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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3)

  (4)

  (5)

  (6)

  (7)

  (8)開始燒腦

  (9)腦子熟了

  腰疼。這是最明顯的體驗。【已完結-原耽】

  (1)

  撿回來的小孩終究長成了大人,個子抽條,身體結實,笑起來更陽光了。

  尤安穿著我過大的襯衣在陽台澆花,風跑進衣服撐得鼓囊囊,他比以前更好看了。

  五年前他也穿了一件寬大的上衣,小小個子坐在公司天台,他紅著眼問我會不會給別人造成困擾。

  做什麼都先考慮他人的小孩能有什麼壞心眼。

  我「威脅」他說,你不下來我會很困擾。

  他滿臉不好意思說對不起,又說已經對不起很多人了,不知道上帝收不收他。說著抹一把淚,沖我癟嘴苦笑,大有慷慨就義之勢。

  我說,上帝不收你,我收你。要下雨了,快到叔叔這來。

  愛心泛濫用在商人身上欠妥,見色起意我又不願承認,非要說個理由就是不忍目睹青春年華化為一灘腥紅。

不就養小孩嗎?能有多難?

  尤安失神地仰望天空,雨水砸落之前我把他抱下天台。從頂樓到辦公室,小小的身板沉得要命。我想啊,一定裝了很多水,受了很多委屈,不然怎麼動不動就哭。

  他低頭靠我肩上說,「哥哥,你不老。」

  我知道,我當然不老。那年我才二十七,只是尤安看起來太小,他不願叫叔,叫哥我也是樂意的。

  突然想聽他叫哥哥,我走到陽台喊一聲尤安。

  看,小孩多聽話,立刻放下手中的噴壺朝我撲來。雙手濕漉漉就往我衣服里伸,仰起臉就喊我周嘉駿,看我臉色不對他又撅撅嘴喊哥哥。

  害,小孩長大了不服管,處熟了就什麼都做得出來,難搞。

  剛撿回家的時候乖巧得不得了,拿著鍋鏟就說要照顧我的飲食起居,脫了褲子就往我被窩裡鑽。他貼著我說,哥哥我不能白吃白喝,我要做點什麼照顧你。

  哪有這麼個照顧法?

  小朋友缺乏教育只能好好教導,不能急,慢慢來。一步步教他怎麼自愛,教他怎麼愛他人,教他懂禮明儀,教他好好學習。

  小孩子做些錯事再正常不過,改過來就好,不會真同他計較什麼。這麼說有點虛偽,但健康長大才是我所希望的。

  日子過得真快,一晃他就十八歲了。

  尤安沒有叛逆期,成績好,性格好,是我的驕傲。

  我這麼跟女朋友說的。

  誰知開門就看見一隻叛逆的小兔子,嘴裡叼著不知什麼時候偷買的玩具,眼裡的興奮變成得意洋洋。

  蛋糕撒了,女朋友沒了。尤安紅著兔子眼說,「哥哥,你別不要我。」

  怎麼會不要呢,我是捨不得啊。他一哭全世界便錯了,我哪捨得欺負他,自己都捨不得碰,哪輪得到他人染指。

  沉默中,小孩吻過我的臉,略帶挑釁意味地對我說:「自己撿的小孩,再壞也要寵著。

  是啊,寵著。

  所以吻夠了才能開始下一步,嘴裡念的只能是尤安,他怕疼我停下來他又不開心。小孩不是不懂,就是單純的使壞,縱使哭成淚人也要看我欲罷不能。

  尤安紅著臉說,周嘉駿,我愛你。

  我說,尤安,我知道。

  (2)

  知道他愛我,就由著他去愛。知道他喜歡做菜,下班就開車載他去農貿市場。

  他戳戳我筆挺的西服,說以後不能這麼穿,菜農見了要漲價。我刮刮他的鼻頭說好。

  言出必行,周末倆人腳踩人字拖,身穿白T恤,毫無顧忌、不修邊幅、浩浩蕩蕩光顧菜市場。

  果然菜便宜了十塊,小朋友仰起臉非常自豪。

  從便利店出來,他獎勵我一根五羊雪糕,香芋味的。他自己則選了一個新口味,說要試毒。

  剛吃兩口,小孩眉頭一皺,說不好吃,要嘗一口我的,然後一口下去半根沒了。

  我舉起拳頭作勢揍他,小朋友先是假意要躲,爾後臉上笑容肆意,淺淺的梨渦裝滿整個盛夏。

  那一瞬,尤安調皮的模樣和其他小孩一樣,再普通不過。

  我笑著搖搖頭,心想就這樣吧,和他蹉跎餘生也不錯。

  尤安提著菜籃子說,像你這種不會做菜的單身狗,需要找個會做菜的互補。

  我同意,所以他負責做菜,我負責拍照。

  小廚師對自己的要求很高,一周不許重樣,每餐至少四菜一湯,我誇他一定花了許多心思吧。

  他說這是天賦,老天賞的。我說老天對我真好,把你賞給我。

  他笑得合不攏嘴,小雞啄米似的對準脖子狠狠給我來三口,說那你把碗洗了。

  我說,遵命。

  晚上我在客廳看文件,他窩在沙發里看漫畫。

  小孩一無聊就搗亂,一會兒喊我一聲,一會兒跑過來摸我一把。肚子餓了又從廚房端來水果,腦袋枕在我腿上一塊塊往嘴裡送。

  他就在我眼前來回晃,想著法子不讓我專心工作。

  我放下文件一把逮住他,好生欺負一番,他又說哥哥不愛我了,不給抱抱也不一起洗澡。

  小孩愛撒嬌怎麼辦?抱唄,洗唄,寵著唄。

  睡覺前尤安總有說不完的話,彷佛不趁最後幾分鐘說完,愛就會過期。

  看著他從寡言少語變得活潑外向,這些時刻,我總覺得自己給足了他安全感。

  關了燈,我吻了吻他的額頭,問他想不想找父母。

  他身子一僵,在黑夜裡眨著眼不說話。良久,他拖著鼻音軟軟懇求,說他自己去打工掙錢,只是不要把他送走。

  心頭泛酸,我緩緩攬過他。小孩的委屈憋不住,一頭鑽我懷裡哼哼起來。

  我時常想起那個雨天,被遺棄的尤安說不信自己能有家。說真的,他逞強的樣子像極了街角不需要家的貓。

  剛到家那段日子,做什麼都向我報備。他說:

  哥哥,我來洗碗。

  哥哥,我看了書。

  哥哥,我去上廁所。

  哥哥,你要喝水嗎?

  怯生生的,讓人心疼。

  小孩自己用過的一切物品,一定要恢復原樣,我知道他時刻準備再次被遺棄。

  那時我就想啊,哪天一覺醒來尤安不見了,環顧四周,我恐怕找不到他來過的痕迹。

  後來,尤安穿上了藍色校服,站在鏡子前看了又看,說能上學就像做夢一樣。他認為現在享受的一切,將來是要拿自己來抵。

  我笑他傻。

  某天晚上,他鑽到我被窩哭著說壞人偷東西。

  怎麼可能,小區的安保設施和私密性是鵬城頂級的,樓下24小時駐守的安保人員更是退伍之士。

  做噩夢了吧。

  我抱著他安慰道,有我在呢,別怕。

  伸手給他扯被子,無意觸碰後背,那條駭人的長疤告訴我,噩夢不是夢。

  我把尤安抱得更緊,嘴裡一遍遍說的卻是「不是真的。」小孩哭著在懷裡沉沉睡去,我望著漆黑的天花板,徹夜未眠。

  蜈蚣似的疤就這麼糾纏在他光潔的後腰,只是輕輕觸碰,心便顫抖不止。

  難怪他從不在我面前換上衣,難怪他會覺得我對他好是要拿自己來抵,難怪惶恐度日小心翼翼,怕我哪天不開心就不要他了。

  尤安經歷過什麼?我止不住地想。我也會害怕,怕壞人從他身體偷走什麼,當時他那麼小,想到疤是舊的,心就更涼了。

  尤安眼角的淚滑過手臂,我回過神吻著他的眼說,小時候的事忘了就忘了吧,我們誰也不許離開誰。

  他紅著眼眶吸鼻涕,拍拍我遮蓋他傷疤的手,說想在那紋一匹馬。

  我說好,我陪你。

  (3)

  暑假炎熱漫長,尤安做家教掙錢。他興沖沖跑來公司,說今天發薪水了,請哥哥姐姐吃水果撈。

  小傢伙掙的錢不多,開心就好。我跟員工說今晚我請客,想去哪吃隨便挑。

  大家都知道我有一個小朋友,我也從不迴避和他的關係。公司的老人看著他長大,剛開始以為是我兒子,現在只能是男朋友了,按這個趨勢發展,將來還會步入婚姻殿堂。

  還好公司是我家,不然上哪找這麼多見證人。

  我迷信地認為,尤安是我和公司的幸運星。

  遇見他的那天,我心情極糟。公司資金鏈斷裂,數輪融資失敗,眼看著無力回天,誰知當晚起死回生。

  我那會兒年少,心高氣傲與父親對著干,氣急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如果沒遇見尤安,現在可能沒有我。

  晚上聚餐,小傢伙學大人向我敬酒。我捏捏他的腰,說你酒精過敏。

  他癟癟嘴拿過我手裡的橙汁,一飲而盡。

  回到家,尤安鄭重其事說他長大了。我說,大人可不鬧小脾氣,不讓喝酒就生了一晚氣,還沒消呢?

