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無所謂,打發時間!當然有其他種類的好小說也是可以的!感謝


 盛夏,中午炙熱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斜斜的射在屋裡凌亂的大床上,炙熱的陽光烤的床上酣睡的人兒愈發的難以忍受,儘管已經把自己嚴嚴的捂在了毯子里,可是熱烈的陽光無孔不入,依舊透過厚厚的毯子狠狠地親吻渴睡的人兒。

  「呀!!!」,隨著一聲兇狠的咆哮,床上的被子也被壞脾氣的女主人一腳踹到了地上,氣洶洶的女主人直接沖床上跳下來,咚咚的走到窗前,使勁扯著窗帘,唰的一下拉好窗帘,將熱情的陽光擋在了窗外!

  感受到室內突然到來的涼爽,壞脾氣的人兒立刻換了一張笑臉,狹長的丹鳳眼被眯成月牙的弧度,嘴角噙著滿意的微笑,愜意的伸了個懶腰,直挺挺的摔倒在柔軟的大床上,繼續與夢中的美食相會。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窗外被拒絕的陽光也慢慢的羞紅了臉,屋子裡的光線也愈發的柔和,直到此時,床上的人兒方才依依不捨的與夢中精緻的美食告別,向現實中的食物出擊,其實說難聽點就是,她被華麗麗地餓醒了。

  揉了揉草窩般的亂髮,眯著眼瞧見床邊鬧鐘上顯示已經是下午5點,嗯,睡得差不多了,也該幹活了,想著又在床上翻滾了幾圈,垂死掙扎般的伸了一個酣暢淋漓的懶腰,終於從床上爬了下來。

  快速的洗漱完,歡快的拉開巨大的冰箱,瞧見空蕩蕩的冰箱里,連個生雞蛋都沒有!突然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仔細算了下日子,也是,今天是大採購的日子,冰箱里沒吃的很正常。

  想到這,感覺整個人更不好了,如果說女人,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會很不舒服的話,那她每個月總會有好多個個幾天會很不舒服,一個幾天,是大姨媽來看她,兩個幾天是大採購,三個幾天就是那個小編輯來催稿,一個月也就那麼幾天,可她基本上天天都不舒服,尤其是那小編輯的奪命連環CAII,真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她,陳輕語天也怕地也怕,但最怕的就是來催稿的小編輯了!任誰也受不了小編輯五分鐘的一個電話,啥,不接電話?那更是作死,輕語永遠都忘不了就因為自己不肯接電話,那小編輯直接拉著行李箱住到了自己家裡,狗皮膏藥似得死死地黏著自己一個月!

  跑題了,跑題了,自己要說的是大採購,為什麼說大採購讓自己不舒服呢,原因還是在一個「大」字上。

  因為自己是一個網路作家,俗稱,寫小說的,每天都要忙著寫稿子,哪有時間去經常購物呢?所以自己每月的十號,二十號,三十號會出去購物一趟,一次補齊自己十天的量,自己連吃帶用十天的東西肯定會非常的多,非常的重,非常的不好拿,所以會很不舒服,比大姨媽來還要不舒服,在輕語眼裡,這大採購跟大姨媽相比起來,那大姨媽還真是一種享受。

  但是再苦再累也不能苦了自己的胃,為了美食,拼了!

  快速的換好衣服,拿好錢包,朝著朝思暮想的美食衝去!!!

  輕語又一次目測了自己與電梯的距離,看著腳下簡易拖架上幾隻塞得滿滿的最大號的購物袋,又嘆了一口氣,都怪自己怎麼一見美食一衝動就買多了,認命的拉著沉重的小托車,如老牛犁地般拉著托架的向電梯挪動。

  其實簡易小托車其實就是類似行李箱,區別就在於,托架它沒有箱,就有一個光桿鐵架子and四個輪子。

  犁了好久的地,累的輕語汗如泉涌,氣喘吁吁,一點勁都沒有了,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直道,老了老了,真是老了,好歹也是農村出來的,這麼點路,這麼點重量,都快把自己累死了,真是有負俺大河南的父老鄉親!

  休息了一會又重新拉著拖車繼續上路,千辛萬苦拉著拖車到達大樓門口,又一次遇到了麻煩——階梯,以前還有好心的鄰居街坊幫忙,可是小區拆遷後,大家都分開了,自己一個人搬來這個陌生的小區後,就再也沒有人來幫自己了。

  算了,自己嘗試一下,實在不行就再把東西卸下來好了。

  於是大樓門口就出現了這麼一個場景,一個白白胖胖的女人死命的扯著拖車往上提,白嫩的臉被憋的紅彤彤的,沉重的拖車也終於不負輕語望的被提了起來,可始終有一個輪子卡在台階那提不上來。

  就在輕語力竭的前一刻,路過得兩個小孩及時伸出了援助之手,耗盡三人之力終於將托架提上了階梯。

  看著自己身邊的兩個五六歲的小孩累得氣喘吁吁的模樣,輕語感覺挺不好意思的,輕輕地揉了揉站在自己身邊長得粉可愛的小女孩的頭髮,對一旁的酷酷小男孩笑眯眯的說:

  「謝謝你們呀,要不是你們幫忙,阿姨肯定弄不上來,一會阿姨請你們吃冰激凌,好不好?」。

  「阿姨,不用了,老師教導過我們,要助人為樂的」。粉可愛的小女孩立刻答道。

  「是嗎?那妞妞真是個好孩子,好可愛呀!」,說著還捏了捏小女孩的粉頰。

  「阿姨,我們幫你推進電梯里好不好?」。

  「好哇!真是太謝謝你們了」。

  好不容易拉著東西進了電梯,輕語笑著與兩個小孩告別,

  「阿姨,到這就行了,你們趕緊回家吧。」

  小女孩卻笑嘻嘻的答道:「阿姨,我和哥哥也住這棟樓。」

  聽了這話,輕語頓時感到臉上一熱,不好意思起來,解釋道:

  「阿姨剛搬過來一個月,平時不愛出門,所以不認識你們,不好意思啦」,說著還俏皮的吐了吐舌頭,攤開雙手,聳了聳肩。

  「沒關係,阿姨,我家也才來沒多久,好多叔叔阿姨我也不認識呢。」

  看著眼前眼睛笑成月牙的小女孩,輕語笑著揉揉小女孩歪歪的小辮子,真是一個懂事的小女孩,家教極好,真討人喜歡,她的父母一定有很用心在教她。

  一旁的小男孩酷酷的走在小女孩的身旁,靜靜的聽著兩個投緣的人展開迅速並激烈的交談。

  「哦~,你們也剛搬來呀,能不能告訴阿姨你們叫什麼呀?」

  「我叫紀清,哥哥叫紀言,阿姨,你猜猜我爸爸叫什麼?」

  「嗯~,阿姨太笨了,阿姨想不出來。」

  「我爸爸叫紀清言,我和哥哥的名字就是爸爸把他的名字分給我們的!」

  「那你們的爸爸一定很愛你們嘍」

  「對,爸爸最愛我們了」

  「………」

  叮,電梯門開的聲音打斷了兩人激烈的談話。

  「好了,阿姨到家了。」輕語蹲下來捏了捏紀清軟軟的小臉蛋,「阿姨跟你聊的很開心,阿姨很喜歡你哦,阿姨住610,以要常來阿姨家來哦,拜拜」。

  說罷就急急忙忙的拖著東西往外走,絲毫沒有發現,剛剛說過拜拜的兩小隻也跟著出來了,等到輕語走到家門口,從包里掏鑰匙準備開鎖時,才突然發現身後的兩小隻。

  「哎呀,真的不用送了,阿姨都已經到家門口了,你們趕快回去吧。阿姨可以的!」說著舉著胳膊展示自己的肱二頭肌,做出一副強壯的樣子

  紀清噗的一聲就笑出來了,就連一直酷酷的紀清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阿姨,剛剛我就想告訴你我們是鄰居來著,可是你跑太快了,就沒趕上」

  聽了紀清這話,輕語一下子被自己的自作多情羞紅了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的頭,努力岔開話題,

  「阿姨剛才買了好多零食,有薯片,鍋巴半梅,碧根果,夏威夷果,巴旦木等等等等,你們要不要來阿姨家吃點呀?」。

  聽到那麼多的零食,小女孩的眼瞬間被點亮了,一個勁兒的猛點頭,興沖沖的剛要開口答應,一旁的紀言就拽了她一下,瞪了她一眼,小女孩立刻被澆熄了火焰,噘著嘴,嘟著臉,低下頭玩著書包帶,不說話。

  一直未開口的紀言倒是開口講了句話,「謝謝阿姨了,不過我們要馬上回家了,不然爸爸該著急了。」

  輕語看著紀言戒備的小眼神,瞭然的點了點頭,又看紀清氣的鼓鼓的小腮幫子,不舍的小眼神,連忙從包裹里抓出一包巴旦木,遞給紀言,

  「拿回家給妹妹吃吧,這個很好吃的。」

  看著輕語真誠的眼神及身旁吃貨妹妹灼熱的視線,紀言伸手接過了零食。

  輕語敲完最後一個字,火速將文章發給編輯後,就立刻將電腦扔到一邊,從床上蹦下來,伸了伸懶腰,摸了摸餓的平平的肚子,心裡在感嘆自己居然也有平坦小腹的一天,同時也愈發的想念酸菜魚的味道,於是已經工作了二十多個小時本該休息的某人興沖沖的抓著錢包就出門了。

  興沖沖的衝到電梯口,快速的按了下按鈕,就笑眯眯的開始摳手機來打發時間。

  叮一聲,電梯門打開了,輕語打遊戲打的正嗨,聽到聲音也依舊盯著手機屏,頭也不抬的往電梯里走去,果然,咚的一下,輕語重重撞到一個硬硬的物體上,震輕語得後退好幾步,被輕語撞得的物體輕輕晃了幾下就卸下衝擊力。

  輕語揉著紅腫的額頭,皺著眉頭,氣勢洶洶地瞪向讓自己疼痛的物體,咦,一箱、兩箱、三箱、四箱、白、、白酒?,我去,這麼多酒,這是有多愛喝酒啊,多麼大的酒癮啊,分分鐘把我的酒鬼老爹秒成渣渣啊!我爹跟他比簡直就是、、、、

  「看夠了嗎?」

  一道冷冷的略微沙啞男聲打斷了輕語跑偏的思路。輕語視線從白酒上挪開,移到酒箱旁伸出的一顆毛茸茸的腦袋上,這一瞅又被驚了一把,沒想到這麼好聽的聲音居然是眼前這個毛茸茸的人發出來的,一頭濃密的鬚髮,注意是『鬚髮』,『鬍鬚』和『頭髮』,整張臉就只看到鼻子、眼睛這兩個部位了。

  這有一年沒有剪過鬚髮了吧,身上的皺巴巴的衣服肥肥的裹在身上,顏色也被洗的斑駁陸離的,再加上一頭凌亂的長髮及濃密的鬍鬚,真是,這男人是有多懶惰,才能把自己邋遢成這樣,嘖嘖、、、、、不過,看這修長的大長腿,剃去鬍子,換身衣服,還是帥哥一枚!

  輕語邊想邊感嘆,正想的起勁兒,一旁的男人冷冷的瞅著這個神遊的女人,不耐煩的再次出聲打斷輕語的思路,

  「看夠了沒,快點讓開!」

  「啊,什麼?,哦,沒,沒看夠,」,

  被重重的酒箱累得手臂發麻的邋遢男人滿臉不耐的看著眼前傻愣愣的,反應能力慢半拍的輕語,怒火升騰而起,忍不住毒舌起來,

  「出門沒帶腦子嗎?看不出來我抱的東西很重么,還不快滾一邊去!」

  輕語被邋遢男子的毒舌嚇的一怔,明白過來了之後氣哼哼道:「不是沒看到嘛,說話怎麼這麼難聽,一點都沒有禮貌」。說著給邋遢男人讓了路。

  邋遢男人從電梯走了出來,看著站在電梯旁的輕語,張嘴吐道:「我再怎麼沒有禮貌,可我出門還是帶了腦子的!」,說罷冷冷的瞟了輕語,抬腿就要離開。

  輕語那火爆的小脾氣啊,聽了這話,熊熊的小宇宙立刻就爆發了,「哎,你什麼意思啊!把話給我說清楚,我怎麼沒帶腦子呀!」。

  說著就用力扯著邋遢男子的袖子不讓他走,邋遢男子抱著重重的酒箱,手臂本就酸軟,被輕語用力一扯,砰的一聲,手上抱著的幾箱酒,就全掉到地上

  ,白花花酒立刻從紙箱里漫出來,快速的搶佔了輕語和邋遢男子腳下的地面。

  輕語獃獃的看著地上的一片狼藉,忍不住用手捂臉,不敢看邋遢男子,心想死定了,真是闖大禍了,這下真是把事情搞大了,邋遢男人非罵死自己不可,嗚嗚~~~~,整整四箱酒啊!這待賠多少錢啊!

