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有沒有偏題。

轉一篇閻連科老師在新書《速求共眠》里的後記。

前幾天剛剛看到的。

走向謝幕的寫作

文 | 閻連科

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寫作的無意義。

審美就像裸體外的紗羅,在馬虎的眼裡美成一首詩,而當你定睛細看之後,就只有醜陋而已。

沒有意義卻還要寫作,正如人活著不能不吃飯;而寫作,從本質上說,是作家要餵食自己的內心,而不是餵食讀者的需要。

若不寫作,人就真的死了。

然而寫作,也無非是證明你還活著罷了。

活著就是活著。在活著的今天,談論寫作的神聖是多麼虛偽與奢侈。

有的人說,我要寫一本死後能做枕頭的書,那是真心和真話;

而我要說了,那就是一個笑話了。

經常懷疑,我一生的寫作,就是一場笑話吧。

若不是到了這個年齡,熱了吹風,冷了烤火,或蹲在暖氣片的邊上抄著袖子發獃,久而久之會覺得無聊、無聊再無聊,我就真的不再寫作了。

到了這個年齡,才知道寫作在我是選錯了職業。明白了,但已經沒有再選擇的機會了。剩下的,就是握著筆桿年邁、衰老和等死吧。而在還沒有衰老前,就是吃飯、走路和讓筆桿隨身而動著。

見過兩次史鐵生。第一次是在他家,他笑著對我說:「連科,我以為世界文學的高峰已經過去了。二十世紀的文學就是從拋物線的頂點向下滑。」

第二次是在別人家,我抬他的輪椅上台階,上去後他拉起我的手,很重很重地握了握:「少寫點!」他是笑著說的這個話,可在那笑里,有著很濃的對文學的揶揄和真誠。

對文學,還有什麼比他說的「少寫點!」更有悟覺和意味深長呢?!

到後來,我經常鸚鵡學舌地說:「世界文學的高峰在十九世紀已經過去了。」可是說著說著,我發現問題了。我不認為世界文學的高峰在十九世紀已經過去,後來的寫作,都是拋物線的下行之滑落。

我以為,二十世紀的文學同樣也是世界文學之高峰。是一個新高峰。是擺脫了十九世紀文學舊有羈絆的一個再高峰。二者孰高孰低,幾無可比,如一個人姓張好還是姓李好,無可論說。

十九世紀偉大的作品無不是直接或間接地去寫人的靈魂的。而二十世紀間,多在書寫人的靈魂時,更多地關注通向作家各自不同靈魂的路。拿二十世紀文學談人的靈魂和世界之複雜,它是要輸給十九世紀的;可拿十九世紀的文學談作家那通向靈魂的路——什麼敘述結構呀,腔調節奏呀,前流後派呀,創造主義呀,那十九世紀就輸了。所以說,我絲毫不懷疑十九世紀文學是世界文學的高峰,但是我還要說,二十世紀的文學又是世界文學的一個新高峰。

扯遠了,也說得大了些。

該說說我們自己了——忽然就發現,如果斗膽把我們的寫作放在世界文學這個平台上,果然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談論小說中的靈魂,我們壓根不能和十九世紀文學比;可是說每個作家那去往靈魂的路,我們又總是忙著拾人牙慧,而少有自己的創造和修路的鎬。一想到此,就不免一陣心寒和惆悵——像一個鄉下人精心設計、花錢費力,用幾十年的時間在鄉村蓋了一棟足以洋洋自得的樓,可是有一天,他到城裡去,才發現那高樓鱗次櫛比,大衚衕與小巷子,都是他家樓房的模樣。而且幾乎無論哪一家的哪一棟,都比他家的樓房好。

當代文學可能就是這樣。

好在我們中國實在是大,人口也著實多,倘若我們不和中文以外的作品相比較,也是能找出當代作品的千好萬好來。

可是怎麼能夠不去比較呢?哪個當代作家沒有讀過外國文學,並從中汲取營養呢?像我這種人,老實說,若論中外文學對自己的影響,比例應該為四六開。說西方文學對我們這代作家的影響大於本國文學傳統之影響,不知會不會有人罵我們是走狗和漢奸,可情況又確實是這樣。

不講這些扯秧子的話,說現在,說說我自己。

開頭說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寫作無意義,我不是說中國文學無意義,而是說越來越感到我自己的寫作無意義。

