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個夢,但夢醒來後……」突發奇想。

好奇大家能寫出怎樣的故事。


「是這樣的,我做了一個夢。」

我長呼一口氣,竭力壓制住有些顫抖的雙腿。

「等等,先生。」

目前的警官眉頭微微蹙起,他放下了手中正在記錄的筆,有些不悅。

「我們這裡是警察局,不是想聽您的奇妙夢境。」

「等等,」我有些著急,「你聽我說完!」

「一個月前,我夢見我的朋友買了件黃色的衛衣。」

警官開始漫不經心地在紙上記著我的話。

「結果第二天,他真的買了一件黃色的衛衣!」

他聞言抬了眼,身體往後仰了仰。

「這也許是巧合。」

我明白大部分人都不會相信,於是有些焦急,解釋道:「一次是巧合,兩次三次四次呢?」

「後來,我夢見我的妹妹抱了一隻小貓咪回家。」

「然後第二天,你妹妹真的抱了一隻貓回家?」

「是的,」我用手比劃著。「連花色都一樣!」

警官將筆「啪嗒」一聲收了蓋,隨意地擱在了一旁。

他走向右邊的柜子,一邊找著什麼資料,一邊轉頭詢問我。

「您的意思,是您做的夢有預知功能?」

「是啊,聽起來或許很有趣對不對?」

我嘆了一聲氣。

「自從我發現了這個功能,每天利用著睡覺的時候來預測明天可能出現的事,這種預知能力讓我的生活變得很有意思。」

他拿了一疊厚厚的紙,重新坐回了我的對面,挑了挑眉。

「那您今天來警察局——」

不知為何,我的後背開始涔涔冒著冷汗。

想到昨天的恐怖夢境,我閉了眼,牙齒有些打顫。

「我昨晚夢見……」

「我被人殺死了。」


想寫個科幻來的,結果發現我物理,天體物理,軍事武器方面知識儲備不足,想寫的話查閱工程量太大了。

決定罵罵咧咧退出話題。


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兩個場景。


烏雲密布的天空,陰沉沉地,像是末日。

爸爸喝醉了,動手打我,我從家裡跑出來,爸爸在後面追,跑著跑著我就跌倒了。


謝玟珂的爸爸也在打她,她也從家裡跑出來,她沒絆倒,一直跑到河邊。


玻璃扎在我臉上。


謝玟珂跳入河裡。


大團大團的烏雲崩塌,暴雨如注。

1


同桌猛然把我推醒。


他的眼鏡太亮,晃得我睜不開眼。


「怎麼了?」我問。


我不知道那句話是不是他說的,好像所有人的嘴唇都在翕動:

「謝玟珂……要跳樓。」

2


整個班裡只有我不在意謝玟珂,所以當班主任找到我時,我說好,於是,我和謝玟珂再一次成了同桌。


我坐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謝玟珂搬著桌子往我這邊走,她很高但沒什麼力氣,桌子上的書搖搖晃晃幾次險些掉下來。除了我,所有人都在盯著她,班主任環胸站在講台,他們不敢太過喧嘩。


整理得當,謝玟珂拿筆點了點我的胳膊,低著頭看著腳尖,「你,你好,又見面了。」


唯唯諾諾,令人厭惡。


我沒理她。


任誰都能感覺到我的冷漠生疏,何況是謝玟珂,她掏出那本黑色封皮的畫本,開始畫畫。


我認識那本畫本,所以問,「還沒用完嗎?」


她聽見我說話很開心,額前的碎發輕擺,露出下面那雙無法正視我的眼,「嗯!還剩很多頁,夠畫到明年暑假。」

我不再理她,捧臉看向窗外。


那天天氣很好,白色的雲層像倒了的多米諾骨牌一樣鋪展,厚而綿長,陽光穿不透,到處閃爍刺目的白光,大風肆無忌憚地刮著,把窗帘吹得嘩啦作響。


我出神地想:謝玟珂什麼時候喜歡上畫畫的呢?

3


和謝玟珂相識是在小學,那時的日子還很長,長到讓人想撥快時針永遠逃離那段歲月。


白色粉塵印在黑板上——謝玟珂,班裡爆發出一陣驚呼:


「呀!是個斜眼呀!」


謝文珂斜視,天生的斜視,瞳孔永遠向左偏,你完全搞不懂她到底在沒在看你。


我記得那是星期三的下午,午後的陽光曬得人面色發燙,謝玟珂轉到我們班的第三天。


有個男生解開了謝玟珂脖間的蝴蝶結,謝玟珂很生氣,說要去告訴老師。

那個男生笑了,把謝玟珂重新繫上的蝴蝶結再次解開,「你去告啊!看看老師會不會幫你這個怪物!」


「斜眼怪物!」


班裡爆發出刺耳的笑聲,謝玟珂趴在座位上哭,那個男生把她脖間的蝴蝶結繫上,緊緊勒住脖子,最簡單的那種死扣。我從午睡中驚醒,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吊頂風扇吱呀吱呀轉著,轉動黑板上斑駁的光。

4


主教學樓樓頂永遠是謝玟珂情有獨鐘的地方,不論時間改變,風景不同,小學還是現在。


我一向覺得是她侵佔了我的地盤。


我靠著鐵絲防護網坐在陰影處吃便當,謝玟珂坐在對面,靠門的位置,陽光把她的臉曬得和她手中的紅豆餅一樣紅。


我們從不理會對方,她可能會偶爾抬頭小心翼翼地看看我,我吃得比她快,總會從她身旁擦肩而過,聽見她一瞬間停止咀嚼,然後視若無睹地開門關門。


與我坐同桌後,謝玟珂的麻煩確實少了不少,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們還記得有次我打碎同學的鼻骨。

