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我們在上海的外地人大多都認為上海本地人家庭都特別有錢,就算有些掙錢能力不強,起碼有房,至少也是幾百萬資產啊!

直到有一次在肯德基無聊和一個上海本地大叔聊天,他說他自己名下沒有房,住的是丈母孃家的房子,連洗澡間都沒有,讓我感覺還挺驚訝的。

那我想問,上海本地家庭,最窮的到底有多窮?


應該就是像我這樣的吧。父親本地人,母親外來務工,兩人都是半文盲。

從小和父母住在40平的房子裏,至今26歲都沒有自己的房間,想搬出去住,但捨不得房租。

家裡沒有存款,全被病弱的爸爸拿去看病了。

我上幼兒園,是家裡最窮的時候,交不起學費,被老師要債要到家裡。因為從來沒有見過橘子,在幼兒園,所有小朋友都會剝橘子,只有我,直接啃。

穿新衣服的時候弄髒了,第一反應是心疼得大哭。

小學到高中,每年都申請補助金,又不想被同學知道,只能悄悄地去老師辦公室填寫資料。

每年的春秋遊,都找藉口不去,就是為了省那點活動費和買零食的錢。對父母都稱不喜歡出去玩。從來沒有和父母一起去過遊樂園之類的場所,因為不想看到父母心疼門票和在外喫飯的錢。

想要的東西從來不好意思開口,也從來不過生日,因為買蛋糕和準備一桌好喫的會給父母增加壓力。

也不好意思說自己想要上興趣班,雖然愛死了小提琴,但是一次也沒有透露過。

上大學後,成績還不錯,獲得一次交換生資格,美國,半年需要9萬,我終於忍不住向父母開了口,但是結果就如同我預料的那樣,我沒能去。名額讓給了另一個同學,從此再也沒有和她打過招呼,因為我覺得我已經輸給他了。

工作以後,在每個月的工資,80%都存下來了,朋友問我為什麼那麼節約,因為我要給自己存嫁妝。沒有辦法靠家裡。

喜歡的東西,通常放在購物車裡,很長一段時間,都達不到心理價位,最後也就刪掉了。

到了我這個年紀,26,27歲,身邊的朋友都結婚生孩子了。我也相親過,挑選相親對象時,也很有自知之明,不會挑跨越階級的,我本人外貌條件中等偏上,所以一般都不會被拒絕,但是瞭解我家裡條件之後,很少有再對我熱情的了。

小的時候不知道什麼叫做差距,現在身邊的朋友聊天時候,都是換房子,買車子,上海牌照的時候,我終於瞭解了自己的一無所有。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他們背後還有可以依仗的父母,但是我必須靠自己。並且,時間長了,朋友也會發現你的格格不入,漸漸的,來往也少了。

最近父母在鬧離婚,我擁有了26年的的小小的房子,終於也要不屬於我了。我唯一慶幸的是,我工作的這些年存下了一些錢,也許可以把它買下來吧。

說實話,我目前的工資,如果不考慮家裡,已經足夠讓節儉的我過上比較輕鬆的生活。但是我的窮,不僅僅是物質金錢方面的,我的精神,我的自尊心,我對生活的熱情,都極度貧窮。

要說對父母沒有一點埋冤是不可能的,我希望沒有足夠經濟實力的人不要養育一個孩子。但是我也不應該埋冤我的父母,他們已經在他們能力範圍給了我最好,好喫的都是先留給我,每年過年也會堅持給我買新衣,供我上完了大學。

不可能有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感受百分之百理解。因此題主,希望我的回答能夠幫助你理解一些些上海土著的窮,這是一種焦灼,怨恨卻無法逃脫的窘境。你即沒有富足的生活,也沒有豐富的精神世界,沒有廣泛的人際交往,也沒有出去打拚的勇氣。

這就是我,一個26對的上海土著女孩,從小對於窮的根深蒂固的理解。


小學在菜小,同學爸媽都是差不多的底層打工,還有很多外來務工子女,底層窮土著不算太突出。然後因為小學經常考第一,老師讓爸媽千萬別讓我繼續在隔壁的菜場初中上了,轉去一個比較遠的好的公立初中,我突然就開始意識到貧窮這件事了。

