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標題:唐棣《零公里處》:寫北方的生活,追趕消逝的故鄉

7月30日,作家、電影導演唐棣,評論家木葉,作家姬中憲與文學編輯伍華星做客上海幸福集薈·黑石店,就長篇小說《零公里處》與讀者分享了一段從「零公里處」出發的奇異旅程。

唐棣是橫跨電影、文學、攝影等多領域的創作者。《零公里處》是他的首部長篇小說,由浙江文藝出版社「KEY-可以文化」新近出版。《零公里處》以「地圖」的結構和形式開展,由十三段旅程——十三個獨立又相聯的小說故事組成,並由一個若隱若現的神秘主人公李松野講述,所有故事跟隨他的行蹤展開。十三段「旅程」既可獨立成篇,亦可連綴成一部「地圖式」長篇小說。

除此之外,書中還附有兩幕「不是戲劇的戲劇」,共同構成這部呈現出「另一種先鋒」氣質的作品。唐棣拍攝的十二幅攝影作品也分佈於書中相關的章節中,融入故事旅程的敘述,形成《零公里處》所獨有的「講故事」的方式。

在木葉看來,唐棣的作品有的充沛,有的略弱,共同的一個特點是,很擅長用意象來寫小說,《看吧,風塔》和《綠草地》最為突出,「尤其是前者中的風塔使得生和死都變得更為震撼:透明而又混沌。這和他的詩人身份有關,當然並不是說抒情,而是他往往通過一個具象的存在去推動、映照並深化人物,從而令敘事更加生動,這可能也和他作為導演的修為有一定關係。」

作家、電影導演唐棣(中),評論家木葉(右),作家姬中憲(左)。本文圖片由出版方供圖

何為「零公里處」?

《零公里處》完成於兩年之前,如今回想起來依然讓唐棣感觸良多。「特別值得一說的是,對小說作者包括我自己來說,聊得越來越多的恰恰不是虛構的問題,我們聊的基本上都是真實的問題。」他說,在真實和虛構之間,距離感的問題也是這本小說特別在意的部分,「『零公里處』乍一聽挺虛的,其實不然,它源於一個起點,公路的零公里處、鐵路的零公里處等。我來自於河北唐山,我從小生活的地方就是中國龍號機車駛出的地方,它是中國鐵路的靈魂之處。」

「讀這部小說的時候,我想到,世界是自己存在著的,不過,人總是站在人類的角度思考世界及其意義,就此而言,人就是這個世界的『零公里處』。」木葉稱,對於人自身的「零公里處」,可能很多人會說是故鄉、夢想,但他覺得是中性的「慾念」,比如對某個女孩子的心儀,或特別想完成一種使命,抑或具有某種破壞性慾望,這些東西能夠激發人,最終使人走得更高遠,抑或失卻了歸途。

在姬中憲看來,這本書的命名雖然給人一種「在路上」「要出發」的感覺,但它處理的問題還是有關人與本地,或者說人與日常生活的相處。「儘管裏面也有兇殺、劈腿、離家出走這樣的情節,但我總覺得這不是他的重點,他寫的是每個讀者跟那些人之間的空間,其實就是每個人生存的環境、氛圍。我們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一種『無力感』,不知道到什麼地方去。這本書幾乎每一章、每個情節都給我這種很強烈的感受。裏面的人不知道往哪裡去,雖然每一章有明確的距離,好像有一個明確的方向,不斷靠近,其實沒有,每個人都困在自己的原點。」

木葉認同道,《零公里處》一直講的是現代人、當代人或者說我們自身無時無刻不處於不確定性與宿命性中。「現代人都處於不確定性和宿命性的雙重『圍剿』之中,但是人生很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像電腦一樣,能夠不斷地清零,重啟,並有所創造。」 