謝玟珂有更多的機會畫畫,黑色畫本一頁頁翻過。我想可能不到暑假,畫本就要用完了。


我從不覺得我和謝玟珂會在教室以外的地方說話,當她坐到我身邊時,我甚至一瞬間身體僵硬不知所措。


「我有個計劃。」


她像平常一樣微低著頭,我能看到她的馬尾。


我說,「嗯。」


「你不想知道是什麼計劃嗎?」


馬尾晃了晃,還是沒抬頭。


我舀了一口飯放進嘴裡,飯里有顆花椒,我皺起眉頭。


「什麼計劃?」


謝玟珂第一次在天台和我說話,第一次比我更早離開,關上門之前她小聲說,「對不起,我還不能告訴你。」

我把那顆花椒咽了下去,繼續吃我的午飯。


我真傻,那可是只會說對不起的謝玟珂,她能有什麼計劃,就像米粥里怎麼可能有花椒,不可能有花椒。我竟傻到懷著僥倖期待她所謂的計劃。

5


對不起。


謝文珂最擅長說的三個字——對不起。


像所有影視作品書籍新聞中描述的一樣,謝玟珂是那些故事中的主角。


男同學開始欺負她。


他們會每節課都讓她擦黑板,他們會留她一個人掃地拖地倒垃圾,他們會逼著她幫他們寫作業,他們會把她的桌子搬到走廊,把書撒到樓下。


後來他們開始圍在她周圍喊她怪物。


他們把她當沙袋一樣推來推去,他們栽贓她偷東西,他們把膠水倒在她的椅子上,他們在她走路的時候突然伸出腳,看到她流了一臉血後裝模作樣地說對不起。


沒過多久,女生也加入陣營。


她們更樂意於使喚她買各種零食,她們會取下她的漂亮發卡佔為己有,她們把她的作業當畫本塗成五顏六色,她們會故意跌倒,把墨水灑在她的裙子上。


後來謝文珂沒了零花錢,不能幫她們買零食了。


於是她們說她上廁所不擦屁股,說她身上長了四個胸,她們用水槍把她渾身沖透,她們把她的指甲塗成各種顏色,然後告訴老師,看老師用鐵尺把她的手打腫。


當這些日復一日不曾間斷的欺負傳到老師耳中時,老師說,「怎麼可能,他們可還都是孩子。」


「有人欺負你嗎?」老師把謝玟珂叫進辦公室問她。


謝玟珂低著頭,手絞著衣角,搖了搖頭。


「我就說嘛!」老師拍了拍謝玟珂的頭,「去吧!」


謝玟珂鞠了個躬,「對不起,麻煩您了。」


其他老師說,「你們班的這個孩子很有禮貌啊!」


老師笑了,「那是,也不看是誰帶出來的。」

6


從那次突然說她有個計劃後,我們便不再說話,她吃她的飯,我吃我的飯,每次都是我先走。我一度以為是那天太陽太毒,把我曬得中暑產生了幻覺。


再次說話時已經入了秋,夕陽把遠處的高樓大廈映得金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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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說妙語 2:看完了結尾,又懷疑開頭的 20 個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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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夢,夢裡雪下得很大,他趾高氣揚地甩給我二百五十兩銀子,說要退婚。


年輕人不講武德,我搖頭嘆息。


「五百兩。」


我頭也不抬地說話,把算盤珠子撥得啪啪直響,在我看來清脆如珠玉落盤的聲音卻成功挑起了眼前之人的怒火。


「桑簡,戲弄我有意思嗎?」


面前正昂然站著一名紅衣少年,發束玉冠,唇紅齒白,眉眼姣好如畫,此刻透著股騰騰怒氣。


「你昨日說好的是二百五十兩!怎一個晚上就變卦了?!真真是個令人討厭的守財奴!」


我眼帘微垂,瞥見他腰間那塊羊脂白玉不見了,心下瞭然,淡淡道,「我今日及笄。」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你今日及笄關我何事,難道還痴心妄想著我送你及笄禮?沒門!」


說著他忽然怔住,遲疑了片刻,咬著牙問道,「你…你今日當真及笄?」


我望著他不說話。


他彆扭地撇開臉,嗓音里含著幾許挫敗,「我告訴你,我現在身上一兩銀子都沒有了!」


見我仍是不說話,他又轉過頭,頗有幾分惱羞成怒的姿態:


「你究竟為何說話不算話,說好了只要我湊齊二百五十兩銀子,你就同意解除我們的婚事,現在又說要五百兩,你這個女人,嘴裡能不能有一句實話!」


「我說了,我今日及笄。」


「與你要五百兩銀子有何干係!」


我挑眉,「及笄,意味著我不日便可嫁於你,那麼及笄的身價自然水漲船高,你以為還是兒童票半價呢?」


他聽不懂兒童票半價是為何意,但卻聽懂了前面那句話,漲紅了臉,支支吾吾半天憋不出一句話,最後狠狠蹬了我一眼,匆匆丟下一句:


「我還會再回來的!」


轉身離去,帶著股子落荒而逃的味道。


我愣了半晌,忽的笑出聲。


笑著笑著,一滴淚掉了下來。


2


他叫林子瑄,罪臣之子。


他父親之前是當朝丞相,一年前因侵吞賑濟災款,中飽私囊,餓死了成千上萬的災民被滿門抄斬。


皇上仁慈,留下了林相的稚子。


我叫寧桑簡,是寧家的獨生女。


寧家是糧商,這些年災荒不斷,就算我爹沒有藉機哄抬糧價,寧家也掙得盆滿缽滿,真真稱得上財大氣粗。


按理說我和林子瑄不該有什麼牽扯。


但我是穿來的。


我知道林子瑄是這本書的男主,曾經鮮衣怒馬的翩翩少年郎,一朝淪為罪臣之子,遭盡世人白眼,還一個不慎被騙去做了小倌。


女主是男主兒時見過一面的青梅,因為女主的哥哥從小體弱,女主就女扮男裝帶名頂替哥哥行軍打仗,倒也闖出了一番天地。


故事的開始,一次戰事結束,幾個副將拉著女主要去喝花酒,女主百般推脫,打死也不去,副將們見女主臉色複雜,似乎難以啟齒,幾個人合計一番,便將女主拖去了小倌館,正好碰見了關在籠子裡衣不蔽體、滿臉屈辱,被人叫價拍賣的男主。


可縱使落到這番田地,男主也是自帶光環,身上隱隱散發出一股高貴冷艷,孤傲不屈。


這股王霸之氣差點閃瞎了我的眼。


沒錯,那時我也在。


我是去看熱鬧的。


「各位,這可是位極品,瞧瞧這小臉蛋,吹彈可破,比那剝了殼的雞蛋還要光滑細膩,還有這身材,簡直就是天生的尤物!各位老闆可要抓緊機會啊!」


老鴇話一出口,立刻有個肥頭大耳的男人流著哈喇子,顧不上體面與否,扯著嗓子就喊道,「我出二十兩!」


男主當即眼眶就紅了,但我猜測是被氣的,他心裡定是在想,我堂堂丞相之子,怎就值個區區二十兩!


