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看過的請說一下你是否會去看,看過的麻煩評價一下,謝謝各位啦


文革時期,管宗祥被劃為右派,那時管虎還是個小孩子,由鄰居撫養長大。童年傷痕是所有成年人都抹不開的陰影,所以管虎成為了這個成熟、獨立、倔強的管虎。

相比於物質的匱乏,管虎所成長的年代面臨更大的「精神危機」。

改革開放之後,西方文化大量湧入,傳統東方文化受到如洪流般的衝擊,管虎這一代的電影人在戲劇學院中,也學習的是西方經典戲劇理論。

由此而生的「第六代」導演,一方面是接受了西方的「人文情懷」,另一方面是骨子裡東方那套「家國理念」,在大時代的裂痕中形成自己獨特的風格。

我看過管虎的幾部電影中,似乎都是圍繞著「人文情懷」和「家國理念」來展開,而這兩種意識最直接的表達手法便是生與死。

2008年的《鬥牛》,是在講一個關於「生」的故事:牛二要照看奶牛,將自己的生命與奶牛的生命捆綁在一起,奶牛就是牛二生命存在和持續的信仰。牛二隻有活下去,才能實現自己平凡生命的救贖,從某種意義上講,牛二不如死去,但拚命活著,是為了尊嚴和價值。

而《八佰》是在講關於「死」的故事,同樣是人文情懷,同樣也是家國理念,但對於四行倉庫的士兵們來說,在家國被占、妻女受辱的仇恨之下,「死」才能體現生命的尊嚴和價值,正如譚嗣同的詩句「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這才是「向死而生」的全部意義。

這部電影存在很多爭議,但我想了幾日,反而覺得它是在說這麼一件事:能救中國的不是英美列強,而是同胞中的血肉之軀,和長在他們血肉裡面的錚錚鐵骨。

一、上海之後不是南京


淞滬會戰有多慘烈、有多難打,是我們這些沒經歷過的人難以想像的。

戰後統計:日方投入兵力20餘萬人,中方投入兵力80萬人,日方傷亡4萬餘人,而中方傷亡30餘萬人,雖然數據存在不同的說法,但日方都是壓倒性的優勢,且國軍投入了最精銳的部隊,損失無比慘重。

淞滬戰場

李宗仁曾評價淞滬戰役:「犧牲的壯烈,在中華民族抵禦外侮的歷史上,鮮有前例。」

但對淞滬會戰的評價,多有詬病,李宗仁在他的回憶錄中說到:「我國抗戰的戰略錯誤亦多,從基本原則上說,我們對一個優勢帝國侵略的戰爭,應該是長期的消耗戰,直到把敵人拖垮為止,絕不與敵人爭一城一地的得失,自喪元氣,消耗主力……」

根據宋希濂的回憶:日本是一個實行徵兵制的國家,受過正規軍事訓練的人很多,雖然平時只有二十個師團及一些特種兵部隊,但一旦動員,立即可以徵集數百萬人,而中國在1936年才開始設立師管區,辦理徵兵事宜,臨時徵集的壯丁,根本沒受過訓練。

這還只是在兵員數量和質量上的對比,在裝備和經濟實力上,中國和日本的差距更是巨大,即便是肉搏,中國軍隊也絲毫不佔優勢。

中正式步槍的刺刀,長達57.5公分,但由於中正式步槍槍身短,上刺刀後,仍比日軍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槍短了足有十公分,因此在肉搏的時候,中國軍隊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日軍

這樣一場戰爭,註定是慘烈而悲壯的。

而高層的失誤,為戰爭的潰敗更是增加了濃厚的慘痛,例如在指揮撤退時,高層猶豫不決,之前確定的撤退方針,因為要爭取「國際上獲得有力的同情和支援」而打亂,致使後來撤退時毫無計劃,部隊極度混亂。

據宋希濂後來痛苦的回憶:「九日這一夜的退卻,簡直是紊亂極了……大家爭先恐後,擁擠不堪。各級指揮官對自己的部隊完全失去了掌握……」

一方面是孤軍的殊死堅守,一方面又是毫無章法的撤退,都是在執行高層的意志和承擔高層的失誤。

高層寄希望於國際社會幹涉,以此來救中國,這是政治手段,但政治背後,不應該存在僥倖。

電影中黃曉明扮演的特派員,在劇中有一句話——戰爭背後都是政治。

此話不假,既然是政治,那只有勝負,沒有對錯。在高層政治人物的眼中,基層官兵就如同螻蟻,他們的生命只是實現自己政治抱負的工具。例如拿破崙的宿敵威靈頓就根本不把麾下的士兵放在眼裡,他在一封信中就曾經表示:「我們指揮的那些大兵就是社會沒用的渣滓流氓。」

恐怕和威靈頓有同樣看法的,也大有人在。

淞滬會戰,中方從戰略、戰術上都多有失誤,但從整個戰爭來看,日本人從一開始就已經嚴重失誤。

日本人以為,上海之後就是南京,一旦上海淪陷,南京則不能保,南京不保則中國便會投降,這是日本人最好的設想,而中方高層主動把戰場開闢到上海來,彷彿是正中日本人的下懷。

當初甲午海戰,日本舉國之力滅掉北洋海軍,迫使大清帝國投降;日俄戰爭,日本又兵行險著大獲全勝;九一八事變,幾萬日軍把幾十萬中國東北軍打跑,在幾乎沒遇到什麼抵抗的情況下,佔領東北全境。

也難怪日本人會如此囂張的叫囂「三個月滅亡中國」,但日本人這次卻沒想到,上海之後雖然就是南京,但南京之後還有武漢,武漢之後還有重慶,重慶之後還有昆明,昆明之後還有拉薩,這背後是中華民族意識的蘇醒和崛起。

所以令日本人始料不及的是,雖然中國軍隊被打敗了、政府二號人物投降了、上海淪陷了、南京淪陷了、武漢淪陷了,但中國的學生們不斷的捨生取義,商人們以資報國,黑幫變成了愛國間諜,婦孺們存下雞蛋、乾糧送往前線,戲子們一出出的唱著《長坂坡》,風塵女子也在上演《金陵十三釵》。

在這之前,中國羸弱、虛弱不堪,但也正是在那個時候,我們的民族從未如此強大過。

上海背後不是南京,是民族的硬骨頭堆成的防線,何其悲壯。

二、四行倉庫便是墳墓


謝晉元出生貧苦,1925年考入黃埔四期,雖頂著「天子門生」的頭銜,仕途卻並不光彩,直到淞滬戰場上,第88師524團團附黃永淮負重傷,謝晉元才被任命為新任團附。

謝晉元

團附是團長的助理,但不等同於副團長,實際地位相當於一個營長。

身為職業軍人,謝晉元不會不明白此次的「臨危受命」根本不可能起到「掩護幾十萬大軍撤退」的作用。

謝晉元是決心赴死。

和謝晉元同心赴死的,還有和他一起守在四行倉庫的幾百號兄弟,謝晉元在部隊臨戰動員時說:「倉庫就是我們的最後陣地,也可能是我們的墳墓,只要我們還有一個人,就要同敵人拼到底。」

守軍楊瑞符在四行倉庫中的日記寫道:「晨一時許,敵寇槍聲漸稀,這是我深夜靜思的時候了。我想,這次假如我成了功,我不愧一個國家的革命軍人,不愧為先總理的信徒,不愧為蔣校長的學生。這次假如我成了仁,那麼關於我家的善後,早經最高領袖替我準備妥了。

我父親兄弟一輩子是不會受苦難的。而我個人呢?我相信我成了仁以後,只要中華民族的歷史不斷絕,我一定會在歷史上留下一個光榮的名字;同時恐怕還有無數的中華後裔替我立祠焚香了。

