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載一下,這是寫得比較詳細的。冰心和林徽因的恩怨紛爭始末(來源於韓眾城的博客)

按語:冰心是二十世紀頗負盛名的女作家,在我國有廣泛的讀者群體,其文學作品影響了好幾代國人,被稱為「世紀老人」和「文壇祖母」。林徽因出身名門,學識淵博、才貌出眾,是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女建築學家和文學家。她們之間的失和也引起了人們相當高的關注度。

在上世紀二十年代初期,林徽因和徐志摩的感情糾葛成為當時民國最大的花邊新聞。徐志摩於1931後去世後,林徽因的身邊一些比較固定的朋友經常去她的住所聚會,逐漸形成了一個頗有影響的文化沙龍。著名女作家冰心當時曾寫了《我們太太的客廳》對林徽因及她的朋友們進行影射,在社會上的反響很大,從而使林徽因和冰心的矛盾公開化。

在本文中,作者力圖將冰心和林徽因纏綿了近一個世紀的恩怨紛爭詳細的詮釋,將這兩位二十世紀中國最知名女性的失和始末展示出來,供大眾對此有一個全面而深刻的了解。

(一)冰心成名

冰心原名謝婉瑩,福建閩候(福州)人,生於1900年,比林徽因大4歲。

1918年,冰心入讀燕京大學女校(協和女子大學),「五四運動」後,受新文化運動的影響,開始嘗試用白話文寫作。

冰心有個表兄叫劉放園,在《晨報》擔任編輯,他從冰心的一篇短文中看出她的文學才華,於是鼓勵她寫作並為她提供作品的發表園地。在此期間,冰心創作了一些小說、散文、詩歌並在《晨報·副刊》發表,其中她的系列詩《繁星》、《春水》發表在《晨報·副刊》後,極受追捧,風靡一時。

冰心的代表性詩作《繁星》、《春水》都是長短句組合而成,是用一些美麗的詞藻堆集,更象一種空靈情感的流露,一種自由體小詩,這無疑受到了印度大文豪泰戈爾的影響。比如《繁星》中第96首,只有廖廖三句「影兒落在水裡/句兒落在心裡/都一般無痕迹」,其他的也相差不多。

但就是這樣的詩,在新文化運動中,在中國文化從古文轉型到現代文體的時候,迎合了當時社會的需要,為冰心贏得了極大的名聲,她的這種自由體小詩也被人稱之為「春水體」。

冰心發表這些新詩的時候,還是一名燕大女校的學生。據說,著名文學家周作人先生在燕大女校在課堂上講解《繁星》時,有一個名叫謝婉瑩的姑娘紅著臉、低著頭在下面聽講。有趣的是,那時周作人先生不知道這個叫謝婉瑩的學生竟然就是《繁星》的作者冰心。

冰心成名很早,名氣也很大,冰心因詩作出名早於徐志摩和林徽因。不過,將近一百年後的現在,如果拿冰心的代表詩作和徐志摩及林徽因的代表性詩作比較的話,顯然《再別康橋》(徐志摩代表性詩作)和《你是人間四月天》(林徽因代表性詩作)比《繁星》、《春水》更受讀者的喜愛。

徐志摩和冰心的朋友、著名作家梁實秋曾這樣評論說:「《繁星》《春水》這種體裁,在詩園裡面,終歸不能登大雅之堂的。這樣也許是最容易做的,把捉到一個似是而非的詩意,選幾個美麗的字句調度一番,便成一首,旬積月聚便成一集。這是一種最易偷懶的詩體,一種最不該流為風尚的詩體。冰心女士是一個散文作家,小說作家,不適於詩;《繁星》《春水》不值得仿效而流為時尚。」

當時《晨報·副刊》是「五·四運動」後新文化運動的主要陣地,刊載過魯迅、冰心、葉聖陶等人的小說,周作人、朱自清、胡適、瞿秋白、俞平伯、冰心、葉聖陶等人的新詩。還是學生的冰心和這些文壇巨匠們一起發表作品(特別是她的代表作品新詩《繁星》、《春水》),為她贏得了廣泛的聲譽,她也獲得了很有希望的「青年作家」的美譽。因此,可以說,冰心成名很早。

1923年,冰心在燕大女校憑藉文學創作的突出表現獲得了「斐托斐名譽學會」的金鑰匙獎,並得到燕京大學姊妹學校美國威爾斯利大學研究院的獎學金,赴美留學。

就在這次冰心赴美留學的「約克遜」號郵輪上,冰心邂逅了她以後的丈夫吳文藻。

冰心和吳文藻赴美後,冰心到威爾斯利學院攻讀英國文學,吳文藻則進行達特默斯學院攻讀社會學,儘管分赴兩個學校各奔東西,但書信來往不斷。這樣,他們逐漸相知、相愛,成為一對戀人。

冰心剛到美國兩個月的時候,就因肺結氣枝擴大的舊病複發導致吐血,不得不住在療養院里。在養病期間,冰心經常看一些名人的警句以自勉,她尤其喜歡清末詩人龔自珍分別出自兩首詩中的兩句詩「世事滄桑心事定」和「胸中海岳夢中飛」。

1924年,冰心托在《晨報》任編輯的表兄劉放園向梁啟超先生求書龔自珍的這兩個斷句。梁啟超和劉放園很熟悉,但他當時沒有寫,直到1925年農曆四月初八(浴佛日),梁啟起為冰心寫了龔自珍「世事滄桑心事定,胸中海岳夢中飛」的對聯,交劉放園收好。

(這幅對聯是冰心1926年回國後才看到的。後來冰心一直把這幅對聯珍藏在身邊,裝裱懸掛在室內。歷經多年戰亂及「文革」歲月,1983年冰心喬遷新居時,又重新將此聯找出,懸掛於客廳顯要位置,招待八方來客。)

在冰心赴美之前,她建議《晨報·副刊》開設《兒童世界》專欄。於是從7月赴美時,冰心開始撰寫《寄小讀者》系列通訊散文,寄回《晨報·副刊》上刊登。冰心從美國留學期間至1926年回國,《寄小讀者》一共寫成29篇通迅散文,寄回國內逐篇發表並於1926年結集出版。

冰心《寄小讀者》的這個系列的散文,是用第一人稱的語氣,對國內的小朋友述說她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記述了自己的域外風光以及對往事、祖國、家鄉的懷念之情。其文筆細膩、委婉含蓄、雋麗流暢,文章中處處體現了一種「愛」的情懷,是中國近代較早的兒童文學作品。

冰心當初寫作時想往「童趣」的上面靠,結果寫著寫著就有飽含深情的敘述了。用她自己的話講,就是「我原來是想用小孩子口氣,說天真話的。不想越寫越不像!這是個不能避免的失敗。但是我三年中的國外的經歷,和病中的感想,卻因此能很自由的速記了下來,我覺得歡喜」。

上世紀二十年代的中國白話文剛剛興起,像冰心這種體裁的優秀作品很是少見。因而《寄小讀者》出版後,獲得了文壇的廣泛好評,在當時產生了廣泛而深遠的影響,也為冰心贏得了最廣大的讀者群,她的這種婉約輕靈的散文風格也被人們稱之為「冰心體」。

(二)相識伊始

1924年6月,梁思成、林徽因赴美留學,在賓夕法尼亞大學攻讀建築學。

當時在美國攻讀碩士學位,必須有兩門外語。中國留學生除了會漢語和英語外,還要學習一門其他語言(比如法語、德語等),因此他們往往會選擇在暑期相約在康奈爾大學補習語言。

1925年暑期,梁思成、林徽因去康奈爾大學補習語言,遇到了也在這裡補習法語的吳文藻和冰心,於是他們便有了在美國的交往,甚至出外野炊。

梁思成和吳文藻都畢業於清華學堂,是同窗好友,據說在清華時他們還同住在一個宿舍。吳文藻是1923年赴美留學攻讀社會學;梁思成因車禍致腿傷,在北京的醫院休養一年後,於1924年與林徽因等人赴美留學攻讀建築學。因此,吳文藻和梁思成雖然是同學,但是並不是同一年赴美,梁思成和林徽因比吳文藻和冰心遲後一年來美國。因為梁思成和吳文藻的關係,冰心和林徽因認識了,經過一個暑期的接觸,她們也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在相互了解中,冰心和林徽因居然發現她們都是福建閩候(現在福州)同鄉,冰心的故居竟然原來是林徽因堂叔林覺民的舊居,1911年林覺民在「黃花岡起義」中不幸被殺害後,林覺民的父親為了避禍,遂將舊居賣給冰心的祖父後遠走他鄉,後來冰心在1911年至1913年在這裡住過兩年。有了這層淵源,冰心和林徽因更是倍感親切。

冰心已經是一個頗有名氣的作家的時候,林徽因才華還未綻放,人們對林徽因的印象還只是徐志摩婚戀緋聞中的女主角;印度老詩人泰戈爾訪華期間的臨時翻譯;發表過幾首小詩而略顯青澀的女學生。但是,冰心的感情經歷卻是非常平淡,遠不如比她小4歲的林徽因豐富,當時徐志摩追求林徽因已是國人盡知的事實,因此她們聊天時自然也會說到林徽因的這些往事,林徽因也會向這位同鄉阿姐吐露自己不願接受徐志摩的原因。

後來冰心曾這樣回憶道:「1925年我在美國的綺色佳會見了林徽因,那時她是我的男朋友吳文藻的好友梁思成的未婚妻,也是我所見到的女作家中最俏美靈秀的一個。後來,我常在《新月》上看到她的詩文,真是文如其人。……林徽因認識徐志摩的時候,她才16歲,徐比她大十來歲,而且是有婦之夫。像林徽因這樣一位大家閨秀,是絕不會讓他為自己的緣故打離婚的。」

暑期補習結束後,梁思成、林徽因和吳文藻、冰心這兩對戀人都各自回到自己的大學完成自己的學業。

這四個人,最先回國的是冰心,她是1926年獲得威爾斯利學院碩士學位後,應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先生邀請回到母校燕京大學任教的。吳文藻是1929年春獲得哥倫比亞大學研究院社會學系博士學位後,回到燕京大學任教。

1929年6月25日,吳文藻和冰心在燕京大學臨湖軒舉行了婚禮,當時燕京大學的校長司徒雷登先生是他們的主婚人。司徒雷登校長對冰心夫婦非常器重,還特意將燕南院新建的66號獨棟小洋樓分配給他們夫婦居住,這種優厚的待遇使得燕京大學延攬名師的美名傳遍京城。

回國後吳文藻本來是要到清華教學的,清華大學只請這位哥倫比大學社會學博士擔任副教授。當時冰心的名氣比吳文藻大的多,因為冰心的原因,燕京大學校長司徒雷登請吳文藻到燕京來擔任教授,這樣吳文藻就到燕京大學了。當時民國高校有一條規定,就是夫婦倆人不能同時在同一所大學任教。因此,冰心不得辭掉燕大的教職,轉至清華大學和女子師大任兼課教授。

冰心成名很早,年紀輕輕就是名教授,也一直自視清高。我國著名國學大師季羨林當時是清華大學的學生,他對冰心有這樣的記載:「我曾旁聽過朱自清、俞平伯、鄭振鐸等先生的課,都安然無恙,而且因此同鄭振鐸先生建立了終生的友誼。但也並不是一切都一帆風順。我同一群學生去旁聽冰心先生的課。她當時極年輕,而名滿天下。我們是慕名而去的。冰心先生滿臉莊嚴,不苟言笑,看到課堂上擠滿了這樣多學生,知道其中有『詐』,於是威儀儼然地下了『逐客令』:『凡非選修此課者,下一堂不許再來!』我們悚然而聽,憬然而退,從此不敢再進她講課的教室。」

林徽因和梁思成是1928年3月在加拿大結婚,於1928年8月回國的。林徽因(1924年赴美)和冰心(1923年赴美)差不多同期留洋,又差不多同時回國(林徽因1928年,冰心1926年)。這次她們回國後,看到中國文壇最大的變化就是「新月派」的迅速崛起。

1925年1月,徐志摩接替孫伏園出任《晨報·副刊》的主編,接管了這家當時中國最有影響力的文藝副刊。

徐志摩交際廣泛,身邊很快團結了胡適、聞一多、陳西瀅、陳夢家、梁實秋、余上沆、凌叔華、沈從文、李健吾等作家,《晨報·副刊》由新文化運動的發源地之一轉變成為「新月派」的主要陣地,徐志摩也成為「新月派」的代表人物。

《晨報·副刊》在當時中國文壇的影響力很大,像李大釗、魯迅、周作人、朱自清、葉聖陶、俞平伯、冰心等人都是該報刊的主要撰稿人,其中以魯迅先生髮表的《狂人日記》、《故鄉》等作品名氣最大。同時,《晨報·副刊》也是冰心的成名地,冰心對這份報刊一直有一種特殊的感情。