  輕語靜靜的等著邋遢男人的責罵,等了半天,也不沒聽見邋遢男人的責罵,不會是氣壞了吧,輕語忍不住偷偷抬頭看了眼邋遢男人,出人意料的是,並沒有想像中滔天怒火,邋遢男人只是靜靜地看著地下厚厚的一層酒,長長的睫毛遮蓋住了眼底的情緒,讓人無法窺探他的想法。

  沉默,有時是一種強大的力量,輕語扛不住這種重量,帶著內心滿滿的負罪感向男子請罪,

  「對不起,對不起,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男子依舊靜靜的看著腳下狼藉的酒水,不發一語。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當時太生氣了,畢竟你當時說的話實在是太難聽了,我忍不住就扯了一下」。男子依舊不說話。輕語忍不住補充道:

  「真的只是輕輕扯了一下,就一小小下,真沒想讓酒箱摔在地上。」

  「真不是跟你生氣,蓄意而為的,真的只是意外。」

  「……..」

  看著雕塑一樣冰冷的男子,輕語繼續硬著頭皮彌補,「真是對不起,我一定會賠償的,您說句話好不好,要不我怎麼賠你呢,是要錢還是要酒呢?」。

  「要酒」

  「你倒是說句話呀!要不我怎麼知道你到底要什麼呢?總不能一半酒一半錢吧」

  「我說要酒!」

  「一半酒一半錢,多麻…..,額,你是說要酒?」

  輕語驚喜的看著邋遢男人,邋遢男人抬頭看了眼輕語,開口道:「嗯,兩個小時後,我就要見到我的酒。」

  「兩個小時,是不是有點緊,畢竟超市離這挺遠的,而且東西又這麼重,不太好辦呀。」輕語皺眉道。

  男人靜靜地看著輕語不說話。

  輕語受不了這種沉默,忙道:「成,成,兩個小時就兩個小時。」

  男人滿意的看著輕語,張嘴又補充了一句,「你去買吧,我就在這兒等著,」

  輕語憤憤地瞪了眼一臉輕巧的男人後,趕忙掏出手機就開始翻通訊錄,準備給熟人打電話求救,正巧審完稿子的小編輯打電話過來,輕語連忙接了電話。

  「喂,周大編輯,你在哪呢,幹嘛呢?」輕語火急火燎的問編輯周楊,

  「呵呵,搶我台詞,怎麼想搶我飯碗?」

  電話那頭的男人的調笑並沒有緩解輕語的急躁,反而讓輕語更加的焦急,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鬧,出大事了,快點幫我個忙。」

  周揚這才意識到輕語情緒的不對,立刻收斂態度,嚴肅的問道:「出什麼事了?」

  「我把人東西弄壞了,急著賠呢,你有時間沒?有了趕快吱一聲,沒有就趕快掛電話!」

  「有時間,你沒受傷吧?到底出了什麼事了,你給我仔細講講。」

  輕語聽到周揚說有時間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這才放寬心,將事情的原尾娓娓道來。

  「陳輕語,你真是個天才,隨手拉一下就能幹掉四箱酒,真是**到沒朋友啊!」知道原尾的周揚也放下了高懸的小心臟,開始恢複本質繼續調笑起來。

  「滾吧你,就不能安慰我受傷的心靈,回頭我要是交不出來稿子你可別怪我!」輕語開始威脅周揚。

  一聽這話周揚就開始頭疼,要知道輕語拖稿能把一個大男人逼到不顧羞恥、不要臉皮的死活賴在人家家姑娘家裡整整一個月的程度就可以知道,輕語的拖稿功力到底有多麼可怕!

  「別,你可千萬別這麼干,我真是催稿催的夠夠了,姐姐你說啥就是啥,我都聽你的!」

  「早這樣不就好了,何必嘴這欠,凈惹我生氣╰_╯。」輕語不滿道。

  周揚小心翼翼的賠好,「姐姐,我知道錯了,您彆氣了呀!」。

  輕語正要再教訓幾句,冷不丁一個冰冷的男聲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你還有一個半個小時」

  輕語一看時間,果然已經過了半個小時,急的立刻就嚷起來,「周揚,你快點出來,趕快開車去超市買四箱xxx白酒來我家,我在車庫裡等你,快點啦」

  電話那頭的周揚也感受到了輕語的焦急,馬上開始趁火打劫,「三次不拖稿,不,五次,行不,五次行我就立刻馬上的分分鐘辦好事,不行,你就再花半個小時找下家,咋樣?」

  輕語雖然心裡開始狂罵暗罵周揚是個小人,可看了看時間還是咬牙答應了。

  掛完電話,輕語蹲在地上想了一會兒,越想就感覺自己越虧,越想就越心疼,忍不住對一旁悠閑地的邋遢男人吐槽道:「為了賠你這四箱酒,我付出的代價可大了,幾乎把命都交出去了。」

  說完就眼巴巴的等著邋遢男人的安慰,企圖讓自己好受些,可是眼巴巴的瞅了半天,邋遢男人依舊靜靜的窩在一旁,甚至在輕語熱烈視線的慰問下,男人本來還半合的眼睛乾脆就直接合上了,一副我要睡覺請勿打擾的神態,氣的輕語想跑過去狠狠的棰他幾下,可也只是想想而已,輕輕拉他一下就賠了整整四箱的白酒,要真是狠狠捶他幾下,估計把自己賣了也賠不起!

  輕語只能無耐的對著佯睡的邋遢男人狠狠地甩了一個超級大的白眼,超用力甩的眼睛都疼了,剛甩完,卻發現邋遢男人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正用一種看傻逼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瞧著自己,嚇的輕語心開始劇烈跳動,臉騰的一下就紅了,傻愣愣的看著邋遢男子,不知道要怎麼辦才好。

  幸好邋遢男人只是瞧了一會輕語的囧態,就繼續閉目休息去了。

  輕語重重的吐了一口長氣,擦了擦腦門的汗,劇烈的心跳才慢慢的降下來,輕語正聚精會神地努力讓剛剛綳的緊緊的自己慢慢放鬆下來,這時手裡的手機突然開始震動起來,嚇得輕語立刻尖叫著把手機扔的遠遠地,一旁被驚醒的邋遢男子也一臉莫名其妙的看著輕語瘋了似的一臉驚嚇的把自己的手機扔的遠遠的。

  其實把輕語把手機從手裡扔出去後就知道自己究竟幹了多挫的事,可是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花了五千大洋買的最新款手機漸漸的,慢慢的,『咚』的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嗯,還順便翻了個個兒。

  輕語連滾帶爬的衝過去拾起手機,仔細檢查了一下手機,就忍不住想哭,即便是有手機套,可手機屏被摔的碎碎的,要不是有鋼化膜,估計屏都給摔成無數塊了,屏壞了也就算了,可現在也直接摔的連機都開不開了!

  輕語噙著淚花看著傷痕纍纍的新手機,傷心到無法言語。

  一旁冷眼旁觀的看了半天戲的邋遢男子,看到輕語一臉傷心欲絕的摸樣,也終於後知後覺的開始考慮要不要安慰這個衰的爆的挫逼女,可忽然又想起自己經歷的那些事情後,就一臉漠然的繼續靠在牆上閉目養神。

  輕語正準備流幾滴眼淚祭奠一下自己逝去的money時,突然想起這起事故的導火索—電話,就立刻化悲憤為怒火,準備討伐打電話的人。

  輕語立刻爬起來,往家裡沖。一旁感受到動靜的邋遢男人皺了皺眉頭,也慢慢的跟著輕語走往家裡走。

  輕語打開門,鞋也不換的就立刻衝到電腦桌的抽屜里,拿出手機取卡的鑰匙,將手機卡取出來,塞到以前的舊手機上。

  邋遢男子走到門口的時候,輕語還在專心取手機卡,沒有看到邋遢男子看到門牌號時那一臉難以相信的表情。

  等輕語換好手機,等待手機開機時,抬頭就看到門口斜倚著牆的邋遢男子正耐心的在門外等待自己,就立刻開口邀請邋遢男子進來等自己。

  邋遢男人抬眸掃了一眼乾凈整潔的房間以及鋪滿屋子的毛毯,開口道:「不怕我弄髒你乾淨的屋子么?」尤其是『乾淨』二字咬的極重。

  輕語聞言仔細看了一下邋遢男人髒亂衣服,和髒的發黑的鞋子,不由點頭道:「也是,你身上確實挺髒的,的確會弄髒我乾乾淨淨的家,不過,幸好你心不臟,所以歡迎你進入我家。當然,你要是非要在外面,我也不攔著。」說著還俏皮的眨了眨眼。

  邋遢男人聽了前半句,不由得扯了扯嘴角,揚起一抹嘲諷的微笑,眼睛裡滿滿的都是諷刺,可聽完了後半句,男人吃驚的抬起頭看著輕語鄭重的摸樣,喉結上下動了幾下,張口說道:「我……」

  「套馬的漢子你威武雄壯,飛馳的駿馬像疾風一樣,一望無際的原野隨你去流浪,心和大地一樣蒼茫,套馬……」

  嘹亮的手機鈴聲打斷了男人要說的話,原本溫馨的小氛圍也被這首歌詞極其通俗的民歌所打破,歌輕語尷尬的聽著這誇張的手機鈴聲,心中無限後悔自己以前怎麼這麼幼稚,居然設了這樣手機鈴聲,真是丟大人了,恨不得立刻把手機藏起來,藏的遠遠。

  厚著臉皮瞟了眼來電顯示,發現是周揚的,就跟男人示意想先接電話,男人點了點頭,輕語麻溜的接起電話,

  「喂,周揚,剛剛是不是你在打我電話?」

  「什麼叫我怎麼關機了,你以為我想啊,手機都摔了能不關機么?」

  「沒有的事,都怪你突然打電話,嚇得我手機都摔了,屏給摔的碎碎的,新買的手機啊,好幾千塊呢!」

  「嗯,回頭送過去修,對了,你剛才打電話幹嘛?」

  「對,新家在森林小區D04棟610。」

  「對,就是這兒,你東西買好了?」

  「真棒!等一下,我看看時間,嗯……,我們還有五十分鐘,你現在在那?」

  「正好,那離我家開車估計二十五分鐘就到了,你路上慢點開,我等會就去車庫裡等你,好吧?」

  「那行,我就不去了,你就多累點了,路上慢點,拜拜。」

  輕語放下手機,示意男人繼續說剛才沒說完的話,男人本來一時感動還想說些什麼,可是被打斷後,早就平息了剛才的那股感動,又變成了一個安靜得鬍子哥。此時輕語示意他繼續說時,他也只是慢慢的搖了搖頭,依舊靜靜的靠在牆上,沒有絲毫要說話的慾望。

  輕語再邀請他進來時,他也是輕輕地搖了搖頭,靜靜的靠在牆上做一個安靜的美背景。

  輕語收拾好抽屜後,起身去門口等周揚,走到門口,看到夕陽陰影里,男人安安靜靜靠在牆上,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憂傷的氣息,忍不住在心裡暗想男人一定是個閱歷豐富有很多故事的人,同時又開始猜想這個有故事的男人剛剛被打斷的話到底是想說什麼,想到這又開始在心裡偷偷埋怨周楊電話打的不是時候,錯過了男人的話。

  也許是感到有人在看自己,男人突然抬起了頭,眼神裡帶著淡淡的迷茫、憂傷與滄桑,輕語看著陰影里,邋裡邋遢的男人用迷茫而又憂傷的滄桑眼神靜靜的看著自己時,身為骨灰級大叔控的輕語瞬間被電的不要不要的!

  所以當周揚辛辛苦苦,累死累活搬著四箱酒從車庫爬到輕語家門口時,就看到輕語靠在自家門口,雙手捧著紅彤彤的臉,滿眼粉紅桃心地看著門口對面的邋裡邋遢的鬍子哥,然並卵,邋裡邋遢的鬍子男居然還一臉不耐的嫌棄著輕語的花痴,嚇得周揚一個手抖,手裡的東西就開始搖晃,眼看著就要摔下來!

  等周楊費了老鼻子勁兒才穩住酒箱後,一抬頭,突然看到一張巨大的鬍子臉,嚇得一個腿軟,差點把手裡的東西砸過去!

  原來剛才還遠在門口的邋遢男人在周揚努力穩住酒箱的時候,就快速走到了周揚眼前。

  邋遢男人伸手從周揚手裡接過酒箱,就立刻扭頭朝還在立門口的輕語走去,輕語睜大眼睛,心跳加速的看著邋遢男人抱著四箱酒慢慢的,帥氣的朝自己走來,腦海里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

  「我的意中人是個大英雄,有一天會駕著七彩祥雲來娶我!」

  輕語瞬間被自己的想法劈的里嫩外焦,感覺自己要瘋了,怎麼可以對這樣邋遢的一個鬍子哥哥有這樣的想法呢?肯定是寫小說太入戲了,更何況自己是怎麼可以談戀愛的!

  可即便輕語這樣安慰自己,可當輕語眼睜睜的看著大英雄一點、一點的朝自己走來,然後一點、一點的與自己擦身而過,接著看著英雄單手掏出鑰匙,打開門,最後,一點一點進了旁邊鄰居家的門時,輕語當時是有那麼一點點失望的,別想多真的是只有那麼一點點。

  等輕語後知後覺的發現邋遢男人居然掏出鑰匙進了鄰居的門後一直沒有出來,才突然意識到,邋遢男人不會是自己的鄰居吧?貌似那還是紀清和紀言的家,那麼根據邋遢男人的年紀,他跟他們之間的關係是、、、、?

原作者:小雨

書名:當呆萌遇上大叔

轉載自:微信公眾號【瘋狂課車】(已授權)


  A市,六月的天空驕陽似火,熱氣席捲了整個上空,如火的陽光傾灑著大地,柏油路邊茂密的白楊樹枝上蟬鳴不斷,給這個炎熱季節平添了一抹煩躁。

  聖堡孤兒院。

  院長正帶著幾個比較小的孤兒坐在院子里的樹蔭下給他們講故事。

  時間臨近中午,其中一個不知道是熱的還是真的打盹,一邊聽著故事耷拉著眼皮,身子也是東倒西歪像個不倒翁似的來回搖晃。

  院長笑看著小傢伙停止了講故事的聲音,抬手揉了揉她毛茸茸的腦袋。

  「小寶,是不是想睡覺了?」

  小女孩使勁的撐了下眼皮嗯了聲。

  其實她不止想睡覺,她還很餓。

  院長看了看時間收起手中的小人書,站起身準備叫孩子們吃午飯。

  就在這時,原本烈日當空的天氣忽然一陣雷鳴聲,隨即下起了豆大的雨滴,但是毒辣的太陽依然明媚的掛著,天空中沒有一絲烏雲。

  晴天下雨?