好在有人跟著喊價。


「五十兩!」


「一百兩!」


「一百一十兩!」


......


我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打量著男主的神情,見他雖還是一臉屈辱,但眼底的慍怒卻淡了些。


我伸向瓜子的手一頓,心裡一萬句麻麻批,這男主果然很在意自己的身價。


「兩百兩!還有沒有比兩百兩更高的?」老鴇掃了眼人群,見無人出聲,張嘴道,「那麼這個尤物就歸馬公子所有了!」


我愣住,怎麼會是馬公子?女主呢?


按照原書劇情,被硬拖來的女主不是應該對男主一見鍾情,而後一口價拍下男主帶回府中嗎?


女主還要教男主武功,戰陣兵法,殺伐之術,愛慕他,提攜他,信任他,讓他從一名小將成為令敵人聞風喪膽的大將軍。


可終究是年少虛妄,世事多變,人心向背不定。男主得勢後,女主開始猜忌男主,兩人心生嫌隙,最後刀劍相向,男主死在了女主的刀下,女主一生活在悔恨之中。


沒錯,這是個 be。


可問題是,


女主呢?


本該一擲千金拍下男主的女主呢?


等我回過神,咽了咽口水,發現女主的位置早已人去樓空,只剩下幾盞喝過的清茶。


看戲的心態頓時煙消雲散,我下意識向男主望去——


本就含恨的眸子,瞬間迸發出攝人的恨意,似一團永不熄滅的火,襯得面容精緻到有些妖異,唇瓣被死死咬著,殷紅的鮮血從唇角溢出,流入雪白的脖頸間,有股慘烈決絕的美。


我不得不承認,我是有些變態的。


我對這樣的男主一見鍾情了。


心不受控制地加快了速度,大腦一片空白,我只聽見自己假裝鎮定的聲音,


「二百五十兩!」


3


本以為台上的男主已是自己囊中之物的男子氣紅了臉,相貌平平的臉上頓時堆起了褶子,他狠狠一拍桌子,


「是誰!是誰敢跟小爺我搶人!」


我看清這位馬公子是誰後,微微一笑,「是你姑奶奶我。」


馬公子聽後拍桌子拍得更歡了,「啊啊啊瘋了瘋了!小爺我要氣炸了!」


眾人被威懾住,一時間大氣不敢出,只有男主冷冷看著,嘲諷地勾唇。


馬公子擼起袖子捏緊拳頭,指節發出陣陣響聲,「哪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敢這樣跟小爺我說話?看我不扒了——」


聲音戛然而止。


「姑......姑奶奶?」他盯著我,張大了嘴巴。


我淡定點頭,款款走過去,抬手慈愛地薅了一把他毛茸茸的腦袋,


「凌署乖。」


看到這一幕,眾人驚掉了下巴。


方才忘記說了,我是寧家的獨生女沒錯,但我其實還有個義兄。


我娘身體孱弱,難以受孕,六十歲才生的我,算是高齡產婦 plus。


我爹在我出生之前怕這偌大的家業無人繼承,從糧行挑了個聰慧老實的夥計收了做義子,也沒叫他改名,仍姓馬。


也就是我大哥。


我大哥也沒辜負我爹的期望,幾十年來兢兢業業,不辭辛苦忙東忙西,將寧家的生意越做越大。


而這個正站在我面前一臉獃滯的人,是我大哥的孫子,馬凌署,字塗斗。按照輩分,確實得叫我一聲姑奶奶。


馬凌署愣了幾秒,隨後臉上露出了討好的笑容,「原來是我姑奶奶想要的人,早說嘛!塗斗一向尊敬姑奶奶,又怎會與姑奶奶搶人!誤會誤會!嘿嘿。」


我知他性子,瞥他一眼,「說人話。」


「還請姑奶奶不要把今晚之事告訴我爹。」


馬凌署摸摸後腦勺,撅著嘴扮可憐,看起來滑稽極了,「要是我爹知道我花銀子拍賣這種該千刀萬剮的罪臣之子,定會揍死我的!」


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他又補了一句,


「當然姑奶奶您不一樣,您是我們全家寵在心尖上的人兒,一個罪臣之子算什麼,您做什麼都是對的!」


餘光瞥見男主聽到某個字眼後微微一愣,臉色蒼白如紙,我忽然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


一不舒服就想掙銀子。


我看著馬凌署,把手攤開,「二百兩。」


「我的好姑奶奶......」馬凌署一驚。


我張嘴便要加價,「二百一......」


馬凌署憤憤地往我手中塞了兩張百兩面額的銀票,憋屈道,「我就這點私房錢了。」


我「哦」了一聲,不緊不慢地掰著手指數數,「池塘邊的綠樹下埋著一個瓷罐子,你爹書房第二排柜子里不知何時多了一軸畫卷,還有後院的恭房裡......」


「老鴇!」馬凌署大喊一聲打斷我的話,冷汗涔涔,隨即對老鴇使了個眼色,老鴇立馬心領神會,叫幾個人把男主從籠子里拎出來,帶到我面前。


「姑奶奶,春宵一刻值千金啊。」馬凌署對我擠眉弄眼。


我盯著眼前一身艷紅衣衫,半露香肩纖腰,看起來嬌艷可人的男主沒說話,只覺得口乾舌燥,心臟如擂鼓一般跳動。


怎麼辦?