這真是我不成功便成仁的唯一時機。殘暴的敵寇啊!你來吧!我要利用你來完成我楊瑞符的人生觀了。不顧一切的拼吧!死算什麼?人活百歲,總是一死。」

四行倉庫保衛戰

由此可見,一方面是信仰,一方面是死亡,既有必死之決心,便有絕處逢生之希望。

四行倉庫保衛戰的傷亡人數,雙方說法不一,日方稱己方只死1人,這顯然不可信,而中方稱「斃敵100餘人,傷敵200-300餘人」也有誇大宣傳之嫌。

後來謝晉元在租界中接受採訪稱「亡9人,傷28人,除傷者送醫外,撤退時為377人」,此數據和租界方面的清點比較吻合,應當比較可信。

或許電影中的傷亡比歷史要更加慘烈,但歷史中的倖存者,其實已經和死去的人一同埋葬在四行倉庫里。

謝晉元在1941年被日軍收買的士兵殺害,整個上海哀痛至極,三天內共達25萬人前去孤軍營進行悼念。

楊瑞符在四行保衛戰撤退時,被日軍機槍掃射重傷,1940年舊傷複發死於重慶。

倖存者楊耀輝在抗戰勝利後回到老家,那天他母親見到一位帶著行李的軍人來了,不敢認,試探的問到:「你是不是大娃?」楊耀輝年老之後,喜歡給孫女講當年打仗的故事,孫女聽不懂,只看到滿臉溝壑的祖父老淚縱橫。

2010年12月16日作為「八百壯士」最後一人的楊養正老人在96歲高齡時去世,當年撤退之時他被日軍的炮彈炸昏過去,醒來之後發現自己的左眼永遠留在了四行倉庫。2005年,楊養正在攙扶之下重返四行倉庫,此時他已雙目失明,只剩淚水。

楊養正在謝晉元墓碑前痛哭

滄海桑田,恍如隔世,記者問他是否夢到過當年之事,楊養正答道:「夢是夢到過,夢到過謝團長在給我們做教育情況,他在給我們講話。」

魂牽夢繞,恐怕楊養正此生的歲月便一直停留在了四行倉庫里,這裡即是他的墳墓。

寫道此處,我想停下來反思:我們應該感到羞愧,我們的網路上仍在喋喋不休的爭論電影背後的意識形態和所謂的歷史原貌,殊不知我們民族所經歷的苦難何其深重,在爭論之前,我們應當對當年的奉獻者致一份敬意。面對生死,所有的爭論都顯得卑微不堪。

正如我前文寫道,《八佰》是在講一個關於「向死而生」的故事,對於四行倉庫中那些年輕生命來講,「死」很短暫,而「生」很漫長,那什麼是「生」,什麼又是支配「死」的動力?

我想起叔本華的一句話:「為什麼在我們年輕時我們面前的生命之路總是顯得無比漫長?因為我們不得不找尋空間塞滿我們無限的希望。」

三、能救中國的只有中國人


國民黨官方一直認為:淞滬會戰選在上海,一是因為上海當時只有少數日本海軍陸戰隊,可以乘虛拿下整個上海;二是將日軍的侵華步驟打亂,把日軍由北向南的計劃變為由東向西,利用中國內陸的縱深拉長日軍的戰線,拖垮日軍。

此據存在很大的爭議,有文過飾非之嫌。首先說「日本在上海的軍隊少」這一條,早在第一次淞滬之戰之時,蔣百里就分析過,以日本的輸送能力,5天之內就可運送一個師團到達上海,後來的事實驗證了蔣百里的先見之明。

四行倉庫

李宗仁曾一語道破:「淞滬會戰失敗的重要原因之一,是蔣介石對國際局勢判斷的錯誤。在蔣先生想來,上海是一個國際都市,歐美人在此投下大量資金,如在上海和敵人全力血戰一番,不僅可以轉變西人一向輕華之心,且可能引起歐美國家居間調停,甚或武裝干涉。」

蔣先生作為領袖,絕非萬能,但應當要比普通人看得全面才是,爭取歐美人支持的初衷,無可厚非,但要用這麼多人的犧牲作為代價,實屬莽撞。

早在「九一八」之時,「國聯」在日內瓦開會解決中日爭端,日本代表松岡洋右公然退場,全不把「國聯」放在眼裡,「國聯」之軟弱已然可見。

可不知蔣先生是「未見」還是「視而不見」,淞滬會戰打起來後,中國政府兩次向國聯提出申明,希望國聯能制裁日本,然而此時歐洲的戰爭也是一觸即發,德、意咄咄逼人,英、法主張綏靖主義,美國隔岸觀火。

作為領袖,蔣先生對時局的判斷也應該有個大概的方向,但國聯不置可否的態度,或許給了蔣先生心存僥倖的可能。

所以蔣先生其實看錯了一件事實:能救中國的只有中國人,不是英美列強。

電影也在詮釋著這一事實:蘇州河另一岸的歐美人,在喝酒打賭、談笑自若、隔岸觀火;而中國人在奔走相告、募捐物資。

電影中那個長發的賭場黑幫混混,滿臉戾氣,在難民入境時還拿著刀子威逼逃亡軍人不準進入租界,這種人平日里老百姓見了都要害怕,但短短一兩日後,便和那些排著隊去送電話線的幫會漢子一起赴死。

刀子

這是國人的意志,戰場殺敵是愛國,朝日軍吐口水同樣是愛國,國人在抗戰中以各種各樣的方式詮釋自己的家國理念。

芸芸眾生,各自有各自的角色,軍人當以馬革裹屍,匹夫則未必要捨生赴死,但「救國」這個理念應當是存在於每一個中國人心中。

電影展現了一場離我們並不遙遠,卻又無法深刻感知的年代,回到現實,其實今日之中國又何嘗不是危機重重,當年日本人用刺刀和子彈殘害國人,反而催化了國人民族意識的蘇醒,相比之下,如今某些國家更可怕,在經濟和思想上潛移默化,讓許多國人心生迷茫與困頓。

所以這兩年鬧出許多事,更有甚者舉著別人的旗幟高喊救同胞,荒唐至極的背後,是他們並不自知,似乎比蔣先生當年還糊塗。

從今日往前看,中華民族苦難深重,只有中國人才能救中國,哪一次的磨難不是攉著滾燙的血淚,才錘鍊出堅硬的脊樑;從今日再往後看,民族復興任重而道遠,未來的路荊棘坎坷,只有中國人才能成就中國,但願你我同胞如當年八百壯士、如當年愛國青年、如當年四萬萬同胞一般,自強不息。


我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

說這個電影好的,大多數是被電影里悲壯又無奈的情感觸動的,然後會有人跳出來陰陽怪氣,拐著彎居高臨下說幼稚,可笑,思維簡單,看不到更深的一層,沒有思考能力。

說電影不好的,更多的是結合歷史,再加上導演的原因,就會有人叫囂,愛國精神永垂不朽,宣揚愛國主義精神有啥不對的。

不管是從電影角度,還是歷史角度,觀點不同很正常,說出自己的想法就行,何必各自陰陽怪氣,憤憤不平。

那些譏諷別人沒有思考能力,思維簡單幼稚可笑的人,你嘴裡說出的詞也不一定就是你自己獨立思考出來的,從別人那複製粘貼幾個,就覺得自己很有思想,不踩一下別人就顯不出自己居高臨下的優越感。

那些叫嚷著愛國有啥不對的,愛國的確沒啥不對的,但別人也不是單單都從一個觀點討論的,結合史實看也沒啥不對。

還是那句話,所有人觀點必須和自己的觀點整齊劃一,否則你就是錯的。友善交流你還沒學會,在網路時代沒有實名制的前提下,基本禮貌拋諸腦後,道德約束幾乎為零的,譏諷無腦滿足自己,這和高速貨車側翻,村民哄搶有啥區別?