  院長隨手牽起兩個較小的孩子,對著其餘幾個孩子焦急的說道,「孩子們,我們快點回屋裡去。」

  所幸屋子離院子不遠,幾步就能跑回去。

  待在其他地方玩耍的大孩子也陸續的跑回屋裡,院長見他們的頭髮和衣服被淋濕連忙找出毛巾遞給他們,

  「孩子們快擦擦身上的水去把衣服換了,小心感冒哦~」

  孩子們結過毛巾很有禮貌的齊聲道謝。

  院長看著外面仍在繼續得太陽雨,不見另一個人回來,轉頭問道其中一個小朋友,「你們的雷姐姐呢?沒跟你們一起嗎?」

  「我在這呢…」

  院長的話音剛落一個人影已經竄進屋裡,在她懷裡還抱著一個…東西。

  雷小滿進屋顧不得把臉上雨水把懷裡的東西往院長手裡一塞,因為剛才的奔跑還喘著粗氣,指了指院長懷裡的東西,「院…長,剛剛…我在大門口撿到的她…」

  院長低頭看了看,在她手裡的東西是一個用白色浴巾包裹著的嬰兒,看樣子應該是剛出生不久,皮膚還皺巴巴的帶著血跡,小小的臉上最顯眼的是那一雙猶如黑葡萄般的大眼睛,漆黑又明亮。

  似乎知道自己被遺棄了,裹在濕透的浴巾里睜著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這個世界,不哭也不鬧,格外的乖巧。

  看著她的眼睛院長的心不自覺的酸澀,這麼可愛的孩子到底有多狠的心才能捨得丟棄?

  顧不得多問雷小滿,院長抱著懷裡的小嬰兒去了自己的房間,找來一床小毯子換下濕透的浴巾,在換的過程中她發現這個嬰兒的肚臍都沒處理過,只是剪斷了臍帶就用浴巾把孩子包了起來,看樣是自己接生的。

  「小滿。」院長對著外面喊了聲,「你去把醫藥箱拿來,再找一身小寶小時候的衣服。」

  因為孤兒院的條件有限,孩子們的衣服只要不破都是洗乾淨循環著穿。

  雷小滿應了聲隨便抹了把臉上的雨水,轉身快速的翻找著院長要的東西。

  院長拿過醫藥箱仔細的把小嬰兒的肚臍清理好,然後穿上小衣服用毯子裹好。  雖說現在的酷暑的天氣,但是剛出生的嬰兒抵抗力太低,特別還淋了雨,必須做好保暖措施。

  躺在襁褓中嬰兒對這陌生的世界充滿著濃濃的好奇,轉著黑漆漆的眼眸看著四周。

  「院長媽媽。」小寶伸出小手拽了拽院長的衣角,踮腳巴望著她懷裡的小小人兒,「我們又多了一個妹妹對嗎?」

  院長騰出一隻手摸摸她的腦袋,笑著應道,「對,我們的大家庭又多了一名小成員。」

  「那院長媽媽我們幫她取個名字好不好?」小寶晃著院長的手指,滿屋子都是她稚嫩又興奮的聲音,「我叫小寶,她叫小貝,我們都是這裡的寶貝。」

  院長望著外面驟停的雨水,天空中得太陽似乎更刺眼了,嘴角揚起淡淡的笑,「我們幫她取個更有意義的名字吧,她是在下雨的晴天出生的,我們就叫她…雨晴。」

  「雨晴…」雷小滿默念著這個名字,伸出手指逗弄著襁褓里的人兒,「這名字好聽,雨晴,你喜不喜歡?」

  小小的人兒伸出幼嫩小手在空中揮了揮似乎在說她喜歡,黑亮的眼眸盪起一層淺淺的笑意。

  ………

  我是時間的分割線

  ………

  十八年後。

  今天是代家女兒的十八歲成人禮。

  外面賓客雲集,露天的生日party現場被裝飾如同公主的堡壘,整個會場都是以粉色為主題,每一個裝飾用品都是極為奢華,襯托著代家大小姐的尊貴。

  相對於外面的熱鬧,別墅的後花園今晚顯得格外幽靜。

  兩顆棕樹間的鞦韆上並肩坐著兩個女孩,微微的蕩漾著。

  右邊的女孩嘴裡咬著果汁的吸管將腦袋靠在左邊女孩的肩上,如黑葡萄般的眼眸望著花園裡的地燈,聲音清甜的開口,「小寶姐姐,過了今晚我都成年了啊,你說我是不是可以談戀愛了?」

  小寶伸手推開她的腦袋,很嫌棄的看向她,「談什麼?你不是一直喜歡你表哥嗎,要不趁今晚成人禮你去把他睡了得了,讓他直接做你的男人。」

  代雨晴把漆黑的眼珠直接翻成白色,「你也說了,他是我表哥…」

  「又不是親的…」

  「你不也喜歡你家哥哥嗎,你怎麼不睡他?而且你們每天都生活在一起,更容易睡才是。」

  小寶,「……」

  是的,這兩個女孩都是出自聖堡孤兒院,十年前被兩個不同家庭所領養。

  雨晴,十年前八歲那年被代家夫婦看中,那年代夫人因為難產失去了孩子,同時失去的還有做母親的資格,代常林為了讓自己的太太能早點走出孩子的陰影,兩人商量過後決定去孤兒院領養一個。

  因為代家的產業較大代常林原本打算領養一個男孩,誰知道他們一進孤兒院就被一個八歲的小女孩所吸引,特別是那雙黑亮的眼眸,想讓人不注意都難。

  而小寶也在雨晴被領養後被鍾家的人看上,領回了鍾家。

  兩個少女坐在鞦韆上互相戳著對方心裡的小九九,忽然的手機鈴聲打斷她們的嬉戲。

  代雨晴看著手機上的來電心跳加快了一分。

  說曹操曹操到。

  代雨晴劃開接聽鍵聲音清甜,帶著一絲嬌柔的開口,「表哥你什麼時候到啊?」

  還說要早點來給她送禮物呢,這宴會都快開始了連個人影都沒見。

  電話的另一方,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拿著手機站在高級病房門口看著裡面昏睡的大男孩。

  男孩大約二十歲左右,因為麻藥此刻還在昏迷中。

  「雨晴小姐,」管家頓了頓,「少爺他…他住院了,今晚不能去參加你的成人禮了。」

  「什麼?!」代雨晴原本歡喜的小臉驟然一變,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連說話都帶著許些顫音,「他…好好的怎麼住院了?」

  「去你家的路上遇到了車禍。」

  代雨晴深吸口氣,壓下心底的恐慌,「哪個醫院?」

  「中心醫院,606號病房…」管家的話音剛落對方已經掛掉電話,他還沒說那邊的住院部呢。

  代雨晴掛掉電話將手裡的飲料往小寶懷裡一塞,轉身就往外跑,一邊跑一邊說,「跟我媽說我有十萬火急的事走了,宴會你幫招呼著。」

  小寶看著懷裡的果汁,「……」

  沖著她的背影喊道,「出了什麼事了急成這樣?」

  「一會電話告訴你。」

  代雨晴提起禮服的裙擺加快了腳步直奔車庫。

  兩分鐘後一輛橘紅色的跑車風馳電掣的奔出別墅,朝著中心醫院方向駛去。

  聚集在現場前來參加的賓客們誰也沒注意今天的壽星已經離場。

  『你可千萬不能有事!』

  代雨晴一邊開著車心裡默默的祈禱著。

  她表哥是因為來參加她的成人禮出的車禍,如果他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她會內疚一輩子的。

  跑車一路闖著紅燈,半個小時後終於到達中心醫院。

  代雨晴隨便找了個地方將車一停,遠遠看到住院部三個大字,直奔而去。

  606,應該是在六樓。

  代雨晴跑到電梯的地方,上面顯示的是上行指標。

  六樓也不算高,有在這等的功夫她也爬上去了。

  重新提起裙擺踩著高跟鞋拐進了安全通道,伴隨著她的腳步,高跟鞋噠噠噠的撞進在大理石的台階上,在這寂靜的晚上顯得格外清脆。

  一口氣爬到了六樓,顧不得心口處劇烈跳動的心臟,使勁的吸了幾口氣,代雨晴轉彎找到了606號病房。

  一把推開病房的門,裡面漆黑一片,如果不是病房裡有喘氣的聲音她真以為這裡面沒人。

  「表哥?」

  代雨晴試探的喊了聲,看著裡面黑暗的空間適應了一下光線才往裡面邁了幾步。

  房間是高級病房,裡面的擺設和住宅沒什麼區別,代雨晴站在牆根去室內的開關。

  對著開關拍了一下,可惜沒有她想像中的明亮,裡面依然是漆黑一片。

  麻蛋!燈壞了?

  睡在病床上的人呼吸聲粗重,似乎在壓抑著身體的某種痛苦,時不時的悶哼一聲。

  代雨晴循著聲音摸索著往裡走,「表哥你醒了?是不是哪裡痛?管家人跑哪去了?」

  病床上的人原本在奮力的與身體抗爭,就在理智快要戰勝的時候,偏偏這個該死的聲音徹底的瓦解了他的隱忍!

原作者:燕子晴

書名:祁先生太傲嬌

轉載自:微信公眾號【瘋狂課車】(已授權)


她是條鹹魚,命不久矣,翻不了身。

他翩翩少年,卻因為她,遭了奇恥大辱。他恨,發自內心地希望她早點死了好。

明容遇見端木羽時,一個九歲,一個十四歲;一個是相爺的孫女,一個是被選中的「童養夫」。


彼時少年熱血氣盛,銳利得如出鞘寶劍,盯著榻上的小小身影,眸欲滴血,彷彿遭受了怎樣的奇恥大辱。


明容病怏怏地倚在榻上,明明是天真活潑的年紀,神態間卻滿是枯敗之氣,似個小老太太。


她任端木羽不停咒罵著,只裹緊狐裘,咳嗽一陣後,用錦帕掩住嘴,這才抬起頭,臉色蒼白,淡淡地望向少年,不喜不悲:


「你放心,我應當活不過……及笄那一天。」


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端木羽一愣,握劍的手緊了又緊,四目相接中,少年終是薄唇輕啟,硬梆梆地吐出一句:


「若你活過了又怎麼辦?」


「活過了……」明容眼神恍惚起來,「……這種可能性大抵是不會有的。」


久病成醫,她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得很,不過是捱一日算一日,本來沒必要連累別人,只是怕爺爺傷心,她才叫人攙著在前廳轉了一圈,挑中了端木羽。


都是些世家子弟,個個意氣風發,被家中送來「選秀」。


父輩們或是巴結,或是承了老相爺的恩情,卻都是送來些家中的遠方子侄,真正品貌相當的都藏著掖著,唯恐叫明二小姐看去了。


畢竟是入贅上門,說難聽點就是童養夫,還是娶個病秧子,有幾個有頭有臉的好男兒願意?


端木羽卻是個特例,出身將軍府,人才品貌皆是一流,只可惜是個不得寵的庶子,娘親早死,無所倚仗,被大哥強扭著送過來「犧牲」了。


得知中選時他如轟五雷,差點按捺不住衝進內室質問明容:「為什麼是我?」


事後明容總會微眯雙眸,輕輕地回答:「也許是因為那日你腰間佩了把劍吧。」


滿臉不耐的少年,如脫韁野馬,腰間佩劍,身姿俊挺,站在堂前,陽光灑滿了全身,是那樣的朝氣蓬勃,幾乎晃花了明容的眼——


自己沒有的,便總是格外嚮往。


他們的婚事定在了明容的十五歲生辰,老相爺是聽了遊方術士的話,效仿民間童養媳的做法,想用此舉為孫女沖喜續命。


外人私下都道荒唐,惟有明容,乖巧點頭,縮在爺爺懷裡,悄悄紅了眼眶。


端木羽剛搬進明容的房間時,一臉屈辱。


房裡布下了兩張床,由一道屏風隔開,等到兩人正式成婚後再撤掉。


明容睡在裡邊,端木羽睡在外邊,老相爺對少年千叮萬囑,夜間萬不可睡死,要時刻留心明容那邊的動靜,只要一有風吹草動,他就得趕緊起身察看,防止明容突然病發。


兩人住下的第一夜,風聲颯颯,端木羽一宿未眠。


明容起床時,繞過屏風,看見端木羽仰面朝上,懷中抱著劍,眼睛睜得大大的,布滿血絲。


明容抿了抿唇,正要開口,端木羽忽然幽幽道:「我想當個大將軍。」


一片寂寂的房中,明容分明看見兩行淚划過端木羽的眼角,瞬間浸潤了枕巾。


「我娘去世時,我和她說,我以後會當個大將軍,不再受人欺凌……」少年的聲音充滿了刻入骨髓的絕望,一字一句,叫人不忍觸之。


「但現在……什麼都沒了。」

(二)


冬去春來,眨眼間,兩年時光翩躚而過。


明容的病依舊是老樣子,用各種珍貴藥材吊著,但她夜間卻很少發作了,除非是疼得厲害,否則她不會出聲。


端木羽有一日清晨見明容遲遲未起,繞到屏風後一看,嚇了一跳。


明容煞白著臉,唇上咬出了一圈淺淺的牙印,氣若遊絲。


端木羽趕緊去喚人,好一陣折騰後,明容總算緩過來了,端木羽卻被老相爺叫出去訓得狗血淋頭。


回來時,他眉眼淡淡,看不出喜怒,只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替明容掖好被角,眸中閃過一絲自嘲:


「日後你不用忍,我早該習慣困在這個牢籠里,做伺候你的貼身小廝了……若你死在了床上,你以為我不用陪葬的可能有多少?」


明容被這話引得咳嗽不已,面上泛著潮紅,抓住端木羽的衣袖,似乎急切地想解釋什麼,但手顫了半天,卻終是一點點鬆開了,她別過頭,長發散開,小聲地喘著氣:「夫君,抱歉。」


病體孱弱,她力不從心,以為夜夜強忍著,就能小心翼翼地用這種方式呵護少年的尊嚴,些許彌補他所缺失的東西……鳳凰囚籠,野雞翔舞,卻到底是她錯了。


沒過幾天,管家便找上了端木羽,將曾拿走的劍還給了少年,未了,畢恭畢敬地開口:


「老爺說,虎騎營在招人,請姑爺明日就去報到。」


端木羽接過劍的手一顫,驀然抬頭,難以置信。


虎騎營是東穆培養精兵的地方,出過不少赫赫有名的將帥,無數人擠破腦袋也想進去。


端木羽興沖沖地跑去謝過相爺,老人招了招手,神態間很是疲憊,「好好待容兒。」


端木羽立時明白過來,是夜,萬籟俱寂,他隔著屏風低聲開口,也不管明容聽不聽得見,「多謝。」


窗外月光正好,風吹林間,竹影斑駁,明容閉著眼睛,微微揚了唇角。


明雪從太子府回相府省親時,明容正要去虎騎營探望端木羽,馬車裡捎滿了過冬的衣襖棉被,明雪看了直打趣明容,笑得美眸流轉,艷若桃李。


對於這位兩年沒見的表姐,明容只靜靜聽著,不發一言,眉眼笑得恬淡。


倒是明雪見完了長輩們,一時閑著,好奇地要同明容一起去虎騎營,瞧一瞧這位傳說中的妹夫。


幾輛馬車這便一同上路,明容一掀開車簾,微微一怔,緊接著頷首行禮:


