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自古便應是一個有故事的地方。

——————不局限於歷史,更偏向各位的筆下。


謝邀。

父老雲,吳越王妃每歲春必歸臨安,王以書遺妃曰:「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這裡的吳越王錢鏐,在位時保境安民,曾在錢塘江修堤治水,又尊崇佛教,修築寺塔,境內人煙阜盛,百姓和樂,後人感念殊深。而他對自己的妻子,也這樣溫柔和深情。古時女子出嫁喚作「于歸」,這個「歸」字,何等暖意層重啊。大概是,知道漫漫前路有人相候相念,因而可含笑緩緩歸去,應一個並肩陌上的賞花期約。是,非常江南的婉曲表達,像是「今夜月色很好」一樣的婉曲。畢竟是,「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的江南,以及「夜船吹笛雨瀟瀟,人語驛邊橋」的江南。

但是覺得古時候江南的底色是哀傷的,但並非繁華勝極轉為衰頹的切痛,而是脆薄的、始終克制的美,臻於極處而生出的,類似物哀的憂悒。這樣的印象大概來源於高中時讀過的《小青傳》,馮夢龍收在《情史》中的一個短篇。對它的喜愛程度和《霍小玉傳》相當,曾經抄錄過全文。

小青為明時廣陵人,生而穎慧,擅詩書,通聲律。年十六嫁於杭州馮氏,然所託非人,且正室奇妒,令小青徙居孤山別業。小青鬱郁成疾,不能飲食。臨終前覓畫師為己寫照:

寫畢,攬鏡熟視曰:「得吾形似矣,未盡吾神也。姑置之。」又易一圖,曰:「神是矣,而風態未流動也,若見我目端手庄,太矜持故也。姑置之。」命捉筆於旁,而自與嫗指顧語笑,或扇茶鐺、簡圖書,或代調丹碧諸色,縱其想會。久之,復命寫圖。圖成,極妖艷之致,笑曰:「可矣!」師去,即取圖供榻前,爇名香,設梨酒奠之,曰:「小青!小青!此中豈有汝緣分耶?」撫幾而泣,淚雨潸潸下,一慟而絕。

這個故事讀到的時候就深深印在心裡。「悲劇是把美的東西毀滅給人看。」但似乎小青的詩比她的命運更廣為流傳。

冷雨幽窗不可聽,挑燈閑看《牡丹亭》。人間亦有痴於我,豈獨傷心是小青。

她臨終前留下容顏描畫,也確是與《牡丹亭》相類的行事。可是並沒有情之所鍾,自死而生的收梢。覺得她另外的詩「瘦影自臨春水照,卿須憐我我憐卿」,與《牡丹亭》中「恰三春好處無人見」頗有相似。大概是,最好的光陰,最好的容顏,也只能虛擲了任憑萎謝了。像王摩詰筆下的山中芙蓉,紅至韶華勝極,卻也是——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

文中小青曾言:

妾幼夢手摺一花,隨風片片著水,命止此矣。

大概是她一生的寫照。

而許多年前,宋代詞人寫過:

先自多愁多感慨,更值江南春暮。君看取、落花飛絮。也有吹來穿綉幌,有因風、飄墜隨塵土。人世事,總無據。

不過深心以為,最江南的,還是小椴《開唐》中的謝衣。

「郁華袍。」謝衣蕭索地坐在李淺墨對面,兩人中間隔著一張桌,他輕輕吐出了這三個字。

他生就一副江南子弟的身段。大野多荊棘,倒少見他這般溫潤如玉的人物了。哪怕他就只是在那兒這麼靜靜地坐著,卻讓人感覺,他像坐在一艘小船里,隨波載流,物我渾忘。

以及

正殿的廊下,卻坐著一個烏衣子弟。那人半垂著一張臉,雙頰的白皙被一身烏衣襯得幾乎透明。他懷裡抱著一張錦瑟。錦瑟上五十根弦素白如水。

他終於還是來了。王子嫿只覺如此多的人,自己的目光必須要找個焦點。所以她一路行來,一路望著的只是謝衣。這時謝衣一抬頭,那一瞬間的目光,突顯傷感。可那傷感的神色一晃即不見。可它流失得雖快,終還有些尾巴。那尾巴是一聲悠長的嘆息,嘆在他那淡若有情、空如無物的眼裡,像水色的弦上漾起一圈時光的漣漪,漾得他渾身烏衣也似無風自動。