  他低下頭揪我衣角說,不是的。不能喝酒就不可以說糊塗話,可我有好多胡話想跟你說。

  小孩就這樣眨著水汪汪的眼睛望著你,一臉局促地站在你面前,想破腦袋才想到可以借著酒勁跟你說一些藏了好久的話,但你卻怪他耍小性子。然後你愧疚,一下子就心軟了。

  我扯下領帶,假裝嚴肅:說來聽聽,不夠糊塗待會兒罰你倒立那啥。

  尤安絞著我的手指問:你的初戀是在多少歲,有過多少個女朋友,我是第幾個?

  他問完不敢抬頭,一直摩挲我左手中指的戒指。

  我抬起他的下頜說,初戀在十四歲。

  他猛地抬眼,低低地「啊」一聲。用蚊子細小的音量說,我還沒出生,我還是一個受精卵,你你你就談情說愛了?

  小東西嫌我不等他,淚水在眼眶打轉。

  我無奈一笑,然後誠實地點點頭。繼續回答,一共談了四個女朋友。

  小孩不高興了,皺著眉酸溜溜地說,我只有你。

  我握了握他的後脖頸,安撫性地輕捏:我現在也只有你,你是我第一個男朋友。

  尤安聽了仍然很氣,故意用濕漉漉的睫毛蹭我手背,說心理不平衡。

  我揉亂他的頭髮:誰叫你比我小那麼多,那怎麼辦,怎樣才平衡?

  小傢伙委屈巴巴抿抿唇。

  紅彤彤的眼,紅彤彤的唇,一看這情形,我就知道他又生出些什麼壞主意。

  尤安詭計得逞,眼裡閃著光,嘴角是壓不下的笑。明明那麼純真無邪,可他說今晚想當槍。

  我扶額按壓太陽穴,陷入沉思。良久,問他,真想突我?

  尤安鄭重其事點點頭,滿臉的期待。

  我深吸一口氣,說別鬧。解手錶的動作有些不利索,沉默片刻,問他想了多久。

  他坦白道:一直都想。

  行吧。自己撿的小孩,再壞也要寵著,憋壞了誰賠,是吧?

  (4)

  周日十點,尤安沏好茶在書房等秦醫生。我跟梁律師在會客廳擬定遺囑。

  心理治療結束前,我送走了律師。秦醫生離開後,尤安把頭埋我肩窩細細嗅著,小狗似的。

  他翻了個白眼,問是不是梁衍達來過。

  我捲起上衣聞了聞,一股厚重的佛珠味,我說我去洗澡。

  他跟上來,說他也去。

  不喜歡尤安這個樣子,目光森森看得我渾身不舒服。有種錯覺,自己是他碗里的肉。

  尤安發泄似的用力擠壓沐浴露,他說吃醋了,梁衍達對你有意思,你知不知道啊。

  我低頭給他搓背,說知道,一年前的事了。

  小孩氣哭了:不是一年前。是三年前,三年前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對了。

  我氣笑了,問他,你怎麼知道?

  尤安說他就知道。

  小朋友嘴裡想說一些狠話,比如不準跟梁律師走那麼近,只不過支支吾吾終究說不出口。說出來怕我嫌他幼稚,沒度量。

  知道我跟別人沒什麼,尤安就是氣不過。

  我在他這個年紀也如此,人要愛,嬌要撒,醋當然也要吃,總之一樣都不肯放過。

  小東西氣鼓鼓地給我搓身子,力道一下比一下重,還好我皮厚,愣是沒喊出來。

  走到衣帽間的鏡子前才發現,自我定位不準確。我終究太嫩了,後背布滿紅印,條狀點狀奇形怪狀的什麼都有。

  小鬼肆無忌憚欣賞自己的傑作,揚起下巴朝我壞笑,無比自豪。

  我逗他說,下周本來要帶你去塞班島暴晒,你把我搞成這樣,一星期肯定褪不下去,不去了不去了。

  尤安深刻反省自己,在出門吃午餐之前向我懺悔。

  他說,敬愛的周嘉駿先生,我思來想去,意識到自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為了彌補過錯,我決定讓你撓回來解氣。

  商場之上誰不知道我的行事風格,以牙還牙對誰都不手軟。誰要惹了我,最好在我動怒前他自己動手。

  小鬼挺上道,可我要他上道幹嘛?我開玩笑說,趴好了不許亂動。

  尤安立刻把上衣捲起來,趴在沙發等我「解氣」。

  逗小孩玩呢,誰知他當真。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吧。

  他驚恐地回頭,瞪大眼睛問我扒他褲子幹嘛。

  我說還能幹嘛,打樁。

  請了一星期假,沒去成塞班,想著南方的孩子沒見過雪,那就帶他去南半球滑雪吧。

  雪山上,尤安摘下護目鏡朝我揮手。他就是三錐山的粉雪,純天然沒有經過任何人工修飾,讓人無限嚮往。

  說實話,作為正值壯年的正常男性,早年我玩得有些花,約過的人不少,有女的也有男的。但基本都是同齡人或者出了社會的陌生人,大家總能心照不宣地互相滿足,然後互不干擾。

  偶爾遇過一兩個不識相的,不依不撓想跟我往長了發展。人一粘,就發膩,別人不知道,我確實如此。

  尤安其實很粘人,我最近發現的。

  可能到了年紀,厭倦換來換去的不確定性,於是在我最想安定的時候,他的粘膩就成了無與倫比的合適。

  回來的路上我說,結婚吧,去愛丁堡。

  尤安取下耳塞,問去那兒幹嘛。

  我笑著剛要重複一遍,他突然想到什麼,眼裡閃著光快速搶答:邊緣藝術節!可是要開學了……

  我捏捏他的後脖頸,略表遺憾,笑著說:下次吧。

  (5)

  尤安十九,我三十三。

  他對我們的年齡差耿耿於懷。如果沒人提起,我其實不在意。

  這些年習慣了跟他生活,天天看著的人,不覺得變化有多大。直到我在觀眾席看他籃球比賽才發覺,印象中的小孩長大了,他很受歡迎,四周圍滿小女生遞毛巾送水。

  年輕真好。

  他抬眼對上我,滿臉笑意盈盈,立刻沖我揮舞雙手。

  人群散得七七八八時,我走上前去幫他提挎包。

  一個小女生接過尤安手裡的水,警惕地看一眼我,低聲問尤安:他是誰?

  察覺小朋友的表情有所凝滯,我笑著跟他朋友介紹,「他表哥。」

  小女生拿出對長輩的禮儀,熱情地向我問好。離開時她提醒尤安今晚聚餐不許遲到,還添了一句,說可以帶家屬。

  尤安爽快地回應。

  他轉身從我手裡拿過挎包,臉上掛著不好意思。他說,今晚要跟朋友吃飯,所以……

  我低頭劃開手機,假裝看見一條信息,假裝臨時有事,假裝無奈,只好不得不推掉我們事先約好的會。

  我說,結束打給我,到時候去接你。

  逆著橘色夕陽,尤安眯起眼睛說好,然後蹦躂跑回宿舍。

  小孩子玩性大很正常,我總不能要求他跟奔四的一板一眼吧?

  梁律師擬好了文件,電話里問我現在要麼。

  今晚無事,我看了看錶剛過九點,約他老地方見。

  第一次遇見梁衍達是在清吧。尤安說得沒錯,他對我有意思,三年了。

  跟梁衍達不同,我是前幾年才發現自己對男的也感興趣。

  剛開始無法確定是對尤安還是對普遍男性,搞得我整個人鬱悶極了。

  看過心理醫生後,我很快接受了這一事實,很快從清吧約了看對眼的他,然後又因為尤安的一通電話,沒約成。

  幸虧沒約成,因為第二次遇見梁衍達是在公司,他是新進的法務。

  尤安說我花心,可我有很多底線。不碰公司的人,不碰有利益往來的人。以前還有一條堅決不碰熟人,後來讓尤安破了線。

  除此以外,我自認一直保持得很好。

  梁衍達一屁股坐我對面,手一伸把東西放我面前,接著笑話我說小朋友呢。

  我沒說話,照舊給他點了杯negroni, 借著不太亮的燈光翻看文件。

  梁衍達喝了口酒,單手支著下巴望向我。他說,早知道你喜歡嫩的,我就不裝成熟了。

  我笑了笑說,其實我不知道自己喜歡哪一型的,你這樣就挺好啊。

  梁衍達嗤笑一聲說,你就裝吧,誰不知道你家裡藏了個寶貝。

  我沖他使眼色別這麼大聲,然後我們又在角落哈哈大笑。

  他很快恢復平靜,看了眼文件,問我有沒有跟尤安說。

  我搖搖頭,說沒。「不急,他年輕,讓他多浪幾年。」

  不想早早的告訴尤安這些,說得好聽是給他安全感,說得不好聽是給他戴枷鎖。他這個年紀的男孩,哪個不想擺脫束縛自由飛翔?

  梁衍達挑了挑眉說,你就不怕……

  話說一半頓住了,他神色複雜,壓低聲音叫我往右看。

  莫名其妙。我側過頭,吧台前是兩個小年輕,一個面容精緻的少年,左手親密地搭在另一個白T少年肩上。

  這個動作真沒什麼,發生在哪都很正常,發生在gay吧更加可以理解。

  只不過白T少年是尤安,這裡是gay吧。

  (6)

  「對不起。」

  我記得異常清楚,這是尤安回到家說的第一句話。

  小孩把人帶回了家,面容精緻的少年醉得不省人事,伏在尤安背上像極了總要纏點什麼的八爪魚。

  尤安把人安置在自己房間,我看了眼手機,兩點了。

  他輕手輕腳推開房門,爬上床便從背後環住我的腰,下巴抵著肩膀輕聲說了句對不起。

  黑暗中,我醒著。

  離開酒吧後打不通他的手機,後面輾轉返回但沒找到人,回到家便一直等他到現在。

  說不生氣是假的。

  只不過,無盡的等待,氣憤早被擔心替代。他安全到家那一刻,滿腔憂心退卻了,憤懣便一股腦涌了上來。

  我拍開尤安的手,轉過身面對他,問道:玩得開心嗎?