「見過太子殿下。」


車中坐著的小小少年唇紅齒白,寶玉無暇,比明容大不了一二歲。


這便是明雪未來的丈夫,太子況寧——也是明家日後的倚仗。


明家世代榮寵,出過三位皇后,兩位貴妃,到明容這一代,原本太子妃的人選定的是她,但她卻在幼年生了場大病,九死一生後,雖撿回條命,卻也再離不開藥罐了。


人選這才改成了明雪,同年就被送入太子府,比小太子足足大了四歲,倒和端木羽年紀相當。


此刻明雪尚未上車,暖煙繚繞的車廂中,只有明容與況寧二人對坐。


況寧眼眸漆黑,在明容身上不住打量,明容捧著手爐,低眉垂眸。


一片寂靜中,小太子忽然伸出手在明容臉上掐了一把,明容猝不及防,愕然抬頭,瞪大了眼。


「手感不錯。」況寧自顧自地笑了,見明容瞪向他,他哼了哼,又補充了一句,「就是太瘦了。」


說著他一挑眉,伸出手還想再掐,明容趕緊避開,皺眉喝道:「太子自重。」


況寧拍了拍手,撇嘴道:「真沒趣。」話音剛落,他驀地湊近明容,促狹一笑:


「說起來你要是沒病,現在可就是我媳婦了,是不是就能任我掐搓揉捏了?」


明容向後縮,看著況寧不懷好意的眼神,第一次為自己的病感到一絲慶幸,她輕聲答道:「不是,明容不是麵糰,表姐也不是。」


況寧怔了怔,咧嘴笑開,卻沒笑幾聲,又一下坐回了原處,老氣橫秋地長嘆了一聲:


「可憐本太子如花似玉,寧願娶個麵糰,也不願娶個老女人回去。」

(三)


一行人來到虎騎營時,恰巧看見端木羽被幾個人壓在地上,打作一團,臉上幾道血印,旁邊不少人嬉笑圍觀。


那幾人都是王孫貴族,靠著家中關係進來的,平日里拉幫結派,飛揚跋扈,不知端木羽哪裡惹到了他們,此刻被他們壓在地上惡聲惡氣地吼:


「說,你是不是洗腳婢生的小畜生,是不是相爺府的童養夫,是不是?」


聲聲羞辱中,端木羽一口血水吐去,眸光狠厲:「是你娘的狗屁!」


圍觀眾人一聲起鬨,幾個公子哥惱羞成怒了,不管不顧地打了下去,端木羽拚命掙扎著,卻到底雙拳難敵四掌。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拔開人群,將那幾人狠狠推開,氣喘吁吁地攔在端木羽身前:「住手!」


明容胸膛起伏,額上滲出了細汗,稚嫩的聲音卻叫滿場頓寂。


況寧在不遠處抱肩,饒有興緻地看著,齊刷刷射來的目光中,明容面沉如水,定定地望著那幾人:


「向我夫君道歉。」


幾個公子哥此時已經猜到明容的身份,臉色一變,雖自知惹不起相府,卻仍舊梗著脖子,嘴硬道:「憑,憑什麼?」


「憑他是端木將軍的兒子,憑我是相爺府的二小姐,憑他是我的夫君。」


聲音不疾不徐,語調緩緩,卻自有一股壓迫人心的威儀。


明明是個病怏怏的小姑娘,深潭靜淵般的眼神卻叫人扛不住,紛紛敗下陣來。


待到眾人散去後,明容這才轉身去拉端木羽,卻被少年猛地甩開:「不要你管!」


她不防向後跌去,踉蹌間卻被一隻手攬過腰肢,回首一看,是況寧眉開眼笑的一張臉;「你夫君似乎不太領情呢。」


端木羽的背影一瘸一拐地遠去,明容失神地眨了眨眼,茫然一片。


將東西放下,管家又打好了招呼,一行人這便要離開了,卻四處尋不到明雪。


明容披著狐裘,拐到虎騎營的一處角落,卻看見明雪和端木羽坐在一起,溫柔地替他塗抹著藥膏。


不知明雪說了什麼話,端木羽嘴角露出了笑意,夕陽中兩人身影重疊,染著一層金邊,萬分般配。


明容正怔然間,耳邊忽然被人吹了一口氣,她一顫,偏過頭只見況寧沖她一笑,眸光粲然若星:


「怎麼辦,你夫君和我媳婦混一處去了,要不咱倆也湊合湊合得了?」

(四)


也許被況寧的烏鴉嘴一語成讖,四個人的組合忽然頻繁起來。


本就是特殊的親密關係,來年春天,況寧閑不住,明雪又有了提議,於是四人一同來到了東穆的皇家園林踏春。


風箏高高地飛在天上,端木羽陪著明雪一路奔跑,笑得爽朗暢快,一掃往日的陰鬱。


明容因身體原因,只能撐著下巴,坐在樹下的草地上,遠遠地看著他們。


臉頰卻被人冷不丁地一掐,耳邊響起況寧笑嘻嘻的聲音:


「你怎麼還是和去年一樣瘦?可見你相府的伙食不如太子府。」


明容沒好氣地瞪了眼況寧,挪過身子不去搭理他。


才一季不見,況寧又高了許多,白玉似的一張臉依稀勾出了俊俏的輪廓,卻因主人家的嬉皮笑臉,倍顯無賴。


他一屁股在明容旁邊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把玩著腰間的掛墜,藍天白雲下,遠處的笑聲不時傳來,他撓了撓耳朵,指著那兩人沖明容道:


「小麵糰,你覺得這像個什麼詞?」


明容嘆了口氣:「天作之合。」


況寧搖頭,「非也非也,是奸、夫、淫、婦。」


心頭一跳,明容不及多想,轉身一把捂住況寧的嘴:「這種話也能亂說!」


況寧不防被她這一撲,仰面跌倒在地,明容也堪堪摔在他身上,倒作了一團。


兩人四目相接,況寧嘖嘖笑道:


「不料明二小姐急不可耐,豪放至此,本太子也只有卻之不恭……」


明容又氣又急,伸手就想去堵況寧的嘴,況寧卻比她還快一步,倏然在她臉上輕輕一啄,「要不本太子不娶你表姐,娶你如何?」


明容身子一頓,臉上騰地一下紅透,天旋地轉間,她眼前發花,有什麼洶湧漫上,喉頭腥甜——


兩行鼻血就這樣流了出來,況寧笑容驀僵。


遠處放風箏的端木羽忽然停下了腳步,看向樹下疊在一起的兩個小小身影,眸光幾個變幻,深不見底。


明雪也順勢看去,臉色乍然一變,還不待她有所反應,下一瞬,一聲鬼喊鬼叫響徹天際:


「小麵糰,你不至於興奮地流鼻血吧,你別嚇本太子呀!」


端木羽瞳孔皺縮,風一樣地朝樹下掠去,一把搶過明容,「閃開,她又發病了!」


他背上她就往外跑,彷彿訓練出來一般,一氣呵成的舉動迅敏異常,看得明雪和況寧俱是一怔,回過神後才趕緊跟上。


明容在端木羽背上暈乎乎的,雙手勾緊少年的脖頸,迷迷糊糊間壓抑許久的情緒盡數湧上,她哆嗦著身子,在端木羽耳邊無意識地喃喃著,語帶哀求:


「夫君你別討厭我,別拋下我好不好,別拋下我……」


小聲的嚶嚀卑微而無助,脆弱的模樣此時才真正像個孩子,端木羽呼吸一窒,腳不停當間,薄唇緊抿,長睫微顫。

(五)


端木羽又被老相爺狠狠罵了一頓,連帶著明雪,說再不許帶明容出去瞎胡鬧。


明容在家休養了一段時日,況寧隔三差五就悄悄溜進來看她,坐在床頭取笑她:


「古有看殺衛玠,今有明容看了本太子流鼻血,羞也不羞!」


明容聽得眼前一黑,咬咬牙,罵出了平生第一句髒話:「不要臉!」


況寧樂了,掐住明容的一邊臉,明容瞪大眼:「登徒子!」


況寧更歡了,索性將她另一邊臉也掐住,明容差點背過不氣來:「我是有夫之婦!」


況寧撲哧笑出聲來,低頭探向明容的唇,明容大驚失色,身子卻是軟綿綿的,動彈不得,完全一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慘況。


眼見況寧越湊越近,她嚇得趕緊閉上眼,抿緊唇。


況寧不由一笑,漆黑的眼眸粲然若星,在明容鼻尖處堪堪停住。


灼熱的氣息縈繞在兩人之間,他輕輕撫上明容的臉頰,聲音低不可聞,帶著莫名的哀傷:


「小麵糰,你要快快好起來,否則……我會內疚的。」


轉眼秋風漸起,端木羽因在虎騎營表現突出,與一起選拔出來的三十五個同伴,迎來了一次親臨戰場的機會。


是趕赴邊關與大渝的一戰,他們作為一支奇兵,跟隨淮南王,深入腹地。


臨行前,端木羽回相府收拾包袱,眉眼間躊躇滿志,意氣風發。


明容倚在門邊,晨光將她的身影拖得很長,她輕輕開口:「夫君,早去早回……一定要平安回來。」


聲音有些發顫,夾雜著對未知的不安與恐慌,端木羽手下一頓,抬首望向明容,許久,重重地點了點頭。


就這樣,一去半年,杳無音信。


秋葉落,秋夜涼,秋風蕭瑟。


明容一顆心七上八下,端木羽不在,況寧倒是時常來找她,每回都帶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明容要他別來了,她要遵守婦道。


況寧見她綳著小臉,義正言辭的模樣,笑得前仰後翻,伸手就去掐她的臉。


明容躲閃不及,氣惱威脅:「你再這般,我就去告訴表姐!」


提到明雪,況寧哼了哼,不屑一顧:「她現在滿心惦記著她的小情人,也得有空搭理你才行。」


話出了口,明容臉色就白了一分,況寧撓撓頭,「好了好了,小麵糰,哄你玩呢,左右還有本太子陪著你呢。」


太子府人人都知道,太子不喜歡准太子妃,皇后卻很滿意這個兒媳。


明容問過況寧,況寧想了想:「這也有個詞,叫一、丘、之、貉。」


不著調的話叫明容哭笑不得,卻沒有看見況寧把玩著玉墜,眸中轉瞬即逝的一絲冷笑。


等到冰雪消融時,端木羽終於回來了。


一身戎裝,宛如迎風而立的青竹,挺拔英俊,高了也瘦了,少年逆著光,一步步走進,按著腰中劍,像累極了般,倒在床上,悶頭就睡。


聽說戰事極其慘烈,虎騎營出去的三十六人,只回來了五個。


一將功成萬骨枯,自古如此。


夜晚,明容躺在床上,仍舊後怕不已。


隔著一道屏風,她忽然聽到那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人在發夢魘。


悄悄下了床,她散著發,赤著足,繞到了屏風後。


端木羽縮在被中不住顫抖著,皺眉喃喃,似乎十分痛苦。


明容抿了抿唇,輕手輕腳地摸上了端木羽的床,從身後環住他,像兒時母親照顧病中的她一樣,柔聲安撫。


月光灑下窗欞,一室靜謐,他們之間的氣氛是從未有過的祥和。


不知過了多久,端木羽漸漸平復下來,在昏昏沉沉中嘶啞開口:


「我母親家鄉有一種說法,地上死了一個人,天上就會多一顆星……你說我能找到他們嗎?」


明容一愣,她自是知道,這「他們」指的是誰……是同端木羽一起上戰場,浴血奮戰,卻再沒能回來的兄弟。


她點點頭:「能的。」頓了頓,又像想到了什麼,小心翼翼道:「那等我死了後,夫君也會去天上找我嗎?」


話一出,她明顯感覺懷中人一僵,在這種時候說這話的確很煞風景,但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來了,並且,她覺得他應當不會不高興——畢竟,她離去的日子,就是他自由的那一天。


但端木羽顯然連這點奢望也不願給她。


「我不會去找。」少年悶聲悶氣道:「你那顆星一定灰撲撲的,老氣橫秋,看也看不清。」


靜了半晌,明容才慢慢哦了一聲,「那就別找了吧。」閉上眼,似乎十分疲憊,她終是沉沉睡去……


許久的靜默後,少年徐徐轉過身,伸出手,生有薄繭的指腹輕輕拭去了明容眼角的淚,他凝視著月光中她蒼白的側臉,眸光複雜,深吸了口氣:


「所以,你最好別死。」

(六)


承華二十七年,淮南王率兵一舉平定大渝,凱旋歸來,百姓夾道歡迎。


同年九月,允帝駕崩,舉國哀喪。


這一年,明容十四歲,況寧十六歲,端木羽十九歲。


一眾皇親國戚進宮守靈,明容一身縞素,提著食盒,來到中殿時,只看見況寧跪在棺木前,背影伶仃。


宮人都道,太子跪了一天一夜,滴水未進,寒氣入體,發著燒卻怎麼也不肯起來,更是把前來勸他的皇后與准太子妃統統趕了出去,神似癲狂。


無奈之下,太子的貼身內侍想到了明容,她與太子自小交好,便要她來勸勸。


明容甫一見到況寧,鼻頭就一酸,冷風吹進殿中,外頭一片昏暗,風雨交加。


電閃雷鳴中,明容放下食盒,在況寧身邊蹲下,拉住他的手,輕聲道:「生老病死,誰都逃不過,難過就哭出來吧。」


況寧抬頭看她,眼中已布了血絲,卻是虛弱一笑:「小麵糰,你怎麼也學人來說這酸溜溜的一套,誰說我難過了……」


「我才不難過,是他活該,有了女人就忘了兒子,傻了吧唧的,寧願相信枕邊人的話,也不相信自己親生兒子,自作自受了吧,我才不難過呢……」


翻來覆去的話實在大逆不道,明容只當況寧燒糊塗了,嚇得趕緊去掩他的嘴,況寧卻一把抓住她的手,眸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


「小麵糰,你等著吧,鹿死誰手還未可知,遲早有一天本太子會……」


話還未完,人卻再也撐不住,眼前一黑,在明容懷中一頭栽了下去。


連帶著那含糊不清的一句低喃:「至少我會護住你,不會再失去……」


一道閃電划過夜空,暴雨傾盆聲中,明容緊緊摟住況寧,手腳冰涼。


看著允帝的牌位,她禁不住想,死亡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啊,什麼時候會輪到她?