同樣問題怎麼問了兩遍?那我也回答兩遍。

電影足夠精彩,特別是「跳樓」那段,極為震撼非。影院里有個女孩看哭的泣不成聲。

當時我就想起西亞那些常年戰爭的國家不也經常出現人肉炸彈嗎。我們從新聞里看到這些人肉炸彈,好像也並沒什麼觸動,甚至有些人會譏諷。

但我們回顧自己的歷史,在歷史相像之處,我們為之感動,為之泣不成聲。

為什麼會有那麼大的情感區別?這是簡單的因為共鳴的原因嗎?

我覺得不全是。試想,在那個年代。世界看待國軍的人肉炸彈,甚至有些國人的看法,不就和我們現在看西亞一樣的嗎?

那這二者真正的區別在哪裡?為何我們的感受會不一樣呢?我想區別是一個國家是否夠強大,是否可以擁有話語權。西亞那些小國家的自殺式襲擊對比國軍的,就不感動了嗎?不是不感動,是他們不夠強大,沒有發聲的權力。

如果一個國家不夠強大,那它連回顧歷史的資格都沒有!「八佰」只會永遠沉寂在歷史中,只會被譏笑為蔣介石的「作秀」。

「八佰」這次毫無實力的抵抗,從戰略意義來講就是「作秀」。所以第二段「護旗」,第三段「撤退」更像是一個嘲諷。這種嘲諷很難讓觀眾產生共鳴。特別是誓死保衛「青天白日旗」,更像是對英雄唱的輓歌。你不禁想,他們誓死捍衛的到底是什麼?看到後面突然想明白,他們想喚起沉睡的國人,他們不甘心做蔣公的炮灰。

我想這才是這部電影該表達的吧。至於河對面是否還歌舞昇平,南京是否面臨更大危機,對已經犧牲的他們來說已經不太重要了。

歷史該記住他們,恥辱永遠不要忘卻。


本篇文章,皆為個人的試推測,不代表絕對正確,僅供參考與娛樂。並且,文章較長,達到13000字。不涉及「孫元良是blablabla」「其實國軍根本不抗日blablabla」等脫離電影本身的歷史教學,只針對電影的文本與影像本身,對管虎導演在院線版與刪改前版本的思路、主題,做個人的試分析。

希望看到怒罵導演歷史觀、世界觀、政治觀,或大斥國民黨腐朽不堪,或沒有意願看完全文的影迷朋友,請予以避雷。

由於文章轉到本篇回答,此前「如何評價電影《八佰》」問題下的回答已經刪除。

那麼,我們開始。

這部電影,從電影角度來講,是非常值得一看的。但「值得一看」與電影院線版的成片質量,在這裡並不絕對划上等號。由於其審查過程的曲折、民間輿論的風波、宣傳方案的選擇、華誼兄弟公司的經濟問題,無論是管虎導演還是王中軍與王中磊,都面臨著巨大的壓力。而這種壓力,最終也必然導致了影片走向與主題上的調整。

這部電影,值得一看,但比起客觀的質量,它更多的看點,或許在於管虎通過後期剪輯,整合素材,讓公映版更加順利地應對上述那種種的複雜問題上面。一個導演,能夠對一部電影的大方向和傾向性,有多大的操縱能力,在《八佰》的院線版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體現。管虎的「急智」,以多年拍片經驗作為支撐的「油滑」,構成了本片重要的可看之處。而從另一方面講,從院線版只鱗片抓的殘留之中,尋找管虎原本的邏輯,理出一條《八佰》復原的可能性線索,同樣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工作。

在這部電影中,管虎導演採取了一種非常巧妙的構思手法,最終呈現出了一種外界所有人或許都想不到的方向。他抨擊了當時的社會制度,從側面表揚了當代的制度,卻又最終讓當時制度中的一切份子歸攏到了同一個積極的方向。他幾乎從未提及共產黨,卻又在隱約之間點名著共產黨的作用。他在電影中似乎寫著這一切,卻又將作品的終極立意放在了與這一切都不盡相同的、更高的層級上。

到了最後的最後,四萬萬中國人抗擊外辱、洗清共同的民族恥辱的激情與熱血,才是管虎真正想要表達的核心。

在電影的一開始,管虎就已經用一種明暗結合的方式,開宗明義地點出了自己想說的東西。第一個鏡頭,以一隻老鼠鑽出洞穴的特寫作為開場。隨後,鏡頭來到了正朝著上海前進的湖南後援隊身上。包括歐豪飾演的主角在內,他們所有人,都只是普通的農民,當兵的夢想無非是如歐豪所說,「看一看上海」。而在面對戰爭的時候,他們更習慣於去做的,也絕不是上陣殺敵,而是基於求生渴望的逃命、脫戰。

隨後歐豪與叔叔在夜間戰場上的無力與懦弱,更是直接強化了這一點。畫面短暫地黑掉而又復明,一個頗為簡單的轉場後,適才的後援隊已經全面潰敗,屍橫遍地。這一個黑掉的瞬間,頗為露骨地刺穿了這批農民面對戰爭的狀態——怯戰,貪生,甚至到了無需拍攝過程的不忍卒看之潰敗慘象。在潰敗後的戰場,歐豪面對著老鄉「救救我」的請求,幾經掙扎,終究顫抖著在老叔的催促下逃離。老鄉被放棄後停在半空、無從著落的手的特寫,力道十足地強化了農民們的軟弱。

而管虎在這條線上的表現,在影片的第一階段持續地進行著,不斷深化,並呈現出全部的面貌。畫面又一次地黑掉而後轉場,歐豪幾人來到了處決逃兵的現場。在這裡,管虎將鏡頭反覆地在看到死亡、瑟瑟發抖的歐豪叔侄,與哀嚎著「放過我,我還能打仗」的被槍斃士兵之間切換,從而讓雙方形成了一種對比的關係——農民迴避戰爭,害怕死亡,但即使如此,在上級權力者的擠迫之下,他們這樣的求生所換來的,也只有另一種身份下的死亡,不再是戰死,而是逃兵。農民階級在當時年代中,主觀的軟弱消極與客觀的凄慘處境,就此得到了揭示:畏懼死亡,卻又無法迴避,被逼迫著走向死亡。

而畫面又一次黑掉的轉場後,管虎將這條線帶到了第三個層次上。剛剛目睹了槍決的歐豪等人,看到了街對面大批撤出上海的國民黨正規軍。歐豪想要出去相認,從而被帶離,卻被老叔制止,「一定會當作逃兵槍斃」。這裡,顯然又是管虎對上一層表述的延續:只能坐看生機從眼前經過,而自己卻無法得之,進退皆死,無路可走的農民。

而更進一步地,在這個場景的結束部分,管虎更加地升級了自己的表達。他用了一個對焦的虛實切換,將鏡頭長時間地停留在了撤出中的正規軍遠景上。畫面中夜上海的華燈明亮,與其後租界的燈火輝煌無疑性質相同,都足以作為上流階級的象徵。而在這個背景下撤出中的正規軍,則無疑給出了一層特別的意味:當時中國的上流階級,統治者國民黨,將勞苦大眾拋到前線,毫不吝惜他們的生命,自己卻保留實力,退回後方,貪圖安逸。此前軍官接到命令,罔顧士兵「逃兵」身份虛實而寧可錯殺的段落,已經在一定程度上呈現出了這一層表達,而在這裡就又一次地明確強調。