1926年,冰心回到燕京大學任教,此時《副刊》已經由徐志摩出任主編,她還會像以前一樣,在《晨報·副刊》發表一些作品。但冰心自視清高、潔身自好,對於「新月派」的人馬有意保持一定的距離,對於徐志摩也是敬而遠之,對徐志摩等人的詩歌創作認為其太過悲觀而持保留態度。

1928年,《晨報·副刊》因故停辦,「新月派」的重心也由北京轉移到上海,「新月派」主要人物徐志摩、胡適、聞一多、余上沆、邵洵美、張禹九等人在上海創辦了新月書店,並且創辦了《新月》月刊。

1928年12月10日,《新月》月刊首次發表了徐志摩的新詩《再別康橋》,徐志摩這首新詩發表後,石破天驚、好評如潮,他也由此奠定了他在中國詩壇的霸主地位。

幾天後,徐志摩從上海前往北京探望病重的恩師梁啟超,其間曾到清華大學拜訪朋友羅家倫(時任清華大學校長)、張彭春(清華大學前教務長)等人,晚上路過燕京大學時,和在燕大擔任教職的冰心女士不期而遇。

徐志摩在知識界人緣極好,交際圈四通八達,他對任何人都以赤子之心待之,是一個知書達理的熱心腸才子。師長輩如梁啟超、林長民等人把他當成忘年之交,同輩中胡適之、陳西瀅、張君勵等人和他相交莫逆,可以說什麼人都可以和他交朋友,沒有人不喜歡他。

但是也是例外的時候,比如徐志摩和冰心。以前,徐志摩遇到冰心或找冰心約稿時,總是一貫地熱情;清高的冰心對徐志摩素來不假以辭色。

冰心一向把賢妻良母作為自己的立世標準,她對於緋聞甚多的徐志摩一直聞心存成見,她甚至認為徐志摩就是一個輕浮、多情的紈絝子弟,同時她也認為徐志摩的詩歌太過悲觀。

徐志摩是天性善良而熱情的一個人,他不管別人對他怎麼樣,他總是抱著犯而不校的態度,一如初衷,從未因此而改變自己執忱的問候。

但是,這次相遇,冰心從《再別康橋》中認識到徐志摩的才氣,於是她一改常態,對徐志摩表現的很是親熱,這讓徐志摩感覺非常詫異。

據徐志摩在12月13日從北京給上海的妻子陸小曼信中說道:「……晚上路過燕京,見到冰心女士,承蒙不棄,聲聲『志摩』,頗非前此冷傲,異哉。」

這也是徐志摩記錄下的唯一和冰心女士交往的珍貴資料。

冰心和徐志摩有過貌似親熱的交談後,她和徐志摩一直維持著一種平淡的友誼,像以往一樣,冰心也會在「新月派」編撰的刊物發表作品。

冰心的三弟謝為楫受姐姐的影響,也喜歡文學,他也會寫一些詩歌、小說等作品,發表在《晨報·副刊》、《新月》以及胡也頻、沈從文、丁玲等人主編的《紅黑》月刊上。也正是在謝為楫的介紹下,冰心結識了沈從文、丁鈴、胡也頻等作家,從此她們結下了一生的友誼。

1930年,謝為楫還挑選了自己發表過的七篇小說編為一個集子。徐志摩當時是「新月派」的盟主,在文壇上聲譽極隆,同時他又是賞識謝為楫的伯樂。謝為楫於是邀請徐志摩為其題寫了書名《幻醉小說集》,冰心為其作序。在10月版時,書名又改為《幻醉及其他》。

由此可見,冰心雖然對徐志摩有著根深蒂固的成見,但是他們一直存在著文人間某種支持和聯繫。

林徽因和冰心自美國回國後,基本上都定居於北京,可是沒有資料顯示她們有更多的交往。

林徽因在1928年8月回國後,先是同梁思成一起赴東北大學創辦建築系,後生下女兒梁再冰後,因患肺病而不得不療養

1930年秋,林徽因在徐志摩的勸說下,辭掉東北大學的教職,回到北京在香山雙清別墅養病。

林徽因性情豪放,冰心性情幽柔;林徽因一生為肺病所困,冰心的身體也不是太好,經常在病榻上纏綿;林徽因的肺結核是由於在東北大學時,被寒氣侵入身體所致,是後天的;冰心則是經常咯血,是先天血管太脆所致。

冰心在美國留學時,就一直處於與病相伴的狀態,《寄小讀者》的大部分就是她在病榻上所寫。1926年冰心回國後,一直在燕京大學擔任教職,身體一直也不是太好,時常需要卧床靜養,但這並不影響她在大學裡授課和生兒育女。

徐志摩是1926年與陸小曼歷經種種波折而結婚的,在當時的社會上可謂掀起軒然大波。婚後,徐志摩的家庭生活並不如意,陸小曼在上海的家中講究排場、揮霍無度且又染上吸食鴉片的嗜好,讓徐志摩備受煎熬。為了擺脫這種頹廢的局面,經好友胡適等人推薦,徐志摩於1930年冬來到北京發展。徐志摩同時在北京大學和北京女子師範大學兩處兼職授課,以維持家用。

徐志摩來北京後,為了節省日常用度,一直寄住在胡適家中樓上,吃住都在胡家。因陸小曼一直不願來北京,徐志摩每月都將兩所大學薪水預支後寄回家去,自己只留三十元零用,可是陸小曼那邊還感到入不敷出,不斷地催他往回寄錢。

徐志摩的家庭困窘讓北京的朋友看在眼裡,胡適等人都認為陸小曼既然不肯來北京,徐志摩最好能下決定離婚。徐志摩心腸太軟,他想到陸小曼是因他與前夫離婚,現在如果徐志摩再和她離婚的話,那陸小曼就完全毀了,因此不管朋友們如何勸,他就是不願意這麼做。

徐志摩在北京的最後一年,這位名滿天下的名教授心情十分苦悶,衣服也破破爛爛無人打理,過的很不順心。在授課的閑暇之餘,徐志摩便經常攜朋友們去探望在香山雙清別墅養病的林徽因,其中隨徐志摩常去的朋友有胡適、張奚若、金岳霖、沈從文、張歆海、凌叔華、葉公超等人。因此,雖然林徽因在病中,但是林徽因的聲名不減,來賓都是飽學之士,林徽因和徐志摩的緋聞又再度在京城中傳播。

這種情況持續到1931年,終於因冰心心血來潮發表的一首詩歌,使得一場波及冰心、徐志摩、林徽因的風波悄然而至。

(三)教母風波

1931年,著名女作家丁玲主編的刊物《北斗》在上海創刊,丁玲便讓她的好朋友沈從文代為約稿。沈從文通過自己的人脈關係,很順利約了徐志摩、冰心、林徽因、陳衡哲等這些文壇著名詩人的新作。

冰心就是沈從文親自找到她,把丁玲的請求轉告她,並留下了丁玲在上海辦刊物的地址,由冰心把一首寫於7月30日的詩作直接寄到上海《北斗》編輯部的。

這樣,在1931年9月20日《北斗》的創刊號上,就出現了冰心的長詩《我勸你》和林徽因的《激昂》以及徐志摩等人的詩歌作品。

冰心在《我勸你》中的詩作中這樣寫道: 我勸你 只有女人知道女人的心, 雖然我曉得 只有女人的話,你不愛聽。 我又想到上帝創造你 曾費過一番沉吟。 單看你那副身段,那雙眼睛。 (只有女人知道那是不容易) 還有你那水晶似的剔透的心靈。 你莫相信詩人的話語; 他灑下滿天的花雨, 他對你訴盡他靈魂上的飄零, 他為你長作了天涯的羈旅。 你是女神,他是信徒; 你是王后,他是奚奴; 他說:妄想是他的罪過, 他為你甘心伏受天誅。 你愛聽這個,我知道! 這些都投合你的愛好,你的驕傲。 其實只要你自己不惱, 這美麗的名詞隨他去創造。 這些都只是劇意,詩情,別忘了他是個浪漫的詩人。 不過還有一個好人,你的丈夫…… 不說了!你又笑我對你講聖書。 我只願你想像他心中悶火般的痛苦, 一個人哪能永遠糊塗! 一個人哪能永遠糊塗, 有一天,他喊出了他的絕叫,哀呼。 他掙出他糊塗的羅網, 你留停在浪漫的中途。 最軟的是女人的心, 你也莫調弄著劇意詩情! 在詩人,這只是莊嚴的遊戲, 你卻逗露著遊戲的真誠。 你逗露了你的真誠, 你丟失了你的好人, 詩人在他無窮的遊戲里, 又尋到了一雙眼睛! 噓,側過耳朵來,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只有永遠的冷淡, 是永遠的親密!」 一九三一年七月三十日夜

冰心寫於1931年7月30日的這首詩一經發表,即被詡之為創刊號的重頭之作。這首詩明顯有著「說教」的意味,就像冰心在詩中所說的「你又笑我對你講『聖』書」一樣,勸一個被詩人追求的已婚女人,因為詩人「還有一個好女人」,被勸者也還有「你的丈夫」,因此被勸者應該採取的行為是「只有永遠的冷淡,是永遠的親密」。因為當時文壇上關於徐志摩和林徽因更度泛起的「浮言」流傳的相當廣泛,任何人都會聯想到被勸者應該是林徽因。

丁玲作為冰心詩作的接收者和發表者,將詩的寓意和寓指寫信告訴了代為邀稿的好友沈從文,並說了自己的看法。

沈從文又寫信給徐志摩,稱詩的作者為「教婆」,並且對「教婆」的說教不以為然,他在給徐志摩的信中說:「我這裡留有一份禮物,『教婆』詩的原稿、丁玲對那詩的見解、你的一封信,以及我的一點記錄。等到你五十歲時,好好地印成一本書,作為你五十大壽的禮儀。」

丁玲是沈從文的好友,同時冰心等人詩作又是她經沈從文出面約來的,她將這些寓意和看法說給沈從文,是最正常不過的了。然後,沈從文又將這些原封不動告訴徐志摩,可見徐志摩在沈從文心目中的地位和熟捻程度非比尋常。

那麼徐志摩和沈從文究竟是什麼關係呢? 原來,早在1922年,年輕的沈從文孤身闖蕩北京(猶如現在「北漂」),只有小學程度的他非常熱愛文學,他沒日沒夜的寫作,不斷投稿,但稿件常常是泥牛入海,有時甚至遭到一些編輯的冷嘲熱諷,在北京苦熬了幾年後,沈從文幾乎再也堅持不下去了。1925年,沈從文在最為貧困潦倒之際,他遇見了人生中的伯樂徐志摩,當時徐志摩任《晨報·副刊》主編,徐志摩發現了沈從文的才華後,在《副刊》上大量刊發沈從文的文章,這不只解除了沈從文的衣食之憂,也圓了他的文學夢。因此,沈從文一直把徐志摩看作是生命中的精神導師。

1928年,《晨報·副刊》停刊後,徐志摩從北京回到上海發展,沈從文頓失所依。經徐志摩向好友胡適(時任中國公學校長)推薦,沈從文被胡適破格延聘到中國公學去授課,也就是在中國公學,沈從文結識了後來成為他的夫人的張兆和(當時是他的學生)。胡適從中國公學辭職後,沈從文也隨之去職。1930年,徐志摩又向好友楊振聲(時任山東青島大學樣校長)推薦,沈從文又被楊振聲延聘到青島大學授課。因此,徐志摩待沈從文情深義重,沈從文也視徐志摩為恩師和兄長。

沈從文將「教婆」冰心的詩的寓意及丁鈴的看法告訴徐志摩後,徐志摩那時經常去林徽因養病的香山雙清別墅探視,有著「童真」般感情的詩人可能會對林徽因說起(即使徐志摩不說,聰明如林徽因者,也會從冰心的詩作領悟到)。

就事論事來講,冰心如果私下來對林徽因講這些話,林徽因有可能會接受並感激。但冰心這種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公開勸誡,不但不能為人所接受,而且更象是揭人傷疤。

因此,心高氣傲的林徽因反而會心生怨忿。

徐志摩這個人天性善良、敦樸厚道,自他知道冰心在詩作中對他頗有指責之意後,心中一直不安,他總想找個機會專門去向冰心登門請教,以用誠摯之意挽回冰心對自己負面的看法。

1931年10月底的一天,當時在北京大學和北京女子師範大學任教的徐志摩,抽了一個機會專門去燕園看望冰心。在冰心的家中,徐志摩虛心請益,謙遜的像個學生。

徐志摩對冰心說了自己的一些往事,在談話中,他還在一張紙上隨手寫下了「說什麼已往,骷髏的磷光。」幾個字,來說明自己的心灰意冷。

面對「教母」般的冰心,徐志摩臨走時還誠懇地說了一句:「我的心肝五臟都壞了,要到你那裡聖潔的地方去懺悔!」但冰心未置一言。

徐志摩的心太好。想當年他和陸小曼在結婚現場,就讓恩師梁啟超痛罵一頓,但徐志摩並不以為忤,反而仍對梁任公尊敬有加,梁任公以後也對徐志摩一直非常愛護。

現在徐志摩也想和冰心化干戈為玉帛,想讓一切人對他的不良印象能夠有所改觀,不能不說是用心良苦啊。但可惜的是,徐志摩並沒有得到冰心等效的回應。

(四)志摩之死

1931年,徐志摩在北京的兩所大學裡同時授課,以便多掙一份家用,來維持上海陸小曼龐大的開支。陸小曼不肯來北京,這樣徐志摩不得經常北京、上海兩頭跑,僅1931年上半年,徐志摩就在北京、上海兩地來回奔波了8次。

