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水滸傳》的愛好者,結合其他的答案,認為...

1、武松的故事,在水滸傳成書之前就有廣泛的流傳,這肯定是存在的,但是,如果僅僅因此,就認為這是武十回的原因,就未免太低估了作者的高度。

武松故事好歸好,但是如果不能為水滸的主旨服務,作為一名偉大的小說家,也不會花這麼大的氣力,寫一個看似和主線無關的故事。

2、那麼,武十回的存在,就是在寫水滸的主旨,其實不光是武十回,還有魯達、林沖、楊志,包括後來的楊雄、石秀等等,都是看似不在水滸主線上的故事,但實際都在寫水滸的主旨。

理解這一點,我們必須從《水滸傳》本身的主題高度出發,首先他是一部偉大的現實主義小說,很多人批評水滸三觀不正,亂殺無辜,為非作歹等等,如果你只讀到這個層次,那麼很遺憾,你還沒有真正的領悟本書的真諦。

施耐庵就像一名手術醫生,他的筆就是一把手術刀,把這個社會,解剖的淋漓盡致,你喜歡他也罷,不喜歡他也罷,這就是那個社會的本來面貌,而作者想要呈現給讀者的面貌又是什麼呢?

秩序的崩塌!

而水滸的反抗,正源於此,而這個秩序的崩塌是來自社會方方面面,既有官場秩序,也有民間秩序,既有婚姻秩序,也有家庭秩序。

而武十回寫的,恰是這個社會市井、道德、官場、愛情等等秩序的崩塌,我們從中看到的是「人性,人心」。樹欲靜而風不止,武大郎算是樸實的市井民眾,西門慶的出現打亂了他的生活秩序,不管我們現在怎麼評價潘金蓮,但是,至少在那個時代,這是「道德的淪喪」也就是道德秩序的崩塌。

你認為老百姓都是樸實的?善良的?

不,武十回告訴你,老百姓沒有一個是「省油燈」,他們看熱鬧不嫌事大,他們自私自利之心,他們趨利避害之心,他們欺軟怕硬之心,盡在其中,不管是何九叔,還是鄆哥,抑或是武大郎的各位鄰居....

孫二娘賣人肉,正是社會扭曲的一種表現,我們當然可以罵孫二娘的殘暴沒人性,但是這不是焦點,焦點是社會秩序的崩塌已經讓人性扭曲化,妖魔化,這不是孫二娘一個人的問題,是社會問題,我經常引用李逵的一句名言,

「條例、條例,若都依得,天下便不亂了!

不是人心不古,是官場、社會的秩序倫亂,導致了人心不古,人性扭曲。

蔣門神勾結官府,霸佔快活林,那施恩的快活林來的就正義嗎?當然不正義,武松幫他打回來的,但是我們要罵武松和施恩嗎?沒有意義,因為對付流氓的手段,最好用的就是更流氓手段。

我特別反對,還沒看過幾次水滸傳原著,上來就把水滸好漢批一頓,為非作歹,不講法制,亂殺無辜....不要忘了打碎和重建秩序,必須靠武力,靠的就是武松的戒刀,李逵的板斧,魯智深的禪杖,還有秦明的狼牙棒,難道你要靠文人,組成大規模說服行武器?去跟天下人講道理?

從醉打蔣門神,到血濺鴛鴦樓,武十回充分的把一個能幹的基層幹部,從一次次希望,逼到失望,再從失望走向絕望,最後終於暴走....

武十回寫的詳細,不是說只有武松有這個經歷,只是比較典型,甚至我們看最不起眼的小角色,都可能經歷過類似的故事,可能是時遷,如何走上偷盜之路;可能是段景住,如何淪為盜馬賊;可能是鮑旭,可能是李袞......

寫武松,不止寫武松,寫的是這個社會百態,寫的是所有的其他好漢,甚至寫的是天下所有的普通人....

所以,武十回不僅不是逃離了主線,反而是點睛之筆。


《水滸傳》許多橋段,都來自之前流傳的話本。

宋朝話本和元雜劇,已有關於武松的許多傳說,所以小說里也堆壘起來了。不一定跟主題相關,只是都寫上再說。

侯會先生寫過論述,認為《水滸傳》早期版本里,可能武松戲份不多,後來才有人將成型的武松故事插入書中,這也是一個說法。


話說回來,武松的故事,的確有其特殊處

金聖嘆認為武松是絕倫超群,很全面

「具有魯達之闊,林沖之毒,楊志之正,柴進之良,阮七之快,李逵之真,吳用之捷,花榮之雅,盧俊義之大,石秀之警者也。斷曰第一人,不亦宜乎?」

為什麼要把這麼全面的段落,留在這個時刻?