顯然,在開場的序幕中,管虎已經定下了電影的表意主體基調。他反映了農民階級面對民族大義時的怯懦,對於民族戰爭貪生怕死之相,而又在另一個角度上,看到了農民在求生慾望不得伸展中體現出的客觀境遇之慘淡,關注到了當時上層階級對農民的盤剝擠壓與毫不在意,並對上層階級也做出了等同於農民的形象樹立,求生畏死,對民族戰爭避之不及。當時社會中的階級分化、農民與統治者這兩極存在面對民族戰爭的共同怯弱、普通平民在當時階級分化之社會現狀下的凄慘處境,管虎在本片中設立的三層次主體立意,在序章中都已經得到了充分的表現。

平民的出路無門、上層與底層的階級分化、不分階層的共同怯懦,互相有著內在的聯繫,而又分成三個級別,錯落有致又遙相作用,合攏起來就構成了當時的中國社會全貌,一種黑暗至極的全貌。為此,管虎才讓「畫面黑掉,場景切換,劇情跳躍」的手法,成為了串聯整個序章的連接方式。從一般概念上講,這顯然是不太高明的處理。過於突兀,沒有「自然銜接」的普遍性原則,更談不上「上一幕中的主要人或物與下一幕起始的關鍵要素處於同一畫面位置,確保觀眾流暢觀感」的操作,劇情上也極度斷裂,彷彿像《狂人皮耶羅》著名的開車場景中數次跳接一樣,十足地斷裂與跳躍。但是,恰恰是這數個黑掉的畫面,正好暗示了當時中國所處的黑暗狀態——面對民族危機,人不抗戰,百姓絕境,階級傾軋。

而在序章的結尾,打出的「當我成灰,你將見我的微笑」,則是一個全片走向的提前預示。在開頭的所有混沌與黑暗,隨著影片的進行,都將走出低谷,迎來清澈與光明。

正章開始後的全部劇情與設計,幾乎都圍繞著序章的定調而進行。當士兵們進入四行倉庫的時候,字幕打出了對歷史背景的介紹,描述了國民黨當局撤出全部軍隊,只為了「維持抗戰姿態」的表面功夫,而調遣少量殘部駐守倉庫的情況。顯然,這是對平民階級的被壓迫而無出路、上層階級對底層的傾軋、上層階級的抗戰意識淡薄的表現,對三層次主題表達的體現。隨後,逃兵們畏戰的諸多表現,構成了電影前半部分的一大主體,既用如姜武表示「子彈落哪兒我都聽得見」等,表現了平民階級的怯懦層次,又通過張譯飾演的部隊文職人員被迫走上戰場,表現了平民被上層階級擠壓逼迫下的無奈。就像基層軍官和小湖北大哥所說的那樣,「這裡就是我們的墳墓」「等我死了你就接替我」——面對死境,似乎就是這些人唯一的現實。

而比較出彩的,終究還是影片對於階級分化下的壓迫與被壓迫的表達。在電影里,管虎不停地展現河對岸的租界與倉庫中士兵的對比關係。他反覆地在各種場景中穿插入租界的燈紅酒綠,安排大量的租界場景,藉由「日本人不敢打這裡」之類的台詞,以及背對著倉庫方向、「無關自己」而打麻將的上層女人等,來表現租界作為上層階級的象徵,與倉庫中平民階層的巨大割裂。河變成了兩個階層之間天塹的絕妙隱喻,此岸與彼岸宛若兩個世界一般的樣貌,呈現出當時中國巨大的階級分化。這種距離的不可跨越,就是小湖北望向租界時窗戶上對岸的虛影,也是租界上流男子望回倉庫時必須藉助的「望遠鏡成像」,都顯得如此遙遠而又完全不真實。

事實上,在租界內部,也發生著這樣的階級分化、平民絕境的表達。就像歐豪叔叔混入租界「你進來了,日本人就要打進來」的被拒絕,面對毒氣時將避難租界而無處可躲的百姓平民關在門外、「誰進來就打死」的酒吧飯店,擠在門上而不得進入的女志願者的臉龐。租界與倉庫,租界中平民的大街與上流的精舍,唯一真實存在的,或許就是平民的無路、階級的壓迫。

藉此表現出的階級分裂,連同消極戰爭,引申到最終,就化作了國民黨與美國的談判。那一邊,倉庫的戰鬥進行到了最後,這一邊,國民黨卻只是將他們看作了自己爭取歐美援助、從而保存力量又能打贏戰爭的輿論工具。顯然,平民的犧牲,在上流看來只是一個籌碼,無足輕重。上流也並不想犧牲自己的力量,而是藉助平民的流血引入列強的力量,而將自己的軍力後撤保留。

而對於平民的處境,電影里比較出色的表現,是管虎對於「出倉庫之水道」的活用。在這裡,他依然用到了上文提及的河。歐豪等三人找到了通往外界的下水道,在遠處的出水口,波光粼粼,外邊的燈火映照進來,讓出口輝煌一片,彷彿生活與命運的轉機龍門。但是,就從那出口,卻湧入了日本的敢死隊,將意欲逃生的歐豪三人活生生地堵在了水下。而當歐豪好不容易躲過了日本人,游出了那個出口到時候,對岸等待他的卻只是圍觀的租界群眾,以及「不得上岸」的租界命令。

事實上,平民的命運,就像躲避日本兵而生生憋死在水下的那個逃兵一樣,在日本兵所代表的民族危機的戰爭面前,終究無法躲避悲慘。而進一步地,當平民面對著階級分化的鴻溝時,他們也終究無法跨越那條河。出口從來就不存在,他們得到的只是那看上去光明的水中倒影,全是虛幻——就像歐豪主觀鏡頭中若即若離的「士兵們眼中的女神」一樣,似乎可觸,卻終不可得。

在這裡,管虎對下水道的運用方法,讓人不得不想起瓦伊達的《下水道》。在那部作品中,波蘭斯基讓身處波蘭戰亂,被迫避難在下水道的難民尋找著可能的出口,並在結尾似乎迎來了排水之處,但是走近前卻發現了冰冷的鐵杆。電影的最後,鏡頭停留在了手握鐵杆,表情絕望地竭力望向外界天空的難民們,表現出當時波蘭底層人民的全無出路,用虛幻的希望反托起了現實的絕望。而在《八佰》里,管虎同樣使用了類似的手法,但又更加入一層表意,將民族危機、階級分化,都融到了這種絕望的因素中。

而電影,當然也會走向逐步的積極方向。在下水道一幕,管虎其實已經表達出了自己最終立意的一絲端倪:阻礙在平民眼前的,是日本人,是中華民族的民族危難。而在其他的部分,管虎也確實地貫徹表現了這一點。歐豪等人的畏戰求生,只能帶來叔叔的死亡——想要進入租界求生,卻反而被日本人抓到,凌遲處死。而歐豪看到叔叔死亡,第一次激發了他的熱血,子彈上膛,幾乎槍決了日本戰俘。而對於其他逃兵來說,也是同樣。在電影的前半段,管虎已經為後邊的人物轉變埋下了引線。他細緻地展現了小湖北與大哥的情誼,展現了張譯對一枚硬幣的重視與對家鄉未婚妻的留戀,展現了姜武和王千源等士兵的互動與人情。這些表現豐滿了人物,撐起了群戲,同時更讓他們充分地具備了人情味,表現出了他們對彼此、對家人的感情聯繫。他們畏戰怕死,十足怯懦,但卻不是冷血動物,富於對其他中國人的情感。這就有了他們之後崛起的基礎。日本軍隊踐踏、摧毀的,恰恰是他們所珍視的人、寄託情感的親友。

就像歐豪看到叔叔死亡後的爆發預兆一樣,當親友被殘害時,再懦弱的人也終將意識到,這是一場民族生死存亡的大義之戰,退無可退,避無可避,只有反抗,否則我們所珍視的一切,甚至我們寄託最深情感的民族本身,都會滅亡。