和同學出門,被路邊阿姨拉住填問卷。家庭月收入一欄,也就是爸媽一個月工資多少,同學隨便就填了1w+,我忘了當時是如實填寫3-4k,還是隨便扯一個謊想保住面子。

從小几乎沒和爸媽出去玩過,哪怕東方明珠、公園、博物館,任何專屬於這個城市的文娛活動,都是不存在的。初中第一次和同學出去,連地鐵卡都不會插。而同學們幾乎全都是每個假期全家旅遊。那些我從來沒幻想過的地方,西安兵馬俑、海南的天涯海角、香港迪士尼、雲南洱海、桂林山水、四川九寨溝,他們從小都去過了。(日韓基本要到高中才開始去,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長大以後,我媽還經常說起幼兒園的時候帶我去南京路,因為節約只讓我一人坐小火車,沒想到小火車是單程的,差點把我弄丟。還好我跟著返程的小火車,走回來起點,找到了我媽,虛驚一場。

長大以後,才知道,上海有那麼多免費優質的博物館展覽館、有那麼多符合這個一線城市逼格的活動,而它們,也真的並不是很貴。

長大以後,才知道,上大學只是一個開始,而不必因為我媽在開學第一天就四處問貧困補助卻發現自己也不符合要求,而感覺丟了面子。作為全家族同輩20幾個人裡面唯一考上大學的人,不用為了自己的底層家族糾結,更要拋開他們格局太小的見解,認真去聽更大的世界。

長大以後,最可惜的是才知道有很多本可以的事情,完全不必因為擔心錢,而過度畏畏縮縮不敢去爭取,它們真的一點一點都不貴,而且錢並不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比如深造學業。因為考研和家裡爆發了有史最大的矛盾,回看當時也不會太責怪自己沒有繼續堅持,因為我現在的內心也未必有這麼強大。我媽不想繼續供我,希望我快點工作補貼家裡,罵了很多難聽的話,到後面也沒有好好複習,也沒考上。考完在家待了一天就被罵得受不了,回學校找了幾天實習就開始工作了。在那個最冷的凍掉學校水管無法洗澡的冬天,外地同學都已經回家過年了,就我一個上海人還住在宿舍,為了實習。

畢業季因為窮怕了,不想再問家裡要錢,又面臨搬出學校要租房的壓力。工作開始得很倉促,這就是後話了。

但是對現在的生活狀態還算滿意,我從工作開始就是蠻認真地在增加自己的重要性,現在工資也算是達到了家裡有礦的同學被安排進銀行掛個閑職的水平。可以比較輕鬆地追趕潮流,可以看上喜歡的衣服包包化妝品就買了,也可以平靜地說出因為不喜歡所以不需要。

想抱抱當時在zara試衣間看上一套500塊衣服,因為想到連這500都掏不出而痛哭的自己。為什麼去zara呢,因為被別人說我總穿表姐送我的衣服,而同學都說zara便宜又好看。可是為什麼要穿表姐的衣服,因為我沒有錢買衣服,因為我爸媽不想花錢而無視我的需要,因為我覺得表姐的衣服是比我媽幾年前帶我去買的更好。

好了,現在不會了,我可以更自由地去做喜歡的事情。雖然還是一個買不起房也沒有房的底層土著,但是我至少是一個有喜好的、獨立的、準備安身立命的人了。


今年三字本命年。 310112開頭郊區土著一枚。出生時這地方叫上海縣杜行鄉(現在叫浦江鎮,老家旁邊2裏地就是現在翻舊的『召稼樓古鎮』)。祖上可能幾百年前就到了這個地方生活,世代貧農。奶奶在我小時候說高祖父那代及以前就有除夕夜交不起地租而被地主家關在豬籠裏在空曠淒冷的田裡過除夕的優良傳統。

除夕關祖先的豬籠,我也沒見過不知道是否是這樣子的。

到了我爺爺這代,生了4男2女娃。伯伯我爸2個叔叔2個姑姑。日子過得艱辛。我父親1955年生人,小學文化,1970年代末,青壯年時開河(就是挖河)幹苦力,有人打羣架時,拿著扁擔去看熱鬧,被人後腦勺一記猛棍(被人誤以為是去幫忙打羣架的),在家和醫院裡躺了幾年,得了(間歇性)精神分裂症,後面一直靠喫藥維持。後來相親認識了我媽,所謂『門當戶對』,我媽是後天失聰。所以父母親都有殘疾證。然後80年代中期我出生了。