  尤安善於察言觀色,如果他看得見,我當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

  他湊到我身前說手機摔壞了,怕我不信,把手機放我掌心,支離破碎的屏幕硌得心慌。

  我閉目調整情緒,一時忘了給他回應。

  小孩知道我低氣壓,急得趕忙解釋,他說手機壞了沒帶夠現金開不了房,只能打車回家。

  只能,回家?我在心裡自嘲養了只白眼狼。

  我緩緩睜眼,怒氣裹挾著一絲玩味:沒錢開房就把人往家裡帶,有錢是不是就不回家了?長大了是么?

  呼吸不受控制地變得急促,儘管壓低了聲,情緒還是宣洩在了言語中。

  尤安愣了愣,慌亂地往我懷裡鑽,說不是的。

  伸手推開他,我需要冷靜。

  這些年脾氣從來沒好過,溫柔是裝的,紳士是裝的,大度也是裝的。只要是裝的,就有原形畢露的時候。

  哪個男人沒點佔有慾,我能忍到現在我都佩服我自己。

  尤安這個傻逼還問,哥有什麼要跟我說嗎?

  我壓著怒火什麼都不想說,往裡一退,刻意跟他拉開距離以防忍不住真把他給怎樣了。

  尤安很怪。

  他說:哥不好奇我為什麼帶人去你的酒吧嗎,我看見你跟梁衍達了,你還裝不認識我。為什麼啊,生氣了,還是,吃醋?

  原本以為他要說些服軟的話,畢竟這招對我行之有效。誰知他一通質問,似乎做錯事的是我不是他。

  巨大的反差,我當時絲毫沒反應過來怎麼了。不想跟他鬧,我伸手去拉被子要到客廳睡。

  人還沒站起來,肩膀突然吃痛,我被重重地按倒在床。即使床墊柔軟,依然發出了不小的聲響。

  眼睛漸漸適應黑暗,我看清了尤安,一雙發紅的眼,彷佛一頭慍怒的野獸。

  我發力掙扎,無奈雙手被他舉到頭頂死死縛住。我使出渾身力氣掙脫,居然一丁點兒都動不了。

  我能感覺到他眼中的慾望,我撇過頭,在無望中頓悟尤安真的長大了。

  想起那些縱容他撒嬌的日子,我完全忽視了他長得比我高這一事實,也完全沒料到有一天自己會被他壓制。如今不得不承認,我已不是他的對手。

  尤安俯身而下,溫潤的唇有意無意觸碰我的脖子。

  他說:帶人去酒吧是想看你吃醋,不是讓我吃醋。

  哥,我不要望梅止渴,我要梅,多酸都要。只要能吃到嘴裡,只許我一個人要。

  (7)

  尤安年紀比我小,我疼他是應該的。他是我撿回來的,我寵他,也是應該的。

  尤安,我並沒有非愛不可的人。談了三年的女友,我可以因你一句不喜歡就換掉,往後你就不怕我再遇見誰,也這麼換掉你?

  這是反話。

  作為過來人,我不認為他這個年紀的小男生可以從一而終。縱使有那個心,也未見經得住誘惑。比如昨天。

  小孩低著頭喝豆漿,我不確定他有沒有聽進去。

  這時,昨晚那個面容精緻的宿醉男孩剛醒,他不太精緻地出現在我們面前。我望向尤安,示意他自己處理。

  尤安走到我身旁,將手搭在我肩上說:這是我男友。

  男孩看了看我,很識相地離開。

  我嘆了口氣,看來小孩沒聽進去。算了,時間會教他一切。

  果然,時間教了尤安一些出人意料的東西。

  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可以看見一樓的露天咖啡座,有人約會談天,有人達成合作。

  就是這麼巧,我看見尤安握住梁衍達的手,握了足足六秒。

  尤安的叛逆期,未免來得太遲了吧。小孩惡作劇不算稀奇,只不過梁律師對我說謊,那麼事情就不簡單了。

  他夜不歸宿的那晚,我做了一個不切實際的夢。

  陽光穿過彩色玻璃,斑駁的光影落在教堂過道,牧師說,有請雙方新人交換戒指。尤安把對戒戴到我左手無名指。

  一睜眼,尤安正歪著腦袋盯著我看。他說我睡覺傻笑,是不是夢見他成家立業了。

  我說屁。我夢見我跟你結婚了。

  當然,後面那句話我沒說。太假了,怎可當真?

  我們誰都不信教,不可能在教堂舉行婚禮。最重要的是,時間不對,早一點,晚一點都行,但現在不行。

  現在小朋友浪得頭都掉了。晚一點吧,可未來的事誰能確定?

  很矛盾。我既壓抑著自己想給他更多選擇,又害怕他最後選的不是我。

  這些日子我經常安慰自己。周嘉駿你本來就是一個人,真到失去時,稍微意思意思難過一下就好了。可一想到將來可能失去尤安,我又真的好難過。

  害,人一旦滿足了生理需求,便自尋煩惱地轉而追求虛的感情。親情有血緣維繫,友情靠利益維護,至於愛情,難道要依靠情到濃時忽轉薄的多巴胺?

  我不做沒把握的事,卻依然對小孩說,跟我回家吧,回我父母家。

  說這話時尤安正窩在沙發看書,厚度可觀的課本從手中脫落正中腦門。

  和父親對立的那幾年,他一點不念親情逼我逼得很緊。多虧我那適時叛逆的雙胞胎弟弟從中作梗,我才能趁他無暇顧及真正「獨立」。

  這些年老頑固終於不頑固,他通過我們的共同好友知道了尤安,拗不過我,乾脆就接受了。

  家宴沒有想像中緊張,尤安跟我同齡的弟弟們有共同話題,父母說有四個兒子羨煞旁人。

  尤安攥著紅包笑嘻嘻,他說:我這算見過父母了。

  (8)開始燒腦

  上了年紀要有自知之明,跟年輕人比體能就是自取其辱。

  出差前一晚,尤安纏著我非要來一發,所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

  縱情慾海,小鬼的眼神有些迷離。我撩起他柔軟的發調笑道:是不是怕我不回來,提前把以後的都做了?

  尤安答非所問,說他從頭到尾只愛我一個人。

  床上的話當玩笑聽聽就好,小孩眼神那麼真摯,害得我一下子說了實話。我說,我也愛你,恨不得愛到地老天荒。

  尤安扣住我後腦勺又是一個吻。再起反應身體吃不消,我輕輕推開他說,你要體諒體諒中年人。

  他說:周嘉駿,你正值壯年。

  小傢伙臉上一本正經,手可一點都不正經。

  我笑著啄了啄他的肩說,我是出差,又不是到國外定居,一個月很快過的。

  尤安手指陷入我指縫,收緊又鬆開。他說,你要想我。

  我說:我會想你。想你燉的芥末味玉米排骨湯,想你把沐浴泡沫甩我臉上,想你晚上扯走我的被子。

  他癟嘴哼道:你就不能想點好的么?

  想點好的。尤安不吃香菜不吃蔥,豆漿喜歡喝純的,洗澡水恆溫三十七……小孩的生活偏好跟我幾乎相同,處得舒服就是最大的好處。

  尤安取下我的戒指戴到自己無名指,問我可以給他嗎。

  毫無徵求同意的意思,我習慣地說行。這戒指缺了個口,看起來很廉價,改天買一對貴的。

  自打小朋友跟我熟了,他便見什麼要什麼,要穿我的衣服,要睡我的床,人都給他了,一枚戒指算得了什麼。

  如果哪天他說要我的命,考慮考慮,應該也會給吧。

  回來就向尤安求婚吧,不等了。

  他送我到機場。那天的天氣格外好,尤安逆著晨光,溫和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

  我們一如往常,擁抱、吻別。

  可不知怎麼了,上腹突然一熱,感覺被打了一拳。我緩緩低頭,尤安手握刀柄,刀刃陷入我體內,渾身的力氣頓時被抽走。

  我望向尤安,可是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

  越是如此,腦子冒出越多想法,心裡又亂又空。想問他為什麼,張嘴卻發不出聲音,周圍漸漸虛化,彌留之際,眼裡只剩尤安的剪影。

  我死了。媒體是這麼報道的:領勝集團董事長遭遇襲擊,經搶救無效去世。

  我不甘心,到死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什麼他要殺我。

  尤安對著鏡頭說,聽不見音樂的人,以為跳舞的瘋了。不懂愛的人,以為我瘋了。

  尤安真的瘋了。所以,他被無罪釋放。梁律師撈的。

  我不是公眾人物,葬禮從簡,沒有曝光。梁衍達傳來照片,是尤安理想的場景,沒有白色的菊花,也沒有艷俗的花圈。唯一的缺憾是尤安沒去親自看看。

  半年後,領勝被收購,聽說操控者是尤安。雖然我原本就打算給他,只不過主動贈送跟硬搶,心情是不一樣的。

  今日愛丁堡晴,陽光穿過花窗玻璃,斑駁的光影落在走道。我坐在聖吉爾斯大教堂禱告。

  我花了大概七年的時間,差點丟了性命去論證錯愛。如今有家不能回,回了沒身份,這大概就是尤安的復仇吧。

  這麼想就說得通了,小孩處心積慮接近梁衍達,表面上給我營造不和的假象。生病了非秦醫生不可,拿童年陰影當借口。

  為丟失的腎臟,他捅了我。為坍塌的家族企業,他摧毀我的事業。為羞恥的戀情,他讓我們天各一方。

  走出教堂時天灰濛濛,剛下過雨,地面濕滑,跟遇見尤安的那個雨天很像。

  有些失神,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滾樓梯了,讓人從背後一把攬住。觸碰到傷口,痊癒了倒不疼。