徐志摩在北京大學的月薪是300塊大洋,北京女子師範大學是280塊大洋,加起來是580元,可以說是北京城內掙錢最多的教授。那時銀元很值錢,像清華、北大中的幾位級別最高的著名教授掙的最高月薪是400塊大洋,一般家庭20塊大洋便可養家糊口,徐志摩每月除留下30塊零用外,全部寄給上海的陸小曼,但陸小曼猶嫌不足。(其時,梁思成和林徽因都在中國營造學社供職,梁思成月薪400元大洋,林徽因月薪200元大洋,在當時屬於富庶家庭。)

11月,徐志摩因陸小曼在上海所費太靡,他不得不經常到處借錢和預支薪水,感到經濟壓力很重。為了從一樁上海的房產買賣中賺取一點傭金,徐志摩決定回到上海,以作為中介促成此交易。

為節省路費,徐志摩由北京至上海往來之間都搭乘的是免費郵政飛機。

讓徐志摩遺憾的是,他回到上海看到陸小曼仍是吞雲吐霧的老樣子,於是他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房產買賣的交易也未有成效。

11月19日,徐志摩為了趕回北京上第二天的課,同時也為了趕上當天晚上林徽因在北京協和小禮堂向外國使節作的關於「中國建築藝術」的講演,搭乘飛機從南京返回北京。

不幸的是,這架郵政飛機因同遇大霧在濟南附近觸山墜毀,徐志摩以身殉難。消息傳開,舉國震驚。

20日下午,徐志摩在北京的朋友們——梁思成夫婦、張奚若、金岳霖、錢端升、陶孟和、陳西瀅、凌叔華、孫大雨等人,都聚集在胡適的家裡,共同商議徐志摩的後事。他們聽到徐志摩死亡的確信後,好多人都痛哭失聲。

隨後,他們立即電告山東青島大學校長楊振聲,讓楊向同在青島大學任教的梁實秋、聞一多、趙太侔、沈從文等志摩生前好友傳達。

冰心當時也住在北京,她不是徐志摩朋友圈中的人,但她和徐志摩另一個好友梁實秋交情頗深。

梁實秋和梁思成、吳文藻是同學,在1923年同冰心乘同一艘輪船赴美,在美國留學期間,梁實秋與冰心結下了深厚的友誼,回國後,他們之間書信不斷。

11月25日,冰心在北京給在山東青島大學任教的梁實秋寫了一封信。因5天前徐志摩剛剛去世,冰心在信中說了大量對徐志摩死亡評價的話。

「志摩死了,利用聰明,在一場不人道不光明的行為之下,仍得到社會一班人的歡迎的人,得到一個歸宿了!

我仍是那麼一句話,上天生一個天才,真是萬難。而聰明人自己的糟蹋,看了使我心痛。志摩的詩,魄力甚好,而情調則處處趨向一個毀滅的結局。看他《自剖》里的散文、《飛》等等,彷彿就是他將死未絕時的情感,詩中尤其看得出。我不是信預兆,是說他十年來心理的醞釀,與無形中心靈的絕望和寂寥,所形成的必然的結果!

人死了什麼話都太晚,他生前我對著他沒有說過一句好話,最後一句話,他對我說的:『我的心肝五臟都壞了,要到你那裡聖潔的地方去懺悔!』我沒說什麼,我和他從來就不是朋友,如今倒憐惜他了,他真辜負了他的一股子勁!

說到女人,究竟是『女人誤他?』(還是)『他誤女人?』也很難說。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處就得不著,女人的壞處就使他犧牲了。

——到這裡,我打住不說了!」

在信中,冰心還說到了《我勸你》這首詩歌:「我近來常常恨自己,我真應當常寫作,假如你喜歡《我勸你》那樣的詩,我還能寫他一二十首。無端我近來又教了書,天天看不完的卷子,使我頭痛心煩。………」

冰心的這通信,借徐志摩之死,向好友梁實秋直抒胸臆,將平時難得吐露的心聲說了出來。在信中,冰心不但直承她和徐志摩「從來就不是朋友」,而且對徐志摩的朋友用「社會一班人」來指代,顯示出自己對他們的不屑一顧。

冰心在信中說對於徐志摩「如今倒憐惜他了」的話,好像有同情之意,但是整通信讀下來給人的感覺卻毫無「憐惜」之感覺,倒隱隱間有一種「幸災樂禍」的情緒在裡面。如果說「幸災樂禍」有些過重的話,但至少能說寫信人含有一種高高在上的、事不關己的看熱鬧心態。

在冰心的信中,她直指志摩死在「不人道、不光明的行為」之下,並且更指出了「女人的好處就得不著,女人的壞處就使他犧牲了」。

這裡說的「女人」,自然是指陸小曼和林徽因。

世人因徐志摩之死而埋怨陸小曼,是普遍現象,這也是陸小曼最為自責的地方。當時也有人埋怨林徽因,他們把當時徐志摩匆匆回北京遇難的原因,歸結到是因為趕著聽林徽因的演講所致,這也讓林徽因承受了不少的社會壓力。

冰心寫的這通信,更是明顯得要把徐志摩的死往林徽因的身上靠,這種計較和刻薄一反冰心往日的「賢妻良母」和善於抒情的女作家形象,使她作為「聖女」般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的譴責態度暴露無遺。

那時,山東青島大學的楊振聲、聞一多、梁實秋、沈從文、趙太侔等人都是徐志摩的好友,梁實秋、聞一多、沈從文更是「新月派」的重要人物,他們在一起為徐志摩而悲傷的時候,肯定對徐志摩去世的因果多加探討的,梁實秋也會轉述冰心看法的。

徐志摩飛回北京的途中遇難,有多種的因素湊在一起。一是因為陸小曼不願從上海到北京定居,徐志摩不得不經常兩地奔波;二是陸小曼家用無度,徐志摩為了補貼家用,不得不回到上海促成一樁房產買賣,以賺取中介費;三是徐志摩為了節省費用,選擇了安全性較低的免費飛機;四是飛機天氣有大霧的因素以及飛行師的操作不當的原因;五是徐志摩必須回北京的大學去授課,第二天就有他的課程;六是當日確實有林徽因的演講,他確實也想趕著回來。

因此,徐志摩的朋友們對於徐志摩當日飛回北京,認為有一個因素是想急著趕上林徽因當晚的演講,儘管這兩者之間並不存在必然的因果關係。

冰心旗幟鮮明地認為徐志摩之死是「女人」的緣故,她直指「女人的壞處使他犧牲了!」。顯然,冰心是「明指陸小曼、暗批林徽因」,但還是批判林徽因的成分在多一些。

在當時,冰心的這種說法雖然比較極端,實際上也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意見。

(五)徽因風采

1931年9月,梁思成和林徽因就聘於中國營造學社就職,從此他們開始了中國建築的研究之路。

在中國營造學社裡,社長是朱啟鈐老先生,法式部主任的梁思成和文獻部主任劉敦楨是營造學社的兩大台柱,林徽因名義上是校理(或參校),實際是梁思成的重要助手。

林徽因入職中國營造學社後,其蘊含的才華開始逐漸顯露,開始放射出無比絢爛的色彩。1932年,林徽因在《營造學社彙刊》上發表的《論中國建築的幾個特徵》,和《清式營造則倒·緒論》中,揭示出了中國建築的大致規律,成為現代建築領域研究中國建築的具有奠基性質的學術論文,那一年,林徽因年僅28歲。

隨後,林徽因又和梁思成在合著的《平效建築雜錄》中,首次提到「建築意」的存在。林徽因飽含深情的寫道:「無論哪一個巍峨的古城樓,或一角傾頹的殿基的靈魂里,無形中都在訴說,乃至於歌唱,時間上漫不可信的變遷;由溫雅的兒女佳話,到流血成渠的殺戮。他們所給的『意』的確是『詩』與『畫』的。」

林徽因可以說從進入營造學社起,寫的關於中國建築研究的學術論文,就已經奠定了她作為中國首屈一指的女建築學家的地位。

梁思成在學術考察的研究中,沉穩、嚴謹、一絲不苟、博大精深,寫出的文字也有類似特點。林徽因在文學的造詣頗深,行文非常有激情。因此,林徽因一直將梁思成要發表的所有研究作品,都親自校正、修改,梁思成作品中最精彩、最激蕩人心之處,都是林徽因作的「點睛」之筆,使得梁思成所有的研究論文既然有理性和科學的依據,又有氣勢如虹的流暢和激情,可謂相輔相成。

林徽因不僅在書房中進行建築研究,而且也開始隨著梁思成一起野外考察古建築。那時交通環境極為不便,作為大小姐的林徽因不辭勞苦,隨梁思成在中華大地上四處進行古建築野外考察,踏上了一條「朝聖」般的探尋中國古建築的科學考察之路。在考察中,林徽因作為女性付出的常人難以預測的艱苦程度以及篤定的學術奉獻精神,在那個年代是極為罕見的,也是難能可貴的。

那時,梁思成、林徽因夫婦住在北京北城區的北總布衚衕3號的一個四合院里。這座四合院是兩進結構,前院是大院,後院是小院,中間有旁門相連,前後院都能直通外面。1931年11月徐志摩去世後不久,徐志摩的朋友、清華大學邏輯學教授金岳霖因為仰慕林徽因,將家和梁思成搬到一起,住在後面的小院里。從此以後,金岳霖一直過著「毗林而居」的生活。

金岳霖教授是湖南人,是個單身漢,熱情好客,家裡雇了一個很會做西點的和湖南菜的廚子老王,金岳霖的客廳就被來客稱之為「湖南飯店」。這樣,每到周六,就會有一些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的教授,以及其他一些朋友紛紛來到金岳霖家座談,時間一長,就形成了一個小型的沙龍聚會場所。

在金岳霖教授的沙龍里,最重要的人就是梁思成和林徽因夫婦。平時客少,金岳霖就到前院同梁思成夫婦一同吃飯;每到周六,朋友們都來到金岳霖的起居室,林徽因夫婦就流入後面小院,和朋友們高淡闊論。林徽因漂亮、直率健談又有才氣,自然成為沙龍中的中心人物。

在沙龍中,常來的客人有鄧以蟄、張奚若楊景任夫婦,陶孟和沈性仁夫婦、錢端升、陳岱孫、周培源、胡適、朱光潛、費正清威爾瑪夫婦等學界知名人物,也有像沈從文、李健吾、蕭乾等文學界的朋友。

據金岳霖講:「三十年代,我們一些朋友每到星期六有個聚會,稱為『星六聚會』。碰頭時,我們總要問問張奚若和陶孟和關於政治的情況,那也只是南京方面人事上的安排而已,對那個安排,我們的興趣也不大。我雖然是搞哲學的,我從來不談哲學,談得多的是建築和字畫,特別是山水畫,有的時候鄧叔存先生(即鄧以蜇)還帶一兩幅畫來供我們欣賞,就之一方面說『星六集團』也是一個學習集團,起了業餘教育的作用。」

這個沙龍聚集了我國知識界各領域精英,在當時北京城影響很大,林徽因也被人們視之為沙龍的女主人和組織者。

林徽因不只是人所共知的漂亮,而且才華橫溢、多才多藝。她不只在建築學領域獨領風騷,而且在現代文學界也佔有一席之地。

徐志摩在世時,林徽因受徐志摩影響,時常會寫些現代詩歌,大多發表在「新月派」主辦的《新月》雜誌上。林徽因和「新月派」人士接觸頻繁,她也一直被視為「新月派」詩人。

徐志摩去世後,林徽因身體逐漸好了起來,她的時間和精力大都用在建築學研究和管理家務上。1932年8月,林徽因的第二個孩子梁從誡出生,她和梁思成終於有了兒子,全家都非常高興。

1933年9月6日,林徽因和梁思成、劉敦楨、莫宗江等營造學社成員赴山西大同考察古建築,在對大同雲岡、華嚴寺及善化寺作了簡單考察後,林徽因因為放不下剛剛一歲的兒子梁從誡,以及一直關注著好友沈從文主編的《大公報·文藝副刊》創刊事宜,便於9日晚乘火車匆匆返回北京。

1933年9月,徐志摩的兩位好友楊振聲和沈從文應《大公報》之聘,出任《大公報·文藝副刊》主編。楊振聲的聲望較高,沈從文的文學創作能力強,雖說是兩人共同出任《文藝副刊》主編,但楊振聲只參與一些策劃、組稿,具體的編輯主要是沈從文一人進行。