這樣的場景下,要怎麼開口才能讓男主相信,我不是一個只饞他身子的輕佻放蕩之人?


「我知道你叫林子瑄,我叫寧桑簡,是......」


剛開口,就瞟見林子瑄眼底迅速閃過一絲深濃的厭惡,而後他馬上撇開視線,額頭和手背都暴起了根根青筋,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我心裡一顫,頓時噎住,剩下的話卡在喉嚨里,卻怎麼都說不出口了。


林子瑄仍然死死咬著下唇,傷口越來越深,凝聚成血珠,一滴一滴往下砸,像是要砸進我心裡。


我默了默,拿起袖子伸手過去想幫他擦拭傷口,沒想到卻把他嚇了一跳。


他誤以為我要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做些什麼,激動得眼睛圓睜,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緊握的手小心壓制著卻仍在微微地顫抖,


「不知羞恥的守財奴!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


我怔住。


一時間竟是在想,如果站在這裡的是女主,他也會那麼抗拒地對她吼出這句話嗎?


應該是不會吧。


小說里寫得很清楚,女主一擲千金救下男主,男主也一眼認出她就是小時候那個青梅,兩人一路甜甜蜜蜜,互相扶持,幾乎沒什麼大虐點。


也正因如此,後期女主懷疑猜忌男主,兩人猝不及防就 be 了,才讓無數讀者捶胸頓足,直嚷嚷著要給作者寄刀片。


沒錯,我就是嚷得最歡,說刀片不夠還要把老子那把青龍偃月刀一併寄過去那個。


打住!


這種事情不能想。


如今救他的人是我,是女主自己放棄了他,我和他之間還有很長的時間,不是嗎?


「呸!我姑奶奶這是看得起你,你別給臉不要臉!」馬凌署啐了一口唾沫,看我一眼,揚手便想給林子瑄一巴掌。


林子瑄眼眶通紅,不甘示弱地瞪著他。


我心裡一緊,正欲出聲阻止,馬凌署半空中的手卻停住了。


他視線在我和林子瑄之間來回掃了一遍,輕輕嘖了一聲,似乎明白了什麼。


我乾巴巴道,「馬凌署,他只是......」


「姑奶奶!」馬凌署將我拉到一旁,附在我耳邊小聲說道,「我同你說,要想得到一個男人的心,必須先得到他的人!」


我眨眨眼,被這句話炸得腦瓜子嗡嗡作響,連後面他說了什麼也聽不清了,待回過神,只瞧見馬凌署眼露精光,信誓旦旦地提議道,


「今晚,你就先把他的人得到手!」


4


黑沉沉的夜,不見一絲月光。


一輛鑲金砌玉的馬車正自街頭緩緩行車,黑色的車輪碾過地面,「轆轆」聲響徹空曠的街道,蓋過了車廂里那若有若無的掙扎聲和悶哼聲。


掙扎聲是林子瑄發出來的。


他此刻被五花大綁地捆在馬車上,嘴裡塞了棉布,根本喊不出一絲一毫的聲音。他恨恨地瞪著眼,四肢並用地掙扎,卻也只是做無用功。


而悶哼聲的主人......


不是我,


是馬凌署。


馬凌署嘴裡咬著捲成絲的帕子,臉痛得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下來,半晌之後,悶哼聲漸漸減弱,絲絲地抽著涼氣,