  我回過神看見救我的那隻手,無名指戴著一枚戒指,這戒指缺了個口,看起來很廉價……

  (9)腦子熟了

  後記

  尤安往後一仰,舒服地靠著椅子,他雙手交疊在腹部,食指無意識地點著手背打節拍。

  尤安在等秦醫生答覆。

  秦教准推了推眼鏡,問道:確定要這麼做嗎?或許還有更好的辦法。

  尤安淺淺一笑,如果有更好的辦法,他絕對不會選擇傷害周嘉駿。第八次了,他清楚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領勝集團將暴露危機,作為公司法人,周嘉駿鋃鐺入獄。出獄的那天,他結束了自己。

  尤安嘆了口氣:秦醫生,我們回到這個世界不就為了彌補遺憾嗎?我比較貪心,我不要他死,我也得活著,我要和他在一起,只有這樣才不算遺憾。

  此前的七次都失敗了,這次是最接近理想狀態的,尤安只希望不要突生變故。如果這次還不成功,他也不知道要不要堅持了。

  可是啊,每次回到十三歲,每次在天台遇見周嘉駿,尤安都會毅然決然陪他走下去。

  離開時,尤安向秦教准道謝,莫名其妙提一嘴:銷毀日記,電子版也不要留,小宋知道就完了。

  秦醫生愣了愣,說好。

  天氣預報說,今日愛丁堡晴。

  烏雲卻把聖吉爾斯教堂遮蓋得嚴嚴實實。剛下過雨,地面濕滑,跟遇見周嘉駿的那個雨天很像。

  尤安摩挲著無名指的戒指,異國人海中,有個背影跟周嘉駿很像。他走上前,毫不猶豫地伸手去扶那個背影……

我心中的尤安,是這種感覺。畫師Re°,侵刪。

我是黑巧,祝你快樂。

為何不關注我→@好大一塊黑巧

難道欲擒故縱?↑↑↑↑↑↑↑


破廟裡,他可憐的姐姐還痴痴等在那裡,等著另一個男人。

他妒火中燒,終於借著酒勁,在黑暗中欺近她身後,一把摟住了她的腰。

(一)

宋舒白印象中的莫挽柔,應當還是多年前飛揚任性,天真嬌俏的模樣,就算變了,也不該是現在這個樣子。

七年過去,他們再相見時,竟會在這一方花圃前,她舀著臭不可聞的糞水,埋頭默默地澆灌著花兒。

從前那個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莫家大小姐,竟然會成為書院里最低賤的一個花奴,命運簡直荒唐得令人不敢置信。

宋舒白喉頭動了動,眼眶不覺有些泛紅,心潮起伏間,到底輕輕喚出了那一聲:「挽柔,你,你還好嗎?」

正在澆花的女子手一顫,慢慢抬起頭,還是那張熟悉的面容,卻不復年少時的飛揚嬌俏,眉目間反倒帶了幾分小心翼翼的卑微。

宋舒白的心又是一痛。

女子眨了眨眼,似乎疑心自己看錯了,好半天才張了張嘴,聲音卻沒多大變化,依然似玉佩相擊般清脆,只是略有些滄桑。

「宋舒白,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們隔著一片花圃,隔著臭不可聞的糞水,在長空下四目相對,恍如隔世。

七年前他逃婚離家,棄她而去,令她淪為滿城笑柄,如今再度歸來,他成了書院前途無量的宋少傅,她卻變為了人人可欺的小花奴,天差地別的身份,截然不同的境遇,一切荒謬得像說書人寫的戲摺子。

所謂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七年前的紹安城裡,莫家還是城中首富,莫挽柔的母親因為天生體弱,只生了她一個孩子,家中除卻領養的一個男童外,莫挽柔是府上唯一的大小姐,過著眾星捧月,萬般寵愛於一身的日子。

那個領養來的弟弟取名叫莫君庭,與莫挽柔雖非親生姐弟,卻感情甚篤,乖巧聰慧的弟弟,從小到大,對姐姐都好到無微不至。

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莫挽柔養成了不諳世事,天真善良卻又有些任性飛揚的性格。

這種性格,在她所念的麒麟書院中是不討喜的。

因為她總是做些格外討人嫌,惹人厭,可笑至極而不自知的事情。

鄰桌的芸娘出身貧寒,一支毛筆用了又用,尾端全都開叉爛掉了,卻沒有銀錢換新的,莫挽柔瞧見了,竟然當著班上眾人的面,驚聲呼道:

「芸娘,你這支毛筆怎麼爛成這個樣子了?這也能寫嗎?不成不成,我給你用我的吧,反正我有好多支,都用不完的,全是吉祥齋的上等狼毫,給你給你,快拿著……」

天地良心,莫挽柔說這話時當真是出於一片好心,沒有絲毫嘲諷挖苦的意思,但她這個人缺心眼兒,根本不知道自己說出來的話有多麼難聽傷人。

那芸娘雖然家境貧寒,卻靠自己的努力考入麒麟書院,心氣頗高,她聽著莫挽柔的話眼眶立時便紅了一圈,狠狠摔掉了莫挽柔塞過來的毛筆。

「夠了,莫挽柔,你不要欺人太甚,不就是家裡有些錢嗎?用得著這麼羞辱人嗎?」

眾目睽睽下,莫挽柔納悶了,滿臉無辜:「我,我沒有羞辱你啊,我只是看你毛筆壞了而已……」

不識民間疾苦的大小姐,單純地以為鄰桌的芸娘是不喜歡她送的毛筆,第二天來書院時,直接就帶了幾個金元寶,眉開眼笑地堆在芸娘桌上,讓她去買自己喜歡的毛筆。

這一下,不僅是芸娘氣紅了眼,書院里的其他人也嘖嘖議論,對著莫挽柔翻盡了白眼。

偏偏這種蠢事兒莫挽柔還幹了不少件,久而久之,書院中人人都開始疏遠她,譏諷她是大小姐脾氣,趾高氣揚,目中無人,總是仗著家中錢財,羞辱同窗,欺人太甚。

莫挽柔聽到這些流言蜚語時簡直哭笑不得,自己明明一片好心,做的都是好事情,怎麼在別人嘴裡就成了欺壓羞辱呢?

那時宋舒白也在麒麟書院里念書,還跟莫挽柔在同一個班,他眼瞧著這位首富千金做了一件又一件的蠢事,終於看不下去了,在一次授課完後,等在書院的花圃前,叫住了莫挽柔。

「大小姐,你知道自己為何不討喜嗎?為何出錢出力,也沒有一個人領你的情嗎?」

那是三月草長鶯飛的季節,晚風徐徐,花香撩人,夕陽映照著宋舒白俊秀的眉目,他目視著滿臉天真懵懂的少女,搖頭一嘆:

「莫挽柔,你聽過一句話,叫作『何不食肉糜』嗎?」

(二)

宋家與莫家有些生意上的往來,也算得上世交了,宋舒白出言點撥莫挽柔,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並沒有其他想法。

可他卻低估了莫挽柔的缺心眼,自從那日黃昏之中,他教了她一番人情世故後,莫挽柔就纏上了他。

是的,少女的愛意來得純碎而熱烈,以為宋舒白出手相助,是對她有意。

本就是情竇初開的年紀,一旦動了心思,就似一片銀河之水傾瀉而下,將宋舒白團團包圍,叫他幾乎要溺死。

莫挽柔開始沒羞沒臊地纏著宋舒白,在書院里成天囔著他的名字,也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一會兒給他送這個,一會兒給他送那個,滿腔炙熱情意唯恐天下不知。

與莫挽柔同桌的那位芸娘,本就愛慕著宋舒白,這樣一來,對莫挽柔的嫉恨自然更加深了。

宋舒白也開始後悔自己一時多管閑事了,而更叫他頭疼的是,莫挽柔似乎對他的誤會頗深,不管他怎麼拒絕,她總以為他是靦腆矜持,羞於展露愛意,實際上將她好好放在心底,只是不敢表白而已。

她一廂情願得讓人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宋舒白無計可施,莫挽柔甚至還有一次攔下了他,對他鄭重其事地道:「不要緊的,你不敢開口,那我來便是,誰說一定要男子主動呢?倘若我們中間有一百步之距,那就由我來走九十九步,你只需最後邁開一步就行,好不好?」

依然在那片花圃前,黃昏搖曳,宋舒白望著少女亮晶晶的一雙眼眸,一顆心驀然跳得很快。

即便很不想承認,他也必須得說,有那麼一刻,他被她眼中的那片星光……打動過。

但僅僅只是打動,還不足以讓他——娶她。

是的,這又是一個很令人啼笑皆非的誤會,那一年十三王爺的小女兒,敏音郡主途經紹安城,在一次書院的盛宴上,看見了宋舒白撫琴吟詩的清雅風華,對他一見傾心,王府的人沒隔多久便上了宋家提親。

宋舒白彼時正是最意氣風發的年紀,只想好好念書,絲毫沒考慮過兒女之事,也對那敏音郡主全然沒有感覺,但郡主逼得急迫,王府又不是好得罪的,宋舒白情急之下,只能說自己已有心儀之人,早就許下了婚約。

敏音郡主在城中一打聽,能跟宋舒白到談婚論嫁這一步的世家小姐,除了莫挽柔,還能有誰呢?