《大公報·文藝副刊》開始是由清華大學教授、「學衡派」代表人物吳宓主編,由楊振聲、沈從文接手主編後,《文藝副刊》的面貌煥然一新,在文學界起了很大的反響,導致「京派」作家群的產生,一大批作家團結在《文藝副刊》這個「京派」陣地的周圍。

林徽因通過徐志摩認識沈從文後,和沈從文成為摯友的。因沈從文比她年長,林徽因也一直稱沈從文為「二哥」。沈從文籌備副刊時,他就經常聽取林徽因的意見。

9月23日,改版後的《大公報·文藝副刊》重新創刊,林徽因在創刊號發表了一篇慷慨激昂的文章《惟其是脆嫩》,以示支持。在文章中,林徽因號召作家應該「更有個性,更真誠地來刻畫這多方面的錯綜複雜的人生,不拘泥於任何一個角度」。

沈從文對於文學編輯有著自己獨特的理解,他堅持《文藝副刊》不登載雜文,並且表示「不分門派、不看名氣,只要文章好,一概都能見諸報端」。於是,很短的時間裡,他就約到周作人、朱自清、凌叔華、卞之琳、冰心、巴金、葉聖陶等人的新作。

9月27日,《大公報·文藝副刊》第二期(直至第十期)開始連續刊載的冰心的著名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在文章里,冰心對林徽因和她的沙龍極盡諷刺影射之能事,在平津文化界再一次掀起軒然大波。

(六)惡意影射

冰心自1929年和吳文藻結婚以後,因丈夫吳文藻就職於燕京大學,她辭掉燕京大學的教職,而就聘於清華大學和女子師範大學任兼職教授,但是家一直住在燕南園的高級教授二層小洋樓。

冰心一直身體不是太好,說話的聲音不能大,常常上氣不接下氣,甚至嘔血,經過檢查,是血管太細所致,囑醫囑經常需要靜養。冰心29歲才結婚,在1931年,也就是她31歲的時候,她的大兒子吳平出生,這樣,管理家庭和傭人也成了她的必須擔負的責任。

因此有好長一個時期,冰心又是教書判卷子、又是養病,又是照管家庭,鮮有時間進行文學創作。

冰心夫婦都不是太張揚的人,吳文藻是個性格內斂的敦厚君子,他不是太善於交際,因此朋友圈較窄;相比之下,倒是冰心稍微活躍一些。他們也有他們的好朋友,比如羅隆基、梁實秋、時昭涵、趙清閣、龔業雅等人,但因都離得太遠,不能經常相聚。

在燕園,冰心夫婦也有自己的聚會圈子,跟出國留學的洋派人物一樣,他們有時也會參加一個「星期五敘餐會」。燕京大學是一所教會大學,冰心篤信基督教,這樣參加集會的成員大都是燕京大學的教師、美國的傳教士等人,這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自然結果。

冰心在知識界是一個內外反差很大的女性,那就是她內心錦銹有才華,但外在的容顏與穿著非常普通。一般人只要看過冰心年輕時的照片,就會覺得冰心不只是長相一般,而且穿著非常「老士」,這和漂亮而時尚的林徽因形成鮮明的對比。也許是冰心因為自己貌不出眾,她為了更多的保護自己,養成了性格上面的敏感、矜持、清高的特性。

據冰心的好友梁實秋評價道:「初識冰心的人都覺得她不是一個令人容易親近的人,冷冷的好像要拒人於千里之外。……我逐漸覺得她不是恃才傲物的人,不過對人有幾分矜持。至於她的胸襟之高超,感覺之敏銳,性情之細膩,均非一般人所可企及。」

1933年,冰心看到林徽因並沒有因為徐志摩的去世而星光暗淡,反之,一大群清華、北大的教授以及文藝界的朋友都聚集在她的家中,形成了一個北京城內最有名的沙龍,這讓她感覺非常不爽。

在冰心看來,徐志摩就是一個有些才氣的花花公子,林徽因和梁思成就是有錢的富家小姐和公子,儘管梁思成和林徽因在建築學領域已經「小荷才露尖尖角」,但這並沒有引起冰心足夠的重視和關注。

在林徽因的沙龍里,薈萃了包括政治學(張奚若、錢端升)、經濟學(陳岱孫)、社會學(陶孟和)、物理學(周培源)、文學(沈從文)、美學(鄧以蜇)、歷史學(胡適、費正清)等各領域的精英人物,冰心通通斥之為「社會一班人」。丈夫吳文藻時任燕京大學社會系主任,在聲望不及陶孟和,但社會學公認的領軍人物陶孟和(時任社會調查所所長兼北大教授)與吳文藻關係一般不說,竟然也為林徽因沙龍站台,吳文藻倒沒覺得什麼,性格急的冰心卻感覺很不舒服。

冰心在文學界的聲譽很高,但她在現實中並沒有享受過如林徽因一樣眾星捧月般的待遇。冰心和林徽因同為福建閩侯同鄉、同為女人,但她遠不如林徽因漂亮、不如林徽因時尚。

冰心覺得就因為林徽因生在大官僚家庭,就因為林徽因會左右逢源,就因為林徽因漂亮才會討男人們喜歡。冰心是不會參加林徽因的聚會的,也是看不慣林徽因被眾人捧的局面。

1933年的中國,東北已經淪陷,處於國難當頭的境地。任何人都知道,日本人下一步肯定會先染指華北,繼而進犯中原,這只是個時間的問題而已。在這樣局勢下,林徽因等人卻在「歌舞昇平」之中,於是冰心決定以《我們太太的客廳》為題寫篇文章,來揮舞道德的大棒,把林徽因等一班人譏諷一番。

1933年9月27日,《大公報·文藝副刊》第二期(直至第十期)開始連續刊載的冰心的著名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

冰心不愧是一個寫文章的好手,她把這篇小說里的人物刻畫的惟妙惟肖,非常傳神。因為影射,自然可以虛虛實實、真真假假地放開了寫,而不用涉及到名譽權的問題。

「我們的太太是當時社交界的一朵名花,十六七歲時候尤其嫩艷。……我們的太太從門外翩然地進來了,……只是年光已在她眼圈邊畫上一道淡淡的黑圈,雙頰褪紅,龐兒不如照片上那麼豐滿,腰肢也不如十年前『二九年華』時的那般軟款了!」這是嘲諷林徽因韶華不再。

「我們的太太自己雖是個女性,卻並不喜歡女人。她覺得中國的女人特別的守舊,特別的瑣碎,特別的小方。」這是嘲諷林徽因孤傲和會討男人歡心。在冰心在《我勸你》詩歌中說也寫著勸林徽因「雖然我曉得:只有女人的話,你最不愛聽。」的詩句,兩處有異曲同工之妙,可以相互印證。

「太太已又在壁角鏡子里照了一照,回身便半卧在沙發上,臂肘倚著靠手,兩腿平放在一邊,微笑著抬頭,這種姿勢,又使人想到一幅歐洲的名畫。「這是嘲諷林徽因做作。

「我們太太笑道:『快別起來,我只問你一句話,我舉薦的那個詩學教授怎麼樣?』……我們的太太稍微的怔了一怔,便斂容說:『其實我也不十分認得他,是去年冬天他拿了一封介紹信,同他自己的一本詩,上門求見,……』」這是嘲諷林徽因見風使舵。

「袁小姐是個畫家,又是個詩人,是我們太太的唯一女友。……袁小姐的臃腫,顯得我們的太太越苗條;我們太太的瑩白,顯得袁小姐越黧黑。」這是嘲諷林徽因愛慕虛榮。

「Daisy是我們太太贈嫁的丫鬟。我們的太太雖然很喜歡女權,痛罵人口的買賣,而對於『菊花』的贈嫁,並不曾表示拒絕。菊花是Daisy的原名……」這是嘲諷林徽因的口是心非。

「彬彬有著長長的眉,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子,小小的嘴。雖然也有著幾分父親的木訥,而五歲的年紀,彬彬已很會宛轉作態了。」這是隱射林徽因1929年出生的女兒梁再冰。

「陶先生是個科學家。和大多數科學家一般,在眾人中間不大會說話,尤其是在女人面前,總是很局促,很緘默。他和我們的太太是世交……」這是隱射社會學研究巨擘陶孟和的獃頭獃腦,因為陶孟和對擔任燕京大學社會學系主任的吳文藻並不賞識。

「越眾上前的是一個『白袷臨風,天然瘦削』的詩人。他的頭髮光溜溜的兩邊平分平,白凈的臉,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態度瀟洒,顧盼含情,是天生的一個『女人的男子』。詩人微俯著身,捧著我們太太指尖,輕輕地親了一下,說『太太,無論哪裡看到你,都如同一片光明的雲彩……』」。這是隱射詩人徐志摩的輕浮。

「教授約有40上下年紀,兩道短須,春風滿面。」這是隱射文化巨匠胡適。

「哲學家……是一個瘦瘦高高的人,深目高額,兩肩下垂,臉色微黃,不認得的人,總以為是個煙鬼。」這是隱射清華大學邏輯教授金岳霖。

「政治學者很年輕,身材魁偉,圓圓的臉,露著笑容。」這是隱射清華大學年輕的政治教授錢端升。

「這是柯露西,一個美國所謂之藝術家,一個風流寡婦。前年和她丈夫來到中國,捨不得,便自己耽擱下來了。」這是隱射兩年前來到中國的費正清夫人威爾瑪,威爾瑪是個畫家,是個藝術家。

「彬彬跳了進來……說:『媽媽,老姨太說包廂定好了,那邊還有人等你吃晚上飯。今兒晚上又是楊小樓扮猴子。媽媽,我也去,可以嗎?』」林徽因喜歡看楊小樓出演的戲劇,這是隱射林徽因的紙醉金迷,花天酒地;同時「老姨太」也隱射林徽因是庶出。林徽因母親何雪媛是林徽因父親林長民的第一個妾,只生了一女,後林長民再次納妾,生有子女多人,林徽因母親何雪媛從此失寵。

「彬彬……說:『我忘記了,老姨太還說叫我告訴媽媽,說長春有電報來,說外公在那裡……』我們的太太忽然臉色一紅,……」這是隱射林徽因父母的家庭內部之爭,同時也隱射林徽因父親林長民死於東北奉系軍閥混戰之中。

「我們的先生自然不能同太太擺在一起的,他在客人眼中,至少是猥瑣,是市俗。誰能看見我們的太太不嘆一口驚慕的氣;誰又能看見我們的先生,不抽一口厭煩的氣。」這是文章開始處,隱射梁思成作為丈夫的無能。

「我們的先生在太太客廳門口出現了。大異於我們的想像,他不是一個圓頭大腹的商人,卻是一個溫藹清癯的紳士。」這是文章結尾處,隱射梁思成的注重家庭。

在文章的結尾,「我們的先生」的突然出現,破壞了「我們的太太」和「詩人」一同看戲的計劃,使得「太太」不情願地同「先生」一起回歸家庭,「詩人」只得悵然離去。

冰心在《我們太太的客廳》的小說里,幾乎將去林徽因客廳的來賓一網打盡,其每個人的特點都用廖廖數語刻畫出來,栩栩如生,如果只是把它當成一部小說來看,還是很見功力的。

《我們太太的客廳》有一種鮮明的虛無、曖昧、頹廢色彩,冰心用調侃的手法對這種社會現象進行了諷刺和抨擊。對於這篇文章的寓意,「太太的客廳」中的實際主人、哲學家的原型金岳霖教授這樣說道:「在三十年代,有人寫了一篇文章,題目是《少奶奶的客廳》,這樣一來可真是把英國鄉居富人的社交情況形容出來了。……這篇文章確實有這一好處。但是它也有別的意思,這個別的意思好像是三十年代的中國少奶奶們似乎有一種『不知亡國恨』的毛病。」

但是,冰心影射了那麼多人,尤其對林徽因極盡抹黑之能事,甚至把林徽因所有的隱私都公之於眾。在小說中,冰心辱及了林徽因本人、丈夫、朋友,調侃了林徽因的徐志摩的友情,還辱及了林徽因的女兒和父母。

當然,最讓林徽因難以接受的是,冰心在辱及林徽因父母時,用「老姨太」影射了林徽因是由小老婆的母親生養的,用「長春有電報來,說外公在那裡……」來影射林徽因父親在東北的罹難,這種辱人父母的做法可以說突破了中國人可以容忍的道德底線,令人觸目驚心。

冰心的這種出自女人的嫉妒,讓人不能不想到「最毒不過婦人心」這句話。

心高氣傲的林徽因自然不會對冰心的「挑釁」無動於衷。那時林徽因剛從山西大同考察古建築回來,帶回北京一壇山西特產「老陳醋」,於是立即叫人送給冰心。城府頗深的冰心自然知道林徽因說她「嫉妒」,是在「吃醋」,但她居然若無其事地收了下來。