很小很小的時候,大約7歲以前是不知道家裡窮。慢慢地長大就知道家裡是真窮呀。從小家裡沒電視機(黑白都沒有),捨不得買雪糕喫,棒冰都木有。小時候的照片都沒有,因為沒拍過照。(初中和高中畢業合照有,不過找不到了。也就是大學以前的照片都沒有。),小時候有走街串巷爆米花的人來村裡爆米,小几毛錢的加工費都出不起,最主要是家裡大米只捨得拿來喫飯而不是做零食。

我5歲的時候,我家是平房,趕巧周圍鄰居也有一部分家庭是平房(還是有點印象的)。我10歲的時候,村裡的鄰居都2層樓房了,我家還是平房。我15歲時,鄰居家裡有浴霸浴缸了,家裡開始貼瓷磚臥室安地板了,我家還是平房。我20歲的時候,村裡鄰居有造小洋房了,外牆都貼瓷磚了,最可氣的是外牆上掛了1個2個3個空調外機了,對不起,我家還是平房。 平房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每逢下雨,我家裡漏水呀,漏水呀。漏到牀上呀,睡覺喝雨水被鬧醒呀。無奈,只能牀上方綁點竹竿找外公家的透明塑料大棚鋪在上面接水。雨大點,風颳得大點,房間的窗就滲水進來呀。然後打濕我的課桌和上面的課本(這也直接導致了10幾年過去了,每次下雨條件反射地會想家裡會不會東西沒放好被淋濕掉,特別是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聽到下雨聲打雷聲都會驚醒去想。)

類似於這樣子的塑料大棚扯了幾米放在牀上頭擋雨,當年的大棚還厚很多。

從小是貧困生,那是必須的。小學因為手骨折,同年級的同學還給我募捐。初中時,通過市慈善基金會,有個好心人楊建中先生給我每年1500元的資助。鏈接:市「慈善之星」楊建中熱心助學的故事 128個孩子一個「爹」 市慈善之星楊建中助學15年 附上2個鏈接是關於楊先生慈善事業的報道。(如有人看到還知道楊先生的聯繫方式,哪怕郵箱,請私信告訴我下,我想感謝見個面感謝他)。

貧窮還不『知足』,還每2年3年三口之家老是出事。大約我3歲時,我父親在印刷廠切紙,機器失靈被切掉2根手指頭。80年代也沒啥賠償不賠償的。傷好了後給安排了個門衛工作。然後間斷著,我父母在不同年份被毒蛇咬過然後住院(上海農村)。媽媽甲狀腺腫大開過刀。父親間歇性的精神狀態不好,有一年還和別人打架在家裡躺了好幾個月。我嘛,本來健健康康的,不知道為啥,好像是被魔咒過了一樣,得過闌尾炎(拖了3天才送正規醫院,差點掛掉),腎結石(可能井水水質有問題,捨不得用自然水,燒開了喝井水),頑皮從平房上掉下來手骨折。

從小,從 小學3年級就跟著父親菜場賣菜。上鋼新村那邊菜市場去過,滬南公路外環那邊蔬菜批發市場去過(現在應該拆掉了吧?)三林孫家橋菜市場去過,蘇民菜市場去過,天花庵路邊擺攤賣過。家附近的召樓菜市場也是經常擺攤。一直賣到初中畢業那年,幾乎每年寒暑假和雙休日週末,只要有菜賣就去。 小時候的這身賣菜經歷,讓我養成了現在一隻手拎起一樣東西,就能猜它重量有多少,八九不離十。讀初中時,有的同學(包括隔壁班的)知道我兼職賣菜,所以我的綽號叫『賣鹹菜的』(請用上海浦東本地話讀)(那個時候,有時令蔬菜我就賣時令蔬菜;主要還是賣『鹹菜』,就是醃製好的雪菜,雪裡紅。)初三時,開始意識到面子問題,所以找藉口不賣菜了。父親身體不好時,我叔叔帶我賣菜,因為我父親身體不好的情況比較多,所以,叔叔帶我賣菜的次數也多。叔叔忙的話,叔叔或其他蔣姓家門裡的叔伯就把菜拉到菜市場然後我一個人賣菜,下市後,我把賣剩的菜寄存在別人那邊,帶著空菜簍騎自行車回家,第二天周而復始。