事已至此,郡主只能黯然離去,宋莫兩家的婚約卻在城中傳得沸沸揚揚,不少人都當了真。

宋舒白才想要去找莫挽柔解釋清楚時,莫挽柔就已經在一個深夜,悄悄翻牆進了宋舒白的院子,敲開他的房門,在他面前打開了一個金光閃閃的木匣子。

「阿舒,你說這件嫁衣好看嗎?我家裡數百位綉娘不眠不休做了好幾夜,用了無數根金絲才趕出來的,你覺得配得上我們的大婚嗎?」

宋舒白目瞪口呆,嚇得後退兩步,才想開口時,莫挽柔已經揚起唇角,在月下捧著嫁衣,樂得像個討著糖吃的孩童般。

「阿舒,我當真沒想到,你竟這般勇敢,我才走了十步不到,你就把剩下的九十多步一口氣全走完了!」

(三)

後來的很多年裡,宋舒白每每想到那一夜捧著嫁衣,雙眼發亮的莫挽柔,心中就會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愧疚與歉意。

他逃婚了,是的,那一年他騎虎難下,難以收場,正好皇城極為出名的一所書院在招收弟子,他便連夜逃婚,扔下了一心待嫁的莫挽柔,直奔皇城。

此後一走,就是七年。

七年里發生了許多事,宋舒白在家中寄來的書信上了解得一清二楚,比如當年他逃婚而去後,莫挽柔淪為了全城的笑柄,再也沒有任何男子願意娶她,哪怕她是首富之女。

不,連這個身份莫挽柔也失去了,因為沒幾年後,十三王爺就起兵造反了,莫家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竟然跟王府暗中勾結,以滔天財力支持王府造反,浩浩蕩蕩的反軍卻到底敗了,莫家也跟著萬劫不復。

上下一族滿門抄斬,所有財產盡歸國庫,莫老爺在窮途末路之際,靠著最後一點人脈,千辛萬苦保住了莫挽柔的性命,還有那個被領養的莫君庭,因為並非莫家骨肉,也僥倖活了下來。

兩姐弟從此相依為命,莫君庭也爭氣,竟然考入了麒麟書院,但莫挽柔就沒那麼好命了,她到底是莫家的女兒,戴罪之身人人厭棄,只能做了麒麟書院的花奴,賺取一點微薄的工錢,養活自己和弟弟。

宋舒白自從得知莫家天翻地覆的變故後,連續好長一段時間,都夢見了莫挽柔的身影。

少女坐在一團霧中,無聲地哭泣著,無論他怎麼努力,始終都走不近她。

宋舒白直到這時才猛然發現,原來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始終都沒有……忘記過她。

他想了無數個深夜後,終於鬼使神差地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放棄了皇城中人人艷羨的大好仕途,在學業完成後,竟然選擇回到了紹安城,成為了麒麟書院的一名少傅。

這其中有幾分是為了莫挽柔,只有宋舒白自己心裡清楚。

但七年前那個月下翻牆,滿心歡喜來送嫁衣給宋舒白看的少女,似乎被人世間的苦難磨平,再也看不見了從前的身影了。

一朝失去所有家人,自雲端跌到泥土裡的莫挽柔,在這世上開始活得小心翼翼,唯唯諾諾,她再也不說從前那些傻話,做從前那些傻事了,每天只是安安分分地澆花幹活,只想多賺一些工錢,好好地供弟弟莫君庭念書。

她的弟弟,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那樣聰慧,那樣懂事,是她活下去的全部希望,她只盼他將來考上功名後,就再也不用跟著她過苦日子了。

可年少時得罪的人太多了,莫挽柔在書院里的日子其實並不好過,當年那位同桌的芸娘,竟然當上了書院里的女傅,她們兩個的人生整個顛倒過來,芸娘怎麼可能不在這時狠狠踐踏莫挽柔,為當年連一支新毛筆都買不起的自己出一口氣呢?

她三天兩頭地開始尋莫挽柔麻煩,莫挽柔盡量躲著她,卻總也有躲不過去的時候。

而那一次,正巧就被剛進書院不久的宋舒白撞見了。

芸娘硬說莫挽柔澆花時,不小心將幾滴糞水濺在了她鞋上,一定要莫挽柔當著書院一眾師生的面,跪在地上給她擦鞋,否則莫挽柔以後就別想再干這份活兒了!

團團包圍的人群里,莫挽柔滿臉通紅,低著頭不住道歉,那芸娘卻不依不饒:「我再問你最後一遍,你到底擦不擦?」

「我,我擦……」莫挽柔咬住唇,柔順的脖頸到底低了下來,她眸中閃爍的淚光,深深刺痛了人群中的宋舒白,他握了握拳,正準備替她出頭時,一道俊逸的身影卻如風趕來,一把推開了人群,惡狠狠的聲音響徹長空——

「姐姐別下跪,分明是她欺人太甚,這書院大不了我不念了!」

(四)

那衝出來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與莫挽柔在這世上相依為命的弟弟,莫君庭。

宋舒白曾經見過莫家這位領養的小公子,那時不過七八歲,比莫挽柔矮了一個頭,牽著他姐姐的手,面上看似乖巧聽話,望向他的眼神里卻充滿了敵意。

那時宋舒白便覺得,這位莫小公子,並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樣溫順無害。

果然,多年未見,少年高了,眉目也完全長開了,護在莫挽柔面前,像一頭兇猛的小獸,一時間將那芸娘都嚇住了。

「賤人,我忍了你許久,你若再敢在書院中刁難我姐姐,我便是拼了這條命,也要拉你一起上路!」

眾目睽睽下,要不是莫挽柔死死拖住了莫君庭,只怕滿腔怒意的少年已經上前對那芸娘動手了。

一番鬧劇最終結束在了院首的調和下,院首是個惜才之人,莫君庭天資聰穎,有狀元之才,他絕不可能讓他退學的,即便是當著眾人的面口出狂言,他也只是罰莫君庭多抄了幾遍書院的誡律罷了。

有了院首的庇佑,縱然那芸娘懷恨在心,也一時難尋機會再去為難莫挽柔了。

莫挽柔算是過了一段清靜日子,卻沒想到,宋舒白會在這時找上了她。

曾經年少時是她纏著宋舒白,現在倒像反過來了一般。

臨近書院的會試,宋舒白提出要到莫挽柔家中替她弟弟補習策論,莫挽柔原本是拒絕的,但同在一個書院,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她有心想躲也躲不過去。

既然如此,還不如大方接受,畢竟宋舒白的身份就是書院的老師,替學生補習功課也說得過去。

莫家自從滿門抄斬後,莫挽柔帶著莫君庭住在一處很偏僻簡陋的小院中,宋舒白到來時正是黃昏,莫挽柔在院里晾曬著衣服,莫君庭就在院門前冷冷地等待著他。

少年的眼神依舊充滿了敵意,宋舒白與他擦肩而過時,只聽到滿帶戾氣的一句:「當年你棄我姐姐而去,令她淪為滿城笑柄,如今又為何要主動來招惹她?你以為莫家不在了,就可以再欺負她第二次嗎?」

宋舒白一時手足無措,連忙想要解釋:「你誤會了,我,我並沒有……」

少年卻冷笑著打斷了他,只頭也不回地拋出一句:「有我在,誰也別想欺負我姐姐。」

他轉身踏入院中,夕陽映照著那道俊挺的身影,宋舒白眉心微皺,在風中隱隱覺察出了什麼。

當夜,宋舒白在小屋中替莫君庭補習策論,莫挽柔便摸到了廚房裡,給他們兩人燉湯喝。

月掛枝頭,夜風凜冽,莫挽柔正燒著柴火時,宋舒白的聲音卻忽然在她頭頂響起。

「挽柔……對不起。」

他給莫君庭布置了一篇策論,趁著這功夫,自己悄悄來找了莫挽柔。多年未見,他實在有太多話想對她說,可惜書院里人多口雜,他尋不到機會,直到今夜,那句遲來的「對不起」才終於能對她說出。

灶台前,莫挽柔嚇了一跳,手中的柴火「劈啪」一聲,眼看那火星子就要濺到她臉上,宋舒白眼疾手快,趕緊將她一拉。

莫挽柔猝不及防,直接撞上了宋舒白的胸口,她面紅耳赤,想要推開他,卻被那雙手摟得更緊了。

「挽柔,我,我當年沒想過事情會變成那樣,更沒想到你家中會……」

太多的歉意,太多的愧疚,還有太多深埋在心底,在此後的經年累月中,才後知後覺的情意。

宋舒白眼眶泛紅,一時語無倫次,莫挽柔卻低下了頭,只露出一截白皙纖細的脖頸,「沒,沒關係,當年的事都過去了,那婚約本來也就不作數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其實細究起來,你什麼都沒有做錯,你只是……不喜歡我罷了。」

那聲音細細柔柔,卻聽得宋舒白心頭一酸,她再不是從前那個傻乎乎的莫家大小姐了,她會洗衣做飯,會幹活賺錢,不用他教也能懂得所有的人情世故了。

她變得那樣多,卻更撩動他心弦,叫他憐惜不已,再難放手了。

燈火搖曳下,莫挽柔露出的那截脖頸白皙細膩,看得宋舒白呼吸急促,正情不自禁低頭想要吻上去時,門口卻陡然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

「湯都燒糊了,要敘舊也不急在這一時吧,宋少傅能放開我姐姐了嗎?」

少年雙手抱肩,站在月下,俊逸的眉目中帶著一股冷冽之意,宋舒白對上那目光,幾乎在一瞬間有什麼就瞭然於心了。

那是一種男人之間才能看懂的……情愫。

(五)

宋舒白彷彿無意間發現了一個秘密,莫君庭對莫挽柔,絕不止於姐弟之情。

他開始處處留心,越觀察越篤定自己的想法,而莫君庭也沒想在他面前遮掩,他挑釁的眼神再明顯不過,兩個男人心照不宣,卻唯獨莫挽柔渾然不知。

宋舒白急了,像是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眼看著莫挽柔犯傻,忍不住生出一種想要點醒她的衝動。

他又一次在花圃前找到了正在澆水的她,下定決心道:「挽柔,今晚亥時你能否去一趟城南的土地廟,我會在那裡等你,我有些話想對你說,一些很重要的話,你願意……來嗎?」

莫挽柔沒有給宋舒白確切的答覆,書院里人來人往,宋舒白不便久留,又強調了一遍時間地點後匆匆而去,根本沒有發現暗處一道陰鷙的目光。

等到夜闌人靜時,宋舒白正準備赴約之際,一個人影卻攔在了他身前。

「宋師兄難道真的想和那罪臣之女有什麼瓜葛嗎?」

這攔路者不是別人,竟是跟宋舒白一起在書院里教書的女傅芸娘,她白日里偷聽到了宋舒白的邀約,只當宋舒白要在土地廟向莫挽柔表白心意,心中又妒又恨,當下也顧不上許多,攔在宋舒白面前,即便是撕破臉皮,也一定要阻止他前去赴約!