這件事是常去林徽因客廳的著名作家李健吾所透露的。李健吾原文是這樣記述的:「(林徽因)絕頂聰明,又是一副赤熱的心腸,口快、性子直、好強,幾乎婦女全把她當做仇敵。我記得她親口講起的一個得意地趣事。冰心寫了一篇文章《太太的客廳》諷刺她,因為每星期六下午,便有若干朋友以她為中心談論時代應有的種種現象和問題。她恰好由山西調查廟宇回到北平,她帶了一壇又陳又香的山西醋,立時叫人送給冰心吃用。她們是朋友,同時又是仇敵。」

(七)徽因反擊

《我們太太的客廳》篇幅較長,在《大公報·文藝副刊》不能一次刊完,因此從9月27日的第2期一直刊載到10月底的第10期為止。《文藝副刊》基本上4天出一期,那麼在這麼長的刊載期內,林徽因不能不做出一些反彈。

《我們太太的客廳》是以北京交際場為題材的諷刺性小說,小說中的人物是可以在生活原型上進行文學加工的,乍看起來,也不能指責作者什麼。於是,林徽因決定用釜底抽薪之法,直接介紹小說中「我們太太的客廳」里的男女主人生活原型(梁思成和林徽因)所從事的研究中國建築的偉大意義,以正本清源。

1933年10月7日,在《大公報·文藝副刊》第5期,刊載了林徽因的一篇文章《閑談關於古代建築的一點消息(附梁思成君通訊四則)》。在這篇文章中,林徽因慷慨激昂地反擊了冰心對她和梁思成的污衊: 「在這整個民族和他的文化,均在掙扎著他們垂危地運命的時候,憑你有多少關於古代藝術的消息,你只感到說不出口的難受!藝術是未曾脫離過一個活潑的民族而存在的;一個民族衰敗湮滅,他們的藝術也就跟著消沉僵死。知道一個民族在過去的時代里,曾有過豐富的成績,並不保證他們現在仍然在活躍繁榮的。

但是反過來說,如果我們到了連祖宗傳留下的家產都沒有能力清理,或保護;乃至於讓家裡的至寶毀壞散失,或竟拿到舊貨攤上變賣;這現象卻又恰恰證明我們這做子孫的沒有出息,智力德行已經都到了不能再墮落的田地。睜著眼睛向舊有的文藝喝一聲:『去你的,咱們維新了,革命了,用不著再留絲毫舊有的任何智識可技藝了。』這話不但不通,簡直是近乎無賴!

話不能說到太遠,題目里已明顯地提過有關古建築的消息在這裡,不幸我們的國家多故,天天都是迫切的危難臨頭,驟聽到藝術方面的消息似乎覺到有點不識時宜,但是,相信我——上邊已說了許多——這也是我們當然會關心的一點事,如果我們這民族還沒有墮落到不認得祖傳寶貝的田地。

這消息簡單的說來,就是新近有向個死心眼的建築師,放棄了他們蓋洋房的好機會,卷了鋪蓋到各處測繪幾百年前他們同行中的先進,用他們當時的一切聰明技藝,所蓋驚人的偉大建築物,在我投稿時候正在山西應縣遼代的八角五層木塔前邊。

山西應縣的遼代木塔,說來容易,聽來似乎也平淡無奇,值不得心多跳一下,眼睛睜大一分,但是西曆1056年到現在,算起來是整整的877年。古代完全木構的建築物高到285尺,在中國也就剩這一座獨一無二的應縣佛宮寺塔了。比這塔更早的木構已經專家看到,加以認識和研究的,在國內的只不過五處而己。

中國建築的演變史在今日還是個燈謎,將來如果有一天,我們有相當的把握寫部建築史時,那部建築史也就可以像一部最有趣味的偵探小說,其中主要的人物給偵探以相當方面和線索的,左不是那幾座現存的最古遺物。現在唐代木構在國內還沒找到一個,而宋代所刊《營造法式》又還有困難不能完全解釋的地方,這距唐不久,離宋全盛時代還早的遼代,居然遺留給我們一些頂呱呱的木塔、高閣、佛殿,經藏,幫我們抓住前後許多重要的關鍵,這在幾個研究建築的死心眼人看來,已是了不起的事了。

(然後是梁思成致林徽因短函四則)

……這一段小小的新聞,抄用原來的通訊,似乎比較可以增加讀者的興趣,又可以保存朝拜這古塔的人的工作時的印象和經過,又可以省卻寫這段消息的人說出旁枝的話。……」

林徽因這篇文章是她在《大公報·文藝副刊》上發表的唯一的一篇與建築有關的文章。林徽因當時在《文藝副刊》上發表這樣的文章,並不是為了給廣大讀者普及建築學知識,而是希望通過披露梁思成的工作性質以及付出的努力來堵住對人們對「太太的客廳」里頹廢情調認識的悠悠之口,還真正搞學問的人的一個清白。這也是林徽因在《大公報》上公開對冰心所作的一個強有力反擊,以正視聽。

林徽因面對冰心對自己、家人和朋友的中傷、抹黑,大氣凜然、聲勢激昂地來辯護,她用事實來說明她所從事的是保護祖國文化遺產的重要工作。這種正面接戰的做法顯示林徽因恢弘的氣勢和高尚的愛國情操。

林徽因凌厲的反擊,很快得到了冰心強硬而富有彈性的回應。

冰心所寫的《我們太太的客廳》是在《文藝副刊》上連載的,從9月27日開始刊載至10月底刊載完成,分別載在九期當中。冰心是邊寫邊投,實際她最終完成此稿是在10月17日夜。林徽因的反擊文章是在10月7日發表的,顯然冰心在創作期間是看到了林徽因的文章的。

從冰心的小說內容來看,冰心在看過林徽因的文章後,在創作中依然對林徽因影射的惡劣程度,不但未見收斂,反而變本加厲。

比如,在後面用重筆刻畫了「客廳女主人」的輕浮和曖昩,不只如此,冰心還加入了「老姨太」的情節,以譏諷林徽因是小老婆生養的、是庶出,這種家庭隱私是時人最為避諱的,冰心竟置之不顧,可見冰心對林徽因已經恨到一種極端的程度。這也顯示了冰心對林徽因的態度更趨強硬的一面。

不過,與冰心對林徽因的影射描寫的更趨惡劣相比,冰心對梁思成的影射對象卻是180度的大轉彎,變得筆下留情。

冰心在文章開始,把「我們的先生」用虛筆勾勒成一個「窩囊、猥瑣、市俗」的人物,在文章最後「我們的先生」終於出場,筆鋒一轉,「卻是一個溫藹清癯的紳士」形象。從行為上也寫成一個顧家的好先生,這不能不說是受了林徽因那篇文章的影響。而這顯示了冰心對梁思成的態度變得富有彈性。

冰心的文章最後,以「詩人」悵然離去,「我們的太太」和「我們的先生」回歸家庭,小說收筆。

冰心的《我們太太的客廳》發表後,引起平津及至全國文化界的高度關注。鑒於冰心的文章影射太過明顯,幾乎所有的閱讀過此小說的人,都會認為冰心影射的是林徽因等人。

陳意是梁思成同學兼好友陳植的姐姐,也曾在美國留學,畢業後回到燕京大學教書,和冰心一家同居於燕園,和林徽因以及冰心的關係都很密切。據陳意晚年告訴別人:「冰心的《太太的客廳》是諷刺林徽因和徐志摩的。」

金岳霖教授是徐志摩和林徽因的好友,時任清華大學哲學教授。金岳霖教授晚年曾談到「太太的客廳」這個話題,他認可了冰心是在諷刺和批判林徽因,不過他出於對林徽因聲譽的考察,希望讓人們把「客廳」的主人的視線轉移到他自己身上。

據金岳霖教授說:「少奶奶究竟是誰呢?我有客廳,並且每個星期六有集會。湖南飯店就是我的客廳,我的活動場所。很明顯批判的對象就是我。不過批判者沒有掌握具體的情況,沒有打聽清楚我是什麼樣的人,以為星期六的社會活動一定像教會人士那樣以女性為表面中心,因此我的客廳主人一定是少奶奶。哪裡知道我這個客廳的主人是一個單身的男子漢呢?」

蕭乾是《大公報·文藝副刊》的繼任主編,一直到晚年,他還對跟從沈從文去拜訪林徽因居住在「北總布衚衕那間有名的『太太的客廳』」念念不忘。

文沫若是著名作家蕭乾的夫人,蕭乾、文沫若夫婦和林徽因以及冰心的關係都非常好,他們還親切地稱冰心為「大姐」。據文沫若回憶:「我上初中後,有一次大姐(其表姐)拿一本北新書局出版的冰心短篇小說集《冬兒姑娘》給我看,說書里那篇《我們太太的客廳》的女主人公和詩人是以林徽因和徐志摩為原型而寫的。當徐志摩因飛機失事而不幸遇難後,家裡更是經常談起他,也提到他和陸小曼之間的風流韻事。」

在京津的「京派作家」中,人們都知道冰心是在刻意的嘲諷、打壓林徽因,但是大家顯然沒有受到冰心的這種影響,林徽因依然是「京派作家」中最愛歡迎和最活躍的人物,她的沙龍依然是車水馬龍。

(八)京派文壇

林徽因在經歷了冰心的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的打壓後,並沒有因此而沉淪,反而她以更加充沛的精力和過人的才華繼續做著自己的事情。在「京派作家」圈中,林徽因依然是最為活躍和最愛歡迎的人物,她的沙龍也依然是鴻儒雲集。

1931年至1937年間,是林徽因一生中最好的年華。在這段時間裡,林徽因的身體相對較為健康,物質生活最為優裕,尤其是她的文學才華得到充分的顯露,成就了她個人創作的黃金時期。

林徽因和《大公報·文藝副刊》的主編沈從文以及繼任主編蕭乾關係相交莫逆,從《文藝副刊》的創刊到後來的《文藝》,林徽因不但在策劃、組織方面給以推動與促進,同時也以創作實績予以大力支持。據統計,這個階段林徽因共發表了34篇文章,有散文、詩歌、小說和評論。

當時,《大公報·文藝副刊》是華北地區最有影響力的文學報刊,從創刊到1936年6月,刊物固定讀者已達20萬人。正因為有了《文藝副刊》這個媒介,林徽因在讀者群體中有了很大聲譽,她也成為沈從文身邊最具影響力的「京派作家」代表人物和重要作家,這也奠定了林徽因在文壇中的地位。

林徽因家的客廳成為作家們經常聚會之地,為聚攏「京派作家」起了重要作用,人們往往以一登這所著名的文化沙龍為榮。當時燕京大學的學生、嶄露頭角的青年作家蕭乾清楚的記得第一次去梁家的情形: 「我怯怯的隨著沈先生(沈從文)跨進北總布衚衕那間有名的『太太的客廳』,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林徽因,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用感情寫作的,這很難得。』給了我很大的鼓舞。她說起話來,別人幾乎插不上嘴,別說沈先生和我,就連梁思成和金岳霖也只是坐在沙發上吧嗒著煙斗,連連點頭稱賞。

如今回憶起自己那份窘促而又激動的心境和拘謹的神態,仍覺得十分可笑。然而那次茶會就像『在剛起步的馬駒子後腿上,親切地抽了那麼一鞭。』(指徽因在文學上提攜後進)」

林徽因具有過人的才華、熱情和能力,在北方文壇上她是一個非常活躍的重量級人物。她每次都會出席《文藝副刊》的約稿會,發表宏論;她還設計了包括北京大學地質館在內的一些建築物;她與聞一多、葉公超等人籌備和創辦了《學文》月刊;她為曹禺進行過舞台及布景設計;她還經常出席朱光潛、梁宗岱組織的一月一次的詩歌和散文沙龍。

1935年,青年作家蕭乾接替沈從文出任《大公報·文藝副刊》的主編,據蕭乾回憶:「我們(指林徽因)常在朱光潛先生家舉行的『讀詩會』上見面,我也跟著大家稱她做『小姐』了。但她可不是那種只會抿嘴嫣然一笑的嬌小姐,而是位學識淵博、思想敏捷,並且語言鋒利的評論家。她十分關心創作,當時南北方也頗有些文藝刊物,她看得很多,而又仔細,並且對文章常有犀利和獨到的見解。對於好惡,她從不模稜兩可。同時,在批了什麼一頓之後,往往又會指出某一點可取之處。」

1936年,林徽因應邀選編《大公報文藝叢刊小說選》並為之作序。同年9月,《大公報》舉辦文藝作品徵文比賽,林徽因和楊振聲、沈從文、朱自清、葉聖陶、朱光潛、巴金、李健吾、靳以加上在政漢的凌叔華,一共十人擔任《大公報》文藝作品徵文的評委。

在這十位文壇巨擘中,並沒有冰心女士的名字,由此可見林徽因不但在北方文壇的名頭已蓋過冰心,而且其威望已為文壇所公認的了。

1936年10月,日軍加緊侵略華北的步伐,抗日救亡運動開始了新的高潮。平津文化界共104人簽名,準備在《大公報》發表《平津文化界對時局的宣言》,向執政當局提出「抗日救亡八項主張」。可惜的是事情傳出後,遭到國民黨當局嚴厲追查及強大壓力下,迫於情勢,《大公報》最後沒敢公開刊出。

