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如何在我們有限的生命中去接受那些可遇而不可得?
在我小的時候,一直很羨慕鄰居家的妹妹,她雖然只比我小三歲,卻獨自擁有一個金髮碧眼的娃娃。
我雖然羨慕,卻不曾與別人提過。
因為那時的我已經上小學了,學會了懂事兩個字怎麼寫,也有了自己的意識,只是帶著這份不可得的情感在心中挖了個潛坑,一層層的把羨慕填在了心頭。
但每每去鄰居家玩,卻又總是忍不住拿起娃娃鼓搗許久,主動搶著給它做新衣,扎頭髮,最後再念念不舍的把它放下,拿出一個我作為大孩子的一點底氣。
我知道雖然自是喜歡,但這已經不是我該玩的了。
後來有一天,在鄰居妹妹家沒看到芭比娃娃,我試探著問她:
「芭比娃娃呢?」
她滿臉不在乎的告訴我:
「玩膩了,不想玩了,就扔了。」
自此,其他小朋友都玩膩了,我卻還沒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娃娃。
越是得不到的東西,就越是念念不忘。
自那以後,每每我路過我超市的貨架時,我都會努力去瞟芭比娃娃所在的貨架,斜著眼盯著精美包裝里的娃娃,卻又假裝不在乎的離開。
心尖的土填了許多年,轉眼我也真的變成了一個大人了,可是還是沒有忘記心中的那個娃娃。
在我18歲生日的時候,
好朋友開玩笑問我「生日想要什麼」
我一本正經的對她說「一個全套的芭比娃娃」
朋友一臉錯愕,問我是不是在開玩笑,我假裝開玩笑的說,難得幼稚一會又怎麼樣啦
是啊,都成年了,再不幼稚就沒機會了,在我真正成年之前,我終於剝開了心頭的那層土,扒出了小時候的那個夢,想重新拾起來。
我如願的在我成人那一天,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娃娃。
它還是全套的,比小時候任何一個小朋友的都好看。
拿到娃娃的那一天,我以為我會很開心,可是我沒有,我注視著它良久,卻也怎麼也鼓不起給她做新衣扎頭髮的衝動,最後我把它放在了一旁的書架上,再也沒有碰過。
時間久了,落上了一層浮灰。
曾經,這一個小小的娃娃是我認為可遇不可得的東西,無數次在鄰居家拿起又放下,無數次趴在櫥窗上張望良久,無數次把它揉進了夢裡,共度了許多良宵。
可當我真正擁有又把它放在書架上再落上一層浮灰的時候,那個曾經的夢已經由清爽變成了濕咸,不再香甜。
某些不可得的東西,只有把它埋在心尖,不會過期。
直到現在我才想明白,對於我們,每一個特殊的時期,總有一些不可得的事物。
而對於我們得不到的東西,我們總有近似幻夢的執念,愛和著這些年的陽光雨雪把它變成幸福快樂的一場大夢,一點一點的把幻夢構成自己的理想家園,成為心中的那一汪清泉,讓人想到就很有一口甘甜,而這口甘甜,只能活在某個特殊時代,若是將它取出了理想家園,嚼著現實一起咽下,只會剝了它的光亮,泛起一陣生活的酸澀。
不可得的最浪漫之處,是因為它曾經代表著我們最熱烈的心愿,它只屬於某個特殊的時代,所以我寧願它只在腦海里成真,也不願它死在千瘡百孔的現實。
李白說,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這是一種心態上的浪漫與洒脫。但是我們要知道,還復來的並不一定是千金,可能是才情詩詞,或是經驗教訓,或是人情練達。如果千金散盡,還復來的還是千金,那樣的人生該多無趣。
不是每個人都懂這一點,所以我們總是拿不可得之物折磨自己。折磨到最後只剩一顆空洞乏力的內心,再無勇氣闖蕩。人生的真相是,不論你想要什麼,必然要先失去一些東西。但正是如此,我們才在一次次的失去中強壯了自己的內心。要先學會「千金散盡」,才知必然會「還復來」。
經歷過的畢竟擁有過,沒經歷過的總是隱隱作痛,而為了那些想得而不可得,我們真的有勇氣去尋找么?還是拿這些幻想來折磨自己的心智。
然而命運的鍊金術並不會像動畫一樣直觀的呈現給我們,也不會像電影《蝴蝶效應》一樣,可以看到自己人生的連鎖反應。
每當我想到那些想得而不可得時,我都會問自己,你願意失去什麼?或是心智上,或是物質上,或是身體,或是時間做賭注,去賭這一把?去換那些未知的,不確定的可能性?
若說是,便一往直前。
若說否,便再無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