而這樣的升級表達,也同樣體現在了租界,體現在了上層階級的部分。最開始,租界的人對倉庫只是隔岸觀火,與己無關。但以日本人開始使用瀰漫到對岸的毒氣開始,一切就發生了變化。慌忙逃離中,租界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場關乎全民族危難的戰爭,是針對一個民族的侵略,而非某一局部階層。茶館老闆最開始說著「不耽誤做生意就行」,隨後便在毒氣的慌亂中人仰馬翻。覆巢之下,並無完卵。因此,我們才看到了後續劇情中,在第一次戰鬥結束後,租界與士兵產生的更多、更緊密的互動關係——夜間戰鬥後的喝彩,放出的煙花,補給的支援,逐步發展到最後沖橋時搬開的路障、伸出的雙手、打出的子彈、拿出的嗎啡,以及最後一個特寫中那個帶著象徵上流階級的昂貴手錶的拳頭。

隨著電影進行到中段,無論哪個階級,都在自身重視的東西逐步受到威脅時慢慢意識到:這是一場關於全中華民族的危險戰爭,只要是中華兒女,便必不能獨自苟存。因此,放下階級、拋棄怯懦,勇敢奮戰,團結起來,才是拯救所有人的唯一出路。否則,一切的貌似美滿都會像電影中出現的河中之租界,燈火只是模糊而虛幻的倒影。

為了表現這一點變化,管虎在戰鬥段落中安排了相當多的表達,將平民階級對親友之情,租界中避難的平民階級對同胞之情,租界中原住民的上層階級對同胞之情,與民族意識的覺醒緊密結合起來。

機槍連排隊自爆的一場戰鬥,發生在影片的中部,從結構上講是慣常的「轉折節點」。這一段,在對歐豪的表現中,管虎採取了一個橫向移動、追隨人物腳步的側拍鏡頭,這讓一路上的連續士兵犧牲與歐豪本人產生了一種連接——歐豪正在感受著同胞和戰友的死亡。而後,管虎又設置了第二次連接——一名士兵推開歐豪,隨後自己被擊斃。在這兩個片段之後,已經有了此前叔叔之死部分鋪墊醞釀的歐豪,才順理成章地來到了出手的瞬間,首次開槍擊斃了日本兵,並一聲大吼。而在之後的部分中,王千源吸煙,而後切換到下一場戲,第一個鏡頭是歐豪吸煙,而後阻攔想要逃走的張譯——同樣的吸煙,讓歐豪與勇士王千源畫上同質的等號,而行為則明示這種同質。

另外,一直被掩護著的小湖北,也在這場戰鬥中近距離看到了大哥的陣亡。而逃兵姜武,也是在看到受傷倒地的士兵後,才首次生出了舉槍對敵、救援戰友的勇敢,更是在之後對張譯表達了對母親和家鄉的思念。這些被稱作逃兵的、以自己姓名優先而不想參戰的怯懦平民,正是在親眼目睹了親人、友人、戰友的死亡後,才激發了抗擊日軍的血氣。

而作為另一面,管虎也著重拍攝了「家人」的部分,延續了此前歐豪與叔叔部分的表達。在這場戰鬥戲中,兩個個比較值得注意的細節是:一名躲在掩體後沒有攻擊的士兵,一直看著自己親人的照片,卻被流彈擊斃;隨後,鄭愷飾演的士兵,將自己要交給母親的遺物留給連長,而後毅然做了人肉炸彈,停留在遺物上的特寫鏡頭成為了這一幕的終結。顯然,這兩個片段的結合,看到了這樣一種信息——迴避戰爭,只留戀小我家庭者,不能倖存;奮勇參戰,才能保護家庭與親人。對家人的感情,也是激發士兵民族主義熱血、在這場民族危亡的戰爭中甘於犧牲的一大原因。

至於這一段中的階級彌合,也同樣來自於上層階級對同胞之死的震動。首先,在這場戰鬥中,管虎很多時候都讓視角保持在租界一方中,並頻繁地與租界人同一視野方向而進行從背後的拍攝,展現出租界人對眼前倉庫戰鬥的關注。士兵們的奮勇與犧牲,日軍對中國人的傷害,讓租界的中國人不能不動容。因此,才有了之後的「演長坂坡」,有了租界人民義士一般的越橋送電話線。橋,在這裡顯然又一次成為了管虎的象徵手法——租界對同胞之死的眼見,讓自己無憂的平民戲班甘於獻出生命,讓階級的分化得到抹除,他們與士兵的距離,同電話一起,終於跨越了那座曾經分隔兩岸的橋,也來到了曾經只能出現在小湖北窗戶虛影之中的租界。

這也正是管虎對動物的隱喻表達所指。電影的開頭,那隻卑微的老鼠是對中國當時社會整體性的象徵。而倉庫中放出的白馬,則是對影片結尾中國人雄起之相的暗示。老鼠與白馬,對比出了中國社會面對戰爭的巨大態度變化,以及中國人自身的志氣變化。並且,在電影里,白馬、三國,是管虎特意強調的要素——在影片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他藉由租界戲班之口,唱出了趙子龍長坂坡七進七出的故事。而他們最初在電影里的亮相,扮相同樣是三國人物。之後,更是有想像中的趙雲沖陣、長坂坡皮影戲表演的段落,反覆強調了趙雲的象徵意義。

顯然,管虎試圖用蜀國,特別是趙雲這一最具中國文化特色、也最符合「對國家之大義奉獻終生」的氣節符號來對應當時中國人面對民族之大義時,逐漸激發出的氣節。連長的台詞「關雲長只是兄弟情誼,趙子龍護著國呢」,正是對民族大義與個體小情之關係的點明。而更巧妙的是,管虎還用三國人物的前後切換,點明了這一層主題——開始的戲班,隔岸觀火之際,表演的是「兄弟」的關雲長,在為倉庫動容後,才變成了「國家」的趙子龍。

對動物的符號化運用,向來是管虎的喜好。在《老炮》種,一度被囚禁於籠,放置在新貴購買的四合院中,與象徵北京的四合院一起構成「北京人被壓制,北京歸於新來者」的動物,也和六爺一起掙脫了「時代變化」的困境,快樂奔跑於北京街頭。而《八佰》這裡,老鼠、白馬,則用作了對民族大義面前中國人之理想狀態的象徵。

階級的分化、求生的慾望,都要在民族戰爭面前擱置,所有中國人,都要摒棄一切問題,團結起來,激發出不屬於哪一階層或立場、而是屬於中華民族整體的熱血,因為面對整體民族生死存亡的大危機,所有個體都面臨著重大的危機,無人能夠實現自己「死道友不死貧道」的利己目標而成功苟活。管虎引入了租界記者這個人物,由他明示了租界上流與士兵平民之間的關係改變——先是與王千源的衝突,王千源表示「信不過你們這群人」,後變為緊密的情感聯繫。最後戰鬥中,記者扔掉照相機,拿起了槍,被打壞的照相機特寫成為了與他有關的最後一個鏡頭。類似的手法,也出現在了侯勇扮演的上流男人身上,從開始用望遠鏡觀察倉庫,到最後沖橋戰鬥中舉起獵槍。上流階級從「旁觀」(照相機、望遠鏡)到「參與」(槍支)的變化,體現了階級的彌合——面對民族戰爭,所有的小我都必須被拋棄,所有的鴻溝都要彌合,團結一心,才能挽救民族,也挽救自己。

最終,管虎還是像《老炮》一樣,把一切立在了熱血之上。只是,《老炮》或許更加小眾、私密,語境局限在北京人圈層。相比之下,這次的作品無疑要來得普適性很多,來到了中華民族的大範疇。