《水滸傳》的結構,有縱橫。

縱是萬川歸海,最後都上梁山。

橫是一個人接一個人的小傳,一個好漢接一個好漢的憤怒。

我們可以來梳理下全書結構。

王進被高俅迫害,跑路,帶出史進。

史進與山賊交友,破家,帶出魯達。

魯達打抱不平吃了人命官司,又不守戒律鬧了五台山,帶出林沖。

林沖被上司欺壓,被一路追殺,按捺不住雪夜上梁山,帶出楊志。

楊志被潑皮欺負,一怒殺人,帶出晁蓋等。

晁蓋等智取生辰綱,帶出梁山,帶出宋江。

宋江因戴綠帽又敲詐,殺了婆惜,跑路,帶出武松。

武松之後的劇情,又是宋江一路帶出各路山寨。換言之,武松之後,就是完全大河奔流的主線了,沒幾個個人傳了。

《水滸傳》有個技法,叫做「橫雲斷山法」,每當似乎要講到大段情節了,忽然停頓一下,換個節奏。

比如林沖在李小二處,聽說陸謙要殺他,大怒,到處去找,沒找到,忽然話題到了草料場,再一轉,才到風雪山神廟。

《水滸》一直是這樣:講一個人,帶一個人,橫一段故事。

大概從晁蓋上梁山到宋江殺惜,故事要加速了,宋江要一口氣串起許多好漢,讓他們一起上山了,之後就是梁山不停打這個打那個了。

在此之前,鎮著一個武松十回。

武松十回,是梁山與宋江瓜葛展開後,要開始進入真正主線眾虎歸梁山之前,忽然一頓,最後一個大片段,之後一口氣都是宋江故事了。從結構上來說,這也是進入正戲之前,最後一段大鋪陳。後來還有諸如石秀楊雄故事,但那是小場面了。

只要想像一下,沒有武松的話,那宋江殺惜之後,就是一路清風寨、鬧青州、被發配、鬧江州……就變成宋江傳了。有點單一無聊吧?少了此前故事的迴旋轉折之妙。


說回武松這段本身的妙處。

《水滸傳》的主題,是好漢們如何試圖順應社會規則,終於不行,於是爆發。

魯達也想做和尚,做不成,大鬧。林沖也想做好教頭,做不成,雪夜上梁山。楊志就想賣把刀,賣不成,殺人。

武松的特色是:出場時他已是逃犯。之後回鄉,打了老虎,當了都頭,是個完美的浪子回頭典範。也找到兄長,也有了家庭,喜事。

然後我們親眼看著,武松的家庭是如何被粉碎的。武松大怒,殺嫂,被二次放逐。

在孟州,武松又一次試圖融入社會。張都監甚至還一副要許親的樣子。然後坑害了他。

這是武松第二次試圖融入社會未遂了,終於決定一不做二不休。從此做了行者。

比起魯達的直接大鬧,林沖的漫長隱忍,楊志是被坑了才上二龍山,

武松的曲線最明顯:被放逐→回歸社會→遭遇坑害→爆發→被放逐→再次試圖回歸社會→再次遭遇坑害→爆發→成為行者。

他身上凝聚了多個好漢的特色,他的起伏又最曲折多變。所以經過武松這一波之後,讀者的情緒也到了高峰。

這時再進入之後宋江一路哄人上山,就順理成章了。

其實此後類似武松的小故事橫斷,還有石秀楊雄潘巧雲,但因為武松這一段如此跌宕起伏,之後的故事都顯得單薄了。


所以武松篇是宋江梁山故事之前,最後的一段大戲,最後的「試圖自我救贖未遂,爆發吧」案例。經歷過魯達林沖楊志之後,所有的讀者都在看過武松篇後,默認了這段命運:「反正是沒機會了,上山吧!」

是《水滸傳》故事如大河奔流之前,最後一段曲折的山路。最後的回頭、幸福、破滅、憤怒、失望;試圖回歸、破滅、憤怒、極致失望。自此而後,世道不昌,做魔王也顯得順理成章。