許是那日在宮中染了風寒,明容回去後就一病不起,像是老天爺聽見了她的心聲,毫不留情地予以回應。


再有半月就是她的十五歲生辰,她竟真要應了自己當年所說,無法活過那一天嗎?


相府上下亂作一團,端木羽也從虎騎營趕回,衣不解帶地守在明容床邊。


明容時而昏睡時而清醒,醒來時就對老淚縱橫的相爺笑:


「爺爺別哭,容兒只是去見爹爹了……」


或是望向端木羽,臉色蒼白,嘴中呢喃著:「夫君,你別怪我,我其實一直幻想著,穿上鳳冠霞帔嫁給你的模樣,但我等不到那一天了……也好,終能還你自由了……」


端木羽整夜整夜地守在床邊,明容說著胡話時,他就握緊她的手,窗外風聲颯颯,竹影斑駁。


夜深人靜時,只有刻入骨髓的寒。


在相府的一片慘淡中,朝中開始忙起了新皇的登基儀式,冊後大典也在同時準備。


明雪來看過幾次明容,匆匆來,匆匆去,倒是和端木羽說了些話,只是聲音再嬌柔,眼底也到底掩不住那即將母儀天下的欣喜。


端木羽將她送出門外,目視著那輛馬車絕塵而去,眸光清冷。


沒過幾天,一個不速之客「咚咚咚」,大力敲開了相府的後門——


竟是一身帝服的況寧,氣喘吁吁,看起來像是正在宮中試新袍,千方百計溜出來的。


被帶到端木羽面前時,他睫毛上還掛著雨水,端木羽頷首施禮後,挑眉道:


「殿下來看拙荊?」拙荊兩字咬得極重,墨眸如許,早不是當年那個被人壓在身下欺凌的少年。


況寧深深看了他一眼,許久,笑了:「不,我來找你。」

(七)


像做了好長一場夢,踩在海水中,浮浮沉沉。


明容聽到有人在她耳邊不住道:「你別睡,你別睡我就娶你,讓你穿大紅的嫁衣,做東穆最漂亮的新娘……」


聲音像從天邊傳來,她眼前模模糊糊閃過一張臉,她不管不顧地抓住那人的衣袖,強撐著如迴光返照:「夫君,我不睡,你當真願意娶我嗎?」


那人一僵,彎眉笑開,氤氳了眼眸,將她摟入懷中,溫柔哄道:「是,我娶你,騙人的喝涼水嗆死……」


外頭凄風苦雨,一道身影立在窗下,無甚表情,雙手卻不知不覺握緊了腰中劍。

十二月,新皇登基,帝號寧,百官朝賀。


相府也是一掃陰霾,從鬼門關里走了一趟,閻王卻沒有收下明容,這不可謂不是一個奇蹟。


她醒來後,對著端木羽虛弱一笑:「夫君,你說的話還算數嗎?」


端木羽渾身微顫,一把抱住她,久久沒有說話。


婚事這便開始籌辦,卻在新帝犒賞將士的慶功宴上,出乎意料的一幕發生了。


煙花滿天,觥籌交錯間,寧帝一一封賞,卻在賞到虎騎營端木少將時,少年起身而出,跪在御前,朗聲開口:


「臣別無所求,惟願解除與明家二小姐明容婚約,望聖上成全。」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消息傳到相府時,明容正在試喜服,臉上的笑容幾乎瞬間凝固。


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一道聖旨即刻抵達,明家二小姐的大婚照常舉行,她依舊做她的新娘——


嫁的卻不是端木羽,而是當今天子,新皇寧帝。


同表姐一起入宮,一封容妃,一封霜妃,原本定下的後位卻是暫空。


而端木少將,因戰功赫赫,人才出眾,被破格升為飛翎將軍,接管其兄長之職,賜將軍府邸。


突如其來的變故簡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不僅朝堂大驚,街頭巷尾更是議論紛紛,私下各種說法。


兩位明家姑娘自是傳奇得不可言說,那位飛翎將軍,知道個中隱情的人都道,他是懂得投新帝所好,「賣妻求榮」,也有人說,這是新帝威逼利誘,堵人口實。


卻沒有人知道,與此同時,一身戎裝的少年,跪拜在淮南王面前,咬牙切齒:


「奪妻之恨,屈迫之辱,不可不報!」


老謀深算的王爺摩挲著手中的鐵球,眸光變幻萬千,卻盯著少年脖頸爆起的青筋,終是作出判斷,舒展了眉目,攙扶起少年:


「老夫平生最敬少年英豪,有羽郎相助,如虎添翼。」


這一年,明容十五歲,況寧十七歲,端木羽二十歲。


內里波濤洶湧的東穆皇朝,依舊維持著表面上的平靜,只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個道理,誰人不明白?

(八)


明容與端木羽在宮中再次相遇時,恍如隔世。


她驀然想起,剛被迎娶入宮時,太后帶著表姐來到她的夕和宮,氣勢浩蕩地欲給她一個下馬威。


她那時心如死灰,滿腦子都是端木羽曾給她的允諾,哪還會計較那麼多?


卻是在緊要關頭,況寧及時趕到,朝服都還未脫下,便徑直走到她身前,扶起了她,轉頭看向臉色煞白的明雪,厲聲喝道:


「同為新婦,該反思的是為何留不住丈夫,而不是去母后跟前嚼舌根,莫非是嫌朕沒有將你的封號改成雀妃?同是一族的姐妹,又可曾對幼妹有過半點情意?」


一屋子前一刻還凶神惡煞的奴才,後一刻就在況寧的震懾下唯唯諾諾地撤了,太后臨走前拂袖冷笑:「兒大不由娘,皇兒如今真叫哀家刮目相看。」


「母后過獎,孩兒不過青出於藍。」況寧垂眸恭送,不慍不火。


而明容的身體也終是撐不下,天旋地轉地倒在了況寧懷中,她眼前發花,抓住況寧的衣領,積壓許久的情緒翻滾湧上,滿臉是淚,哭得凄惶:


「你為何要悔婚?為何要騙我?你說要我做東穆最漂亮的新娘,我好不容易才掙了條命回來……」


早知這般結局,倒不如死在十五歲那個生辰。


縱然他二十歲時,她十五歲;他二十五歲時,她十五歲;他此後的人生繁花似錦,而她永遠停留在十五歲,再不能參與……也好過現在得到希望後又被打下深淵的絕望,她漫漫的餘生幾乎望不到底。


一片撕心裂肺的痛楚中,是況寧緊緊抱住她,一聲聲喚著她,喉嚨嘶啞,壓抑到極點的悲慟:「小麵糰,小麵糰……」對不起,對不起……


她回首看向他,淚眼朦朧中,況寧的輪廓模糊而生動。


這個幼時嬉皮笑臉的小太子,早已在不知不覺中,長成了丰神俊朗的少年帝王,雖然他自小愛逗她戲弄她,卻從不曾真正傷害過她,甚至在她淪為棄婦時,甘願冒天下之大不韙來迎娶她,保全她及相府的顏面。


這世上,還會有幾人待她如此?


後花園裡,明容與端木羽遙遙相望,彷彿周遭一切都不存在。


咫尺之隔,卻已是天涯海角。


「為什麼?」明容收回思緒,長睫輕顫,到底問出聲了。


端木羽是與淮南王一道進宮來商議軍情的,不料出了寶華殿,竟在這巧遇上了獨自散心的明容。


相府一別,物是人非。


他按住劍,努力讓聲音聽起來更平靜:「還記得當年剛進相府,我一夜未眠,天亮時和你說的話嗎?」


「我想當個大將軍。」漆黑的眼眸定定望著明容,「我沒騙你,我在我娘墳前立過血誓,我終有一日要揚眉吐氣,堂堂正正拿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風風光光做上端木家的主人。」


明容臉色蒼白:「這不是借口,娶了我照樣能夠實現你的生平夙願。」


端木羽澀然一笑:「抱歉,也許你不明白,沒有人能和天子爭……更何況,我想走捷徑。」


一番話袒露得徹徹底底,明容再無話可說,身子輕晃間,她越過端木羽就要離去,卻被一聲叫住。


「等等,」端木羽深吸了口氣,張了張嘴,終於開口:「他待你好嗎?」


「無微不至,呵護倍加。」語調淡淡,再不起一絲波瀾。


直到明容走出很遠後,端木羽仍舊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喃喃:「那就好……」


她沒有看見,日頭正好,陽光灑滿了他全身,腰間佩劍的少年,眼角眉梢染著金邊,依稀是那年她在相府初見時的模樣。


回到寢宮時,況寧正喝得酩酊大醉,聽內侍說是朝堂上淮南王又聯合諸臣駁回了聖上的旨意,太后也派人傳話,出聲施壓。


個個都欺他是少年天子,勢單力薄,無所倚仗,處處刁難。


相府一脈也跟著衰落,地位大不如前,唯獨明雪,彷彿一早就有預料,另闢蹊徑,一門心思伺候著太后,站對了隊伍,如今在太后的扶持下,聲勢如日中天,更有以淮南王為首的一眾大臣雪花片似地上折,要求立霜妃為後。


諸多煩心事加在一起,怎不叫況寧近段時日天天來夕和殿,借酒消愁?


明容嘆了口氣,她不是沒聽說過,隱秘的宮闈辛聞中,太后入宮前曾是淮南王的情人,關係匪淺。


而況寧在先帝剛逝,還是太子的時候,就曾對她說過,冷哼哼的嘲諷,嚇得她堵嘴都堵不來。


「她又不是我親娘,一張臉把我父皇迷得神魂顛倒,最後還串通著著老情人把我父皇害死了,黃蜂尾後針也莫過如此,做個風騷狠毒的後宮婦人就算了,居然還野心勃勃想學人家當女皇,偏偏本太子就不遂她的意,才不去做她手裡的傀儡皇帝!」


那些少年意氣的話還響盪在耳畔,過往歷歷在目,明容看向榻上爛醉如泥的況寧,心疼不已。


而如今,這些是他想要的嗎?

(九)


彷彿一夜之間,長樂侯勾結大渝,通敵賣國的消息就傳遍了東穆,人心惶惶。


是淮南王在早朝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奏了一狀,私通的信件,安插的線人,種種搜集來的證據一一擺開。


長樂侯所有退路被徹底堵死,煞白了一張臉。


直到除冠扒服,被侍衛粗暴地拖下去時,他還在不甘心地嘶喊著:


「況殊,卸磨殺驢,過河拆橋,你狼子野心,不得好死……」


朝堂上,百官一時噤若寒蟬。


龍椅上的況寧微眯著眼,看不出是何神情,只對著志得意滿的淮南王道:


「朕代黎民百姓謝過三皇叔,東穆的江山有三皇叔替朕把守,當無堅不摧,牢不可破。」


「臣之忠心,日月可昭。」淮南王目視況寧,笑得意味深長。


他左下方的端木羽垂首默然,只長睫微微顫了顫。


於是一場肅清異黨的大洗盤就此開始。


追隨長樂侯的一干黨羽,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長樂侯九族更是血染長街,人頭懸於城樓上,以儆效尤。


一時間人人自危,想方設法撇清關係,生怕沾上「長樂」二字。


坊間私下都說,淮南王這一招敲山震虎,一舉多得,不僅血洗了前行之路,更是把不聽話的小皇帝給嚇住了,叫他一下收了銳氣,任由淮南王擺布。


而在這次清盤中,一個人脫穎而出,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那就是聖上親封的飛翎將軍,端木羽。


淮南王請旨,由他帶兵負責清除長樂侯的殘餘勢力,審問其黨羽,於是在接下來的抓捕中,人們看到了一個雷厲風行,鐵腕手段的少年將軍。


那是明容從不曾見過的端木羽,聽聞他帶兵抓了一家又一家,只要在淮南王提供的名單上,就無一倖免。


端木羽三個字瞬間席捲東穆,宗族皇親聞風喪膽,他很快在眾人口中贏得了玉面修羅之稱。


當年在虎騎營欺壓過他的幾個世家子弟,被士兵從溫柔鄉里拖出來時,駭得屁滾尿流,個個蓬頭散發,衣衫不整地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更有一個掙紮起身,鬼哭狼嚎地想衝出重圍,結果卻是——


一劍穿心,血濺長空。


端木羽面無表情地收劍回鞘,臉上沾了鮮血,劍眉星目似染了冰霜,當真像從地獄中走出來的修羅一般,眸光驀厲:


「再有違抗者,殺無赦!」


明容半夜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窗外星月無光,寒風肅殺。


樹影斑駁間,再不是當年她曾和他相擁而眠,沐浴過的那輪清月。


明容終是坐不住了,悄悄拿了況寧的信物,披了斗篷,連夜出宮,去了一趟將軍府。


管家把她帶到端木羽面前時,她顫抖著身子幾乎無法自持。


自從上次花園一見,他們再無牽扯,卻沒想到月下故人來,竟會是今時今日之場景。


亭中對坐,端木羽目光深邃,看得明容心跳如雷。


她臉色蒼白,抿了抿唇後,到底顫聲開口,打破了這微妙的氣氛:


「那名單上……有相府嗎?」


端木羽一怔,也不回答,只含糊不清地別過了頭。


明容慌了,情急之下抓住端木羽的衣袖:「是不是有?是不是馬上就會輪到相府?你是不是下一個就要抓我爺爺……」


幾聲急問下,還不待端木羽作答,明容已劇烈咳嗽起來,臉上潮紅一片。


端木羽驟驚,霍然起身,一手輕拍明容後背為她順氣,一手從懷裡掏出藥瓶,倒出一粒瓷白的丹丸,以茶水混之喂明容咽下,動作迅敏而熟練,就像曾經做過的無數次一樣。


「你別激動,太醫說過,你情緒不可過於起伏,否則會發病的!」


聲聲急切中,等到明容稍許平復後,盯向端木羽手中的藥瓶時,一陣失神。


端木羽此時也反應過來,趕緊縮回手,訕訕地收起藥瓶,背過身呼吸急促。


而方才那片刻之間他流露出來的本能與情意,卻叫明容心頭一顫,彷彿看見了希望,又不管不顧地拉住端木羽,低喘著:


「求求你,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放過相府,放過我爺爺……」


苦苦哀求中,端木羽不覺握緊雙手,眸中痛楚一閃而過,終於,他回首攙扶住明容,卻垂下眼睫不去看她,只澀聲道:「我……儘力。」


得到這一句,明容已是欣慰萬分,卻聽端木羽接著道,聲音含了莫名的悲愴:


「我所做所行,無愧天地……夜深露重,你快回去吧。」


直到明容離開許久後,端木羽依舊站在月下。


月光將他的身影拖得很長很長,這個白日里殺伐果決,叱吒風雲的玉面修羅,此刻卻在風中靜靜地佇立著,身影倍顯寂寥。


他緩緩轉眸看向明容之前坐過的地方,一點點伸出手,當作人還在般,小心翼翼,又飽含著無限珍視,閉了眼,輕輕虛抱住了空氣。


就像當年他剛從戰場回來,半夜發夢魘,她從身後輕輕環住他一樣。


西風幾時來,故人不再歸。


有些事情,天知,地知,我知,他人知,唯她不知。


不過最好的,也確是她的一無所知。

(十)


將一干絆腳石清理完畢後,淮南王的火焰終究燒到了相府。


這一年,明容十八,況寧二十,端木羽二十三。


宮牆內外,上演著不同的悲歡離合。


那邊端木羽的軍隊氣勢浩蕩地踏進相府,這邊明容在夕和殿汗流浹背,叫得凄厲——


燭火搖曳中,她與況寧的第一個孩子要出生了!


