續流程是否按銀行按揭貸款流程走，同時要密切關注貸款何時發放，直到收到尾款為止。最後提醒大家，代持人衝著中介許諾的好處費替中介假扮「買方」，由於購房餘款欠條以及抵押貸款協議均由代持人簽字，也給代持人帶來了巨大的法律風險。因此不要輕易代替別人在借款協議上簽字，稍有不慎就可能因此背上巨額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