從小幹體力活,又不注意營養啥的,這也直接導致了我長的不高。後來談戀愛都不自信。我在江西讀的大學,記得有年談了個校園戀愛,見了女孩父親,我穿的破破爛爛(衣服是室友離開學校時丟下不要的,attention:我這個室友是潮汕人,家裡孩子多,家境也不好,也比較節約的)。女孩父親在小餐館喫飯時問我父母在上海是幹啥工作的(上海人在江西嘛,我覺得多少有點優越感吧?2006年前後哈),我畢恭畢敬放下喫飯的筷子,回答了滿心以為會是未來岳父的女孩他爹:我父母在上海是工薪階層。 喫完這頓飯,女孩父親就不讓她和我交往了,可能是看我穿的破破爛爛,加上不自信,女孩父親準確地把『工薪階層』翻譯成了『上海底層』。(我從來未曾和女孩提起過我從小貧窮、父母雙方殘疾的事實。)

苦日子過怕了,從小就想過好日子。也羨慕普通人家孩子的生活。所以比較努力地學習奮發圖強。中小學讀書時的座右銘就是:"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喫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無奈,除了唯一一次初中召樓中學1999年時期末考試考了個全校第一名外,成績基本上都在年級40名左右徘徊(年級共246名學生),其他功課,比如說數理化,可以通宵達旦解題成績好點,語文嘛,多看點文學書也不會差(本人從小喜歡悶罐子看書。),唯獨英語。成績從小學有英語課開始我就沒幾次及格過,因為沒錄音機,課本磁帶不會放,發音蹩腳被同學嘲笑後,越來越對英語沒自信。(大學接觸了瘋狂英語,就靠笨辦法學了點實用英語口語。),一步落後,步步落後。高考60幾分(滿分150)考了九江學院。

大學讀了金融專業,我滴乖乖,沒關係 銀行進不去,好工作找不到,先是工作了幾年,家庭條件擺在那,起點低,老婆也找不到,作為上海土著,連外地來滬打工的都看不上我家裡這條件(包括雙殘疾的父母,婚姻這點上,兩位老人算是包袱了)。 相親了十幾次,沒結果。

又想做人上人。唯一一條路就是白手起家創業。然後就2012年挑了電商行業開始開網店創業。開始在家裡我的臥室創業(那個時候家裡造了2層樓房了,房子也不漏雨了。)父親開始的頭幾個月對我辭掉工作創業意見很大,甚至要砸了我電腦。(他老人家原話意思是: 虛歲30的人了,安安穩穩找份工作,然後結婚成個家,他就安心了。)

後來實在是承受不了父親罵罵咧咧,還有一個就是網店收入開始多起來了,我就搬到外面去做網店了,先是租了水語人家兩室一廳。後來運氣好,生意好起來,存貨多到沒地方放。就搬到華僑城疊院,有200平面積的地方開始幹。也沒錢,窮,就狂辦信用卡,刷信用卡去採購貨款,買電腦辦公桌椅。後來面積又不夠了,就租別墅,面積大,有400平,帶地下室。再後來就搬到空置廠房裡辦公發貨。

白手起家,沒本錢創業,只能刷信用卡,當年用的部分卡片

開始創業時,就一個人一臺電腦在自家臥室,有訂單了打包發貨。後來3個人,再後來10來個人,再後來請了20來個人做網店,再後來60來個人,後面突破100人。後面腦子發熱,人多的時候擴張到150個人。網店越來越難做,就開始優化,到現在就維持在百來個人。

開始時不分辦公室和倉庫。辦公桌後面就是貨架。賣出了就打包發貨。後面是倉庫和辦公室在一個地方,只是不同樓層。後來上海人工貴了,維持上海辦公室外,跑西安開了個分公司。後來多地發貨也需要了,就在上海倉庫以外,跑浙江義烏和東莞虎門開了新倉庫,後來調整,撤掉義烏倉庫。只留下上海和東莞倉庫發貨。

開始時網上批發進貨然後再網上零售賣出,賺的是價差和信息差。後來這條路不行了,利潤越來越薄,所以就自己搞加工廠,自產自銷,利潤高點,附加值多點。

這個就是一個上海窮逼土著,社會最底層(我父親在我讀高三到大二那段時間做過環衛工人,身體不佳無法起牀時,我會週末和寒暑假頂工做。)來世今生。

(這個『來世今生』這個詞,於我來說,真是恍然隔世。再讓我過一遍我生命的頭20來年,我怕我熬不住。)