「姑奶奶,輕點,人家好疼。」


我為他擦藥的手頓住,唇角微微抽搐,旋即一巴掌呼在他腦門上,「活該疼死你。」


他號叫一聲,哭喪著臉,「那我也不知道他耳朵那麼靈啊!」


方才他賊兮兮說完那句話後,林子瑄不知怎麼聽到了,立馬跟發瘋了似的掙開拉著他的幾個人,隨即便一股子衝過來,抓著他的胳膊不要命地狠狠咬了下去。


要知道,男主的爆發力你無法想像。


下一秒,鬼哭狼號聲響徹整個館子。


提及傷心事,馬凌署扭頭看向對面正頑強掙扎的男主大人,咬牙切齒,「狗耳朵。」


而後又看了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臂,牙磨得更響了,「狗牙齒。」


我眉一挑,加重了手上塗藥的動作。


馬凌署倒吸口氣,撇撇嘴,不時委屈地偷看我,像是被拋棄的小孩似的,最後對著堅持掙扎事業不動搖的男主羨慕又嫉妒地小聲嘀咕,「狗男人。」


我忍著笑,視線不經意間落在那人身上。


林子瑄終於知道掙扎無用,也不鬧了,見我看他,冷哼一聲,乾脆閉上眼,眼不見為凈。


我笑容怔在臉上,轉過去板著臉對馬凌署道,「誰叫你整日顛三倒四沒個正經,如今我還只是個未出閣的姑娘家,甚至還未及笄,方才那混賬話你也說得出口!」


「可是......」


「可是什麼,我寧桑簡自幼飽讀聖賢書,知書達理,又自小得益於父親的言傳身教,謹守禮節,安靜文雅......」


「你放屁!」馬凌署聽不下去了,「小時候跟我一起逃課爬樹掏鳥蛋的是——」


我斜眼,甩了一個威脅的眼刀過去,藏在袖子下的手指偷偷比了個五。


馬凌署臉色一僵。


他藏在家中各地的私房錢剛好是五百兩。


馬凌署立刻轉換態度,清了清嗓子,刻意拔高音量,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


「我姑奶奶從小尊師敬長,勤儉持家,樂善好施,還經常扶老奶奶過馬路,這樣一身正氣錚錚鐵骨的女子,又怎會做出強迫男子的事情來!」


我點頭,與他一唱一和,「我寧桑簡只行好事,從不強迫別人。」


閉著眼睛的林子瑄聽到這話,睫毛微微顫動。


我心裡咯噔一下,舔了舔乾澀的嘴唇,有種成敗在此一舉的感覺。暗暗吸了口氣,走過去將林子瑄嘴裡的棉布拿了出來。


林子瑄眼皮微動,終於睜開了眼睛,不喜不悲地望著我。


見他還是不肯說話,嘴角還掛著猩紅的血跡,我忍不住伸手想用袖子幫他抹掉,他卻猛地一顫,眼底的厭惡又蔓延開來。


「我只是想幫你擦掉......」


他把頭扭過去,明顯的抗拒。


我微微一頓,抿唇,從懷裡拿出一方乾淨的青色帕子,將他的下巴轉過來,細細地,不容拒絕地擦拭著他嘴角血跡。


「林子瑄,我拍下你,純粹是因為不忍一個原本驚才絕艷的人物淪落至此,並不想真的把你怎麼樣,待你傷勢痊癒後,你想去哪裡便去哪裡,我絕不干涉。」


說完我閉上嘴,只一雙眸子定定地看著他,安靜如雞。


林子瑄皺著眉,似乎在判斷我話中的可信度。


時間彷彿凝滯在這一刻。


半晌,林子瑄喉結滾動,默了默,低沉沙啞地吐出兩個字,「真的?」


不知怎麼,明明就是平常的兩個字,我卻聽得眼眶一熱。


我仰起頭,故作輕鬆道,


「當然。況且我們寧家家風嚴謹,就算我想對你怎麼樣,我父親也不會允許的!」


林子瑄深深看我一眼,沒有說話,眼底的深思多了幾分異樣的情緒。


之後,我將林子瑄身上的繩子解了,他也沒再做出什麼反抗逃走的舉動。


我終於鬆了口氣。


只要先把人留住,感情可以慢慢培養。


可我終究還是高興得太早。


回到寧家後,我爹一看到我便焦急地迎了上來,「桑桑啊,你今日怎的這麼晚才回來,真真是擔心死爹爹了!肚子餓不餓,爹爹讓廚房把晚膳再熱一遍,一會兒就有的吃了!」


我頓時就有些愧疚。


我娘生我時傷了元氣,沒多久就撒手人寰,我爹悲痛欲絕,消沉了好幾年,連對著年幼的我也是退避三尺。


後來我大哥只好領著我衝到我爹房間,說我是我娘拼了性命才生出來的,不該遭此冷落,叫他好好看一眼我。


那時我剛穿過來,第一次見到這副身體的父親。


這個年近古稀的老人滿臉頹廢,軟塌塌地跪坐在地上,周遭全是東倒西歪的酒瓶子。


我爹見到我,愣了幾秒,扶著椅子起身,又伸手去理自己領子的衣襟,卻發現怎麼也理不好,只能像個小孩子一般手足無措地獃獃望著我。


我鼻子一酸,叫了他一聲「爹」,再不說話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他愣住,眼眶瞬間紅了。


自那以後,我爹真的是寵我入骨,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摘下來給我,說是要把那幾年缺失的遺憾都補回來。


我爹如此寵我,那我便以貼心懂事回報他。


因此平日里我和馬凌署再怎麼幹些上房揭瓦調皮搗蛋的事,我在我爹面前卻是一個聰慧文靜、懂事乖巧的女兒。


今日我偷偷溜出去,並未告知我爹,本意只想湊個熱鬧,見識一下小說里描寫的「一身白衣,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男主究竟是何等模樣。


原以為看一眼便完事,沒承想我看一眼便完了。


他一身紅衣,如火般灼灼的眉眼,直接燙熱了我的心。


竟是比白衣還令人驚艷。


雖然,我也沒見過他白衣的模樣。


「太爺爺!我也那麼晚回來,你怎的就不擔心我,哼,就知道偏心姑奶奶!」


馬凌署伸手將自己的胳膊袖子擼起來,露出裡面白色繃帶包紮好的傷口,「看,塗斗都受傷了。」


我爹眼底立刻滑過一絲擔憂,抓過他的手左瞧右瞧,「這怎麼像是咬痕。」


我一驚,連忙對馬凌署使眼色。


「嘿嘿,沒什麼大礙,被狗咬的。」馬凌署撓撓頭。


我爹若有所思地點頭,目光透過我倆看向了林子瑄。


「這位是......」


「他是......」我剛張嘴,卻見林子瑄眉心倏地一皺,差點就軟膝跪倒在地,我眼疾手快險險扶住他,嗓音急切,「你沒事吧。」


剎時間,林子瑄清新好聞的氣息一寸一寸地傳過來,與我的呼吸交纏在一起,我一顆心跳到了嗓子眼,心虛得舔了舔有點發乾的唇,但卻不要臉地沒捨得鬆開他。


林子瑄因為弓著身子,衣襟微微散開,露出白皙的脖頸和精緻優美的鎖骨,肌膚瓷白光滑,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在府邸燈籠的照耀下,瑩瑩地泛著光。


但同時,他雪白脖頸上可疑的紅痕也清晰可見,紅艷艷的一圈,殷紅如血。應當是之前想要逃跑被小倌館的人掐的。


我爹自然也看到了。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瞳孔放大,懷疑探究的視線在我二人之間久久徘徊不去。


我爹臉色微變,有些遲疑,又有些痛心疾首,「桑桑啊,強搶民男這種事你......」


「不不不,爹你聽我狡辯,不,解釋。」


「不用解釋了!」我爹強硬擺手。


他定定地看著我,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不愧是我寧家的女兒!」


他老臉上笑出了一臉的褶子,忍不住再次瞥了眼林子瑄脖子上的痕迹,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感慨道,


「年少有為啊。」


我:......


打臉來得太快,就像龍捲風。


救命。


5


我撇著頭不敢看林子瑄的眼睛,臉上滾燙一片,羞愧得無地自容,手卻依然像鐵鉗一樣緊緊地箍著他的。


在我爹眼裡,卻成了如膠似漆,一刻也捨不得分開。


因此我爹笑意更深了,「小倆口還想說悄悄話,行吧,爹爹不打擾你們,凌署,咱們先進去。」


說完我爹一把抓著馬凌署沒受傷的那個胳膊,攙著他就往府里走,臨走前還丟給我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我簡直欲哭無淚。


我現在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我爹剛才的騷操作絕對把我好不容易刷成正數的好感度全部清零甚至又變成了負數,讓原本就貧窮的我雪上加霜。


林子瑄肯定更討厭我了。


我心裡無比喪氣,動了動嘴唇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些什麼,側目看他一眼,林子瑄微垂著眸,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側臉的線條瘦削雋秀,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微風吹過,一綹頭髮吹至他的嘴唇,戀戀不捨地磨搓著那嫣紅的薄唇。


我不受控制地有些手癢,想幫他將那髮絲拂開。剛抬起右邊空下來的手,還未有所動作,林子瑄卻先開口了。


「我已經自己站好了。」


潛台詞就是我不必再扶著他了。


「哦。」我心裡咯噔一下,攥著他的手更緊了。


林子瑄:......


