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王安石變法,真的感覺沒啥存在感。跟韓愈和蘇軾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感覺是因為政治原因多一些,想找大神請教一下~


對於古代文人來說,政治恰是王安石極大的減分項。八大家中宋朝六位,其餘五位都反對王安石變法,近千年來,王荊公受盡詆毀,但仍名列八大家,適足以證明其文章硬實力無可置疑。

張伯行選《唐宋八大家文鈔》,攻擊王安石其人卻不得不拜服其文:

王介甫以學術壞天下,其文本不足傳。然介甫自是文章之雄,特其見處有偏,而又以其堅僻自用之意行之,故流禍至此;而其文之精妙,終不可沒也。當時曾子固薦其文於歐陽公,公擊節嘆賞,為之延譽。二公皆文章哲匠,其傾服之如此,則介甫之文可知矣。其後用之而禍天下,世之君子嫉其人,而因以不重其文。使介甫不用以終其身,或用矣,而僅處以翰墨之職,使其以文章流傳於世,而不得大行其志,則介甫之名當益尊。至其以學術壞天下,固天下之不幸,而即介甫之不幸也。雖然,文也肖其人而出之者也。介甫文雖精妙,而其學術意見,隱然有倔強之意,形於筆墨間,固不待其用之之後,而乃知其禍天下也。余特擇其文為世所傳誦者若干首評之,以質知言之君子。

梁啟超在《王安石傳》中評價其文:

……荊公之文有以異於其它七家者一焉,彼七家者,皆文人之文,而荊公則學人之文也。彼七家者非不學,若乃荊公之湛深於經術,而饜飫於九流百家,則遂非七子者之所能望也。故夫其理之博大而精闢,其氣之淵懿而朴茂,實臨川之特色,而遂非七子者之所能望也。

抑八家者,其地位固自有高下。柳州惟紀行文最勝,不足以備諸體。南豐體雖備而規模稍狹,老泉、潁濱,皆附東坡而顯者耳。此四家者,不過宋鄭魯衛之比,求其如齊晉秦楚勢力足相頡頏者,惟昌黎、廬陵、東坡、臨川四人而已。則試取而比較之。東坡之文美矣,雖然,縱橫家之言也。詞往往勝於理,其說理雖透達,然每乞靈於比喻,已足征其筆力之不足。其氣雖盛,然一洩而無餘,少含蓄紆鬱之態。荊公則皆反是,故以東坡文比荊公文,則猶野狐禪之與正法也。試取荊公《上仁宗書》與東坡《上神宗書》合讀之,其品格立判矣。

若昌黎則荊公所自出也,廬陵則與荊公同學昌黎,而公待之在師友之間者也。廬陵贈公詩曰:「翰林風月三千首,吏部文章二百年。老去自憐心尚在,後來誰與子爭先。」公酬之云:「欲傳道義心雖壯,強學文章力已窮,他日若能窺孟子,終身何敢望韓公。」是廬陵深許公能追跡昌黎,而公欿然不敢以自居也。夫以吾向者所論學人之文與文人之文,則雖謂公文軼過昌黎可也;若徒以文言文,則昌黎固如蕭何造未央宮,蔑以復加,公亦其繼體之肖子而已。公與歐公同學韓,而皆能盡韓之技而自成一家。歐公與公,又各自成一家。歐公則用韓之法度改變其面目而自成一家者也,公則用韓之面目損益其法度而自成一家者也。李光弼入郭子儀軍,號令不改,而旌旗壁壘一新,公之學韓,正若是也。曾文正謂學荊公文,當學其倔強之氣,此最能知公文者也。公論事說理之文,其刻入峭厲似韓非子,其強聒肫摯似墨子,就此點論之,雖韓歐不如也。東坡學庄列,而無一文能似庄列;荊公學韓墨,則駸駸乎韓、墨也。

人皆知尊荊公議論之文,而不知記述之文,尤集中之上乘也。集中碑誌之類,殆二百篇,而結構無一同者,或如長江大河,或如層巒疊嶂,或拓芥子為須彌,或籠東海於袖石。無體不備,無美不搜,昌黎而外,一人而已。


跟蘇軾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好吧,對於題主如此輕佻無禮的評論,我只能直截奉勸一句:多讀書,少年!