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某年上海公司出遊合照

我姨婆家大致有一點競爭之力。

一家六口人住在陝西南路,知青回城後照顧的公產房,使用面積32.27平方米,總體呈五角形,中間用隔斷打成兩個區域,兒子一家三口住一半,老兩口帶著老母親住一半。這套房對應學區特別牛批,市價每平米六位數,然並卵,這是公產,還要給房管局交房租的。

他家人八十年代初回到上海,之後都在長樂路陝西南路一片工作。姨爹在糧站,姨婆輾轉幾處做售貨員,當年都算是好工作。但姨爹終生凡事張口閉口「法租界」,絕口不提尤其痛恨自己祖上其實來自蘇北,能到上海純屬運氣使然。85年他們有了兒子,姨婆就開始張羅著換房,但法租界的房子豈是那麼容易就買到手的?

九十年代初家中另一位長輩退休回到上海,在浦東買房定居,姨婆又開始心動。當時上海有動遷優惠政策,假如搬到親戚居住的周家渡,只要兩萬元差不多就能買到六十平米的兩居室。當時住房貸款很容易申請,但姨婆不敢和銀行打交道,只是寫信通知孃家各路親戚,大家都很支持。我媽當時月工資38元,得知她要換房之後,還匯去一百五十元以表心意。

但到了姨爹那裡就是尋死覓活的不行,浦東那是什麼地方,堅決不去,撒潑打滾。姨婆性格本就軟弱,想想兒子也剛上小學,學校是全上海最好的幾所之一——咬咬牙也就放棄了計劃,打算在亭子間裏再忍忍,忍到兒子初中畢業。看上的新房子畢竟在浦東,體麪人誰會買浦東的房子呢!

然而,還沒等到兒子上初中,浦東就修成了新的世紀大道,糧食系統的鐵飯碗卻風雨飄搖,最終慘遭裁撤。原本想著靠兒子翻盤,兒子卻「不意外」地繼承了我家男性普遍不成器的特質,爹孃砸進了老本才勉強送進了一所不起眼的普高,三年後更是繼續向西,考到了青浦的某所大專,逃離了亭子間。

新世紀之後,他們這種老售貨員在百貨行業不再喫香,一到年齡立刻被退休政策送回家。姨婆夫妻倆年輕時候都在聽從號召,從來沒拿到什麼文憑,中年之後一直在愁房子愁日子,再就業十分艱難,縱使如此姨婆也不想在家裡對著姨爹,寧可去做服務員也要出去工作,只是晚上回來洗漱睡覺。姨爹每天在家守著老孃,自己也不耐煩,但兒子老婆都不在,只能硬著頭皮端茶倒水伺候著。

兒子畢業後回到家,勉強託關係在邊緣機關找了個小螞蟻工作。姨婆還是在外打工,只是晚上回來。那時候智能機還沒發展起來,三個人經常在家裡互相大眼瞪小眼,用找茬挑刺來消磨生活的無趣。(我去過一次他家的亭子間,電腦放在樓梯下木頭打的一個小空間裏。當時流行攝像頭網戀,孫子一開攝像頭,奶奶或者父親就必定湊到後邊展示她鬆垮的白色/花色大背心)這樣的日子兩三年後兒子終於忍無可忍,跑到單位旁邊自己租了一間房,也開始談女朋友。無奈薪水微薄,不到半年後就被迫向母親求援。姨婆跑去看了看兒子,對兒子開始談朋友這件事表現出極大的欣慰,並允諾替他付房租,但姨爹不同意,姨爹堅持一家人就要齊齊整整,何況奶奶還需要人照顧……但沒人理他,姨婆也順勢搬進了店裡的集體宿舍,乾脆只有週末纔回家。

分開後這家人難得安生了兩三年,但好景不長,姨婆在工作時巧遇親戚,親戚把她在火鍋店打工的事情爆料給了孃家人,孃家人集體勃然大怒,上門質問姨爹;另一方面亭子間第N次可能拆遷,兒子借著這波傳言趁機和女朋友領了證。因為有喜事,親戚就沒有太質問姨爹父子倆,只是警告了一下,另外苦勸姨婆不要再辛苦打工,孃家會保證她的生活費,留下錢便走了。