事實上,管虎是非常聰明的。用這樣一種類似於「統一戰線」的表達方向,他做到了很多效果,迴避了很多容易起爭議的點。

首先,將一切歸於民族,讓影片最後的一小時高潮內容變得比較容易避免爭議性。升旗,就會引發劇烈攻擊,但卻是國家歸屬感的最佳宣揚。護旗,會導致壯烈的犧牲,但卻是負責升旗的逃兵班不再貪生怕死,而是放棄小我、保衛民族的巔峰時刻,也是租界與士兵,上流與平民,抹平分化、拋棄求安,攜手對抗民族危亡的至高點。在升旗段落,管虎費盡精力地用士兵的流淚特寫、租界人的注目,表達著階級協力、抵禦外辱的思想,並用大量的篇幅去強化士兵的犧牲,竭力推動影片來到民族主義熱血的頂點。可以說,圍繞升旗的這一部分,就是影片的中心與靈魂,至少不能因為爭議而被大部刪去。

而有了統一戰線要素,國民黨的青天白日旗的符號意義,就從當時的中華民國變為了當時的中華民族之代表,有關於旗幟的鏡頭設計也就變成了「民族意識」----租界中人通過望遠鏡看到的「日軍拋下青天白日旗,升上太陽旗」成為了民族意識暫時的淪落,高潮處士兵們竭力升起青天白日旗的行為則成為了民族意識的崛起。另外,統一戰線,也就對應了他開頭即提出的「國共合作」歷史背景,用這一完美體現共產黨理念的史實,將沒有出現在這一正面戰場的共產黨,也包攬進了影片的正面積極敘述語境中,並且讓共產黨的思想在本片中綻放了光芒——無論階級,無論立場,無論體制,無論信仰,中華民族的一切的一切,最終都在戰爭中激發了自己的熱血。

甚至,為了表現「統戰」,管虎甚至在一些零星的部分中,強化了電影中歐美人的存在感。他讓西方媒體在租界關注跟進戰鬥,讓中國與白俄羅斯混血這一象徵意味十足的「正確」人物捐獻財產,讓德國志願者越過代表鴻溝的橋樑,為士兵提供幫助,更讓外國人在升旗一幕對著青天白日旗行注目禮。在結尾部分,管虎還安排了代表「超國界」的國際紅十字會標誌以旗幟形式出場,覆蓋在橋上,並用航拍做完整展示。片尾字幕,更是直接打出了「在共產黨統一抗戰思想領導下」的部分。「統戰」的味道,對共產黨抗戰思想的強調,甚至在某種意義上局部地獨立出了「民族主義」。

而在片尾,他也乾脆了當地「端正」了作品的政治立場——國民黨要求士兵儀錶規整地進入租界,而非更安全的游水,從而讓他們遭受了背後日軍的猛烈攻擊,而這一切只是為了討好談判桌上的美國人。這一幕與片頭的「國民黨草率槍斃士兵」,守倉庫這一全片主劇情的大背景「國民黨維持抗戰態勢」「國民黨需要這場表演來為談判爭取主動」,構成了密切的聯繫。管虎將國民黨當局放在了一切的對立面上,依然與片頭撤出主力、留下殘兵的行為一樣,是「懼怕自己犧牲,不顧平民階層死活」的利己者。因此,到了這裡,影片甚至讓國民黨成為了電影中一切階級分化抹除、萬眾一心、走出怯懦、民族意識覺醒的糟踐者,讓它走上了一切打動人心的濃烈熱血的對立面。這是巧妙的辦法,它讓管虎在聚焦平民、拍攝熱血,與士兵身上這身軍服樣式所可能引發的爭議,得到了很好的平衡。

最後,藉助開頭部分的表達,他將視野更多地定在下層的士兵身上,甚至在隱約間將孫元良歸入了「上層」的負面形象中,模糊了存在感,含糊之中還有一絲責備。迴避了最受關注爭議點的同時,又借著打壓國民黨,展現「階級統一」的統戰思想,不著痕迹地抬高了本沒有出現在本片中的共產黨的作用——就像他在開頭字幕上,便將八百勇士與狼牙山五壯士等一連串共產黨軍隊的英雄事迹並列而置。

這當然是一種狡猾,一種通過審查的取巧。但是,歸根結底,管虎也許還是希望在這些層面上盡量兩全其美,不犯大錯,不惹爭議,不將矛盾關注點引導到這些。畢竟,他最終想強調的也不是這些,而是全中華民族的大義、中國兒女的熱血。

至少,在遭遇了爭議,刪改過後,管虎呈現出來的東西,是這樣的。

但是,內里,或許還不止於此。

事實上,在院線版中,殘留了一些零星的素材,與目前這個版本的成片,有著敘述語境上的嚴重衝突。在這些殘留中,最明顯的一處是:在目睹叔叔等俘虜被公開殺死後,歐豪憤怒之下想要為叔叔報仇,槍斃人日本俘虜,卻在這名士兵的哀求下難以動手。而後,也有著「被噴火器焚燒的日本士兵凄慘大叫,持續不短時間」的片段。

在這樣的片段中,充分表現出了普通人味道的日本兵,顯然與院線版的表達方向有著太多的不符合:以單純的反映民族戰爭、中華熱血的院線版走向,日本人理應是更加明確的反派,作為強調中華民族面臨的危機之大的平台、激發觀影者民族意識的工具人而出現,不應該呈現出這種動搖觀眾情感立場的東西。在這裡,日本兵與其說是中國人主角們的敵人,不如說是與歐豪等人的同等面貌存在---對死亡恐懼、有情感血肉的普通人。

更有趣的一幕,則發生在了沖橋戰鬥前的部分。團長騎白馬,日本軍官騎黑馬,正反打構圖中二人的大小、橫拉鏡頭中二人的構圖方式,都呈現出了高度的對等。日本軍官到來,是為了向中國士兵表示敬意,並在調集重型火力、更換指揮官的「裝備不公平碾壓」發生前,意欲以相對平等的方式決出勝負。一句「這是我們男人之間的最後戰鬥」,結合著上述的一切鏡頭語言,強烈表明了中日二人的對等——無論民族、制度、立場,都是同性質的存在。

這樣的一些場景,如果是站在完全的民族主義表達方向上,似乎應該是日本俘虜痛罵不休、高喊天皇萬歲,就像其他幾名俘虜那樣,而後被處決。日本軍官也應該猙獰不已,大呼小叫,八個壓路。現在的效果,反倒像了普通百姓殺死另一個民族的普通百姓,一個男人與另一個男人的尊嚴之戰。由戰爭而形成的民族主義對抗情緒,似乎走到了一個不太積極的方向——被戰爭而撥弄起的,不論具體民族與體制的,頗有些激進味道的氛圍。

結合這些東西,我們似乎在隱約之間,窺探到了管虎在原本創作中的另一個層次的表達。這是一條關於戰爭的更深層次探討:戰爭的本質,是否是激發了民族熱血的對抗下,對雙方人民的共同損害?日本方面,士兵其實也是聽信了關於民族的狂熱信仰煽動,而後參戰。因此,無論是中國還是日本,組成基層士兵的平民百姓,都是被各自國家的統治者所用,以民族主義的名義激起了熱血,實則只是被當成別樣目的的工具。

四行倉庫之戰中,士兵的殊死奮戰,租界一方的應援,所有階級的「統一」,一切打動人的東西中所蘊涵的熱血,在最後藉由「國民黨談判砝碼」的強調,通過特派員一句「戰爭背後都是政治,留守至今,本就是做給西方諸國的一場表演」的台詞,都變得再無任何實際意義。中國人一方如是,而與中國士兵呈現出同類屬性的日本普通士兵,是否也是一樣呢?