這個最初的無意義和越來越覺得的無意義,是從前年寫作《日熄》開始的。

真的,從來都沒有像今天這麼覺得文學的無力和無趣。在這兒,絕不是說「文以載道」好,而是說,當小說無趣到人們在茶餘飯後都想不起來它的存在時,那是真的沒有意義了。

想一想,今天的現實富得像是一個礦,而小說的內容卻窮得只有幾粒鵝卵石。

想一想,我們處在一個盛產故事的時代里,可我們的故事卻只能在離開今天后的回憶中。

想一想,我們正處在現實的巨大漩渦內,可幾乎每一個作家都只能站在岸上眼巴巴地望,還生怕渾水濕了自己的腳。

想一想,我們以為我們的寫作正在鼎盛期,可在三年五年前,或十年八年前,創作的高峰卻已悄然而別,笑眯眯地離我們越來越遠了。

狄更斯說:「世界這麼大,它不僅能容下我們,也能容下別的人。」套而言之即:「文壇這麼大,它容下了別的人,也容下了我們這些人。」之所以我們還在寫,是因為別人允許我們寫。

我們還似乎很活躍,其實是我們沒有關心別人的活躍,才覺得自己很活躍。

年輕的作家早就登台了,而且在舞台中央了,我們不過是左睜一隻眼、右閉一隻眼地佯裝不知或者看不見。不是因為他們寫得不好才顯得我們好,而是人家關心我們的好,而我們沒有關心人家的好。

現在似乎到了一代人謝幕的時候了。

雖然因為舊情的牽扯,我們還在寫,但真的別忘了年輕作家已經寫得很好很好了。之所以我們沒有謝幕和下台,是因為中國太大,文學舞台也足夠寬敞,而不是因為我們在某些很少、很短的年月里,果真一部比一部寫得好。

尤其我,是真的江郎才盡、才情枯竭了。寫作的難,就像超齡女人要生孩子般。

我到了一個寫作的焦慮期和掙扎期。

無論焦慮和掙扎的原因是什麼,每次提筆都感到有手卡在脖子上,讓我呼吸不上來,使筆難以落下去。如一個人沉在水裡憋氣一樣,倘若能夠浮出水面換口氣,也許還有一段距離可以游,如若換不過來氣,那就只有憋死在水下邊。

掙扎著。

焦慮著。

不求痛快和暢遊,只求能讓人換口氣。 

《速求共眠—我與生活的一段非虛構》就是一次嘗試換氣、緩氣的小呼吸。

倘是生命讓我緩氣和換氣了,那就繼續努力寫下去。倘是不讓緩氣和換氣,就此擱筆,亦未可知呢。

誰知道?

天知道。

年齡、生命、感受力和支撐力,創造力的衰退和最後一根稻草的脫手,都在警告著一代作家——或者僅僅是我自己——寫作的落幕和下台。

真的甘心就此打住嗎?

重新啟程的事,又哪有那麼容易哦。

魯迅說,孩子一出生,就一天天靠近著死。這麼說,一個作家一落筆,他就開始一個字一個字、一部作品一部作品地走向寫作的謝幕和下台了。

準備好了要謝幕扔掉的筆,也準備好了再次啟程的努力之心。緩口氣,換口氣,要麼重新開始,要麼就此謝幕。

在走向謝幕的道路上,多半會碰到一堵走不出去的鬼打牆;可也許,命運足夠好,會突然有個新舞台?

誰知道?鬼知道!

反正做好謝幕的準備就是了。

2017年7月19日

於日本伊豆川端康成的腳印上


這話題太大了,也太深了,至少在知乎基本沒有人回答的了。別的不說,有幾個人還看純文學期刊的?比如小說月報、十月、收穫這些?說到閻連科,又有多少人讀過他的小說的?《年月日》寫的多好啊,這麼有名的小說,估計現在看過的人也很少了。如果基本都不接觸純文學,怎麼去評價文壇呢?


前幾天,在北青報上看到一個對閻連科的專訪,很有意思。他說:

我有五年時間、寫了7本書都沒有出版。

......

不能出版和其他原因沒有關係,就是因為覺得寫得不好。寫得好就一定可以出版,要是大家都意識到你寫得不好就無法出版。

就憑這句話,我覺得他是條漢子。

好多人功成名就之後,靈魂就枯萎了,寫不出好作品,怪監管,怪市場,怪讀者,明明就是寫的不好啊。

看到有人提到他的《速求共眠》這本書,其實最牛的一句話在第一頁

一面說著淡泊名利,一面渴求有一天名利雙收——我在這高尚和虛偽的夾道上,有時健步如飛,有時跌跌撞撞,頭破血流,猶如一條土狗,想要混進富貴人的懷抱,努力與僥倖成為我向前的雙翼。