《零公里處》

虛構和非虛構的距離

唐棣表示,在寫這本書的過程中,他回了好幾次家,想把鐵路沿岸所有認識的人的經歷用小說形式記錄下來。「這個小說里寫得很多都是真的,只是我採用了小說的形式而已,或者把它們叫做小說而已。這裏面的人,除了涉及隱私的部分,我保留了大部分的真實。」

他還在常規小說的文體上做了一些拓展。小說共有13章,他把它們變成了「站」,和「零公里處」的路程呼應,每一站間隔的距離都用具體的數字標明了。「我其實是想佐證它的真實性,其實每站的距離也是在我心中衡量的虛構和非虛構的距離。」他說:「我希望它成為一本真實的小說,或者說『非虛構小說』。我在裏面穿插了很多反映真實的圖片、里程數,其實就是為了增加一種『非虛構』的感覺。」

唐棣對《零公里處》紀實性的強調讓姬中憲頗感意外:「我也是寫小說的人,我在很多場合都解釋這些文本是虛構的。看這本書時,我也在糾結關於真實與虛構、真實與荒誕的界限,到現在也沒分清楚,這也是小說本身的魅力所在。」

「真實不真實可能不重要,和真實相比,真實感更重要。」唐棣說,「我寫的真事為什麼寫得這麼有劇情和情節,感覺像編的,其實它是提供了一種真實感。我只能保證,在這本書裏面我放入了最大的真誠。我所謂的真誠是指我的記憶在這本書里的投射。」

「雖然唐棣一直強調他的作品是非虛構的,但是我們讀的時候會當成虛構作品。換句話說,所有經過構思、描述而形成的文本都有著虛構和想像的一面,只不過成色不同。」木葉說,人在一生中會對很多事情進行選擇性記憶,以及發揮。「唐棣寫這個小說時想必也是如此,他的文本涉及很多他所知的人與事,他自覺不自覺地將他們的容貌、思維和行動等進行了不同的組合與拼貼,最終構成了新的人和新的故事。小說家很長於藉助那些假的、錯位的、疊加的東西去表達真實,也許還會不期而然地抵達美和善。這本書中的 『零公里處』就是如此。」

唐棣

追過時間,追過故鄉的消逝

唐棣是1984年生的青年作家,曾出版包括小說、藝術評論及電影理論集多部,主要作品有《遺聞集》《西瓜長在天邊上》《電影漫遊症札記》等。他同時是一位出色的視覺導演,從2008年起創作了多部風格大胆的實驗短片與藝術錄像,並以不同身份參與過多部電影及紀錄片的製作。姬中憲說,讀完《零公里處》,像看了一部不同尋常的電影。

「我一直在努力地追尋空間這個東西。」唐棣說,他有「北方檔案三部曲」的願望,是因為自己的故鄉在迅速地被這個時代拋棄,每次回去都發現又消失了一些東西。他小時候玩過的地方,上學的地方,一點都找不到了,有時要靠一些參照物才知道「這是哪裡」。

姬中憲有一部作品叫《緩慢而永遠》,這個書名非常對應唐棣對自己回故鄉的情緒。「我的家鄉在唐山採煤區,採煤都有一個個洞,煤不挖了就停了,洞裂開會冒出地下水,下面就塌陷,每天都在塌陷。我們村附近的女孩都不敢嫁到我們那裡去,至今都對我們那片比較敏感,怕晚上陷下去。比如一周前一棵小草 ,一周后就變成水草,那就是地下水往上滲了,隨著這種危機到來,我慢慢從一片地方移到另一片地方,後來另一片地方也塌陷了,我從小就生長在這種危機感之中,對『流逝』的東西就特別關注,好在到現在為止能用電影挽留。我最早拍故鄉三部曲,後來別人問起為什麼不拍了,因為故鄉沒了,我沒有東西拍了。」

而《零公里處》的內容,基本上寫的也是唐棣北方故鄉的生活。「我許下一個諾言,寫下三部曲就是為了追,我要追過時間,憑我自己的力量追過故鄉的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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