是所謂武十回。


武十回是很有意思的一段故事。

其他的角色都是進入本傳——開啟主線劇情——完成劇情——上山,而且這個主線劇情是要圍繞著梁山或者宋江展開的,至少也是要有主線人物在裡面穿針引線。前十三回比較特殊,幾個人幾乎同時出場,互相纏繞。到十三回之後,「圍著梁山轉」這個主線就相當明顯了。

但武松是個異數,出場之前,是橫海郡柴進留賓。宋江坐樓殺惜,逃跑到柴進家,不小心踢了一杴火炭,引出武松,然後武松傳開始:回家找哥哥路過景陽岡,喝個爛醉,打死一隻老虎,稀里糊塗做了都頭,然後誤打誤撞碰見了從老家搬來的哥哥武大。出差一趟,回來哥哥沒了,官府收了好處不予受理,於是斗殺西門慶投案自首,被從輕發落刺配孟州,在十字坡結識了重要NPC張青兩口子。到了孟州,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幫施恩搶回快活林得罪了張團練,被買通張都監陷害下獄,經過幕後各方角力,最終的判決是刺配恩州,張都監設計在路上下手。武松絕地反殺,潛入孟州城血濺鴛鴦樓,趁天黑跳城逃走,在張青那兒拿到了行者套裝,夜走蜈蚣嶺,醉打孔亮,上二龍山,武松的故事到此結束。武松傳完結之後,是錦毛虎義釋宋江,仍然是宋江傳。

也就是說,武十回是把宋江傳打斷,中間強行插進一段題外話,而且武松出門之後,就彷彿進入了一個副本,之前的熟人和主線全部消失了,出場的其他人物,鄆哥、武大、何九叔、西門慶、潘金蓮、知縣(連名字都沒有,這很不水滸),不僅全是生面孔,而且隨著武十回的完結,徹底消失了,在之後的劇情里根本沒有再被提到過一次。副本裡帶出來的有名字人物一共三個:施恩、張青、孫二娘,本身就是NPC,這下又變成了透明人,到死沒有其他劇情。

那麼結論就是:在最早版本的水滸雛形(智取生辰綱是《大宋宣和遺事》就有的情節)出現之後,我們現在看到的水滸成書之前,曾經有武松故事流傳——其實這是一句廢話,根本不用詳加考證,因為南宋《醉翁談錄》里已經講到,當時的說書題材里有「武行者」一門,具體的內容不詳,但《宋江三十六人贊》里「汝優婆塞,五戒在身」一句,大致能推斷出,當時的武松,應該是個真行者。雜劇中現在已知有《折擔兒武松打虎》、《雙獻頭武松大報仇》、《窄袖兒武松》三種,除最後一種不知何意之外,前兩種都顯然是現在大家熟知的劇情,而且這些劇情經過整理之後,剛好能用一個完整的時間線串聯起來,形成一部《武松傳》。於是在《水滸傳》的創作或者流轉過程中,某一個作者,有可能就是施耐庵,在晁蓋認義之前加上了前十三回的同時,把武松傳進行改編之後也整合到全書里,總之這兩個部分必然出自一人之手,證據就是比其他部分明顯更重的刀筆氣,以及面面俱到精益求精的文筆。

順帶提一下,劇情結構上, 還有另外一個比武松更加另類的,就是李逵。連武松在內的其他角色,都是百川歸海式,個人劇情在上山結束,上山之後就沒有下文了,全部存在感就是跟團打打殺殺一直到大結局。只有李逵,身為天罡之一,又是核心主角,個人劇情卻不獨立,始終跟宋江糾纏不清,這個是作者有意把李逵和宋江處理成了統一人格的兩面,李逵是宋江的膽子,宋江是李逵的腦子,兩個人互為本我超我。更有意思的是,李逵的個人劇情牽牽拉拉始終沒能徹底結束,上山之後不停地下山,這個是因為李逵的劇情太過豐富,在前水滸時代的雜劇和話本、擬話本里經常當主角,沒辦法整理成統一的時間線,於是只好讓他反覆上山下山。