真是夠實在的,這就是中國文壇的現狀


據說,這是一個全民寫作,無人閱讀的時代。

但我一直認為,不熱愛閱讀的人,很難寫出好作品。

中國文學的現狀就是,批評界銷聲匿跡,變成互相吹捧,一小撮作協官員把持文壇,作品無甚新意,有些甚至自我重複,傳統期刊無法再像以前那樣,發掘捧紅青年作家。

自媒體看似盛宴,實則也削減了創作慾望。盜版橫行,抄襲成風,寫作廉價,作者的勞動成果得不到尊重。一部嘔心瀝血的著作,網路上到處可看。

各類文學獎項成了少數人的自娛。

中國文學與現實發展脫節,鄉土與農村依然是主流,彷彿只有那些才值得寫,全然不顧當下社會正發生的巨變。

微博、公眾號、網路小說,多虛假的煽情、廉價的雞湯和低級的意淫,無人真正關心當下年輕人的苦悶,作品自然難以引起共鳴。

純文學的自命清高,大眾文學趨於惡俗,無數幸運兒捉襟見肘地維持名聲,真正的好作品泥牛入海,無人問津,極大打消了創作的積極性。

青年作家的名氣與實力多不相符,個別的,甚至有以色相或人設賣書之嫌。

偽非虛構大行其道,只求速度,不求質量。

但凡有名,皆可出書,各類自傳充斥圖書市場,盲目崇拜外國文學。

多少年了,中國沒有一部真正有價值的作品,尤其是虛構作品。

別說什麼文學從來小眾,這種說法無非自我安慰。八十年代的文學很具備文學性,並不妨礙其為人所知。民國一些作家,由於群眾識字率低,可能並不暢銷,但他們在社會的影響力在。魯迅的作品沒有張恨水暢銷,但他去世,萬人送行,學生、精英、社會名流皆來弔唁。他們所思所想,因有深度,因有影響,所以才能至今仍被談及。

反觀今日,我們在關注些什麼?所以,中國文壇之所以如此破敗,不僅與作者、編輯和各媒體有關,而是與每個熱愛文學的人有關。

要記住,卡夫卡是極少數,絕大多數經典,在當時就有相當的影響力,或至少是「影響了有影響的人」。

一小撮無人知曉的精英,並不能代表一個時代的文學。喬伊斯算是精英文學的代表之一,他的作品雖小眾,但影響巨大。

有答主翻出幾個照虎畫貓、名不見經傳又無影響力的作家,以此佐證當今中國文學很優秀,實在可疑。

文學就是從大眾中來的,所謂精英文學,無非近百年來才出現。翻看世界文學名著,朗朗上口的,當年都很暢銷。即便目不識丁,口耳相傳,也可傳播。

傳統文學式微,是大趨勢,全世界都一樣,但仍有一席之地。

文學自然不會死,它會融進電影、視頻、音樂,甚至遊戲里,換一種形式存在,就像史詩從吟遊變成書籍,再由書籍變成電影。可即便如此,依然需要更好的內容。而今日中國的許多文字,別說經受時間的洗禮,前一天看的,恐怕第二天就沒印象了。

情深至切,嗚呼痛哉!


現在社會如此浮躁,追名逐利,不太可能出現大批大師級作家的。90後大師級作家要到20、30年後才可以看出來,莫言是50年代的,前期的大量閱讀量獨特的人生經歷是他成功的必備因素。一心要靜經得起誘惑,二要不顧一切的汲取各個領域的知識,三要身體健康才能筆耕不輟,四要有一份穩定的工作,五要有豐富的人生閱歷。滿足以上幾個條件,可能才會在文壇有所收穫。反過來說,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的特色,正是時代造就了作家,每個時代的作品都有不同的時代烙印,是有價值的,價值高低就不好說了。一般作家30歲左右發表處女作奠基步入文壇,40-50歲左右發表具有深度的思想作品,接下來就是高產期,同時壽命長短時間分配對於作家是最重要的。 看了莫言、毛姆、川端康成的人生經歷,很苦的,沒啥事還是不要當作家。因為深刻的苦難和思考是成為一個出色的作家必須要經歷的過程。我認為90後作家作品應該折射出當下社會物慾橫流,人們精神空虛、浮躁不安的一面。 一個聰明的作家應該學會保護自我,筆峰可以深刻犀利但要用對方向。不論哪一個領域的專家,都是南征北戰的。而且文人相輕,能交到一兩個知己好友支持創作就已經很不容易了。還有家人能忍受一直寫寫寫嗎,作家書中人物一般是身邊的寫了不該寫的眾叛親離都有可能(參考張愛玲)。一部作品如果可以囊括政治、法律、經濟、人文地理、感情、文化,又有一個好的價值標杆撐起來打動人心的故事,影響力還是很大的,經典還是經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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