扔給你兩篇王安石和蘇東坡的同題作文,《祭歐陽文忠公文》,你自己感受一下,文采與思想境界,孰高孰低。

2020.6.3更新:

怕某些人看不懂,或者故意裝不懂,補上幾條後世評論家對王安石這篇文章的評價:

「歐陽公祭文當以此為第一。」〔明〕茅坤《唐宋八大家文鈔》卷九十六

」一氣渾脫,短長高下皆宜。祭文入聖之筆。「〔清〕儲欣《唐宋八大家類選》卷十四

一氣渾成,漸近自然,又駕大蘇而上之矣。」〔清〕林雲銘《古文析義》卷十五

01 祭歐陽文忠公文-王安石

夫事有人力之可致,猶不可期,況乎天理之溟漠,又安可得而推!

惟公生有聞於當時,死有傳於後世,苟能如此足矣,而亦又何悲!如公器質之深厚,知識之高遠,而輔學術之精微,故充於文章,見於議論,豪健俊偉,怪巧瑰琦。其積於中者,浩如江河之停蓄;其發於外者,爛如日月之光輝。其清音幽韻,凄如飄風急雨之驟至;其雄辭閎辯,快如輕車駿馬之賓士。世之學者,無問識與不識,而讀其文,則其人可知。

嗚呼!自公仕宦四十年,上下往複,感世路之崎嶇;雖屯邅困躓,竄斥流離,而終不可掩者,以其公議之是非。既壓復起,遂顯於世;果敢之氣,剛正之節,至晚而不衰。

方仁宗皇帝臨朝之末年,顧念後事,謂如公者,可寄以社稷之安危;及夫發謀決策,從容指顧,立定大計,謂千載而一時。功名成就,不居而去,其出處進退,又庶乎英魄靈氣,不隨異物腐散,而長在乎箕山之側與穎水之湄。

然天下之無賢不肖,且猶為涕泣而歔欷。而況朝士大夫,平昔游從,又予心之所向慕而瞻依!

嗚呼!盛衰興廢之理,自古如此,而臨風想望,不能忘情者,念公之不可復見而其誰與歸!

02 祭歐陽文忠公文-蘇軾

嗚呼哀哉!公之生於世,六十有六年。民有父母,國有蓍龜;斯文有傳,學者有師;君子有所恃而不恐,小人有所畏而不為。譬如大川喬嶽,不見其運動,而功利之及於物者,蓋不可以數計而周知。今公之沒也,赤子無所仰芘;朝廷無所稽疑;斯文化為異端,而學者至於用夷;君子以為無為為善,而小人沛然自以為得時——譬如深淵大澤,龍亡而虎逝,則變怪雜出,舞?鱓而號狐狸。

昔其未用也,天下以為病;而其既用也,則又以為遲;及其釋位而去也莫不冀其復用;至其請老而歸也,莫 不惆悵失望,而猶庶幾於萬一者,幸公之未衰。孰謂公無復有意於斯世也,奄一去而莫予追!豈厭世混濁,潔身而逝乎?將民之無祿,而天莫之遺?

昔我先君懷寶遁世,非公則莫能致;而不肖無狀,因緣出入,受教於門下者,十有六年於茲。聞公之喪,義當匍匐往吊,而懷錄不去,愧古人以忸怩。緘詞千里,以寓一哀而已矣!蓋上以為天下慟,而下以哭其私。嗚呼哀哉!尚享!


2020.6.20更新:

看到有青睞東坡的答主,拿王安石的《游褒禪山記》和蘇軾的《石鐘山記》,作為二人遊記類的代表作進行對比,以此證明蘇軾的遊記文學性等遠勝於荊公。

正好之前對這兩篇文章也有過小小的探究,那就再說說這兩篇文章。

01 王安石《游褒禪山記》

首先我承認,從描述生動、辭藻華麗等文學性的角度,王文確實不如蘇文。王文名為遊記,實際上是一篇說理論說文。王安石不過是借爬山、探洞的遊玩行為做引子,抒發自己的人生觀、事業觀。

正好小時候上學的時候,背誦過一句蘇軾類似的格言,至今記憶尤深:

古之立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蘇軾

在蘇軾眼中,成就大事,需要有超世之才和堅忍不拔之志。但王安石的思考顯然更進一層:

於是余有嘆焉。古人之觀於天地、山川、草木、蟲魚、鳥獸,往往有得,以其求思之深而無不在也。夫夷以近,則游者眾;險以遠,則至者少。而世之奇偉、瑰怪,非常之觀,常在於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有志矣,不隨以止也,然力不足者亦不能至也。有志與力,而又不隨以怠,至於幽暗昏惑而無物以相之,亦不能至也然力足以至焉,於人為可譏,而在己為有悔;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其孰能譏之乎?此余之所得也!