她身子單薄,不易有孕,入宮這麼長時間總算懷上了,喜訊剛傳到相府時,把老相爺激動地又哭又笑,全無平時的威嚴肅然,旁人打趣,老小孩,老小孩,可不就是越老越像小孩嗎?


群臣賀禮紛紛,所有奇珍異寶中,唯獨飛翎將軍端木羽送的最寒酸。


竟是自己親手削的一把木劍,兒童把玩的大小,還不如外面市集上賣得精緻。


明容見了,淚水卻簌簌而下,不住摩挲著木劍上的刻字——


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那還是端木羽初進相府的時候,對她不理不問,只成天抱著他那把劍,被老相爺看到,一氣之下叫管家收了他的劍,然後少年就鬱卒了,回了房悶悶不樂。


她彼時正在窗邊練字,一筆一划,很是認真,見端木羽氣呼呼地回來,手裡沒了劍,便倏然明白過來。


她小心翼翼地開口,閑話家常般,含著討好似的安撫,自顧自地向少年說起自己的願望。


她從小就因為身子的原因,要乖乖待在府里養病,幾乎不能出門,更別說出去遠遊,她多麼渴望,有朝一日如果能撐一葉小舟,隨波飄蕩,飄到哪就在哪安家,住一段時日就繼續飄蕩,走遍天下,看遍各處的風景,那該有多好,也不算虛度此生了。


端木羽聽了,靜了半晌後,抬頭望向她,一本正經:「你叫相爺放了我,我代你出去看看外面的天地,如何?」


她一愣,自是做不了這個主,搖了搖頭,慢吞吞地道:「要走也該帶我一同走……」


轉眼間,一時不察,竟已徐徐多年。


淚眼朦朧間,還是況寧拿走了木劍,將她摟入懷中,下巴抵著她的頭頂,聲音嘶啞:「小麵糰,你要當娘了,朕也要當爹了,你歡不歡喜?」


她重重地點頭,回抱住況寧,斬斷前塵往事,淚如雨下。


夕和殿,嬰孩的啼哭劃破夜空,在殿外守了半宿的況寧驀然一顫,欣喜地難以自持,就在這時,內侍遠遠奔來,湊到他耳邊,卻欲言又止:


「老相爺……歿了。」


火光衝天的相爺府,飛翎將軍當著淮南王的面,一劍穿透了三朝元老的明相,血濺當場。


明氏一脈悉數入獄,等候發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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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與君絕:維以不永傷

吾玉 古風作家,風格唯美大氣,故事波瀾壯闊,想像天馬行空,擅長各種古言,深受讀者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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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來推十幾本,500k以下,附簡評~有甜有虐~

靈魂出竅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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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包養了韓千重,應許就知道,總有一天她會永墜阿鼻地獄。

有一天,她果然掉進地獄了,

卻發現,韓千重早就掉進來了卻還不自知。

肉墊墊在身下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簡直是feel倍兒爽……

渣男的自我進化史

咳咳,別被題目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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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虐文,虐到流眼淚的文。

女主是個富家千金,有本事的事業女強人。包養了男主,掏心掏肺對男主好了六年。

她跟男主有正常的談過一年戀愛,後來男主知道她是富家女之後,覺得女主騙他。正好男主父親病了,女主砸錢給男主父親治病,就變成包養關係。

六年里男主軟硬不吃,而女主依舊掏心掏肺。

小說的開頭,從女主自殺靈魂出竅開始寫。

女主看到了男主失去女主後的樣子,才知道男主是喜歡她的,這時候就非常的虐男了,講真這是一本虐男文。男主的醒悟以及敢正視這份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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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太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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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兩人離婚那天,路某人的公司股票全天飄紅。

鍾汀看了看手上的本,現在連離婚證都是紅的了。

這彷彿一個預言。

路肖維同她離婚之後,身價不但不會跌停,反而會在婚戀市場上迎來新一輪牛市。

從民政局出來後,路肖維突然問鍾汀為何要同他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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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肖維微笑:那你是哪一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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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臉上的笑逐漸收束:所以你要同我結婚,證明它確實是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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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肖維左手無名指上始終佩戴著婚戒,即使給財經雜誌拍封面照,戒指也不曾脫下來。

眾人羨慕鍾汀好福氣,有這樣一個青年才俊願意把錢分她一半……

只有鍾汀知道,那枚戒指不過是路肖維維持人設的道具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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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規定有錢人一定要給妻子花錢?

世上沒有免費午餐,連午餐的每一粒米都是她自己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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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先虐女後虐男,破鏡重圓的梗。

男主一步步的試探女主,不肯相信女主,到最後弄丟了女主

就變成了追妻火葬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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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鏡重圓】《太太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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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

By 這碗粥

文案:初夏。黃一衍熱昏了,嫁給了寧火。

 一個未來流量小生,一個實力女吉他手。

 潔癖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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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作者是老作者了,書品有保障

不要期待什麼男C女C,潔癖黨慎。

男主在結婚之前,都有各自的愛人

【書友推書15-17】這碗粥《卻綠》《逢青》《絆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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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衝動,七世不祥

By 九鷺非香

文案:衝動是魔鬼

小祥子在認識那個惡夢一樣的男人之後越發深刻的理解了這句古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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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如何深刻的理解都難以遏制烈焰一般熊熊燃燒的衝動靈魂……那個男人……那個讓人一看見就想戳爆他渾身每一個毛孔的男人!

仁慈的佛祖、萬能的玉帝、節操碎了一地再也不起來的作者和讀者們啊!

請告訴她,誰能告訴她!

衝動如何能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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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仙俠文,真的很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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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兩人掐架把月老的紅線弄亂了,就被玉帝懲罰要經歷七世的姻緣,

接下來的,就自己看吧~

十九日

By 君約

文案:讀高二那年,浪遍了十里八鄉的鐘少爺被收服了。他和人家姑娘約好考去最南邊的城市,從此雙宿雙棲。後來,姑娘志願填去了北邊,一進大學就把他踹了。

二零一五年七月十三日,他和那女人狹路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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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還不錯,破鏡重圓的梗。

男女主高中的時候在一起,約好了考同一所大學,沒想到姑娘自己卻選擇了北方的高校

別看文案這樣描述,就覺得女主渣!!!

都是有原因的!!!女主犯事入獄五年!!!家裡還一堆破事……

男主就像個大男孩,生悶氣了,渴望女主哄哄他,一哄准好的那種

1v1,感情線蠻好

結局he

0852

By 蟹總

文案:在你冷的時候,恰好我能給你溫暖。

註:嚴重聲明,男主非善類,前期對女主不是撩,是各種死纏爛打和耍流氓,不要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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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經典的糙漢文。

鐵漢配柔情

【註:嚴重聲明,男主非善類,前期對女主不是撩,是各種死纏爛打和耍流氓】

輕輕

By ss夫人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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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小短篇..暗黑系列(無文案)

【變態又萌男主】《輕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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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光

By 酒小七

文案:【主題帖】請問,新買的機器人成精了,怎麼辦?

——是程序錯亂吧?樓主找廠家重裝一下系統就好啦。

——重裝過了,不管用。這貨在工程師面前特別乖,回家就換一副面孔,一點也不聽話,淚奔……

——那就換貨啦。

——高級定製版,查不出問題的話不給換。(大哭特哭)

——能退貨嗎?

——還是那個問題,高定版,查不出問題不給退(大哭特哭again)

——高定,樓主真有錢,那就銷毀換一個唄~

——所有的積蓄都買機器人了!(哭得驚天動地)

——虎摸樓主,樓主發個照片or視頻看看,我們幫你參謀一下~

【圖片】【圖片】【圖片】

——卧槽樓主你的機器人真好看!又帥又man還不油膩關鍵還很逼真!眼睛好像會說話!球捏臉的模型參數!

——同球!

——同球!

——+1

——喂喂喂重點錯了啊,我到底怎麼辦啊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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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跨種族談戀愛,女主是個普通的人類。

買機器人最初的設定就是買到一個暖心boy。

沒想到找到了個「大變態」「成精的機器人」/

媚者無疆

By 半明半寐

文案

在充滿殺戮和仇恨的生活中,影子小三是晚媚唯一的寄託, 格直接卻殘忍暴躁的鬼門門主奼蘿、溫和的堂主刑風,霸氣凌厲的神秘公子……每一個人都可能是她生命的掌舵者或者是終結者、每一次刺殺都可能讓她在瑰麗之地命喪黃泉。

在黑暗血腥的日子中,顛倒眾生的晚媚愛上了影子小三,期望能得到心中渴望的愛情和自由。但是在人慾橫流、驚心動魄的鬼門之夜中,她的願望能實現嗎?她的人會被暗無天日的鬼門泯滅嗎?她的命運究竟會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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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看完,臉會紅得發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謂媚者媚者

女主的武器,就是她的身子

這是一本經典的肉與劇情並存的文

[用身體丈量世界,有男人的地方就是她的樂土——媚者無疆]

結緣

By 雪靈之

文案

月光下,她絕美無雙,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眉梢,

他問:你願意為我死么?

她眸光瀲灧,俏然一笑:不願意,我要與你白首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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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深情虐戀的梗。

簡單點來說就是當女主愛男主時,男主不屑一顧,心中還有一抹白月光。

當女主不愛了放手了,男主又湊上來了,就一直拚命討好女主。

看這種虐文,就適合從中間插進去,直接看虐男部分。

殤璃

By 雪靈之

文案

碧瓦紅牆,御花園中煙波滿目。

當她帶著少女的執拗對他說出,『靖軒哥哥,我喜歡你。』

靖軒冷漠地回絕,『可我不喜歡你!』

時光流轉,經年更迭……一再相遇,當年的野蠻格格已蛻變為翩翩淑女。

他深情對她說出,『你的丈夫只會是我,我不會再辜負。』

她淚眼凝噎,『你早該明白,我已失去愛你的勇氣。』

她的情深,他總是錯過;他的執著,她總是怯步。

她與他總是一再錯過當她帶著少女的執拗對他說,靖軒哥哥,我喜歡你的時候,他冷漠地說,可我不喜歡你!當他深深看著她低低說,我已經是你的丈夫,我會對你好的時候,

她嘆了口氣,說:如果你想對我好,就善待我們的孩子吧

大小:258KB

淘子有話:經典的虐文,整本書虐的感情線貫穿全文

【虐到你哭】《殤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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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代形婚守則

By 君約

文案

據說公主是個藥罐子。

據說駙馬是個斷袖。

據說公主心裡有人。

據說駙馬心裡也有人。

據說公主和駙馬心裡的人是……同一個。

眾人:開毛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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淘子有話:公主與將軍,男大女九歲

男主以前就喜歡女主,但一直被外界認為是個斷袖。

女主胎穿,自小就是個藥罐子

嫁給男主是因為覺得男主是彎的,而且自己過幾年也會死,感覺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

沒想到男主愛慕著自己,男主忠犬體質

兩人說開後,就很恩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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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花開了嗎

【一】

偌大的包房,觥籌交錯,賓客交談甚歡,氣氛熱烈。

聞蘭走進去時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直到主位上被眾星拱月般捧著的男人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勾勾手示意她走近。

霎時間,所有人的視線齊齊聚焦到聞蘭身上,眾人目光如炬,彷彿要把她內心的恐懼、自卑都剖開照明。聞蘭卻視若無睹,徑直在男人身邊坐下,一句「馮先生」說得不卑不亢。

馮先生本名叫馮程,是馮氏集團當家人,處事手段狠辣,偏偏顏值奇高無比,走的又是雲淡風輕高雅的路線,正因為他為人逼格高,所以商界人人不喊馮總喊先生。

馮程將聞蘭微亂的頭髮撫順後,手順勢就搭在她的肩膀上,動作親昵,口吻溫柔:「急著找我是怎麼了?」馮程挨著她這般交頭貼耳地說話好似情人在密語,可在場的知情人明白,這聞蘭可不是馮先生的情人,而是他養的一條狗,一條不叫不咬人、聽話得不成樣子,也賤得不成樣子的狗。