這樣看來,管虎似乎想脫離開具體的民族,反思戰爭的深層本質,將矛頭直接指向了「任何戰爭,都是打著民族主義的統治者利益之戰。任何非統治群眾,都只是統治者以民族之名而利用的工具」。

在電影的最後一部分,管虎從守衛戰的第四天開始,便對「民族主義熱情的本質」這一升級後主題,進行了很多表達。儀式熱血激蕩時上空觀察國的飛艇始終盤旋在沖橋前後的戰場之上,給予了嘲諷的力度。之後,在沖橋的部分中,諷刺的意味也愈發濃郁可聞。在團長與特派員交談時,他們關於「這只是一場政治表演」是話語,與畫面中士兵們赴死列隊、沐浴上路的慷慨激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效果。士兵們滿懷著民族血性的激蕩,但這種血性本身只是當政者的工具,除了被利用之外再無價值。

而影迷多詬病的「高潮戲要來時卻輕描淡寫,虎頭蛇尾」,其實反倒是一種藝術化表達的有意為之。相比之前的戰鬥,最後一戰在對抗程度上遠為不如。沒有激烈的攻防對壘,甚至在士兵們群情最為激憤的最終守衛戰,甚至都沒能開打。而最後打起來的,卻是一場為了政治的表演出的全速沖橋,堪稱日軍的大屠殺。

這樣一來,觀感上講,就有較大的落差感:此前沒有全員激憤,血性熊熊燃燒的多場戰鬥,都用了一定的篇幅去創作,但偏偏是最為點睛的最後一戰,卻莫名其妙地完全掉線,代之以沖橋,也不過是一場屠殺。沒有戲劇觀賞上的傳統高潮,是觀眾普遍提出,並判之以「敘事能力不足」的重要一點。

但是,恰恰是這個落差感,才是管虎需要的,也是最能表現出他表達意圖的。他使用了一種非傳統的反高潮手法,故意在人物與觀眾的民族主義熱情最為高漲之時,將這一切放成了一個啞炮。士兵沒有得到機會與敵人做最後的正面攻防,將已經沸點的熱血如預期地灑到早已準備好的墳墓中,觀眾也沒有看到讓自己被抬到頂峰的熱情與感動,在一場悲壯的決死之戰中得到釋放。

而與此同時,一個隱含的要點是,之前一心想與中國士兵做榮譽之戰的日本軍官,也同樣落空了。

這個結尾的反高潮方式,比之前的所有段落,都更為確切無疑地傳達出了一個明白的信息:士兵們的民族主義熱情只是統治者的工具,需要用時,沒熱情也要強行送進倉庫等死,需要扔時。有熱情也要強行撲滅它的燃燒,且中日雙方都無法倖免。

這個反高潮,徹底地否定了通篇都在宣揚、烘托的民族主義熱血,澆滅了觀眾上頭的激情,讓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而又軟弱無力——正如士兵們以直接渡橋這樣一種最差的方式退出時被擊斃的窩火,團長在被擊中時看著士兵們紛紛中槍的一片迷茫。

管虎在通篇讓人物們走出農民的怯懦、階級的分化,讓觀眾也隨之燃燒了起來,以民族主義熱血支撐了這一切。但隨後,他又在最後的一部分中,親手澆滅這一切,讓觀眾與團長都意識到了這種行為的毫無意義,只是當權者的工具。先揚而後的抑,讓發覺真相後的空虛與痛苦來得更加刻骨銘心,從而極其有力地烘托出真正的主題表達。

而細想之,這樣的表意,或許不僅僅局限於國民黨,因為電影中同樣有著與國軍士兵同質的日本人。或許,民族主義熱情的被利用,是不限於某一國、民族之局限,而是具備廣泛性的。

更進一步來說,這樣的表意,或許更不僅僅局限於那一個時代。

據部分媒體報道,在刪減部分中,傳說有著這樣一組鏡頭:會日語的中國青年在租界用日語痛斥日本軍隊,被當作日本的支持者而殺死。

如果我們考慮到觀影者的接收,則更能想像出更進一步的效果----觀眾通過全片而獲得的熱血,被激發出的民族主義情懷,在看到結尾說日語的中國青年被憤怒群眾誤殺的一幕時,都可能被潑下一頭冷水,從而反思自己內心中的這股熱血,是否與滅盡一切疑似日本人的租界人民、殺死俘虜對中日士兵一樣,失之於些許的偏頗。這樣一來,「民族主義熱情的被利用」,進一步在這最後的一瞬間上升到了「過激的民族主義熱情」——一個在傳統認知下,幾乎不可能與抗日戰爭挨上關係的東西。

由此觀之,加入這一情節的本片,也許甚至脫離了影片背景的歷史時代,而觸及了「民族情緒被戰爭對抗性激發後的過激」這一頗有些喻今意味的層面。尤其在當今的國內輿論形勢之下,這似乎更像是管虎能夠發現、有理由去講的東西,也是非常具有現實指向性的東西。

而另一個得以保留的片段是:沖橋前,團長命令小湖北,一定要活下去,他們所處的時代不好,小湖北應該活到未來看到變好的時代。截至此,意味似乎是簡單明了的:對舊世界的批判,對新世界的期許。但是,鏡頭一轉,到了收尾,我們卻只看到了一個少年模糊的影子,望不真切。那是小湖北嗎?似乎是,但又不能完全確定。管虎用這個開放式的結局,讓那個「未來」變得不再明晰了——小湖北與「變好的未來」,是否是happy ending?答案,管虎交給了看完這部電影,對「民族主義熱血」有所了解的觀眾自行選擇。

電影全篇中濃重筆墨所揮灑出的民族主義熱血,都成為背後政治的表演道具,而電影外的觀眾被激蕩得熱血沸騰得民族主義激情,同樣也被迎頭痛擊一棍——特派員口中說著「你們會被歷史記住」,但眼前的景象卻都是一片迷濛。

這樣的意圖,在管虎對於八百勇士結局的處理方式上即可窺見。他讓士兵們以安全退入租界的狀態落幕,隱去了他們在歷史中的後期結局。這就製造了一種奇妙的觀影感受:當觀眾們看到電影的結局,為了勇士們的安好而歡喜之時,走齣電影院,通過其他渠道了解了真正的歷史,心理的落差勢必非常巨大。這種落差或許正是管虎想要的,也是又一盆潑到觀眾頭上的涼水——勇士燃起的民族意識熱血,支撐他們奮戰到最後一刻的信仰,在統治者眼中並不值得珍惜與抬高。而對於當代觀眾的潑冷水,理所當然地讓這一層表達擁有了更多的複雜意味,脫離了單純的具體時代之局限性。

以影片的諸多素材而推論,可以得到上述的猜測。但如果這些成真,那麼也就不難理解影片院線版的難以上映與頻頻修改了。

由於文章開頭所陳述到的各種複雜因素,《八佰》的最主體,絕大部分線索,終究是要立於中華民族的視角層級之上。只有這樣,影片才能夠順利地通過審查,並迴避掉所有可能的爭議。這樣一來,如果管虎跳出民族立場而對戰爭本質進行反思,甚至一些溫故知新式的個人觀點表達,或許看上去很深邃,但卻與總體方向並不和諧,甚至非常矛盾了。管虎壓制了自己求深的藝術家慾望,以及對時評的過分傾訴,將表意降了一格,刪去「過激的民族主義」,模糊化「中日皆如此」,保留了「國民黨利用民族主義熱情」的批判國黨部分。

這是非常明智的舉動----觸及那一層級,對於本片題材、歷史背景來說,都顯得過於不合適,甚至是「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藝術家之膽大妄為與自我表達慾望過剩了。