王安石認為,要成就大事,除了自身的志與力(也就是蘇軾說的堅忍不拔之志和超世之才),還需要有外物相助(這個外物可以是人、是物也可以是時運等)。

概括言之,基本上東坡認為要成就大事,只考慮到主觀因素,而王安石除了主觀因素之外,還考慮到客觀因素。王安石對成就大事可能遇到的各種困難估計的更充分,同時也做好了事業可能不成功的心理準備。

王安石文末發出的感慨,說出了人生至理,讓很多人心有戚戚焉,同時也可看作是荊公一生的行動指南。他用自己的一生,橫身為國、力行變法,雖九死其猶未悔、雖萬千人而吾往矣,為這篇文章寫下了一個波瀾壯闊的註腳。

當你看到一個人,一生言行如此高度一致,姑且不論變法之成敗得失,能不為他脫帽致敬?!

說回蘇軾。當年蘇軾與弟弟蘇轍剛出道時,以西晉陸機、陸雲兄弟自比,可謂意氣風發,自信滿滿,自我期許也甚高,有其詞為證:

當時共客長安,似二陸初來俱少年。有筆頭千字, 胸中萬卷, 致君堯舜, 此事何難?

——蘇軾《沁園春·赴密州早行馬上寄子由》

可最終結果如何?終其一生,致君堯舜的夢想遠未實現,倒是處處遭扁,硬生生把一個立志成為大政治家的蘇軾逼成了以文藝自娛、以佛老自寬、外示豪放曠達、內則空漠虛無的文藝家蘇東坡。我們姑且認為,蘇軾作為不世出的天才,志與力都具備了,但最終事與願違,原因何在?前期遭遇新黨變法壓制,後期遭遇舊黨黨爭內訌,不正是吃了王安石所說的「無物以相之」的虧嗎。

由此可見,一個人認知的高低,決定了他一生所能達到的高度。

02 蘇軾《石鐘山記》

蘇軾的《石鐘山記》,單純從文學性的角度來說,當然允為名篇,毋庸置疑。但是細究這篇文章的內容,其實經不住推敲。事實上,自從蘇文流傳以來,從古至今,不斷有人對蘇軾這篇文章,從考察的結論、考察的方法、以及考察的態度等方面,提出全方位的質疑。

在學術網站上,可以檢索到多篇論文,在這裡不一一引述,概述其大略:

  • 對蘇軾考察結論的質疑

歷史上先後有明代羅洪先、清代曾國藩、彭玉麟、俞樾等人,通過實地深入調查,否定蘇軾所持的「以音命名論」,主張「以形命名」。

石鐘山者,山中空,形如鍾。東坡嘆李渤之陋,不知坡亦陋也

——曾國藩《求闕齋日記》冬潮落則(石鍾洞)門出焉……全山內空如鍾覆地……似宜以形論不以聲論蘇子所謂款坎鏜塔噌宏如樂作者,乃過其門未入其室也。——彭玉麟《石鍾洞序》石鐘山「每冬日水落,則山下有洞出焉。入之……全山皆空,如鍾覆地。故得鍾名。」「此二山當以形論,不當以聲論。」「東坡當時,猶過其門,而未入其室也」——俞樾《春在堂筆記》
  • 對蘇軾考察方法的質疑

蘇文最遺後世所譏的,是他考察過程、考察方法的草率。以上所說幾人,甚至包括在蘇軾之前、被蘇軾在文中公然嘲笑的李渤,他們要麼身為當地的地方官,要麼因為與太平天國的戰爭,能夠長期身居當地,具備反覆多次、在不同季節、不同時段,去遊覽考察石鐘山的條件。特別是在冬季枯水季節,水位下降,石鐘山內部的山洞露出,他們能夠攀崖越石,深入山中和石洞中考察。

相比之下,蘇軾是怎麼考察的?他不過是因為路過當地,偶然相過,在一個漲水的夏夜乘船到山腳下溜了一圈,聽了聽風聲水聲,連山都沒爬,自己再腦補一些駭人的情節,就以為自己的英勇行為遠勝那些「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故莫能知」的士大夫了。然後就得意洋洋的寫文章,自以為探得了石鐘山命名的真相,前貶酈道元之簡,後譏李渤之陋。

按常識,做科學考察,只去一次肯定是不夠的。能見度更好的白天不去,選在黑漆漆的夜晚,也不是最佳時機。此外,只在夏天漲水的時候去,冬天枯水的時候不去,沒有看到水落石出的壯觀景象,無怪乎彭玉麟、俞樾兩人都嘲諷蘇軾過其門而不入。而曾國藩更是無情的打臉。