「馮先生,我……」聞蘭話還未說完,馮程就打斷道:「那個老不死的又要醫藥費了?」

他的笑容帶著三分溫度,眼裡卻是瘮人的冷,只一眼就讓聞蘭渾身不舒服,她卻只能搖頭否認。她還想解釋,他已經擺手制止了她:「無論你有什麼要求,我都不會答應。」

「滾吧,看見你就倒胃口。」

馮先生喜怒無常,翻臉比翻書還快,前一秒言笑晏晏,下一秒態度惡劣。

聞蘭沉默了,或者說已經習慣了。

這時恰有服務員端了冷盤上來,聞蘭只好側身讓他上前,卻在余光中捕捉到有一抹亮光閃現。

馮程向來眼光毒辣,早在陌生服務員進來時就注意到他了——這人強做作鎮定,端盤的手卻在微微發抖。在商場博弈中,因馮程家破人亡的人太多,想置他於死地的人自然只多不少,這種情況只能說是小兒科了。

馮程沒有示意保鏢上前,因為這點兒小狀況他還應付得來。

只是,馮程沒料到聞蘭會突然撲在他身上。被溫暖的軀體覆蓋,被一雙細瘦的胳膊摟住頸部時,馮程腦子瞬間空白,眼裡只有她緊閉的眼睛、顫抖的睫毛。

直到一道尖叫聲響起,馮程才回過神來,此時,保鏢已經把服務生控制住了,而他手裡的尖刀已然被插在聞蘭後背上。

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

馮程的手搭上了她的背脊,沾了一手濕熱的黏膩。他拒絕了保鏢的詢問,將她抱起往外走。她唇色蒼白,神色不大清明,只含混不清地呢喃道:「馮先生,不要趕我走。」

馮程很輕易地想起那一天也是如此,十八歲的聞蘭青澀得像雨後的新草、枝頭初結的果子,她就坐在地上抱著他的大腿,哭著喊著求他出錢救她受了重傷的父親。

他當時答應救害他妻子的仇人,也許就是因為聞蘭「願意一輩子為他做牛做馬」的承諾。他心裡的怨、心裡的仇,不是那個老傢伙死了就能一了百了的,倒不如留著他們父女倆慢慢折磨。

事實上,這五年他也從沒對聞蘭有過分毫的心軟,被他折磨得遍體鱗傷的聞蘭初時對他怨恨不滿,後來隱忍妥協,卻從沒有像今天這樣,奮不顧身地保護他。

水果刀插入聞蘭後背五厘米,但所幸無大礙,她在醫院裡躺了一個月就被醫生獲准出院。她剛出醫院門口時,馮程的司機已經在外等候。

聞蘭被接回了別墅,馮程並不在,她發了會兒呆就在沙發上睡著了。雖然她在醫院裡好吃好喝地養著,但那一刀還是讓她元氣大傷。

聞蘭這一覺睡得很沉,直到傷口傳來劇痛,讓她一激靈就睜開了眼。

夜已深,窗外的月色顯得格外明亮,連居高臨下看她的馮程臉上的神色都看得分明。

「啪——」,檯燈被打開了。

「傷口還會痛嗎?」他似是驚訝地詢問,表情無辜,好像剛才以手重重按壓她傷口的那人不是他。

「還好。」聞蘭的口吻太平靜了,聲音涼得像水,緩緩流淌在這寂靜的夜裡。

那天出事後,馮程就把她丟到醫院裡不管不問,這次卻在半夜像鬼魅一樣出現,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聞蘭打起了十分的精神來應對他。他解釋自己出差一個月,沒顧得上去看她,但她的救命之恩他銘記在心。

他言辭懇切,充滿感激,嚇得聞蘭的瞌睡蟲立馬就跑了。

馮程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他剛毅的側臉被暖暖的燈光切割出了溫柔的弧度來,連揉著她腦袋的手也無端多出了繾綣溫暖的味道來。

「你現在能跟我提一個要求哦。」

馮先生樣貌得天獨厚,放下身段哄人的時候便如鋪張開來一張網,無論人怎麼掙扎抗拒都無法逃開。

聞蘭心一動,豎起的尖刺悄然放下:「可以讓我去柏林嗎?」

聞蘭不詳說,但他們都明白,柏林對於她的意義在哪兒。聞蘭當年是主攻小提琴的高才生,如果不是她父親出了事,她現今也許早已通過柏林交響樂團的篩選,成功在這個聞名世界的樂團中佔了一席之地。

然而世事無常,她早把餘生都獻給了馮程,一舉一動皆由他操控。他惡意讓她的生活陷入囹圄,沒有學校接收她,沒有公司願意聘用她。她一個接一個地打零工,從委屈到了麻木,拉琴的手由細嫩到長了繭子,可是她心中仍覺不甘心。

「馮先生,我就去看看,就算被選中,我還是會留在你身邊的!我發誓!」

馮程的安靜讓聞蘭心慌了,她怕極了馮程的拒絕。

馮程輕笑了一下,下一刻卻突然變了臉色,掐著她的脖頸把她往床上摁。

「就為了這個要求,所以你不惜幫我擋刀?」

他知道了!聞蘭瞳孔微微放大。

那時候她無計可施,在發覺有人想對馮程不利時,故意上去替馮程擋刀,她天真地以為自己對他有救命之恩,她就可以在他面前好說話一點兒。

沒想到馮程很快就發現了破綻,他肯定地說:「你恨不得快點兒擺脫我,哪裡會捨命救我!」方才他讓她提要求也不過是試探她而已。

「但我可以告訴你,無論你是不是真心救我,我都不會讓你去柏林!」

馮程摁得她脖頸生疼,她覺得自己在他手下不過是螻蟻,即使耍了小心機,對他來說也不痛不癢,卻只會受到巨大的反噬。

馮程饒有興趣地看著聞蘭眼神倔強地與他對視,他將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裡揉捏,關切地問她:「你的手怎麼那麼涼?」

聞蘭面露驚恐。

咔——

她的食指已經被馮程掰斷了。

【二】

聞蘭有很長一段時間恨過也感激過馮程,恨他手段太狠,將自己玩弄於股掌之間,也感激他能救她父親。

可聞蘭慢慢才發現,她是最沒有資格去談愛恨的。她的父親開車撞死了馮程的未婚妻,自己也身受重傷,直到現在還躺在床上動彈不得,仍舊需要高昂的醫療費才能活下去。她那時走投無路,只能厚著臉皮求馮程幫忙。

馮程幫了,此後他做的任何事,她都只能承受,即使他把她踩進了塵埃,即使他在床笫之間狎玩她,即使他曾掰斷她的手指。

聞蘭才睜眼,耳邊就響起了一聲痛罵。

「不要臉!誰准你睡我姐夫的床的?」年輕美麗的女孩兒朝氣蓬勃,此刻卻滿臉怒氣地瞪著她。

陸朝陽是馮程未婚妻的妹妹,馮程愛屋及烏,把對她姐姐的愛都轉移到她身上。聞蘭曾經就是因為她,被馮程生生掰斷了十根指頭。

那時是因為什麼?當時,馮程是少見的溫柔客氣,她閱歷太淺,也跟著飄飄然,隨口說了一句陸朝陽技不如她。後來,馮程仍舊面上帶笑,不顧她的求饒或者破口大罵,只一根根將她的指頭折斷。

馮程輕易地糟踐了她最珍貴的東西,她搏命般的反抗無濟於事,這種無助的感覺還殘留在她的指尖。

聞蘭的心情很糟糕,昨晚馮程叫人來幫她包紮了手指後,抱著她往床上一扔,又折騰了一宿,她早上起來還被陸朝陽「捉姦在床」。

馮程不知道去了哪兒,聞蘭也不想去搭理陸朝陽,只撿起床下的衣服慢慢套上,陸朝陽卻不依不饒。

她說了很多難聽的話,於聞蘭而言不痛不癢。

陸朝陽看她白皙皮膚上若隱若現的斑駁吻痕,越發生氣。

「你和你那個渾蛋父親怎麼不快點兒去死?說不定你就是為了接近我姐夫才讓你爸爸去撞我姐的!」養尊處優的姑娘竟也長了一張毒辣的嘴。

話音一落,陸朝陽便看到聞蘭變了臉色。她臉色蒼白,隻眼神黑得像海中水草,陰冷可怕,彷彿要把人纏住溺斃在海底。

「你也想上馮先生的床吧?可惜他不要你。」

「我從來都討厭馮先生,何來接近他之說?」

聞蘭心有怒火,於是以牙還牙羞辱她,卻沒想到陸朝陽詫異地朝她身後喊了一聲「姐夫」。

聞蘭頓時背脊發麻,從頭涼到了腳。

馮程也不知道在房門口站了多久,他端著餐盤,眉開眼笑道:「你們在聊什麼,這麼開心?」

馮程那天沒有發作,但聞蘭還是在離開別墅時跟他道了歉。她說自己衝動之下的言論不是自己的心裡話,希望他不要當真。

馮程看起來心情很好,笑眯眯地反問聞蘭說了什麼。聞蘭語塞,不再多言。

聞蘭以為這件事就算揭過去了,卻忘了馮程是個錙銖必較的人。

這一天,馮程突然問聞蘭要不要去柏林。

他似是隨口一問,聲音透著床事後的饜足和滿意,全然不知他一句話讓聞蘭有多緊張、多期待。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馮程,眼裡融了溫馨的燈光,剔透的瞳孔充滿了期待和渴望,像只討魚的貓。

「你的生日也快到了,就當是給你的生日禮物。還有,我給你定做了一把小提琴,你過幾天去拿。」

馮程此刻多麼地真誠和善。

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英俊的人了!

馮程從柜子里取了一張飛機票和定做小提琴的取票單給了她,她顫抖著手接過,等了很久都沒等到他反悔。他不是在戲耍她,他說的是真的。

聞蘭眼裡似有煙花綻放,比星辰還璀璨動人,驚喜之色無法掩飾。

馮程看著,也跟著笑了一下,眼裡似有遺憾,卻也一閃而過,不見痕迹。

【三】

獵人抓捕獵物的最好方法,不是大張旗鼓地拿著槍追趕,而且先讓獵物放鬆警惕,再如溫水煮青蛙一樣將其獵殺。

聞蘭就是馮程的獵物。

聞蘭將琴拿在手裡,愛不釋手地撫著,她心裡沉甸甸的石頭暫時被放下,一切似乎充滿了新的希望。

聞蘭跟老闆道過謝後剛要離開,瘦高的老闆卻攔住了她,他臉上的表情很奇怪,他說:「馮先生沒有告訴你嗎?」

聞蘭和琴行老闆並不是第一次見面,他外號「老賴」,聞蘭曾撞見過他和馮程做生意,只是簡單地打過照面,但這人的一言一行聞蘭並不喜歡。

像此刻,他猥瑣地盯著她說:「馮先生已經把你送給我了。」

馮程身邊的這個女人他早有耳聞,當初一見,只覺容貌一般,氣質卻是上佳,當場就惦記上她。仗著和馮程合作的生意多,老賴也旁敲側擊過馮先生,讓馮先生「割愛」,馮先生當時一笑而過,沒想到這幾天就給他送了這麼大一個驚喜。

聞蘭心中大駭,難以置信道:「我要跟馮先生聯繫。」

聞蘭以為她早已被俗世磨礪得百毒不侵,其實她仍跟五年前一樣過分天真。

她天真地相信了馮程。

老賴大方同意了。

聞蘭聽到電話被接通時,對馮程還是充滿了忐忑和期待。在她的潛意識裡,他一直都是她的救命稻草,即使他把糟踐她當成家常便飯。

電話那頭傳來馮程的笑聲,迷人動聽,口吻卻是極嫌惡的:「是啊,你讓我玩膩了,我也對你也討厭極了,就讓別人試試。」

他在報復她那日對他的嫌棄。

聞蘭大驚失色,還想求饒,可馮程早已毫不猶豫地將電話掛掉了。

老賴說:「馮程把你送給我了。」

手裡的琴嘲笑著聞蘭的天真不自知,聞蘭站在原地,如墜地獄。

聞蘭從不怪罪她的父親,因為他是最好的父親。

當了一輩子老好人的男人第一次闖了紅燈,不過是想趕去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結果釀成了滔天大禍。被抬上擔架的時候,他滿臉血淚,只一個勁地呢喃著「對不起」。

他對不起那個被他撞到的女人,對不起苦苦等待他的女兒。

在底層生活了大半輩子的男人善良淳樸,卻因為一樁意外背負了殺人犯、惡人的罪名。

最初的痛苦已過去,聞蘭只記得最深的溫暖,記得他寬厚的、長滿繭子的大手覆蓋在她頭頂上的感覺,那是多少次她身處逆境中唯一可以依賴的僅有的溫暖。

「賤人!當了婊子還立牌坊!笑什麼笑?」老賴爆了一句粗口,捂著被咬出血的耳朵,氣不打一處來。

他讓保鏢進來摁住了聞蘭,拿起方才她用來攻擊他的琴,一步步向她走近。

聞蘭瞪大了眼睛,拼了命地想掙扎逃開,可是沒辦法,她的手掌被攤開壓在了地上。

「不要!」一道凄厲的喊叫聲似黃鸝啼血,割破了天際。

這一天是一場噩夢,聞蘭彷彿將她此生的疼痛都遭受了一遍,此生的眼淚都流干殆盡。

老賴用力拿提琴砸著她的手,一下又一下,骨頭被砸碎的聲音清晰可聞。

聞蘭哭著喊著告饒著,一聲又一聲,聲聲凄厲。十指連心,每一下都如同被砸在心上,連皮帶血和著骨肉,每一秒都是痛極了的煎熬。她明知道是馮程讓她落到這個地步,還是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喊著馮程的名字,求他救救她。

可一切都是徒勞。

【四】

馮程給聞蘭打電話已經是那天深夜的事了。

等了很久電話才被接通,他開口又是一貫的冷嘲熱諷:「別人的床軟嗎?」

那邊沉默著,聞蘭沒有答話,只有風聲呼嘯著剮蹭著馮程的心。他有些不耐煩了:「說話!」

他要她說什麼?連馮程自己也不清楚。

終於,聞蘭開口了:「馮先生,我其實一直都很喜歡你。」

很奇怪,只聽說由愛生恨,卻沒人說恨起時愛也會生,起因無從找起,待自知時卻已情根深種。

聞蘭的聲音很低,有些茫然,有些溫柔,像蝴蝶拍打著翅膀,在馮程心裡捲起一陣風。

過去的迷惑一吹而散——她總是偷偷地看他,總是趁他睡著時偷親他,甚至替他擋刀……歸根結底原來是因為她喜歡他!