「莫家造反滿門被斬,那莫挽柔即便活下來也是戴罪之身,宋師兄可一定要想清楚了,畢竟事關你的錦繡前途,家族顏面,你定要三思而行,那卑賤的女人當真值得你這樣做嗎?」

芸娘的話犀利無比,隱隱帶著幾分威脅的意味,卻又一針見血,宋舒白暗自惱怒,想說什麼卻只是動了動喉頭,終究一句話也沒說出口。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在這一刻……竟然真的猶豫了。

有些事情的確非同小可,他不怕自己被牽連,只怕家族上下受他拖累。

亥時將至,他心中天人交戰,腳步卻到底沒有往城南而去,夜風拂過衣袂,宋舒白滿心沉重地折回了書院,芸娘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這一夜,宋舒白輾轉反側,越想越不放心,眼前浮現的全是莫挽柔那張楚楚動人的面容,他終是按捺不住,起身點了一盞燈。

無論如何,他都得去那土地廟看上一眼,莫挽柔那個死腦筋,萬一等到現在還沒有走呢?

宋舒白踏著月色,提燈趕到了破舊的土地廟,那裡卻空無一人,只有蕭蕭冷風吹得窗欞作響。

他四處找遍也沒有看到莫挽柔的身影,心中暗鬆口氣時,鼻尖卻隱隱嗅到一股血腥味。

燈盞照去,宋舒白定睛一望,臉色陡然大變,心頭狂跳不止——

那牆角處的一堆稻草上,竟然有一灘暗紅的血漬,在月下觸目驚心!

宋舒白徹底亂了。

接下來三日,莫挽柔都沒有來書院,宋舒白去她家中尋她,卻也院門緊閉,無論他怎樣呼喊都敲不開那扇門。

等到了第四天,莫挽柔終於來了書院,她整個人消瘦了一大圈,一見到宋舒白就慘白了一張臉,轉身就走。

宋舒白趕緊追了上去,在書院一處假山下攔住了莫挽柔,他將她拉入山洞裡,一顆心都要炸出胸膛了,他只想知道那一夜她究竟有沒有去赴約,究竟發生了什麼?

哪知莫挽柔竟拚命掙扎,身子痛苦地顫抖著,淚水洶湧落下:「求求你,別再戲耍我了,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她這樣激烈的反應更叫宋舒白慌了:「挽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告訴我啊,那一夜到底怎麼了……」

宋舒白一雙眸中血絲遍布,他這些天沒睡過一個好覺,滿腦子都是莫挽柔,他從沒有那樣後悔過,後悔得恨不能殺了自己!

「求求你了,你別再問了……」莫挽柔淚如雨下,步步後退:「你放過我吧,我什麼也不奢望了,我什麼都不想要了,是我貪心,不該又對你生了心思,老天看不過才懲罰我的,我不會再貪圖任何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了,我只想跟我弟弟好好活下去,你放過我吧……」

她凄然的字字句句回蕩在山洞中,聽得宋舒白心如刀割 他嘶啞了喉頭:「你是不是,是不是在那土地廟裡……受欺負了?」

城南的土地廟一帶,總有些醉酒的乞丐,或是流浪漢什麼的,宋舒白不敢去想那最壞的結果,卻又不得不去想。

山洞裡,莫挽柔身子一震,聽到宋舒白問出的那句話後,整個人退縮得更厲害了,險些撞到身後尖銳的石壁。

宋舒白趕緊將她拉住,他眼眶通紅,胸膛起伏著,每一個字都說得無比艱難:「我後半夜去找你了,在那廟裡,看到了一攤血……」

一句話還沒說完時,莫挽柔已陡然發出了一聲尖叫,她猛地堵住耳朵,淚水奪眶而出:「別說了,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

宋舒白如墜冰窟,瞬間遍體生寒,他一下像被人抽空了所有力氣般,連站都站不住了。

便就在此時,一道俊挺身影霍然出現在山洞中,一把拉過了莫挽柔,迎面就狠狠給了他一拳。

「你這個混賬,我姐姐的一生都叫你給毀了!」

少年悲憤交加的聲音響徹山洞,宋舒白跌跪在地,心口絞痛到難以呼吸,他埋首慟哭,失去了往日所有的清雅氣度,滿臉泥土灰塵,哭得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對不起,挽柔對不起……」

(六)

山洞一事後,莫挽柔便向院首告了長假,不再去書院,莫君庭不放心她,也跟著告了假,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守在了姐姐身邊。

月照庭院,房中水霧氤氳,莫挽柔坐在木桶中,又一次擦洗起了自己骯髒的身子,那不堪的回憶不斷襲入腦海中,她終是捂住了臉,泣不成聲。

宋舒白邀約的那一夜,她猶豫了許久,卻到底還是去了城南那間破舊的土地廟,還換上了去年生辰時,莫君庭攢錢買給她的一件漂亮衣裳。

可直到夜色迷濛,寒風呼嘯,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落下時,她都沒有等來宋舒白。

她心中正難掩失落之情時,廟中卻隱隱飄來了一陣酒香,黑暗中,有隻大手猛然伸出,從背後一把摟住了她的腰。

濃烈的酒氣中,那人將她壓在了稻草堆上,粗暴地吻住她的唇,撕扯著她的衣裙,她拚命尖叫掙扎著,可全都沒有用,撕心裂肺的痛楚貫穿了她全身,鮮血流在了稻草堆上,她將一輩子的眼淚都淌盡了。

那是她此生再不願去回想的可怖夢魘,她甚至連那個人的模樣都沒有看清,便被他奪去了女子最寶貴的貞操!

屋外夜風颯颯,莫君庭守在門口,聽見裡頭久久沒有動靜,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他接連喊了幾聲「姐姐」,卻沒得到任何回應,他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地一腳踹開了房門。

白霧瀰漫中,一道人影沉在浴桶最下面,緊閉著雙眼,死死咬住唇,木桶中都有血絲浮起,莫君庭瞳孔驟縮,伸手撈向莫挽柔,「姐姐,姐姐你別嚇我……」

燭火搖曳,莫挽柔在床上昏迷不醒,一張臉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

她竟然已經有了尋死的念頭,莫君庭握住那隻冰冷的手,一顆心後怕不已,他失神地望著她的面容,在燈下喃喃自語道:「姐姐,難道……難道我真的做錯了嗎?」

少年不知想到了什麼,眼神陡然陰鷙起來,千怪萬怪,一切都要怪在宋舒白身上,為何他還要來糾纏他姐姐!為何他就是陰魂不散!

那一日花圃前,他在暗處聽見宋舒白約他姐姐在土地廟相見,心中恨極,原本只是打算悄悄跟去瞧一瞧,看看那姓宋的究竟要同他姐姐說些什麼?

卻沒有想到,他竟在書院門口,看見那芸娘拉住了宋舒白,還聽見了他們的全部對話。

天底下竟有這樣狼心狗肺的男人,他眼睜睜看著宋舒白又折回了住處,再一次棄他姐姐於不顧。

他滿腔怒火湧上心頭,為什麼,為什麼姐姐要喜歡宋舒白?這道貌岸然,又懦弱無比的男人,究竟哪一點配得上她?

姐姐明明是屬於他的,是他一個人的,這世上他們只有彼此了,誰也別想搶走他的姐姐!

一股熱血衝上頭腦,莫君庭陡然在心中冒出一個計劃,一個可以永遠留住姐姐的計劃。

他拐到了巷尾的酒鋪,買了一壇酒,借著酒意壯膽,在那風雨交加的夜晚,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城南的土地廟。

果然,他那可憐的姐姐還痴痴等在那裡,身上還穿著他去年買給她的一件新衣裳,她將自己打扮得那樣美麗,卻是滿心期盼地等待著另一個男人的到來。

莫君庭眸中有炙熱火光燃起,他呼吸越來越急促,終於借著酒勁,欺近她身後,一把摟住了她的腰。

鹽選專欄與君絕:維以不永傷作者 吾玉會員專享¥ 19.90去查看?