在這個宣言的這104個發起人中,有燕京大學21人、清華大學14人、北京大學15人以及其他單位的文化界知名人士。這些發起人包括徐炳昶、顧頡剛、楊振聲、張奚若、沈從文、金岳霖、錢穆、朱光潛、馮友蘭、葉公超、陳夢家、梁思成、林徽因等人,但是冰心和吳文藻的名字並沒有出現在名單之上。

由此可見,冰心不但在華北文壇上已經落在林徽因的下風,其在華北文化界也遠不如林徽因活躍。

冰心和林徽因同屬「京派作家」,冰心通過《我們太太的客廳》對林徽因進行諷刺和打擊後,顯而易見的是「京派」人物大都站在林徽因這一邊,這是她始料未及的。

冰心是名滿天下的女作家,但是這樣一位女作家卻是受到的非議頗多。

1929年2月,《大公報·文藝副刊》刊發了張蔭麟的一篇名為《所謂「中國女作家」》的文章,對以冰心為代表的「立於女子之傳統的地位而著作」的「女士」們極盡嘲諷之能事,說她們不過是前代袁枚「女弟子」之流亞,「言作家而特標女子,而必冠以作者之照相」,「作品署名之下必綴以『女士』二字」,而所書寫者,莫非「毫無藝術意味之Senti-mental rubbish」(感性垃圾),以中學生作文標準衡量,「至多不過值七十分左右」。

張蔭麟是清華大學的教授,是當時極具名氣。早在1933年楊振聲、沈從文接任《大公報·文藝副刊》之前,清華大學的吳宓教授是《文藝副刊》的主編,張蔭麟等人協助,擔任編輯職務。張蔭麟是我國著名的歷史學家,他在史學界極受重視,著名教育家梁啟超先生稱其為「天才」,國學大師錢穆稱其為「天才英發」,並說「張中國新史學之大業,殆將於張君之身完成之」,史家大家陳寅恪更是對其推崇備至,說「張君為清華近年學術品學俱佳者中第一人,弟嘗謂庚子賠款之成績,或即在此之身也。」可見,能夠得到這樣一位重量級人物的批評,也可說明冰心在文壇的影響之大了。

學界巨人的惡評也還罷了,但更讓冰心想不到的是,十年後的1945年,在上海的「海派作家」居然橫空殺了出來,也把冰心狠狠的刻薄了一回。

刻薄冰心的是「海派」著名女作家張愛玲和蘇青。據1945年4月的《天地》雜誌中張愛玲發表的《我看蘇青》中,文章寫道:「如果必須把女作家特別分作一欄來評論的話,那麼,把我同冰心、白薇她們來比較,我實在不能引以為榮,只有和蘇青相提並論我是心甘情願的。」

張愛玲是如此說,當時作為《天地》雜誌主編的蘇青的說法卻更為尖酸刻薄:「從前看冰心的詩和文章,覺得很美麗。後來看到她的照片,原來非常難看,又想到她在作品中常賣弄她的女性美,就沒有興趣再讀的文章了。」

冰心真是躺著也中槍。以前她抵毀別人的名譽,現在反而別人憑空又抵毀她的名譽,不知道她會如何的感想。有一句話,用這裡非常恰當:「出來混,遲早要還的。」

冰心是近現代知名女作家,可謂名滿天下。「京派」和「海派」都對她表示了一定程度的不太高的評價,在她們這個大師級別的近代作家群體中,可謂是絕無僅有的。

(九)抗戰逃難

1937年「七·七事變」爆發,華北淪陷,清華大學、北京大學、南開大學等重要大學及機構紛紛踏上了南渡之路,梁思成一家以及冰心一家也隨之加入了向南流亡的大軍之中。

梁思成、林徽因當時供職於中國營造學社,為了不當亡國奴,梁家一行人只帶了一些鋪蓋及隨身首飾匆匆離開北京。歷經舟車勞頓之後,他們先至長沙,後到昆明,最後落腳於四川李庄。

梁思成一家(梁、林、梁從誡、梁再冰、徽因母親)逃難的過程極為慘烈:他們全家從北京逃往天津時,竟然和日本兵散坐於同一個火車車廂,後來「天津到長沙則共計上下舟車16次,進出旅店12次。」好不容易到達長沙住下後,卻在一次日本軍機突襲中,住房被完全炸毀,全家被從室內炸出幸免於難,但除了一些首飾外家計全失。

到達昆明後,梁思成一家先住在一個叫「止園」的地方,後又搬至巡津街九號的一所房子,最後搬至近郊龍頭村。正是在龍頭村,林徽因蓋了自己的一所房子,用掉了包括老母親首飾在內所有值錢東西,徹底變成赤貧人家。

1940年底,梁家又從昆明轉遷李庄後,全家已經一貧如洗,林徽因的病疾加重,以至常年卧床不起,苦不堪言。但他們一直沒忘掉建築研究的宏願,也一直做著建築研究的事業,直至支撐到抗戰結束。

冰心一家的南渡經歷,就比梁思成他們舒服了好多。他們全家(冰心夫婦、三個孩子、傭人富奶奶)是先去香港,再乘坐輪船到越南的海防,然後乘小火車赴昆明。 冰心他們從北京逃難時,什麼也沒帶,卻一直帶了一張龐大而笨重的床,據說沒有這樣的床冰心就睡不著覺!一路之上,到處都是慘不忍睹、顛沛流離的逃難人民,冰心卻一直能帶著這著床暢通無阻,可謂是南逃的知識分子中最會享受的人啦,當然和她們一起逃難的,還有一個為她們全家做家務的女傭富奶奶。

冰心一家在昆明最早住在螺蜂街和維新街,那時林徽因一家住在巡津街九號,兩地步行只需十幾分鐘。儘管她們彼此都知道相互的存在,但是從雙方留下的文字和他人的口述中,並沒有她們相互交往的經歷。

隨後,冰心一家遷往昆明近郊呈貢縣的「默廬」,林徽因一家遷往昆明近郊龍頭村,距離遠了,進一步降低了交往的可能性。可見,冰心和林徽因的矛盾也影響到了梁思成和吳文藻的同窗之情。

在昆明,可以說冰心一家的行止是圍繞著吳文藻的事業而決定的。

吳文藻作為我國著名社會學家,抗戰前他是燕京大學社會學系主任,1938年在他決定南渡的時候,燕京大學還沒有從北京撤往後方的計劃。因此,可以說吳文藻當時已經脫離了燕大而單獨行動了,這種不願在敵占區當亡國奴的想法,是值得稱讚和推許的。

到昆明後,吳文藻得到中英庚款董事會董事長朱家驊的批准,用英庚款在雲南大學開設社會人類學講座,後被雲南大學校長熊慶來邀請創辦社會學系任系主任。在雲南大學,吳文藻和他的弟子費孝通等人一起開展了社會學中國實地調查考察活動,成為中國社會學研究的一方重鎮。

剛到昆明時,吳文藻一家住在城內,因日本不斷轟炸,吳文藻一家便遷至昆明郊外的呈貢縣,住在華氏墓戶,冰心為之改名為「默廬」。冰心這個時期大部分作為家庭主婦打發時光,有時也為當地的中學做免費義教活動。

冰心一家在呈貢居住期間,她收到在重慶的留美同學(顧毓琇或蒲薛鳳)的一通信,信中講道全國婦女指導委員會出缺一位文化事業部部長,在婦指會進行的座談中,她們便提到謝冰心的名字,時任指導長的宋美齡對之十分感興趣,表示希望很快見到她。

宋美齡是當時國民黨領袖蔣中正的夫人,正在重慶領導新生活運動,她主持的婦女指導委員會是全國婦女運動的最高指導機關,擔負戰時勸募、慰勞等工作。宋美齡還是冰心在美國威爾斯利女子學院的學姐,冰心1924年入學的時候,她就聽老師們說到1917年畢業的中國女生宋美齡聰明、漂亮等故事。因此,冰心接到來信後,欣然應允,恰巧吳文藻要去重慶出席一個學術會議,於是他們同時乘機前往重慶。

在重慶的日子裡,冰心受到宋美齡在黃山官邸的三次私人會見,期間也有蔣中正和吳文藻的間或參與。在這三次會見中,冰心和宋美齡一見如故,成為彼此信賴的朋友,其雙方都有在美國威爾斯利女子學院上學的共同經歷和話題,這無疑對她們彼此產生好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經過宋美齡的安排,冰心和吳文藻同意到重慶來參加抗戰工作,冰心夫婦的家庭命運和政治地位隨後得到明顯的提升。

在重慶冰心得到蔣中正夫婦如親人般的優待,冰心甚至享受過宋美齡的家宴以及宋美齡在家中親手製作的咖啡。冰心和宋美齡常有交往,冰心為了表示她對宋美齡的崇拜之情,她甚至將自己的髮型都做成「仿宋式」的。

在冰心的心目中,宋美齡就是個天底下最完美的女人。

她曾經這樣對宋美齡讚美道:「在我至今為止見到的婦女中,確實從未有過像夫人那樣敏銳聰穎的人。她身材苗條、精神飽滿,特別是那雙澄清的眼睛非常美麗。宋美齡並不是一個政治的符號,一個令人生厭的達官貴婦,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是一個極有中國傳統美德又受西方現代文明熏陶、善於交際的夫人。……夫人是集各種各樣的特點於一身的女人,……她非常民主而且是一位很有正義感的人。她行動敏捷、態度活潑而溫和,尤其是有出色的決斷和勇氣。」

1940年11月,冰心夫婦、三個孩子還有傭人富奶奶乘飛機直飛重慶,冰心的好友顧毓琇(時任教育部政務次長)、蒲薛鳳(時任國防最高委員會參事),到機場迎接。冰心全家的行李和傢具包括冰心睡慣的大床等物,都由一輛大卡車拉走。

當時的昆明可以說是全國文化的中心,有西南聯大、雲南大學等高校以及中央研究院的分設研究所,教育界、知識界的精英非常集中。對大多數學者來說,他們以研究學問為榮,以在政府做官為恥,這一點很像魏晉士子遺風。

冰心將要到重慶做官的消息很快傳播了昆明全城,成了昆明知識界口口相傳的一條新聞。對於冰心要到重慶做官,而且在國難期間還奢侈到走到哪裡還一直帶著自己的笨而大的木床,更是引起在昆明的知識界有識之士的憤慨。

林徽因那時經常和美國的好友費正清夫婦通信,在一通信中,林徽因對費正清夫婦娓娓而談:「但是朋友『Icy Heart』(冷漠、憂鬱、寒冰之心,指冰心)卻將飛往重慶去做官(徽因註:再沒有比這更無聊和無用的事了),她全家將乘飛機,家當將由一輛靠關係弄來的專用卡車全部運走,而時下成百有真正重要職務的人卻因為汽油受限而不得旅行。她對我們國家一定是太有價值了!很抱歉,告訴你們這一條沒勁的消息!這裡的事情各不相同,有非常堅毅的,也有讓人十分掃興和無聊的,這就是生活。」

與之有鮮明對比的是,也就是在11月底,林徽因帶著全家也踏上了從昆明去四川李庄的路途。林徽因乘坐的是敞篷卡車共有三十餘人混雜在一起,年齡從70多歲的老人到襁褓中的嬰兒應有盡有,因為乘坐人太多,人們只好騎在行李包上。在經歷三個星期的長途顛簸之苦後,最終到達李庄。也就是從這趟非常辛苦的旅程後,林徽因徹底病倒,從此失去了健康。

(十)抗戰歲月

1941年底,冰心到達重慶後,來到婦女指導委員會任職。其時婦女委員會指導長是宋美齡,張藹貞是英文秘書兼總幹事,史良任聯絡委員會主任,吳貽芳任執行委員,劉清揚任訓練部長,沈茲九是文化事業部部長。

冰心來到後接替了沈茲九的文化事業部部長的職務,吳文藻則出任國防最高委員會參事室參事,負責研究邊疆的民族、宗教和教育問題。

冰心夫婦的迅速崛起和宋美齡的提攜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這也鑄就了這對夫婦一生中最為輝煌的政學傳奇。

冰心在婦指會裡任部長後工作繁忙,好多事情都要操心督辦,這讓一向閑散慣了的她很不適應。婦指會的人員組成看上去大多是愛國民主人士,但內部在相當複雜,有國民黨員、三青團員、進步青年、地下共產黨員等各種勢力。冰心來的晚,各種力量都在爭取她,這也讓一向遠離政治的冰心感到不知所措。在婦指會幹了4個月後,冰心逐漸感到自己力不從心,自己就根本不是當官的料,於是她決定以健康原因辭職。