  • 對蘇軾考察態度的質疑

蘇軾這篇文章中體現出的另一個不足為訓之處,就是滿溢的自大自負心態,對前人考察成果的不尊重,對漁工水師下層人民的輕視鄙視。

同樣是文章的結論,我們再對比一下蘇軾的《石鐘山記》和被他鄙視的李渤的《辨石鐘山記》,看看到底是誰陋,low的是誰:

事不目見耳聞,而臆斷其有無,可乎?酈元之所見聞,殆與余同,而言之不詳;士大夫終不肯以小舟夜泊絕壁之下,故莫能知;而漁工水師雖知而不能言。此世所以不傳也。而陋者乃以斧斤考擊而求之,自以為得其實。余是以記之,蓋嘆酈元之簡,而笑李渤之陋也。

——蘇軾《石鐘山記》乃知山仍石名,舊矣。如善長(酈道元字善長)之論,則瀕流庶峰,皆可以斯名貫之。聊刊前謬,留遺將來。貞元戊寅歲七月八日白鹿先生(李渤的號)記。——李渤《辨石鐘山記》

今天看來,東坡發的那些議論,恰足以打自己的臉。李渤的態度倒是相對謹慎。

寫文章內在實質崩成這個樣子,表面上寫得再華麗、再優美,文學性再強,有何益哉?!


既然提問者提到了變法,我們看一下變法之前的預備綱領性作品,(同時文學性也很強)的本朝百年無事扎子。

臣前蒙陛下問及本朝所以享國百年,天下無事之故。臣以淺陋,誤承聖問。迫於日晷,不敢久留,語不及悉,遂辭而退。竊惟念聖問及此,天下之福,而臣遂無一言之獻,非近臣所以事君之義,故敢昧冒而粗有所陳。

伏惟太祖躬上智獨見之明,而周知人物之情偽。指揮付託,必盡其材; 變置施設,必當其務。故能駕馭將帥,訓齊士卒,外以捍夷狄,內以平中國。於是除苛賦,止虐刑,廢強橫之藩鎮,誅貪殘之官吏,躬以簡儉為天下先。其於出政發令之間,一以安利元元為事。太宗承之以聰武,真宗守之以謙仁,以至仁宗、英宗,無有逸德。此所以享國百年,而天下無事也。仁宗在位,歷年最久。臣於時實備從官,施為本末,臣所親見。嘗試為陛下陳其一二,而陛下詳擇其可,亦足以申鑒於方今。伏惟仁宗之為君也,仰畏天,俯畏人; 寬仁恭儉,出於自然; 而忠恕誠愨,終始如一。未嘗妄興一役,未嘗妄殺一人。斷獄務在生之,而特惡吏之殘擾。寧屈己棄財於夷狄,而終不忍加兵。刑平而公,賞重而信。納用諫官御史,公聽並觀,而不蔽於偏至之讒; 因任眾人耳目,拔舉疏遠,而隨之以相坐之法。蓋監司之吏,以至州縣,無敢暴虐殘酷,擅有調發,以傷百姓,自夏人順服,蠻夷遂無大變,邊人父子夫婦,得免於兵死,而中國之人,安逸蕃息,以至今日者,未嘗妄興一役,未嘗妄殺一人,斷獄務在生之,而特惡吏之殘擾,寧屈己棄財於夷狄,而不忍加兵之效也。大臣貴戚,左右近習,莫敢強橫犯法,其自重慎,或甚於閭巷之人,此刑平而公之效也。募天下驍雄橫猾以為兵,幾至百萬,非有良將以御之,而謀變者輒敗; 聚天下財物,雖有文籍,委之府史,非有能吏以鉤考,而斷盜者輒發; 凶年飢歲,流者填道,死者相枕,而寇攘者輒得:此賞重而信之效也。大臣貴戚,左右近習,莫能大擅威福,廣私貨賂,一有奸慝,隨輒上聞;貪邪橫猾,雖間或見用,未嘗得久:此納用諫官御史,公聽並觀,而不蔽於偏至之讒之效也。自縣令京官,以至監司台閣,升擢之任,雖不皆得人,然一時之所謂才士,亦罕蔽塞而不見收舉者,此因任眾人之耳目,拔舉疏遠,而隨之以相坐之法之效也。升遐之日,天下號慟,如喪考妣,此寬仁恭儉,出於自然,忠恕誠愨,終始如一之效也。