「清洋,你放開我!」


低沉的聲音傳來,手上的動作卻未鬆開半分:「初初姐,地上涼,到我懷裡來。」


跌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我悲戚地看著眼前這個眼角泛紅的男人,他的臉漸漸和幾年前稚嫩的人重合。


我叫洛初,我從來沒有想過闊別幾年,眼前的宋清洋已經從少年變成了一個男人。


他冰冷的手指在我的肌膚上引起陣陣戰慄,我因為無法控制自己而痛哭出聲:「宋清洋,求求你別這樣。」


可是他卻不願意,他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止,眼裡深藏著憐惜、想念還有恐懼。


我拒絕他的要求,甚至激動得乾嘔出來,眼底的冷漠把他刺激得難過。


下顎上的疼痛襲來,宋清洋掐住我強迫我跟他對視。


「我只是把你當弟弟啊!」


「弟弟?」


宋清洋終於開了口,是很好聽的低嗓,他的目光肆無忌憚地落在我的臉上、身上。


我側過臉,不再看他臉上瘋狂的神色,那種讓人窒息到死亡的感覺,讓我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產生了一絲害怕。


「弟弟會這樣看你嗎?弟弟會這樣觸碰你嗎?弟弟會這樣跟你躺在一起嗎?」


他低過頭來,嘴唇落在我身上,像是終於找回了失落已久的珍寶,他惹得我不斷尖叫,像是靈魂終於找到了歸處。


事後宋清洋緊緊地抱著我,不願意鬆開一絲禁錮,他的喘息聲在我的腦海里迴響,給靜謐的空間營造出了幾分遐想。


他說:「初初,不要離開我了。」


記憶里的少年,會初初姐,初初姐地叫我,會在晚上等我回家,會給我做飯,會在疲累的時候給我獻上羞澀的笑容。


我始終都把他當作弟弟看待,可是少年從未這樣想過。


所以在回國後的第一次見面,他便無所畏懼地強行把我「綁」入了這間在郊區的別墅。


距離那一天,已經過去了半個月。


半個月來,除了定時來打掃衛生的阿姨和宋清洋之外,我沒有見過其他活人,我的活動範圍被限制在了這座房子里,四周被高高的電網圍住。


他沒收了我的手機,切斷了網路,在他不在的時間裡,我只能看著花園裡的花花草草發獃。


「初初,在看什麼呢。」


腰上突然多了一雙手,宋清洋的頭抵在我的肩頭,在我的臉上偷了一個吻。


「想什麼?我在想,當初溫順乖巧的人為什麼現在會變得如此殘忍。」


他眼裡的眸色暗沉了下來。


我們互相沉默著。


他說,他不能聽話,因為如果繼續順從,那麼我就會像那年一樣,把他丟棄掉,丟得乾乾淨淨。


那時,他把我的護照藏了起來。


我看著蜷縮在沙發上的少年,他哭著搖頭,求著我不要走,手裡死死地護住那本紅色的證件。


我只是冷漠地看著他的舉動,說:「宋清洋,給我。」


我身體一顫,思緒被拉回,深刻地感受著他的慾念,他對我執念超乎了我的想像。


「宋清洋,你除了那檔子事情之外,還能想什麼?」


「你走了四年,一千四百六十個日夜,三萬五千零四十個小時,這都是你欠我的,是你先不要我的。」


我看過去,宋清洋一點都不加以掩飾他神色中對我的貪婪,他痴迷吻著我的所有,讓我覺得所過之處一片灼熱。


2


宋清洋對我的態度是溫水煮青蛙式,他對我很溫柔,但一觸碰到他的底線,他就會發瘋,他說,他在我的身上從來就沒有過安全感。


我只是覺得噁心,可笑!


我憑什麼給他安全感?我巴不得他永遠都沒有安全感,永遠一個人獨活,永遠得不到自己愛的人。


我終於跟他爆發了第一次爭吵,因為我在他不在的時候試圖逃跑。


他臉色陰戾地掐住我的脖子,我臉色通紅呼吸不上,直到翻了白眼快失去意識,他才鬆手。


我按住胸前大口大口呼吸,眼淚不斷從眼眶掉落,他冷冷地站著看著我:「初初,記得這種感覺,我當時就是這樣的難過窒息。」


我從來都不知道宋清洋可以這麼狠。


事後他拿著藥膏回到房間,我卻因為害怕而不自覺後退,他臉上閃過後悔。


看著我脖子上觸目驚心的紅色指印。


他好看的眼眸里儘是心疼。


或許他在難過,他溫熱的呼吸打在我的臉頰,從我的視線往下,可以看見他白皙的肌膚,我此刻竟想張口咬上去。


他動作輕柔地給我上藥。


我抬頭冷冷地看著他,表情諷刺:「你這是什麼?是心疼?是愧疚?」


「如果清洋你還認我當年對你的恩情,你就應該放過我。」


「我當初告訴過你,我不喜歡你,我當時有了秦衍,你明明也知道的。」


他的臉色驟然陰沉下來,因為我最後一句話,因為我不愛他。


我也因此被他的對待痛叫出聲,宋清洋體內暴虐的因子就此被激發出來。


宋清洋只是摸了一下我的臉,但我的身體卻忍不住害怕地顫抖起來。


我忽然想起,幾年前,我向大家介紹秦衍是我男友的時候,他堵在我的門前,一雙哭腫的眼睛看著我,問對於我而言,他究竟是什麼。我回答的是什麼?


我說:「宋清洋,我只是把你當我的弟弟。」


很明顯宋清洋也記起了這一段回憶,他咧開嘴角,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我天真。


他白皙纖瘦的手溫柔深情地穿過我的發梢,皮下顯出的青筋表達出主人此刻的不滿。


我屏住呼吸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的臉靠近我,他的笑容開始逐漸放大,與此同時跟著忐忑不安的還有我的心。


他一下下地撫摸著我,看著我的眼神讓我自己覺得很可憐,他對待我就像對待一隻寵物而已。


「初初姐,別試探我的底線,我也是會生氣的。」


因為這一句初初姐,我忍不住打了冷戰。


誰也不知道當初我為了讓這個高冷的少年叫我初初姐,花費了多少的心思。


因為我白了臉龐,他不再開口激我,而是把他做好的飯端上來,味道和幾年前的如出一轍。


在三個人的出租屋裡,宋清洋是經常做飯給我和宋枝枝吃的人。


宋清洋拿著勺子,將飯遞在我的唇邊,微笑著看著我,我抬眼看他,撞進他的眼眸里。


「我自己可以吃。」


話音剛落,我便伸出手要從他的手裡拿過來,可他紋絲不動,大有一種跟我耗的意思。


終究是我敗下陣來,因為我不知道宋清洋會不會突然發瘋,然後抓著我的頭髮強行餵食。


他喂得很慢,嘴角總是噙著一抹笑意看著我吃飯。


「初初真乖,如果可以一直這麼乖就好了。」


他是真的想要永遠地困住我。


3


宋清洋每天下班後都會回來,親自給我做飯,給我洗澡,給我穿衣。睡覺會有晚安,起床會有早安吻。


他活成了別人家男朋友的模樣。


我有時候會問自己,是不是愛上宋清洋了。可是下一秒就被我否定了,我恨不得拆他的骨喝他的血,以前多疼宋清洋,現在就有多麼的怨恨。


如果沒有那次的荒唐,我真的會把宋清洋永遠當做弟弟疼愛的。


也許宋清洋也知道我一個人在別墅里很無聊,他這一次過來的時候給我帶來了一條狗。


我不知道它的品種,可我覺得它很可愛,身體小小的,卻異常的乖巧。


在面對宋清洋的時候,我更喜歡逗狗兒玩。


他總是一臉難過地站在我的身後,看著我背影。


我知道只要我不觸及宋清洋的逆鱗,他會一直對我溫柔體貼,明明是我比他大,可他把我照顧得面面俱到。


我不知道他還會偷看我的手機,明明被他拿過去的時候已經關機了。


他指著照片裡面的男人問:「他是誰?」


宋清洋咬著牙,憤怒地問我,他黑色的瞳孔彷彿升起一簇火焰。


手裡抱著小狗,我驚訝地盯著那張照片。


那是我在國外的男朋友,我也老大不小了,不可能在國外一個人生活,此刻宋清洋手裡面的照片正是我們兩個的親密照片。


我突然想到那年,他看見我和秦衍的照片,也是這樣含著淚質問我「他是誰。」


我最後在宋清洋的房間里,發現了秦衍剪爛了的照片。


兩個人的合照,秦衍的部分被剪的稀碎,我當時想不通,一個陽光的少年怎麼會存在如此暗黑的心思?我現在知道,他自己本身的存在,就是惡。


我抬頭看著他,聲音顫抖著:「你應該知道的。」


我不信,宋清洋沒有把我們的聊天記錄看完,按照他這種多疑嫉妒的性格。


得到我的回應,宋清洋臉色更加難看了。


房間里淡黃的燈光打在他的臉上,他的身影打在我的身上,快要把我吞滅。


他發出了一聲哽咽,紅著眼望著我,我白著臉看著他緩緩跌坐在我的腳邊,像是快呼吸不過來了,也許嫉妒讓他變成這個模樣。


這次是他仰著頭看著我,他拉動我的裙擺:「初初姐,求求你看看我,你的眼裡,為什麼總是看不到我?」


我咬著唇,說不出話來。


當初,也是相信了宋清洋的偽裝。


我因為他的深情而感到惡寒,我搖頭,想要跑,我要想離開宋清洋,可是他怎麼會輕易讓我離開。


我被宋清洋絆倒在地,手腕撞到旁邊的桌子上面,立刻紅腫了。


宋清洋站起來,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


「初初就不會示弱嗎?軟弱的女人更能夠得到男人的心疼呢。」


他看見了我的恐懼,他無視我的恐懼。他伸出腳踩在了我淤青的手腕上,他嘴角露出陰森寒冷的笑意,我頭皮開始發麻。


我疼得幾乎蜷縮了起來,可是也不願意開口求饒。


見我沉默的樣子,他喘著氣,繼續跪在我的腳邊,虔誠地看著我。他捂著自己的臉,好像是在啜泣。


隨後他的頭靠在我的頭上,斂去了冷漠,露出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他像只被拋棄了的幼獸,在等待別人的救贖。