時間在流逝,兩人因為肌膚相貼,掌心下的溫度越發滾燙,輕而易舉地傳遞到他的肌膚上,我能感受到他似乎輕微地顫了一下。


見他雖不說話,但也沒掙開我,我有些疑惑,卻也沒多想,咬了咬唇,還是決定挽回一下我和我爹在他心中的形象:


「林子瑄,其實我爹平日里不是這樣的,他人真的特別好,從小教導我要端正自身品行,行事要光明磊落無愧於心,應當是最近糧行事務繁多,勞累下來,今日才有些糊塗了。」


我一邊說,一邊用餘光偷偷觀察他的反應。


林子瑄卻微微皺了下眉頭,眉宇間掠過一絲不認同。


我有些絕望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地說道,


「林子瑄,實話告訴你,我根本就不想讓你走,我爹肯定也看出我對你有意思,才如此說的!」


與此同時,林子瑄不滿的聲音響起,「寧老爺忠義善良,你怎可說他糊塗!」


我愣愣地望著他,下意識鬆開了緊攥著他的手。


他咋知道我爹忠義善良?難道身為男主還能透過現象看本質?


林子瑄也怔住,他顯然聽到了我對他的告白,忽然抬起眼睫瞟了眼我,又飛快地低下頭,我只能看到他白皙如玉的耳廓一點點地浸染了紅暈。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當務之急是先把這個問題先搞清楚。


「你為何要幫我爹說話?難道......」


我驚恐地瞪大眼睛,艱難地咽了咽口水,顫抖地用手指著他,


「你是我爹流落在外多年的私生子?」


林子瑄猛地抬起頭,直勾勾地盯了我會兒,黝黑的眸子里涌動著複雜的情緒,震驚,懷疑,還夾雜著幾許詭異的憐憫與關懷。


完了,咋還有關懷?


我越發忐忑了,焦灼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足足等了一分二十一秒後,林子瑄才終於開口,「寧老爺如此聰慧之人,怎生出你這麼愚笨的守財奴?」


我沉下臉。


守財奴就守財奴,怎麼還愚笨呢?


等等,所以剛才那關懷的眼神是?


林子瑄好像察覺到了我的不高興,頓時收斂了關愛智障的眼神,輕輕咳了一聲,似乎又想起什麼,眼神變得落寞艱澀,


「那時我家......突逢變故,我在被騙去......那地方之前有一段時間住在城頭那間破廟裡,那裡住的都是些逃難來的災民。一日有個善人來布施,災民一哄而上將白粥饅頭都搶光了,善人注意到角落裡的我,從懷裡拿出幾個熱騰騰的饅頭,我才不至被餓死。」


「那個善人......」


林子瑄默然頷首,「那個善人就是你爹,我也是今日見到他才知道的。」


我「哦」了一聲,不自覺舔了舔唇角,旋即悄悄挽住他的胳膊,見他只是僵住身子,心裡微微一動,狀似隨意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晃著他的袖子,


「這麼說,我是你救命恩人的女兒嘍?」


6


林子瑄看我一眼,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動,緩緩點了點頭。


我心念一動,又往他臂彎里湊了湊,將他的袖子抓得更緊了些,


「常言道,救命之恩如圖再造,那麼我爹就是你的再造父母,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是。」林子瑄垂眸。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循循善誘,「那麼你是不是應該叫他一聲爹?」


林子瑄咻然抬眼,眼底皆是錯愕。


見他如此模樣,我臉上快綳不住了,趕緊低頭假裝咳了一聲緩緩自己的神情,唇角微翹,臉上卻作出一副無盡惋惜的表情,


「不過可惜的是,我爹說過他有我大哥一個兒子就夠了,你若是想叫他爹,那就只有一個法子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那就是,娶我。」


他愣了一秒後終於反應過來,瞬間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小野貓,渾身的毛都炸起來了,甩開我的手,瞪圓了眼,「不可能!」


我怔住,幽怨地看著他,「憑什麼不可能.....」


是啊,憑什麼啊。


憑什麼女主拍下他之後他就愛上了女主,我拍下他就得遭受如此對待,我爹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呢,難道就因為他和女主小時候的那一段緣分么?


還是說,僅僅因為我不是女主?


他思量半晌,才緩緩道,「我傾慕的女子應當胸有溝壑,心思縝密,不拘小節,慷慨豪邁,是這世間一等一的奇女子,而不是你這種斤斤計較的守財奴!」


我聽後眼前一黑,徹底絕望了。


他的擇偶標準完全是為女主量身定製的啊。


頓時心生疲憊,努力想擠出絲笑容,卻發現根本牽動不了嘴角。


果然,強扭的瓜到底還是不甜。


過了幾秒,我忽然感覺到一絲不對勁,抬眼看向他,「我有一個問題,你為何總叫我守財奴?」


林子瑄眼底閃過異色,薄薄的嘴唇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麼,卻又咽了下去,許久才彆扭地憋出一句話,「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蒙住,眉頭皺在一起,總覺得自己忽略了什麼,卻說不上來究竟是什麼。


「林子瑄,你拒絕我便拒絕我,我又不會對你死纏爛打,何必還要藉機羞辱我。你知道稱呼一個女孩子為守財奴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么?」


林子瑄急了,脫口而出,「你只花了二百五十兩銀子拍下我,還說自己不是守財奴!」


說完他臉猛地一紅,連忙轉開了目光,聲音也越發虛了起來,「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獃獃地望著他。


小說里,女主確實是一擲千金拍下他的。


一擲千金啊,何等的不拘小節,何等的慷慨豪邁!