冰心的請求得到宋美齡的充分理解,經過宋美齡的安排,聖眷正隆的冰心除還擔任著婦指會委員外,又被以「社會賢達」的身份邀請成為國民政府參政會的參政員,並參加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隨後,冰心將家遷置在歌樂山的「潛廬」,從此她在歌樂山生活了5年,直至抗戰勝利。

在歌樂山,冰心的家庭固然因為抗戰而略顯清貧,但是她們夫婦都在中央任要職,薪資不低,在同時代中算上等人家啦。冰心無俗物纏身,身居環境幽靜,非常適宜創作,因此在此期間發表了一系列文章(其中有著名散文《小桔燈》)。

冰心在文學界浸潤很久,也有一定的名望,因此她所住的「潛廬」也常常會有一些文化界人士光顧,比如郭沫若、巴金、老舍、梁實秋、茅盾、史良、劉清揚、趙清閣等人都是冰心家中的常客。

冰心在歌樂山過著安謐而逍遙的日子的時候,林徽因卻因疾病和生活條件的惡劣陷入了人生最黑暗的境況之中。

林徽因自從隨中國營造學社由昆明到達四川李庄之後,就因病患而幾年卧床不起。由肺結核而引起的腎病把這位一代才女折磨的奄奄一息,但因條件所限,她得不到任何醫療條件的救助和營養的給補。

其時,同在李庄的中央研究院史語所的著名考古學家梁思永(梁思成之弟)也因肺病加重命懸一線,這讓史語所所長傅斯年憂心忡忡。

傅斯年是民國時期特別富有正義感的著名歷史學者,他當時不僅擔任史語所主任所長,而且還應邀擔任國民政府參政員,深受國民政府主席蔣中正器重,在政治和學術界擁有很高聲望,可以說是民國期間知識界的領袖人物。

傅斯年在抗戰期間,面對林徽因和梁思永的不幸遭遇,深知從正規途徑撥款醫治已無可能。為了挽救林、梁二人的生命,傅斯年破例向朱家驊(傅斯年的好友,時任中央研究院院長等職)進言,希望蔣中正主席能撥一筆特別款來解燃眉之急。

1942年4月18日,在給朱家驊的信中,傅斯年寫道:「騮先(朱家驊字騮先)吾兄左右:茲有一事與兄商之。梁思成、思永兄弟皆困李庄。思成之困,是因其夫人林徽因女士生了T.B(肺結核),卧床二年矣。思永是……。梁任公(指梁啟超)家道清寒,兄必知之,他們二人萬里跋涉,到湘、到滇、到川,已弄得吃盡當光,又逢此等病,其勢不可終日,弟在此看著,實在難過,兄必有同感也。弟之看法,政府對於他們,似當給些補助,其理由如下: …二、思成之研究中國建築,並世無匹,營造學社,即彼一人耳(傅註:在君語)(丁文江字在君)。營造學社歷年之成績為日本人羨妨不置,此亦發揚中國文物之一大科目也。其夫人,今之女學士,才學至少在謝冰心輩之上。

……未知吾兄可否與陳布雷先生(蔣中正首席秘書)一商此事,便中向介公(蔣中正)一言,說明梁任公之後嗣,人品學問,皆中國之第一流人物,國際知名,而病困至此,似乎可贈以二、三萬元(此數雖大,然此等病症,所費當不止此也)。

……弟平日向不贊成此事,今日國家如此,個人如此,為人謀應稍從權。…今日徘徊思永、思成二人之處境,恐無外邊幫助要出事,而此幫助似亦有其理由也。……」

在傅斯年的信中,可見林徽因的病到了何種危急的程度,因為「思永、思成二人之處境,恐無外邊幫助要出事」,此一句便說明林徽因和梁思永病情相當危重,已經命懸一線間也。

傅斯年的求助信在四個月後就起到了作用。經陳布雷(蔣中正首席秘書)、翁文灝(著名地質學家、經濟部長)的陳情,蔣中正特撥「醫藥暨學術補助金」2萬元,派人如數送到梁氏兄弟手中。

傅斯年為了使梁氏兄弟不致因接到2萬元補助突然而不知所措,特地將他致朱家驊的信函抄件派人送到梁思成夫婦,告知事情緣由。

林徽因當時正在李庄長期病卧,梁思成剛好去了重慶。林徽因突然收到上面撥下的2萬元巨款,和傅斯年的信函,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後,她十分感動。於是,性格直爽的林徽因馬上給傅斯年回函一通道:「孟真先生(傅斯年字孟真):接到要件一束,大吃一驚,開函拜讀,而感與慚並,半天作奇異感!

……尤其是關於我的地方,一言之譽可使我疚心疾首,夙夜愁痛。日念平白吃了三十多年飯,始終是一張空頭支票難得兌現。好容易盼到孩子稍大,可以全力工作幾年,偏偏碰上大戰,轉入井臼柴米的陣地,五年大好陰又失之交臂。

近來更膠著於疾病處殘之階段,體衰智困,學問工作恐已無份,將來終負今日教勉之意,太難為情了。……」

雄才大略的傅斯年出於愛惜人才、保護國家精英的考慮,主動替梁氏兄弟解困,當局也依議而為,造就了這一樁善舉,誠為慰也。

在傅斯年的信中,特別提到林徽因為「今之女學士,才學至少在謝冰心輩之上」,則更給了林徽因精神上的莫大的安慰。因此,林徽因在復函中深有感觸的說道:「尤其是關於我的地方,一言之譽可使我疚心疾首,夙夜愁痛。」

其時,冰心、梁實秋和傅斯年等人同為國民政府參政員,但顯然傅斯年對攀龍附鳳、聖眷正隆的謝冰心並無好感。

傅斯年對林徽因高於冰心的評價,也代表了民國知識界人士相對主流的觀點。

(十一)殊途同歸

抗戰勝利後,林徽因和梁思成的苦難生活終於熬出了頭。在李庄的日子裡,梁思成、林徽因夫婦矢志不移、苦心孤詣地專註於中國建築研究事業,其甘守清貧與寂寞的精神彰顯出品行高潔的光輝,激勵和感動著一代又一代中國人。

梁思成對抗戰時期的林徽因有這樣的評價:「近年來,她(林徽因)雖罹患重病,卻仍葆其天賦的機敏與堅毅;在戰爭時期的堅難日子裡,營造學社的學術精神和士氣得以維持,主要應歸功於她。」

在李庄,梁思成除了在中國營造學社進行常規的研究和出版彙刊處,還完成了夙願《中國建築史》的巨著以及一部分北宋《營造法式》的研究。梁思成的《中國建築史》在中國建築界具有里程碑意義,林徽因除了對其中遼、宋的文獻部分負責搜集資料並執筆外,還進行了全稿的校閱補充。因此,可以說林徽因是這部巨作的一半著者才對。

但毫無疑問的是,在這八年艱苦的流亡中,林徽因的病情進一步惡化。1947年12月,回到北京的林徽因不得不做了左腎切除手術,在美國考察現代國際建築教育的梁思成專程趕了回來陪伴。

複員後,梁思成和林徽因選擇了在清華大學創辦建築系,梁思成及中國營造學社的原班人馬也由建築研究轉型為建築教育。經過梁思成、林徽因等人白手起家、苦心經營,建築學很快成為清華大學的招牌專業,梁思成也被譽為「國寶」級教授。

冰心夫婦在抗戰後,則和林徽因夫婦走的是一條不同的路。

吳文藻作為著名學者任職於國防最委員會參事室參事,伴隨著政治地位的提升,吳文藻的學術影響力大為拓展。1944年底,他到美國參加戰時太平洋學會,討論盟國戰後對日處理方案。

抗戰勝利後的1946年初,吳文藻的清華同學朱世明將軍出任中國駐日軍事代表團團長,邀請吳文藻擔任代表團政治組長兼盟國對日委員會中國代表顧問。同年11月,吳文藻回國把冰心等家眷接到日本東京。

戰敗的日本再也沒有那麼飛揚跋扈了,而且是表現的非常謙卑恭良。冰心作為戰勝國的軍事代表家屬,享有很多的外交特權和優待,生活起居被日本政府照料的無微不至,這日本的幾年也是冰心在一生中享受最多的時候。

在日本,冰心遍遊園林之勝,盡享美食之珍。閑暇之餘,她還會做一些中日婦女友好的交際活動,有時也在日本的婦女雜誌上發表一些觀感,還曾在東京大學講授過中國新文學史。1947年冰心還以參政員的身份滿懷喜悅之情回到南京參加了期待已久的國民政府參政會。

就在冰心夫婦在日本過著神仙眷侶般的日子的時候,國內局勢發生逆轉,共產黨軍隊橫掃國民黨軍隊,新中國於1949年宣告成立了。

在日本東京,吳文藻看到新中國已經成立,他作為國民黨政府派駐在日本的代表團所起的作用也將日漸式微,沒有前途可言,於是在1950年5月辭去公職,通過朱世明將軍的私人關係,暫時以《星檳日報》記者的身份居留東京,考慮下一步打算。

對於吳文藻來說,或走或留、去往何處,他進入了一個艱難的人生決擇時刻。吳文藻作為一個和國民黨政府有著淵源的知識分子,和共產黨並沒有過接觸,因此他不知道回國是否受歡迎。在一份給友人的信函中,吳氏說道:「無論是好是壞,作為中國知識分子,我們不得不面對新的形勢,並且為過去沒能走中間道路付出代價。」

對於冰心來說,她是願意回國的。在中國冰心是受歡迎的進步作家,她和周恩來、郭沫若、矛盾、老舍等人都有過良好的接觸,新中國政府也是希望能夠爭取她回國的。冰心雖也傾向於回國,但是她得以吳文藻的事業為主要考慮因素,因此她們一直在東京等待觀望中。

經過一番運作,吳文藻這位有一定聲望的社會學家得到美國耶魯大學的邀請,耶魯大學聘請他在赴美從事研究工作,吳文藻在得到台灣政府的批准後,愉快地接受了邀約。但是令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是,吳文藻在東京申請赴美簽證被拒,拒簽理由是根據美國政府的一項法規,拒絕那些「有損於美國利益」的人入境。

美國去不了,日本不能留,台灣不想去,吳氏夫婦陷入了一個兩難境地。但好在還有一條後路,那就是冰心一直和新中國在日本東京的聯絡人有聯繫,一直沒把話說死。這樣,冰心夫婦重新和中國新政府的聯絡人接頭。

在中共地下黨的安排下,冰心長子吳平在1951年7月被先送回北京。冰心夫婦於1951年8月回到香港,又在周恩來、羅青長安排的安全部工作人員接應下,回到了北京。

有趣的是,回到北京後吳平(冰心長子)十分仰慕著名建築學家梁思成(時任清華大學建築系主任),希望能夠在梁思成的門下受教,有關部門便把這位20歲的青年安排在清華大學建築系就讀。

當時清華大學建築系特別難進,梁思成的兒子梁從誡在前一年(1950年)高考中,因兩分之差與清華大學建築系失之交臂,只好屈就於清華大學歷史系。後來,梁思成夫婦還在清華大學裡運作梁從誡的轉系事宜,但因種種原因未果,這讓梁思成夫婦非常失望(詳情可見《轉系風波》)。吳平進入清華大學建築系就讀,顯然是高層統戰因素所起的結果。

在清華大學,吳平和梁從誡作同期就讀的同學,有過一定的交集,但是不可能是親密的朋友。吳平雖然成為梁思成、林徽因的學生,但他們之間也鮮有交往的回憶和記錄。

(十二)塵埃落地

1949年以後,梁思成夫婦積極投身於新中國的建設之中。他們參與首都的市政建設、設計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國徽、闡述民族建築風格等等,為新中國可謂鞠躬盡瘁,貢獻了全部的精力。就是梁思成夫婦大展宏圖之際,林徽因因病情惡化於1955年過早的去世了,令人非常惋惜。

梁思成在新政府中一直受到重用,五十年代一度受到批判,但隨後化險為夷,雄心不改。「文革」開始後,梁思成受到造反派的摧殘,於1972年因病情加重去世。

冰心夫婦則相對平穩。冰心一直從事創作活動,並一直在中國作家協會任職,還多次擔任全國人大代表,是新中國優待民主人士的象徵;吳文藻則到了中央民族學院,致力於從事民族學的教學和研究。

「文革」期間,冰心夫婦受到衝擊,還被下放到「五七幹校」勞動改造,1971年夫婦雙雙被解放,從事政府安排的翻譯工作。

「文革」結束後,冰心夫婦迎來了人生的第二個春天,成為國家重點保護的老一輩知識分子,成為全社會普遍愛戴的文壇名宿

而這時,林徽因夫婦已經雙雙作古。

冰心有著一般人難以企及的女性智慧,她從建國後一直到晚年,對自己與宋美齡夫婦的親密關係刻意隱藏,「打死也不說」;反之,她對她與周恩來等中共領導人的關係卻高調宣揚。

冰心夫婦在抗戰時期的輝煌經歷是冰心一生中非常重要的階段,冰心擔任「參政員」職務,也是她在建國前最引以為傲和熱衷的事情。1994年,94歲的冰心在《我的老伴——吳文藻》中,是這樣淡化這段歷史的: 「『七七事變』以後幾十年生活的回憶,總使我膽怯心酸,不能下筆。……1940底,因英庚款講座受到干擾,不能繼續,同時在重慶的國防最高委員會工作的清華同學,又勸他到委員會裡當參事,負責研究邊疆的民族、宗教和教育問題,並提出意見。於是我們一家又搬到重慶去了。到了重慶,文藻仍寄居在城內的朋友家裡,我和孩子們住在郊外的歌樂山……」