然而,這也就導致了影片在院線版成片上的質量嚴重不足。在電影的通篇中,排除掉反高潮化處理的部分,我們依然可以輕易地發現跳躍性的剪輯,讓敘事連貫性變得支離破碎,甚至在一部分段落中缺乏邏輯上的合理性。顯然,在這其中,缺少了一些素材,掉落了一些過渡。否則,影片的敘事層面絕對不可能出現如此低劣的失誤。而這些丟失的部分有著什麼內容呢?大膽聯想一下,如果是「日本兵的人性化表達」「民族主義熱血的過度偏頗」內容,似乎也並不離譜。

做一個揣測性推斷的話,管虎讓作品變成了反對國民黨、強調階級統一的方向,突出統戰思想的光芒,盡量變得正確了。

這是急智的油滑,是對影片素材的重整,它完全地出人意料,讓上映前所有關於「抬高國民黨」的爭議,都變得啞然無聲而又無的放矢。但同樣,其痕迹和損傷,也必然作用在電影成片的質量中——第一層表意的前半部分還好,但原升級後的高潮一小時,卻難免出現太多明顯的節奏不佳與連續性欠奉 。並且,為了強調「熱血」而加入的過多架空虛構戰鬥戲份,也讓本片在一定程度上遠離了對史實的尊重,成為了又一個被詬病的部分。

但是,如果上述不負責任的揣測屬實,或至少不那麼離譜,那麼管虎這樣的做法,或許是不太合適的。電影是導演實現自我表達的藝術,但同樣是企業實現商業訴求的產品。接手了如此龐大的預算,作為創作者理應考慮到更多的求穩,優先過個人的表達。君不見馮小剛的《1942》給華誼帶來的巨幅震蕩?而管虎,可並沒有馮小剛之於華誼的歷史功績,理應更加收斂。如果真的是表達慾望強烈,大可以選擇海外出資發行的中小成本製作,完全脫離開中國的審查體系。既看著國內市場的消費力,想要賺到商業大作的錢,又想在其中夾帶有些危險的個人表達,實現藝術家的思想操守,這樣做的結局,《八佰》或許已經是比較理想的了——成片質量,尤其是渡過「民族主義熱血煥發」、不必修改太多而較為流暢完整的前半部,來到或許升級到了下一層而刪除頗多的後半部質量,犯了幾乎不可能不被事先發覺、多半只是無法後期彌補的紕漏,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但所幸乘著疫情後第一部新大片的東風,還是收穫了不錯的票房回報。

如果想要忠於自我,不妨像婁燁那樣,尋求外部資金,走海外上映路線,但那樣的結果或許是忍受清貧。如果想要商業大導的物質,那麼就應該對資方負責,對院線版質量負責,盡量減少可能被刪減的部分。兩手都要抓,未免又是另一種油滑與精明了。

而從定檔選擇來看,《八佰》選在這個時間點發行,或許是管虎與華誼在這個項目的全過程中,又有「油滑」味道的一點。

這部一波三折的電影,無論從針對內容的審查層面,還是從被動捲入華誼乃至於演藝圈稅務風波的法律層面,都在官方、民間的視野中,顯得過於面目猙獰,難以討好。此前的改檔風波,以及隨之衍生出的此知乎提問本身,就是《八佰》客觀境況的最好證據。

而在當前的上映,或許就成為了這部電影、甚至華誼兄弟公司,在官民之中、商業政治雙層,打出一條未來之路的唯一手段。

目前的電影市場需要提振,構成對民間消費拉動的積極推動。但廣大新片、大片,往往擔憂著上座率、排場次等防疫制度對票房的壓製作用,對上映日期傾向於後延。已經完成既定營收計劃的老片本著「推動市場,順便多賺一塊是一塊」的態度上映,但卻難以引起觀眾的足夠興趣。

此時《八佰》的一馬當先、勇為先鋒,正可以成為官方眼中積極響應號召的先進典型,民眾眼中多日未見的新片、大片。從企業形象上說,華誼可以緩解在官方與百姓眼中的反派嘴臉。從商業票房上看,電影也可以迎來比非疫情期間更小的抵觸情緒,結合幾無競品的良好外部環境,小蛋糕通吃。

八佰》的整個項目,透露著一股精明,它隨時試探著外界的反映,體味著自身的需要,並保持著時刻的調整準備。這種基於成片調整的精明,或許比起被損害的客觀質量,更像是影片的看點。

而非常戲劇性的是,管虎的「偏頗民族主義」這一層的表達,雖然在院線版中被砍掉,但卻以一種另外的別緻方式,最終呈現在了大家的眼前。

在沒有看到影片前,便在想像中就「抬高國民黨」而大張旗鼓進行反對抵制的網友以及自媒體,不正是「過激與偏頗」的最佳體現么?


首先,黃曉明和杜淳這兩個大油碗子,眼睛一眯誰都不愛,整部電影后半段直接被他倆拉低了好幾個level,按理說這倆人年齡都不小了,但奇怪的是除了依舊覺得自己很帥,演技毫無進步。

其次,這部電影裡面好多細節讓人跳戲:

比如送旗的姑娘,大半夜一身亮的晃眼的白衣白褲似乎是生怕日軍發現不了自己,然後更奇怪的是她就那麼白花花地掛在牆上日軍都打不到她,反而是只露出上半身的歐豪同志挨了一槍,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比如神秘的賭場老闆蓉姐,刀子死後她哀痛地送了……一面旗,你不是有嗎啡嗎?為啥不早點拿出來?還有,說到刀子,真的是演得出彩,比上面提到的兩位演得好太多,是亮點也是淚點之一吧,問題是人家刀子捨命過橋的時候國軍為啥不提供點火力支援?

比如姚大嘴演的何香凝先生,熱淚盈眶地說了一句:「國人皆如此,倭寇何敢?」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你好歹送點吃的呢?還倭寇何敢,不好意思,倭寇不僅敢,人家還從此長驅直入侵略中國八年,這麼諷刺的角色和台詞真的不適合安排在內容本身就有點曖昧的電影裡面,因為四行倉庫保衛戰之後的史實大家都知道,所以這裡就是兩個字,尷尬。

當然全片最尷尬的部分是結尾,虎頭蛇尾無疑,四百多人捨命過橋確實拍的如史詩般悲壯慘烈,應該是影片的高潮部分吧,但是再動人心魄這也是撤退,而且九死一生過了橋的立馬就被人繳械了,所以這高潮部分就是以壯烈的手法描繪一場被打得屁滾尿流的撤退,更尷尬的是對岸的群眾紛紛握拳吶喊,我的天吶這是央視的公益片嗎?你們把路都堵上了人家咋進來?然後似乎是導演也不知道該咋演了,就啪的結束了……

其實我覺得導演可以把片尾的重頭戲放在掩護大部隊撤退的王千源李晨他們身上,如果撤退是為了生,那他們就是奔著死去的,根本沒想過活著回來,這種中國軍人自殺式的壯烈赴死反而被一筆帶過,我真的想不通。

最後,這部電影總的來說給人感覺比較亂,不知道導演到底想表達些什麼,群像式的戰爭片比較成功的有《我的團長我的團》,人物眾多但始終有核心人物孟煩了作為旁觀者在記述一切,而且《團長》是長達四十幾集的電視劇,但自始至終沒有混亂或者主旨不清的感覺。其實說白了管虎就是啥都想說啥都想表現但是啥都沒刻畫清楚,於是看到最後就有一種為了催淚而催淚,為了死人而死人,觀眾啥都別管給我哭就對了的感覺,說實話這種感覺不太好,就像買了一本裝幀精美但是內容空洞的雞湯小說,只能說下次不會再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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