可我不是那個人。


我只會激起他刻在骨子裡的偏執欲和破壞欲。


我譏諷地看著宋清洋,他也陰沉地看著我,他突然將那部手機拿過來,用著無法忽視的力道,我的手機被砸在我的身上,最後落在我的身邊。


「快!給他打電話,說你要和他分手。」他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出這句話出來。


我靜靜地看著他,手機被牢牢捏在手心裡。


我突然撲哧一聲笑出來:「宋清洋,如果我拒絕呢?」


4


或許沒有想到我會拒絕,因為我在這裡,除了逃跑之外,對他要求的事幾乎有求必應。


我們就這樣對峙著。


宋清洋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看著我點點頭,來勢洶洶地將我強行帶到廚房裡,我被他壓在桌上,看見他拿著刀指著我。


我抿著唇,看著近在咫尺的刀,再隔幾厘米,它就可以插進我的身體,用我的血液滋潤它,綻放出妖冶的姿態。


刀刃對著我,宋清洋表情很奇怪,他也許在等著我的服軟。


可我已經絕望了,哪怕我知道我應該是哭了,卻異常清醒地跟他對視著,我說:「宋清洋,那你就殺了我。」


與其每天被綁在這兒,我還不如找個解脫。


他好像是已經到達了自己的極限,反而過來親吻我的眼角,我因為害怕想要後退,他失措地看著我。


「初初,跟他分手。」


他還在糾結。


「我不。」


不是分不分手的問題,我還有我自己的堅持。


最後還是我賭贏了,宋清洋不捨得,他紅著眼看著我,此刻的氛圍降到了零點:「你就那麼捨不得他嗎?」


他咬著唇,直到把唇給咬破了,血出現了,我也沒有說一句話。


不遠處的狗兒跑了過來,圍著我的周圍轉。


不知是否被刺激到,宋清洋抓著我的頭往他一旁的水龍頭處摁壓,很快水浸沒過了我的頭。


我口鼻呼吸之處全是水,我的手拍打著水花,快窒息而死時他才鬆開我。


他唇上的紅色讓他看起來病態了幾分,讓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宋清洋竟然撿起了那把刀對著自己。


「宋清洋,你要做什麼?你把刀放下。」


不一定會傷害我,可我心裡隱隱有著預感,他會刺向自己。


委屈又難過地看著我,宋清洋的眼裡蓄滿了水,他嘟著嘴告訴我:「我捨不得傷害初初,可怎麼辦,我這裡疼。」


那把刀隨著他的動作而移到心臟的部位。


「我這裡好疼啊初初,初初不要我,那我也不要我自己了,也許這樣,初初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忘了我。」


「初初,我要佔據你的所有,包括你的心,任何和你親密的男人,我都要親手去抹掉他的存在。」


「我已經定位到那個男人的位置了。」


瘋子!


我自認為很好的定力在這一刻被宋清洋給擊潰,折磨我不說,連我身邊的人也不放過。可看他異常認真的臉,我又害怕他真的動手。


他笑得很好看,直勾勾地將刀子往自己的身上插進去。


幾乎在同一時刻我撲了過去抱住他,我將那把刀奪過來狠狠地扔開,他的左手不斷地流著血,滴在潔白的地板上面。


他喜悅地抱著我,激動得吻著我的頭頂。


「初初,我知道你不會放任我不管的,就像當年一樣。」


我痛哭流涕著,那年我和宋枝枝親自把他從他家暴的父母手裡救出來的。


我背著比我高大、渾身滾燙的他到附近的醫院裡,他睜開眼便撲過來叫我初初姐的樣子,好像就是昨天發生的一樣。


不只是讓他保重生命,我還害怕別人受到傷害。


宋清洋低下頭,溫柔掃過我的頸項,安心地看著我,還不忘提著要求。


「初初姐,跟他分手,好不好。」


我認命地閉眼,咬著牙:「好。」


他把手機伸過來,我撥通了在大洋彼岸的電話,沒過多久就接通了。


對面傳來了好聽的男聲。


5


但我更不願意理會他了,他無論如何取悅我,我都和他說不上幾句話,只顧著逗弄手裡面的狗子。


可是有一天起來,我找不到這條狗了,我找尋了別墅里所有角落,我用他最喜歡吃的東西來引誘,都再也沒有聽見過它的聲響。


我曾經給宋清洋說過,我長時間不聯繫家裡,她們一定會發現我不對勁,她們一定會來找我的。


可他只是得意地拿出手機,我看著上面的聊天記錄。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按照這個情況下去,我沒有辦法聯繫到外面。那我就會按照宋清洋想的一樣,在他的掌控之下存活著,淪為他的附屬品。


宋枝枝是在一個下午過來,她開門進來的時候我們兩個看見對方,都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你怎麼在這?」


「你去問你弟弟。」我理了理我的秀髮


我和宋枝枝,以前是好友,我們畢業後就合租了一套房子留在這個城市打拚。


我知道他們家的情況,所以她提出讓宋清洋暫住進來的時候,我也沒有拒絕,可是誰能想到,防火防盜當閨蜜,這句話是真的。


宋枝枝搶了我男朋友,捉姦在床,想一想也真是噁心。


也是知道宋清洋對我的想法,宋枝枝只是嘆了口氣。


「初初,你不該回來的。」


不該回來嗎?我從來不知道做人還可以如此厚顏無恥,我掀開眼皮看她,我大約明白,我逃跑的絕佳機會又來了。


當初也是宋枝枝知道了我和宋清洋的事,她譴責我,雖然我回擊回去。但我也明白,我比宋清洋大了 4 歲,他還小,所以我選擇出國離開他們。


「不該回來?宋枝枝你知道的,最沒有資格指責我的人是你。」想起那段被男友和閨蜜背叛的日子,真的很難過,「怎麼,我回國打擾到你和秦衍的好日子了?」


她睜大著雙眼,看我一臉的嘲諷,喝了口桌上的白水。


「秦衍死了。」



「你走後不久,他去潛水,設備出了問題,最後在海邊發現了他的屍體。初初你知道嗎?」


宋枝枝看著我,自嘲可憐地說:「秦衍根本不愛我,他甚至想去挽回你,他跟我在一起,也是貪圖一時的歡愉罷了,清洋畢業慶祝那天喝多了,是我勾引的他……」


算了,我不想聽婊子和狗的故事。


見我一臉的抗拒,宋枝枝也知道我不想再聊起這段往事,可是秦衍死了,這是我萬萬沒想想到的。


我的眼神宣洩出一絲難過的情緒。


她抓住我的手,神色急切地說:「初初,我認真的,離開清洋,不然會毀了你們兩個的。」


「初初,清洋他……已經變了。」


可惜已經遲了,這段時間,我已經感受到宋清洋所有的變化,他變得複雜敏感,那種病態的戀愛,我巴不得抽離開來。


我們對視著,互相尋找對方眼神里的信息,我反握住了宋枝枝的手,她的瞳孔有那麼一瞬間睜大。


6


在門鎖打開的時候,宋清洋進來映入眼帘的,便是我和宋枝枝在沙發上廝打的情景。


茶几上的杯子已經被我扔在地上砸了稀碎,我揪著宋枝枝的發,她背對著宋清洋呆愣地看著我。


得讓宋清洋放心啊,闊別多年,我怎麼會如何心如止水地面對她?


宋清洋過來把我們兩個分開,他將我掩護在身後。


「你怎麼來了?」


宋枝枝瞪了一眼我們,伸手理著自己的頭髮:「你給我的鑰匙,你忘啦?!」


「給我。」


說話少,做事卻狠,自己姐姐都可以做到如此。


宋枝枝走後,宋清洋回抱著我:「你沒事吧。」


可我一把把他給推開了,他迷惑不解地看著我,像一個迷惑的寶寶,我忐忑不安地看著宋清洋:「秦衍死了,你為什麼沒有告訴我?」


他神色停頓了一下,將手腕上的紐扣給解開,鬆開了束在脖子處的領帶,水順著他性感的喉嚨流下來。


「一個死人而已,難道你還在惦記著他?」


又吃醋了。


我轉過身不理他,宋清洋看不見我臉上的神色,不知道宋枝枝會不會幫我。我閉著眼,希望宋枝枝能夠帶我離開。


宋清洋冷笑看了我一眼,神色冷清地說:「我姐跟你說了什麼?」


「說什麼?當然是讓我離開你了。」


「那你怎麼說?」


我聽見身後東西落地的聲響,我報復的心思啊。


「還能怎麼說,我肯定會離開你的……」


我轉過身,宋清洋從保溫袋拿出來一碗湯,打開的時候還冒著熱氣,他親切地叫著我:「初初,過來喝湯。」


什麼?我不解地靠近,湯的香味竄入我的鼻息,我下意識地問:「這是什麼?」


「你嘗一嘗不就知道了?。」


宋清洋沒有言語,眼神盯著我手裡面的碗,也不說話,光是那個眼神,就足以讓我窒息了。


「啊——」


我輕呼著,我看見宋清洋坐在我對面笑著。


因為他的笑容,我腦海裡面形成了一個可怕的想法……


我立刻衝到洗手池邊嘔吐了起來,嘔到最後眼淚都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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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父母離異,性格還中,我們在一個學校,但不在一個班

稱他為Z吧,我和Z還有我發小(S)一起長大

最令我意外的是Z喜歡我發小S,還是我朋友告訴我的,無語啦,

令我細思極控的是Z我還有S在一個學校,我發小,下課到操場玩,Z就在後面跟著我發小,你們能想像?

還且那段時間我發小有對象,Z還給我發小,寫情書,被發小對象當面撕了(我發小根本一點也不喜歡,拒絕了好多次)從哪之後,他變的越來越噁心…………

贊過二十更,沒人看,就不更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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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著吧變態心理每個人都有。有機會的話我們每個人都有都會欺負弱小。可是吧,這個世界大家都是人,有人就會有弱點。所以我覺得吧 病嬌這個東西是不怎麼可能真的能對人怎麼樣的,因為人都不傻啊。真有那麼變態這種人估計就去犯罪了,這世道對吧。連個槍都沒有,犯了罪就是牢底坐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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