冰心對於她本人的政治身份,則是仍採取避重就輕地一筆帶過:「我這個以『社會賢達』的名義被塞進『參政會』的參政員,每月的『工資』也只是一擔白米。」

而與此相對比的是,冰心在1991年寫的《周恩來——我所敬仰的偉大的共產黨員》中,再毫無隱諱之意,而是用一種喜出望外的心情表示:「1941年春天,我在重慶的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歡迎會上,第一次幸福地見到了周總理。」

一隱一揚,可見冰心處世方式的聰明之處。「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也是對冰心老人的最好詮釋。

進入上世紀九十年代,「新文化運動」時期的老一輩文學家大都飄零凋謝,只有冰心和巴金成為碩果僅存的兩位文學巨匠,因此這兩位文壇前輩也被稱為知識界的「國寶」級人物和文學界的「活化石」。那時的冰心在社會上的熱度明顯增加,她又重新進入人們的視野,一系列與冰心有關的獎項和大型紀念活動也不斷推出。

1900年,冰心獎創立;1992年,冰心兒童圖書新作獎設立;1992年12月,冰心研究會在冰心的故鄉福州成立,冰心的好友巴金出任會長。在這前後幾年,關於冰心的研究和宣傳以及展覽經常舉行,冰心也成為那個時期的新聞人物。

1992年6月,因為王國藩起訴《窮棒子王國》作者古鑒茲侵犯名譽權的事,中國作協的張樹英與舒乙曾老拜訪已年屆92歲的冰心,請冰心談談對此事的看法。

舒乙是老舍的兒子,和冰心一家關係來往親密,因此冰心情緒特別好,能夠暢所欲言。冰心說:「將文章中的人與現實中的糾纏在一起很無聊,我過去寫文章的時候,從來不用真名,他們也無法與我打官司。《太太的客廳》那篇,蕭乾認為寫的林徽因,其實不是,我寫的陸小曼。客廳里掛的全是她的照片。」

可能覺的自己說得有點多,冰心特意叮囑來訪者:「不要拿出去發表。」這也是冰心這位當事人對《太太的客廳》半個多世紀以來所作的唯一的一次澄清。

冰心所說的蕭乾是我國近現代著名記者和翻譯家。上世紀三十年代,蕭乾在燕京大學讀書,和冰心的三弟謝為楫是同窗好友,同為謝冰心的學生。1935年,蕭乾接替沈從文出任《大公報·文藝副刊》的主編,和林徽因、冰心等京派作家接觸頻繁,常常出入林徽因家的文藝沙龍,是《太太的客廳》親歷者。

蕭乾和謝為楫一直保持著友誼,他和梁思成夫婦及冰心夫婦的關係都很密切,他一直稱冰心為「大姐」,因此是和冰心非常熟悉而且信賴的同時代人。

冰心談話時的1992年,蕭乾作為名望很高的文壇名宿擔任著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但就是這位重要的親歷者,一直都堅持自己當年去林徽因家也就是北總布衚衕三號,就是著名的「太太的客廳」。

冰心寫《太太的客廳》時,寫在客廳里掛的是女主人的照片,這是陸小曼家居的慣常的布置。在冰心寫《我們太太的客廳》時的1933年以前,陸小曼的家居大致分為兩個時期:一個是和徐志摩結婚前,在北京居住時和前夫王庚婚姻狀態中;一個是和徐志摩結婚後,在上海居住和徐志摩婚姻狀態中。但是可以說除了照片的情況可以吻合外,其他諸如來賓、家庭關係等情況都和小說描寫的不搭。

因此,從《我們太太的客廳》的全面內容來分析,顯然影射林徽因的相似處實在太多太多。冰心在60年後移花接木的解釋並沒有說服力。

經過半個多世紀的風雨滄桑,梁思成、林徽因作為中國建築研究的先驅已經名垂青史,永遠為後人所追念。陸小曼在徐志摩死後,沉淪於民間,凄慘度日。陸小曼並無子嗣,建國後,她作為政府供養的畫師而去世。

歷經百年滄桑的冰心對林徽因和陸小曼的人生成就是非常清楚的,最後冰心把《太太的客廳》的女主人安排在陸小曼身上,和她寫《我勸你》的詩歌時的心情如出一轍,都是使自己站在超然的「聖女」的立場上,評判世人的紛紜。

閱歷豐富、處事圓通的冰心希望自己避開社會貢獻極大、社會評價極高的一代才女林徽因這個雷區,轉而踩向孤力無援的苦命人陸小曼一腳,其中蘊含的想法可謂意味深長,冰心的「人情練達」也再次得到印證。

冰心對舒乙這樣關係親密的世交晚輩能夠暢所欲言,主動提起「太太的客廳」和林徽因;但是她對於想得到林徽因珍貴史料的其他陌生來訪者則是三緘其口。

據林徽因研究學者陳學勇說,他曾陪同澳大利亞墨爾本大學漢學家孟華玲走訪冰心,順便問到林徽因,不料冰心冷冷地回答:「我不了解她。」話題便難以為繼。

1997年,著名報刊主編柯靈老先生主編一套「民國女作家小說經典」叢書,計劃收入林徽因一卷,但林徽因之子梁從誡先生因為出版社聘請了冰心為叢書的名譽主編,而不肯授予版權。叢書副主編陳子善和林徽因研究學者陳學勇很熟悉,於是希望通過陳學勇促進此事。

梁從誡和陳學勇接觸過程中,談到冰心時,「怨氣溢於言表」。後來,陳學勇好不容易才說服了梁從誡,這樣林徽因小說集才得以在叢書第二輯付梓。然後,等到第二輯叢書在1999年12月出版時,99歲的世紀老人冰心已經在半年前的2月份去世。

冰心的去世,標誌著林徽因和冰心這兩大才女的恩怨划上了句號。縱觀林徽因和冰心的愛恨情仇,彷彿一部中國近代史的迎面撲來。歷經二十世紀的風雲變幻,所有的重要關係人都相繼離世,浩渺時空中,留下的是她們那永遠不朽的傳奇和傳說。


更新一下,發現某位評論者對於我文筆的質疑,

第一,這不是簡單的撕逼,這是文學史的一部分。第二,看你這文筆,也不像把時間都用來多讀書的啊?

抱歉,這個回答不涉及到文筆,也不涉及到「讀書多文筆就好」這種無厘頭的推論。您在給我的私信里先開門見山說了句「我沒講讀書多=文筆好」,但是您在給我的評論里又先「看我的文筆」,再質疑我的時間沒多用來讀書,我不知道是我眼瞎還是您的邏輯有問題,您這句難道不是在強行進行聯繫么?

再者,我要給您重申的一句,您覺得我作為一個建築學專業人的就去好好研究建築,不懂文學史就多讀讀,那我也十分誠懇的建議您作為一個懂文學史的人,好好看一下這個題目的意思。這個題目是「為什麼冰心錢鍾書都不喜歡林徽因」,且不說到底真實情況上如何,就算有具體且公開的史料去分析和證明這一句「不喜歡」的緣由,這個題目難道問的不是一種偏向於「私人喜好」的感情么?

我原本的回答里通篇都在說,與其在大師之間互相「喜歡」還是「不喜歡」之類的問題上撕逼、打嘴仗(高贊評論里的各種撕逼難道還不夠有說服力?這也是文學史的一部分?連所謂的史料都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這難道就是有力的證明?),還不如大家去看看各自的著作,了解了解這些大師們的生平經歷、人生貢獻等等,豈不是更有意義?

我這個回答有什麼歧義么?非得爭個面紅耳赤分個高下立現才能說對得起文學史?這個題主難道是對「文學史上三人之間的彼此利益瓜葛和好惡關係」充滿求知慾?誰又能真站在當時三人的身邊一筆一畫記錄下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況且「歷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你看到的歷史是不是真實的情況都不好講,別人的記錄是否帶著他人的立場也不一定,何況是這種大師之間的感情喜好,是又怎麼樣?不是又如何?礙著冰心錢鍾書等人著書立作、熏陶後人了么?礙著林徽因去參與建築學教育事業、參與各種設計了嗎?您說林先生也是文學史上的人,ok,沒問題啊,我作為建築專業的人也讀過林先生寫的詩做的文章,可這又如何?哦因為是文學史所以就得看看錢鍾書冰心和林徽因誰高誰低?錢鍾書冰心不喜歡林徽因也非得在文學史上濃墨重彩的論個是非長短?難道他們就不能是單純的對對方看不順眼,就是不喜歡對方?

抱歉這方面我既沒有興趣也沒有任何精力去探求,若您覺得有必要請單獨開一個符合文學史立場的題目,寫一篇來給大家論證和科普,而不是先在我的回答下莫名其妙質疑我的文筆,把這種題目里問的涉及私人感情的撕逼歸類於文學史的一部分,而後私信給我洋洋洒洒一大段再拉黑我。抱歉我真的不感興趣,對於我來說林徽因在文學史上的造詣,我根本沒有想跟冰心錢鍾書這一類的大師相比,術業有專攻,林先生在建築學專業下的貢獻和成就已經足夠後人研究和崇拜了,「才女」也罷「寫作」也罷,我真的是從沒有想過把她跟一眾文學巨匠比高低。對於他們之間對彼此的喜好厭惡,不管是不是跟你所說的文學史的一部分相關,我都不感興趣,如果這位懂文學史的朋友願意不辭辛勞貢獻一篇文筆內容俱佳的論述,好好擺事實講道理給大家分析分析到底為什麼冰心錢鍾書不喜歡林徽因,這跟文學史又有什麼淵源,那真是請不吝賜教,我作為一個不懂文學史的也期望在這個問題下有如此含金量高的回答。否則,我只能把這一類的問題當做釣魚問題,通過把幾位大師放在一起糾結一些私人感情的好惡,來進行捕風捉影或者八卦是非。對這種傾向我只能說,與其著眼於此不如好好去讀讀大師的著作來的對自己有意義。

對於這個知乎問題,我真的很想說,個人一直覺得林先生被消費的太過分了,不是八卦複雜的情史就是吹她文學上面造詣多麼的高,而林先生最重要的在建築學和建築教育方面的貢獻,她終其一生一直在追求和為之奉獻到生命盡頭的專業,反而被大家忽略,甚至不知道她在自己專業領域裡到底有哪些建樹,有哪些作品,就對那些花邊新聞、名人撕逼,非得論個高下,十分的可笑,哪怕去網上搜一搜也能知道她一生的成就更多的是在建築學領域,而非什麼八卦花邊或者文學大師。後人評說前人功過是非,對這些前輩大師主要的成就不甚了解,反而對一些捕風捉影空穴來風的東西津津樂道,真不知道是不是時間太多,還是本身獵奇心態和低俗趣味的緣故。評論關閉,不想在這種問題下多做討論,認為我讀書時間少文筆差的那位仁兄,很感謝您這麼關心我,有時間可以多關注關注自己,爭取在文學史上有所造詣。


這種問題為什麼還有人在問?之前那個冰心和林徽因問題下的撕逼還不夠無聊么?

我就這麼說吧,如果把問題中的這幾個名人大家,換成「為什麼我隔壁的趙三蹦子和王二麻子不喜歡對門的劉狗剩兒」,大家還會這麼津津樂道的關心來關心去刨根問底么?人家的事情,愛誰誰,管得著么

首先冰心錢鍾書和林徽因之間的私人關係和喜好厭惡程度只有他們自己和親密的人知道罷了,我們這些不具備上述條件的人,捕風捉影擅自揣度又有何意義?

再者,就算人家互相之間彼此看不慣又如何?只因為人家是名人是美女是大家就要拉出來,一遍一遍的窮盡素材挖掘細節得出結論么?個人喜好啊,本就是很主觀的事情,不違法不亂紀,人家有人家的理由,與我們何干?還有沒有點對私人空間和這些歷史名家的尊重了?

有時間關心這些,不如多了解了解這幾位名家著作和個人成就,多看看書走走路提高提高自己,也不枉這幾位給後人留下的精神財富了


一句古話「文人相輕,女人善妒」。

張愛玲蘇青不喜歡冰心,很多人不喜歡錢鍾書(詳情看宗璞《東藏記》),誰都不是人民幣,能做到人人都喜歡


林徽因作風西化,在思想傳統的人看來就是不守婦道。


冰心活了近百歲,公開提到林徽因不過兩三次,我認為不喜歡談不上,極大可能是沒有真正的交集。包括張愛玲蘇青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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