而且我沒記錯的話,原文中男女主還在曖昧期的時候,女主常常帶些稀奇古怪的禮物回來,什麼白玉棋盤啊,夜明珠啊,九龍杯啊,兩人的感情也在這些價值連城的禮物中急速升溫,越來越默契。男主一個眼神,女主就能明白他要什麼。


最後,一個月朗風清的夜晚,女主趁著醉酒跟男主表白,男主欣然接受,兩人正式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




安置了林子瑄後又過了幾日,我起了個大早,把睡得跟死豬似的馬凌署從榻上攆起來,拖去了綉雲閣。


綉雲閣是京城最有名的衣鋪,一般只賣給達官顯貴,林子瑄家裡沒出事之前穿的都是那裡的衣服。


「這一件紅色袖子有木槿花鑲邊的,還有那一件紅色領口綉著流雲紋滾邊的......成衣暫時就這些,對了,還有那件上好的紅色絲綢,也給我包起來。」


馬凌署被我的慷慨豪邁驚到了,頓時瞌睡都嚇沒了,「姑奶奶,綉雲閣的衣服可不便宜,你一下子買這麼多件......你發財了?」


我撫摸著一下子癟了的腰包,沉痛地搖了搖頭。


「難道太爺爺又給你加了零花錢?」


我再一次搖頭,「依舊是每月二百兩。」


「那你怎麼有錢買那麼多衣服?」馬凌署疑惑道。


我默了半晌,抬眸看他,「我向你借了點銀子。」


馬凌署眼睛瞪的像銅鈴,聲音顫抖,「我什麼時候借你銀子了???!!!」


我看著他不說話。


「難道......」馬凌署瞳孔驟然一縮,目眥欲裂。


我羞愧地低下頭,手指不自覺揪著衣袖,指縫裡可以輕易看見昨夜挖完東西沒來得及洗乾淨的泥土。


我一驚,連忙將手藏在背後。


馬凌署還是看到了,他眼角緩緩淌下一行清淚,「我辛辛苦苦攢下的那五百兩,就這樣被你糟蹋了......」


「凌署,這不能算糟蹋,那些銀子實現了它們的銀生價值,你應當為它們感到欣慰的。」


馬凌署額角的青筋一突一突地漲了起來,深呼吸了好幾口才緩了回來,「算了,銀子花都已經花了,你下個月還我便是。」


像是在強迫自己不再去想此事,他將視線轉移到我為林子瑄選好的衣衫布料上,「怎的都是些紅色?林子瑄生得清雅好看,我覺得白色或許更適合他。」


我臉一黑,「我說紅色便是紅色。」


女主每次給他買的衣服就是白色。


馬凌署也生氣了,「又不要我給你提意見,那你把我一大早拖過來干甚!」


我抿了抿唇,如實道,「我很心疼我的銀子。」


「所以呢?」


我看他一眼,「你的銀子也在這裡,不能讓我一個人看著心疼。」


他崩潰了,「你是不是有病啊!」


我怔愣了片刻,漆亮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來。


「沒錯,我有病。」


馬凌署瞬間停止了哀號,他不明白一個人到底有多有病才能承認自己有病,只能傻愣愣地看著我。


我嘆息一聲,目光幽幽地望著遠方。


「不止我有病,林子瑄也有病。」


「我得的是相思病,他得的是王子病。」


沒錯,我發現了。


林子瑄有王子病。


他本是風光無限的天之驕子,一朝徹底從雲端跌落,又做過乞丐,又差點淪為小倌,無法接受這種落差,便在自己製造的虛妄幻象中不斷告訴自己,他還是那個驕傲的丞相之子。


所以他才那麼在意那二百五十兩。


對他來說,這二百五十兩銀子買的不僅僅是他,還有他的驕傲。


或許女主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不動聲色地寵著他,用錢和溫言蜜語為他織成漫天情網,猶如溫水煮青蛙,一步一步誘他入懷。


之後又教他武功,教他打仗,讓他徹底脫胎換骨,在戰場重拾新的信念,又或是,將她奉為新的信念。


這種猜想讓我不寒而慄,一股寒氣從脊樑陡然而生。


耳邊忽然傳來了馬凌署的聲音,帶著濃濃的怨念,


「如果我有罪,請讓法律來制裁我,而不是讓我姑奶奶和她的狗男人來折磨我和我的銀子。」


我恍然回神,只看到馬凌署的背影消失在綉雲閣的門口,心下一慌,連衣服都顧不上拿了,疾步追了出去。


這傻孩子不會做出什麼傻事吧。


大街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到處都是人流、小販和馬車。


這時,街頭忽然傳來騷動。


我抬頭,只見一輛馬車像是失去了控制一般,朝這邊不管不顧地沖了過來。


兩邊的百姓大驚失色地紛紛向兩側躲開。


這樣一來,偷偷躲在人群中的馬凌署很容易就暴露了出來。


他與我視線對上,愣了一秒,隨後眼眸中冒出兩撮火光,咬牙切齒丟下一句,「願天堂沒有姑奶奶!」


腰板一挺,脖子一伸作勢要往那輛馬車上撞。


我知道他不會真的去撞,依舊瞬間白了臉。


「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不見了!剛才還明明在這裡的!」一個大娘撕心裂肺地發出尖叫。


「啊!葉兒!不要過去!危險!」


街道中央,一個四五歲的幼童茫然無措地抬起頭,那輛失控的馬車直接從那邊沖了過來,距離他不過幾米遠。


路人紛紛側眸,不忍再看下去。


我一咬牙,直接沖了過去將那小孩抱起,邁開腿想跑的時候,卻發現來不及了!


高高的馬蹄揚起,眼見著就要往我臉上踏了下去!