可能因為年近三十,兒子在套牢女朋友時手段相當過激,兩人實際上是奉子成婚。孩子很快出生,拆遷卻沒了影兒。不僅沒影,還終於被打上了保護區的戳。等到小夫妻加上新生兒也被迫擠進這個逼仄的亭子間時,姨爹和奶奶為了孫子選擇了風平浪靜,但小夫妻兩人開始不停地抱怨,新媳婦抱怨兒子騙婚,兒子辱罵父母沒本事,要他們再掏錢,供自己一家三口出去租房住。

但這時已經是2014年,以姨爹和姨婆的內退工資,怎麼也不可能有閑錢再支撐小兩口帶著孩子出去租房。一大家子人憋在亭子間裏,每天都活的像44年的IJN。熬了一段時間後姨婆忍無可忍,再次溜出家門去火鍋店打工,但這時她已經快七十歲,老闆不敢用她做服務員,好說歹說才讓她在後廚做個配菜。姨婆找到工作後便不太顧家,兒媳婦沒見過這情況不知道,兒子立刻動了心思,再次提出要姨婆出錢給他們租房住。姨婆考慮老人們的身體都已經開始不好,原單位也沒了(這種情況職工醫保週期長,真有事了靠不住),便拒絕了兒子的要求,直說要存錢養老……

兒子大怒,曠工跑到素未謀面的他大姨那裡投訴自己的母親,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要錢……

他大姨也就是我姥姥聽完整個人都不好了,帶著姐妹、女兒和孫女們殺到上海。之前那次去姨婆家質問的親戚年紀頗大,可能忍耐力比較高,但我們一到他家整個就震驚了,我們早就知道是小小的「團結戶」亭子間,卻不知道能住成這個樣子。屋裡所有風貌跟八十年代剛搬進來的時候幾乎沒有區別,做飯出門上廁所靠痰盂,沒有空調,只有摺疊扇和小窗機。

不成器的兒子很快和老婆離了婚,孩子在互相推卸責任之後決定給男方撫養。之前我去上海時勉強走了個親戚,看到別人問小孩:「上週你媽帶你跟誰出去玩,是二爸爸還是三爸爸」。

……就,好吧。

土著窮95%因為搭車失誤,在他們家身上體現的尤為明顯。


這時候還要說顏值的重要性:

姨婆從小到大雖然一直不斷在響應號召,但從未像她的兄姐一樣喫過什麼苦,為什麼,因為長的特別可愛。不是大美女,是特別惹人憐愛的可愛,用明星舉例的話大概是安達佑實那種長相……

她的幾個姐姐都是先去新疆或者黑龍江修地球,百般爭取才能勉強兼職去做個孩子王教教書;而姨婆插隊從來沒種過一天地,直接進供銷社做售貨員;回城時也沒跑幾趟沒求人,為了要房子找人結婚,立刻大把的單身狗湊上來給她挑(當時已經30+)。五十多歲的時候依然很漂亮,如果不是後來兒子反覆作,她可能現在還像照片裏那麼可愛。

孃家人殺到上海的幾年後老夫妻倆最終選擇離婚,姨婆婉拒了兄姐們的同居邀請,獨自住進了郊區的養老院,日子突然變得陽光燦爛心情愉快。


這裡講前史。

姨爹的媽媽和外婆都是二三十年代的「揚州姆媽」,我姥姥給我講的八卦裏,她們當時為什麼反對姨婆嫁過去,原因之一就是她們根本不認姨爹這個「上海知青」,據說解放前他家根本沒有自己住處,都是住主人家裡,解放後用保姆的變成了「山東幹部」,一家子住的也是單位提供的小宿舍,上學住學校宿舍,一直住宿舍沒有家,算不得正經的有規矩的上海人。

這個講述應該有水分,但水分估計不怎麼大……所以某種意義上我覺得這也是姨爹一家子八十年代死活要完全回上海,九十年代絕對不去浦東,兒子結婚後也一口咬定誰也不能離開上海的深層原因。