然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無親友群臣之議。人君朝夕與處,不過宦官女子,出而視事,又不過有司之細故,未嘗如古大有為之君,與學士大夫討論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勢,而精神之運,有所不加,名實之間,有所不察。君子非不見貴,然小人亦得廁其間;正論非不見容,然邪說亦有時而用。以詩賦記誦求天下之士,而無學校養成之法; 以科名資歷敘朝廷之位,而無官司課試之方。監司無檢察之人,守將非選擇之吏,轉徙之亟,既難於考績,而游談之眾,因得以亂真。交私養望者,多得顯官;獨立營職者,或見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雖有能者在職,亦無以異於庸人。農民坏於徭役,而未嘗特見救恤,又不為之設官,以修其水土之利;兵士雜於疲老,而未嘗申飭訓練,又不為之擇將,而久其疆場之權。宿衛則聚卒伍無賴之人,而未有以變五代姑息羈縻之俗;宗室則無教訓選舉之實,而未有以合先王親疏隆殺之宜。其於理財,大抵無法,故雖儉約而民不富,雖憂勤而國不強。賴非夷狄昌熾之時,又無堯湯水旱之變,故天下無事,過於百年。雖曰人事,亦天助也。蓋累聖相繼,仰畏天,俯畏人,寬仁恭儉,忠恕誠愨,此其所以獲天助也。

伏惟陛下躬上聖之質,承無窮之緒,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終,則大有為之時,正在今日。臣不敢輒廢將明之義,而苟逃諱忌之誅。伏惟陛下幸赦而留神,則天下之福也。取進止。

這篇文章和之前進給仁宗的言事書相比,篇幅更短,更多的是一種綱領性的圍繞「為什麼要變法」的文書。在短短的一千餘字中,先褒(畢竟也不能批仁批的太狠)後抑(六個「……之效也」的句式)文章的結構非常的清晰。倒數第二段從,所謂「君子」與「小人」相同列;「正論」與「邪說」並容用;取士以「詩賦記誦」,不備設學校行「養成之法」;以「科名資歷」授爵,而無考核「課試之方」、以致朝廷吏制混亂,久沿成習。凡監司不行督察,守將不經挑選,何況官員調動頻繁,「難於考績」。基本上是把當時反對變法又偽以君子的人的形象給說全了。最後再鼓舞一下頊官家,要變法啦。

唐宋八大家裡,除了韓愈的政論散文(也是散文的一種)可以做到結構如此清晰,文風不拖沓,簡明一針見血的就只有王安石。蘇軾文章強於文采,但是可以看看他的政論文非常的拖沓,點不到核心。更別提他弟弟蘇轍為了自己仕宦前途寫的黨同伐異的文章。韓愈的政論文高度跟荊比起也差了些,文風上更接近於「道統正家」,和荊的簡明扼要的點出問題實質的區別非常明顯。

文章若是只有文采,(更何況荊的文采也很好,只是政論文類別不過多展現),就如漂亮的珠子散著串不起線。


唐宋八大家論的是散文成就,王安石詩、詞成就都極高,這裡暫且按下不表。

我們來看看王安石的一篇散文《讀孟嘗君傳》——

世皆稱孟嘗君能得士,士以故歸之,而卒賴其力,以脫於虎豹之秦。嗟乎!孟嘗君特雞鳴狗盜之雄耳,豈足以言得士?不然,擅齊之強,得一士焉,宜可以南面而制秦,尚何取雞鳴狗盜之力哉?夫雞鳴狗盜之出其門,此士之所以不至也。

這篇文章好在哪裡呢?一是短小精悍,全文只有4句話,88個字。二是觀點新穎,顛覆了一直以來大家認為孟嘗君能得士的觀點。三是結構嚴謹,第一句亮出對方觀點,第二句反駁,第三句升華反駁,第四句分析原因,點明主旨。

金聖嘆評論這篇文章:鑿鑿只是四筆,筆筆如一寸之鐵。不可得而屈也。讀之可以想見先生生平執拗,乃是一段氣力。

吳楚材、吳調侯《古文觀止》評論這篇文章: 文不滿百字,而抑揚吞吐,曲盡其妙。

沈德潛評論:語語轉,筆筆緊,千秋絕調。


柳葉鳴蜩綠暗,荷花落日紅酣。

三十六陂春水,白頭想見江南。


三十年前此地,父兄持我東西。

今日重來白首,欲尋陳跡都迷。

宋詩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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