以及

如朱雀橋邊,烏衣巷裡,日正斜時,有一個人倦倦地卧在斜陽下。

只見他淡淡地笑著,頭上烏巾上的兩根飄帶隨著站起的身形徐徐飄動,一身烏衣盪起細軟的波紋,像江南水鄉里那被長篙攪動的煙水……——正是謝衣。

是小椴筆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最喜歡的人物。第二喜歡的大概是蕭如,金陵女子蕭如。金陵,也是江南呢。

可惜,如今的江南,早不是,唐時宋時明時的江南了。


我印象中的江南

是個愛拖稿的中年男子


江南哦…

誰打江南走過 誰達達的馬蹄是個美麗的錯誤

他不是歸人 是個過客

大概如此吧。

作為一隻北方人,說起江南兩個字甚覺嚮往。南方的青石子路,南方的雨巷,南方石橋旁暫泊的舟;誰撐著油紙傘想逢著一個丁香一樣的姑娘,誰在斷橋之上久久徘徊,誰曾透過早春的迷霧眺望著遠方,帶著家國情懷,帶著無盡思念,在這陰雨的小城啊。

吶,賀梅子也說嘛:「一川煙雨 滿城風絮 梅子黃時雨」。也許前人們想說的未必是江南,只是我一想到這兩個字就能看到這樣的風景。

就這樣,江南兩個字本身就是故事。

2018.1.31客居在外


推薦張岱的《陶庵夢憶》與《西湖夢尋》。在描寫江南的故事中,無論從文筆的優美程度,從內容的切實程度,兩書均可稱上品。

張岱是一個相當有趣,又相當無奈的人物。他本為山陰(浙江紹興)人,後來長住杭州,明亡後又避居山中。他在《自為墓志銘》中這樣寫自己一生:

「少為紈絝子弟,極愛繁華。好精舍,好美婢,好孌童,好鮮衣,好美食,好駿馬,好華燈,好煙火,好梨園,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鳥,兼以茶淫橘虐,書蠹詩魔,勞碌半生,皆成夢幻。年至五十,國破家亡,避跡山居,所存者破床碎幾,折鼎病琴,與殘書數帙。布衣蔬食,回首二十年前,真如隔世。」

如張岱所言,他出身於累世官宦的文士之家,從小耳濡目染,身帶江南的俊秀之氣,甲申之後,追憶前塵,於是出現了《陶庵夢憶》與《西湖夢尋》兩作。

《陶庵夢憶》描寫的主要是張岱親身經歷的江南生活,其中既有官宦家庭的閒情逸緻,也有江浙人家的風俗日常。張岱在《陶庵夢憶序》中寫自己「五十年來,總成一夢」,而「遙思往事,憶即書之」。

《西湖夢尋》則是聚焦於杭州西湖之景。西湖無日不入張岱夢中,然而張岱再逢西湖時,「凡昔日之歌樓舞榭,弱柳夭桃,如洪水淹沒,百不存一矣」。因此張岱作《西湖夢尋》,「以作西湖之影」。

關於江南的筆記故事有很多,如宋周密的《武林舊事》,清李斗的《揚州畫舫錄》等等。此外,詩歌如《西洲曲》,文章如《滄浪亭記》,戲劇如《桃花扇》之類,看做江南的故事,亦是未嘗不可的。


有故事的不是江南,而是符號化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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