地標:黃浦區廣西北路…就是來福士隔了兩條馬路,格致中學的旁邊。嘿嘿,想不到吧,前面光鮮靚麗,背後坐落的全是破敗的小房子。目前那個老房子還沒拆吧,搬是已經搬掉了,老房子兩間房,餐桌痰盂牀全在一起,燒飯用煤氣罐,洗澡燒熱水,2016年搬到浦江鎮,也不是浦江鎮站,是浦江鎮的延長線聯航路。

幼兒園小學沒有覺得窮,因為都是附近的小孩就近讀書,大家都差不多,媽媽好像也都是家庭主婦(我媽身體不好不上班的),痰盂是倒的,空調有是不開的,家裡電視只有幾個臺,洗澡木盆子接水,衣服手洗,奶奶一間房,我跟老爸老媽睡一張牀。小學期間老媽乳腺癌,不過查出來良性的,割掉了。

初中考到格初,真正開始有了區別。寫作文雨天喜歡聽雨滴在瓦片上的聲音,同學問你真的住那樣的房子嗎,知道哦原來別人住公房的,甚至自己有房間的。寫作業喫飯的檯子擦擦乾淨當書桌,奶奶過世後我跟我媽一個房間,因為老房子有老鼠蟑螂啊不敢一個人睡,痰盂還是倒的,空調還是不開的,衣服還是手洗的,洗澡還是木盆接的。人大了,我爸有時會說為什麼不學校拉好屎回來方便點。當時流行穿阿迪 nike,好在成績好考到目標老媽狠心買了一雙給我,真的是很寶貝,至今記得那個鞋子版型有點像空軍1號但是鉤子是藍色的。還是合唱隊的,當時出去搞活動人家都是數碼相機了,就我家背著個傻瓜相機,後來我媽狠心買了一個相機,但是晚上看電視偷偷地哭,我就把所有壓歲錢都拿出來了。

高中到了大境,齙牙有點自閉,加上家裡仍然倒馬桶,木棚洗澡,沒有自己房間。家裡差不多高三開始拆遷了,但是怕影響讀書做了釘子戶,天天有人哐啷哐啷敲門,家裡面鎖被動遷組拿牙籤膠水粘過。我媽怕影響我念書並且搞得她也很頭痛,天天帶出去做作業,十點半之後回家。心態崩了,覺得沒有讀書的料,活的開心就好了,考了個二本。

大學仍然倒馬桶,木棚洗澡,沒有自己的房間。大家暑假玩的時候我想掙錢。冰激凌店、gap、小公司實習。好朋友想留宿,不好意思真的沒有馬桶給你上。期間快畢業了老媽胃癌,一查就是晚期,不過以我爸的說法是還好沒有拖太久,三個月就過世了,不然後續費用花不起。

工作第一年,仍然倒馬桶,木棚洗澡。我最後悔的是沒有意識到第一份工作有多重要,隨便幹了份錢(自己為)多的助教(二次銷售),也沒有看公司的背景以及職業發展前景,365天天天跟柏阿姨一樣調節關係,暴躁。這個時候拆遷了,家裡親戚再搞一搞,除了拆遷的房子啥也沒有。最後存了點錢瀟灑離職換了份穩定的工作,原公司第二年老闆卷錢跑人。

攢了錢就整牙去了,因為朋友中有學校不好但是漂亮的工作比我好,也因為讀書和工作中曾經收到過的惡意,一直想著如果好看了,可能就好了。家裡養了貓養了老鼠,不斷在給自己彌補童年的缺失。跟老爸很多代溝,老爸搬家把我大伯家租給別人房子裏的空調拆了,餐桌、茶几和沙發等是其他人搬家不要的撿回來的,至今家裡還有樟木箱、三五牌座鐘、老式風扇、老式冰箱,我爸很喜歡回憶過去的苦日子,去撿撿別人不要的東西,每次都希望他忘記過去多用用新時代的東西就是滿眼抗拒。

最後所謂窮,不僅是錢包的貧瘠,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的貧瘠,大學選專業沒有方向,覺得女孩子家家搞個行政妥妥的。找工作的時候覺得有個工作有個工資就萬事大吉了。想跳槽大公司,想有技術有高薪,看看老天賞臉給不給個機會。之前後浪看的很噁心,興趣是什麼?都是用金錢堆砌起來的,我也沒有夢想,認清現實,活在當下。不過,真的想從高中的時候再來一次,真的會好好選專業,再然後好好選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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