這種感覺比之前任何一次傷害她得來的快感還要更甚。

聞蘭,你是有多賤!我欺你,辱你,害你,你卻喜歡我!

於是,馮程奚落她不知天高地厚,說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她連呼吸都是寂靜的。

馮程說完,得意揚揚,聞蘭卻直截了當地掛了電話。

馮程錯愕,回想起來卻發現她沒有透露半點兒她此刻的情況。

馮程怎麼會知道,是他的電話驚醒了被扔在破落小巷昏迷著的聞蘭,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接通了電話。她蜷縮著身體,雙手血肉模糊,不自然地垂落著。

檐角的水滴落在了雨窪里,她艱難地說了一句喜歡,不因什麼,不為什麼,不求什麼。

果然,他抓到了她的把柄,放肆地羞辱她。她靜靜地聽著,牙齒咬出了血,心臟在劇烈抽搐,密密麻麻的疼痛演變成了大開大合的劇痛,那是因為她正在心頭將對他的大片喜歡撕扯出來,再將殘存的眷戀細細地割捨扔掉。這很難,也很痛。

可是,應該。

馮程找到聞蘭已經是半個月後的事了,她哪兒也沒去,就待在自己家裡。

馮程用鑰匙開門進去的時候,聞蘭正在吃飯,客廳老舊的電視機還開著,咿咿呀呀地播放著潮劇。

筷子、勺子被放在一旁,聞蘭的臉埋在碟子里,腮幫子一動一動咀嚼著食物。她的臉還沒有那碗大,偶爾她半抬頭,可以看到她的鼻尖沾了食物,像只飢不擇食的小貓,實在是既可憐又可笑。

可馮程笑不出來,在看到她的雙手的時候。

【五】

那次被聞蘭掛了電話,馮程惱羞成怒,直接摔了手機。他以為她傍了更好的金主,才敢那麼大膽,於是不再去打聽她的消息。

直到他另一個生意夥伴言辭誇張地把老賴砸碎一個女床伴雙手這件事當成談資說給他聽,末了還點評了一番,說:「老賴有錯,人姑娘家是拉琴的,這不是把人的前途也一起砸了嗎?」

馮程跟著笑了幾句,轉頭就面色凝重地叫人去打聽清楚。

馮程心裡有了準備,但看到聞蘭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他沒想到她會這麼慘,雙手纏滿了繃帶,連自理都艱難。

聞蘭見到他也很訝異,只喊了一句「馮先生」,表情是一貫的冷淡,跟往常沒兩樣,只是不再吃飯,似乎怕極了他嘲笑她的狼狽。

馮程一撩外套長擺,在她旁邊坐下,然後拿起勺子給她喂飯。他說:「這事是老賴做得不厚道,我會給你一個交代的。」

她勾了勾嘴角,像是在笑他的假仁假義,眼裡是無動於衷。

馮程看了只覺礙眼,說:「以後不準這麼笑。」話鋒一轉,又是溫柔帶笑的口吻,他把她的雙手放在手心,「我們去找最好的醫生看看,好好治療的話,以後……」

馮程頓住了,就算有再好的治療,聞蘭這雙手也是廢了。

就在不久前,她為了她的音樂不惜替他擋刀,不惜苦苦哀求,然而陰錯陽差,她再也不必再艱難尋求,因為她已永遠失去了所愛,所愛不再累她。

聞蘭緩緩收回自己的手:「我要很多錢,然後,你放我和我爸爸離開。」

不說委屈,不訴苦痛,她只聲色平靜地給自己討要賠償。

可是,被揮霍的真心和被辜負的希望,是賠償不來的。

馮程將舉著的湯勺放下,他想從聞蘭臉上看出她對他說過的喜歡,可是看不出半點兒的蛛絲馬跡。這樣的聞蘭,馮程從未見過,以至於在答應她後,他在回程的車上心頭一片茫然。

聞蘭不該是這樣的?那她該是怎樣的?

手機在這時顯示陸朝陽來電,馮程接通電話就聽到陸朝陽帶著哭腔喊了一聲「姐夫」。

外人總說馮先生是個一言九鼎的人,然而他答應聞蘭的事,卻從沒做到過。

之前答應她讓她去柏林的事是這樣,如今答應她讓她帶著錢和父親離開的事也是這樣。

馮程說:「你以為你一雙手就能彌補你父親犯下的罪?」

他又翻臉了,昨天他在她家姿態放得很軟,可今天他把她叫來,一身筆挺西裝,一副高高在上姿態。

對此,聞蘭麻木了,無所謂了。她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然後轉身就要走。

「除非你再幫我做一件事,事情結束後,我和你們父女倆的恩怨一筆勾銷。」馮程蠱惑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聞蘭不願意,連馮程都要讓她幫的事,她怎麼敢應下?

可馮程不會放過她,他說:「你可以拒絕我,但是你的父親還在我手裡,我可難保不會做出什麼事來。」

聞蘭的腳步停下了。

她不能拿她父親的性命冒險。

馮程拿捏著她的七寸,有恃無恐。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指尖輕輕滑過她的臉,覺得以前看起來呆板的一張臉現在看來還是有幾分可愛的。

他接下去要說的話,還能讓她這麼鎮定嗎?

馮程說:「陸朝陽傷了人,我不可能讓她受審入獄。我想了半天,只有你能幫她。」

陸朝陽還年輕,還要去柏林比賽,她甚至有實力獲得成功,馮程不可能對她置之不理。

馮程沒有明說,但聞蘭聽明白了——馮程這是要她去當替罪羔羊。

最初的錯愕過去,聞蘭喃喃道:「我不願意,不願意。」

只是,對馮程來說,她的意願從來都不重要。

「你會願意的。」他說,「我答應你,你會很快出來,不會有什麼事的,然後不會再受我牽制。這對你對我都很好,不是嗎?」

【六】

陸朝陽在前陣子交了一個小男友,結果只是三分鐘熱度。她提出分手的時候,那男孩兒卻用床照要挾她,她為了斬草除根,一時衝動在他的食物里下了毒藥,毒死了他。

在馮程安排下,陸朝陽積極配合警方工作,警方很快就會被引導著查到聞蘭這裡——

聞蘭和陸朝陽屬於同行,聞蘭忌妒陸朝陽的才華,又恰好雙手受了重創,心理扭曲,於是買通了工作人員,在陸朝陽的食物里下毒,沒想到卻讓她的男朋友誤食。

馮程說出她「害人」的動機時,聞蘭心裡越發覺得好笑,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她當初怎麼會喜歡馮程呢?

他是一條吃人不吐骨頭的蛇啊!

她笑得前仰後合,馮程停了下來,面色沉鬱。

在警察找上門前,聞蘭去了一趟療養院。瘦骨嶙峋的男人被包圍在了消毒水的味道里,他吃了葯才睡下,聞蘭並沒有叫醒他,只是在旁邊坐著。

她的父親雖然臉色蒼白,但呼吸很平穩。此刻,這小小的一隅,卻讓聞蘭得到前所未有的安靜。

如果她能像小時候一樣在父親懷裡哭泣自己的委屈該多好!

她想被保護,而不再被欺負。

她也是好人家養的好姑娘啊,卻叫別人家肆意糟踐!

聞蘭意識到自己眼淚掉了下來時,還想去擦,只是雙手還纏著繃帶,連抽紙巾都無能為力。

這時,一隻乾瘦的手覆上她的臉,原來她的父親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的目光很溫暖,掩著心疼,卻只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們父女倆都沒有怨誰,不過嘆是命運不公罷了。

馮程站在門外透過門縫看著,聞蘭的眼淚已經被擦乾,可他的心裡濕答答的,潮濕得好像下過一場雨似的。

【七】

下過了大半個月大雨的城市在這一天放晴,陸朝陽坐上了飛往柏林的飛機。

陽光一片明媚,卻驅不散法院的沉悶和蕭索。

法官一錘定音。

手銬被扣上了聞蘭的雙腕——

死緩。

聞蘭沉默著接受了釘在她身上的種種罪名,然後認罪伏法,沒有任何言語,被剪成齊耳的短髮略略遮住了臉頰,露出了大半的倔強和落寞。

她自始至終沒有看過觀眾席上的馮程一眼。

那卑微的可憐的情意,終究抵不過馮程給她的接二連三的折磨和羞辱,也暖不了監獄鐵欄的冰冷。

聞蘭待在鐵欄裡頭的時候,馮程託人給她帶過話,說她的父親一切皆好,讓她放心,他也會儘力救她出去的。

末了,他還問聞蘭有什麼要求,聞蘭想了想,提出要了一把小提琴。

這個要求很離譜,但馮程還是替她辦到了。

馮程也許沒有全然散失良心,為了陸朝陽的前途和自由,他犧牲了她這個可有可無的人,也在別的地方儘力彌補。

只是,聞蘭怎麼也沒想到,他最後仍是騙了她!

陸朝陽是意外之客,隔著一層玻璃,她神色倨傲,煞是風光,與聞蘭的晦暗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的口吻是滿滿的惡劣和故意:「你不知道吧?柏林的首席指揮官竟然還記得你。他說當年他在學校跟你有約定,還問我,既然我跟你是同一個城市的,那我認不認識你,你怎麼沒去。我告訴她,你因為意外不能再拉琴了,以後就由我延續你的夢想。我拿了獎,休整一下就要到柏林的交響樂團報到了,你為我開心嗎?」

聞蘭無動於衷,她是來炫耀的,聞蘭不會上當。

「對了,死老頭上個月被下葬了,你這個孝順女兒怎麼不去送送他?」

聞蘭聞言神色大變,她猛地站起來,卻又被獄警摁下去。

陸朝陽故作吃驚,口吻同情:「我姐夫竟然沒告訴那你!死老頭是自己拔掉氧氣罩自殺的哦!」

聞蘭面目猙獰,拍著玻璃要她把話說清楚,她掉頭就走,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半晌後,裡頭傳來了一聲尖叫。

【八】

馮程接到消息去看聞蘭的時候,她已經冷靜下來了,可是發了狂的後果還深刻地殘留在她身上——

不大明亮的空間,她抱膝坐在角落,額頭上是乾枯的血跡,黏著凌亂的髮絲,她抬頭看他的時候,眼睛還紅著。

「你騙我!」她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了這句話,每個字都像生鏽的刀子,要將人鋸開血來。

陸朝陽走後,牢中的每一絲空氣都讓她窒息,她幾乎喘不過氣來,眼前再無其他顏色,心裡的苦痛和悲哀好像要用別的疼痛來轉移。可即便她用頭去撞牆,撞出了血,也抵不了心頭的痛意。

馮程喉頭滾動,過來老半天才說他給她父親安排妥了後事,她出去就能去看看他了。

聞蘭已經兩個晚上睡不著了,她的眼睛亮得出奇,那是被恨意和疼痛折磨出來的。她問:「我被抓的第二天,我爸就自殺了?」

馮程見過很多種眼神,卻唯獨沒有見過像聞蘭此刻的眼神,這種眼神讓他不敢和她對視。

馮程默認了,聞蘭乾乾地笑出了聲:「他是為了保護我啊!」

他活著是因為女兒要他活著,所以拼了老命活下去,可是他自殺是因為他自己想死了,他不能再拖累自己的女兒了。

他們血脈相通,她不說,他那天醒後卻看到了她所有的痛苦。

可是馮程為了瞞住她,連她父親最後一面都沒讓她見到!

她沙啞的笑聲停下,表情一僵,突然提高了聲音,嘶喊著她是替陸朝陽頂罪的,她是背黑鍋的,她從來沒有害過人。

沒人理會她,她兀自咆哮,想殺她害她的儘管來,她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她不怕了,再也不怕了。

馮程的手越過鐵杆,左手扶住她的後腦勺,右手捂住她的嘴巴,她張口就狠狠咬在他的虎口上。

馮程沒有阻止,只是柔聲說:「你別哭了。」

聞蘭眼裡的亮光融成了碎片,掉出了眼眶。

她放肆地嘶喊,卻不聲不響地哭泣。

馮程的心好像被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

聞蘭鬆開了口,馮程手上留下了一排牙印,往外滲著血,馮程卻置之不理,只是承諾道:「一切都會好的。」

再也好不了了。

聞蘭退後一步,站在了陰影里,她問:「苦難在盡頭在哪裡?」

要怎樣才能結束她跟馮程剪不斷、理還亂的瓜葛?

要怎樣才能結束她此生這漫長到彷彿沒有邊際的痛苦?

空間沉默,連一顆淚珠啪嗒掉落到地上的聲音都聽得見。

【九】

在馮程的記憶里,他做什麼事都遊刃有餘、胸有成竹,無論事業或是愛情,直到未婚妻的死亡。

他總是自詡強大,卻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無數個夜裡馮程都自夢中驚醒,起初他把眼前能摔的東西都摔了,後來聞蘭出現了,她便成為他新的玩具。

夜裡驚醒時,他就使勁折騰聞蘭,強迫她在自己身下打開身體。她是枝頭上青澀的果子,還未成熟就被他摘下,她開始總是哭,一個勁地說著對不起。

後來,她既不哭也不說話了,甘願把自己獻祭給他,只是用力抱緊他,好像想從親近的身體里得到溫暖。

她在他身邊,猶如迎風執火炬,寒夜飲雪水,可她是笑過的,在偷親他後,在很多時候他睡得意識模糊的時候。

她沒有防備的笑容很天真,像沒遇見他之前那樣,無憂無慮。

啪——

窗台上的蘭花掉落。

馮程自夢裡悠悠轉醒。

睜眼的一剎那,心臟突然麻痹到四肢都泛疼的地步,瞬間,馮程想起了聞蘭最後跟他說的那句話。

不對!馮程心生不安,拿了外衣急急忙忙往外趕。

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潔明亮。

馮程送來的那把琴的琴弦沾了血,聞蘭的手腕淌著血,可她心裡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苦難在盡頭在哪裡?她問。

原來就在此刻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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