要回答這個問題,就要了解中國章回小說的創作發展過程。

明清興盛的章回小說,基礎是宋元時期的話本和講史,是在民間講說人說書的基礎上,由文人再次創作完成的,其中的很多故事情節則來源於已經廣泛傳播的元雜劇。

說書和戲曲這兩種形式,決定了一個故事不可能太長,需要在最短一個晚上,最長也只有幾天之內就必需要講完或演完,否則聽眾或觀眾就沒有耐性,也沒那個時間天天來看、來聽。

轉換成小說,就出現了這樣的情況:當時所謂的長篇小說,本質上是無數個短篇或中篇的大集合。

《水滸傳》和《儒林外史》最典型,《三國》《說岳》《隋唐》也是以單個故事取勝,按時間順序連綴成篇,也就是所謂的「滾雪球式」,由一個人物帶出另一個人物,一個接一個出現。

像西方那樣以一個主要人物的經歷為核心的長篇,比如簡愛、安娜卡列妮娜那種,中國一直到民國才開始出現。

按西方文藝理論來看,《水滸》這樣的結構當然是很有問題的,最大的毛病就是故事與故事之間、人物與人物之間的聯繫非常弱,一旦關於這個人的故事結束之後,他就顯得無事可做,最典型就是楊志。甚至魯智深和武松也有同樣的問題,所以施大爺只能安排他們兩個加上楊志跑到二龍山上「迴避」,等情節有需要時再出現。

《水滸傳》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大聚義之前的各種人物傳奇,按順序大致可以分成:魯(林)十回、生辰綱十回、宋十回、武十回和盧十回(嚴格說來,到盧俊義上山為止是八回,攻打東平府時主角已經換成了宋江)。

其中武十回穿插在宋十回當中,武松故事的前後都是宋江的故事,從二十二回末在柴進莊園遇見宋江登場,到三十二回上半醉打孔亮結束,單獨拿出來完全不影響宋江故事的走向,可以說是一個完整的十萬字小長篇。而且武松整個故事中,除了他本人之外,只有三位梁山頭領登場:張青、孫二娘和施恩,和主線的關係確實很弱,甚至可以說是最弱的。

對比林沖的五回,其中雖然只有一個柴進出現,但正因為林沖的上梁山才帶出了故事的真正主場——梁山泊,並由他的火併王倫開啟了梁山新時代,所以林沖的故事實在不能少。

那麼,武松的故事拿掉可以嗎?

從小說結構上來看,確實是可以的。

但是從全書的精神主旨來講,由於武松的部分過於出彩,完美詮釋了英雄豪傑在面對社會黑暗壓迫時的奮起反抗,受眾面太廣,一旦去掉則會大大影響整本書的精彩程度。

而且其中潘金蓮出軌西門慶,並且謀害親夫的故事,是極其吸引人的市井風情小說,直接成為《金瓶梅》的創作來源。如果沒有《水滸》的始作俑,那麼還會不會有《金瓶梅》就不好說了。

當然,武松的故事和水滸里的其它故事一樣,很多都是有所本,並不是施、羅兩位作者原創的,但無論如何,這個再加工都相當成功。

真要說和梁山故事主線關聯不大的小段落,倒應該數在大聚義之後緊接著出現的「燕青打擂」和「李逵負荊」,同樣也是流傳已久的故事,作者不忍心捨棄,就加到這個地方,把招安的事往後莫名其妙拖後兩回。


謝邀

這真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

卻也是一個難以得到正確答案的問題。

我希望自己能慢慢理順思路,慢慢寫出一些東西來。

首先,武松確實是水滸中的中心人物之一。而且是其中最特別的一個。

論水滸的中心人物,除了武松,還有宋江,魯達,林沖等。為什麼說武松是其中最特別的一位呢?

第一就是存在感,有人也提問過,把武十回從書里挖出來,好像也不怎麼影響整本書的劇情啊?這確實是真的,因為武松除了在武十回,其他地方几乎完全沒有存在感!每次出場都只有寥寥數語。仔細分析,他從來沒有過陣前和人單挑叫陣的記錄。也很少和別人互動。

那麼反過來想呢?!!

有人回答中也說了,水滸傳的很多題材都去取自於早已流傳的雜劇畫本之類。而其中武松的傳說非常少。

所以比較水滸中其他人物,武十回更像一個天外來客,突然空降的大段情節。

而實際上我曾經對武十回里的一個很奇怪的詞做過一小小的調查。有一個詞,曾經在武十回里出現三次,而水滸傳其他章節一次也沒有見到過,這個詞就是「存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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