「姑奶奶!」


我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只覺得腰上被人一攬,整個人便被旋轉著帶上了半空。


再然後,雙腳重新站穩,懷裡的孩子掙開我朝前方跑去,那位大娘一把抱住孩子,感激地喊著,「謝謝這位姑娘!謝謝這位公子!」


馬凌署也嚇得急匆匆趕過來,嗓音含著哭腔,「嗚嗚嗚,姑奶奶,你沒事吧!幸好有這位公子相救,嚇死塗鬥了嗚嗚嗚!」


我對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旋即將目光一轉。


那人一身月牙白錦袍,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五官精緻得不可思議,肌膚泛著微微的小麥色,背脊挺直,彷彿蘊含著巨大堅韌的力量。


街上一片喧囂,我卻彷彿被定格了似的。


因為救我的人,


就是女扮男裝的女主。


7


那雙帶著沉穩和淡然的眼眸此刻透出點點擔憂,


「姑娘,看你臉色不好,可是方才受了傷?」


我面上一僵,臉色慘白地搖了搖頭。


女主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我直接打斷。我從袖口裡摸出一沓銀票遞了過去,


「多謝公子出手相救,我無以為報,這五百兩,請公子收下吧。」


女主一怔,「這銀票我不能收......」


旁邊的馬凌署緊張地扯了一下我的衣角,小聲說道,「姑奶奶,他好歹救了你,直接給銀子是不是太沒人情味兒了。」


我不理,眼睛直直盯著她,左手維持著那個遞錢的姿勢,另一隻手緊握成拳,手指死死地扣著掌心的軟肉,疼痛蔓延,卻壓不下心底的忐忑。


「請公子收下。」我緊張地喉嚨發澀。


如果可以,我實在不希望和女主有什麼交集。


女主眯了眯眼,探究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睫毛斂起,在眼瞼打下淺淺的陰影,襯得那張臉精雕細琢卻又不失英氣。


我咬著牙,一瞬不瞬地望著她。


半晌,她無奈地伸手拿走我手中的銀票,略帶老繭的指腹輕輕划過我的掌心,溫和而疏離地笑,「既然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而後沒有猶豫地轉身離去。


我在她轉身的那刻便鬆了口氣,下一刻卻聽到耳邊傳來了馬凌署的驚呼,「姑奶奶,我們為林子瑄挑選的衣服還沒拿呢!」


我頓時慌了神,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雖然知道現在的女主還不認識林子瑄,我仍是莫名有些緊張害怕。


女主......應當沒有聽到吧?


「等等!」


一道焦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聲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顫抖。


驚得我表情一僵,腿上一軟,幾乎就要栽倒下去。屏住呼吸轉過頭,只見身後之人墨黑的眼眸里翻滾著說不清的深沉複雜情緒,晦澀得難以辨別。


四目相對間,她抖著嘴唇問,「你們方才說的是......林子瑄?」




寧府。


涼亭內,一紅一白兩個修長身影彼此面對面筆挺站著,俊姿挺拔如臨風勁竹,似乎在交談什麼。


正是林子瑄和女主。


忽的,女主上前一步用力抓住林子瑄的手臂,激動地說了一句話,林子瑄似乎嚇了一跳,下意識後退幾步,卻沒掙開她的手。


我貓著腰躲在柱子後面,看到這副場景瞬間炸毛,一把揪住旁邊馬凌署的衣領,惡狠狠地瞪著前方,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


「咳咳咳,姑奶奶......饒命!」馬凌署漲紅了臉,艱難地將我的手一寸寸扯開,喘了好幾口粗氣後委屈地小聲嘟囔著,「明知道對方是情敵還將人帶回家,現如今好了吧,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戴了綠帽子,還遷怒於無辜的塗斗!塗斗好委屈但塗斗不說!」


「閉嘴。」我忽然想起什麼,立馬狐疑地看向他,「你怎知她和我是情敵?」


馬凌署理了理衣襟,一臉肯定,「她是女子啊。」


我震驚,「你如何看出來的?」


馬凌署神氣地瞥我一眼,「你當我這些年在青樓妓館是白待的么!今日在大街上我一眼便看出她是女子了!只是沒想到她與林子瑄從前便相識,還求你帶她去見他。你倒好,還真答應了!」


我沒做聲。


原文里,女主對男主一見鍾情,卻不知道男主就是小時候在寺廟祈福時遇到的漂亮哥哥。反而是男主一眼認出了她,卻到兩人表明心跡那天才將這段往事說了出來。


至於男主為何一開始不說,原因很簡單,還是那股子自尊心作祟,他怕女主瞧不起他。


可方才,女主口口聲聲說自己與林子瑄是舊相識,還有那極其複雜的眼神,驚喜,懷念,失而復得,彷彿在說林子瑄就是她的。


我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女主......


有可能是重生的。


於是,我便將女主帶回府中,引他二人見面,除了試探女主之外,還有一個原因。


我想看林子瑄會不會跟女主走。


「姑奶奶,他們走過來了!」馬凌署急忙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呼喚我回過神來。


我整個人猛地挺直身子,目光一直鎖在林子瑄身上,不曾有絲毫偏移。


「你們......」


我才剛張嘴,林子瑄扭過頭對女主勾起一個淺淺的笑容,「走吧。」


我心裡倏然一沉。


還是要走么......


忘恩負義的狗男人。


女主卻忽然轉眸看向我,深邃的眸光宛如能夠洞悉人靈魂深處那般。被這樣目光灼灼地注視著,讓我微微皺起了眉。


良久。


女主笑了笑,聲音溫雅醇厚,猶如三月春風暖入心扉,笑意卻未達眼底,「子瑄,你當真不跟我一起走么?」


我一愣,猛地抬眸望向林子瑄。


他不跟女主走?


林子瑄堅定地搖了搖頭,眼眸清亮,黑白分明,「容白,你回去吧,我們只小時候有過一面之緣,你不必為我做些什麼。」


容白則用目光在他面上掃一遍,微微一默,沒有接過他的話,只輕輕呢喃了一句,「為你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


而後不顧林子瑄的驚訝轉頭望向我,一臉認真道,


「寧小姐,聽說你家是做米糧生意的,我三個月後就要出征,想跟你父親談一筆生意。近幾年天災不斷各地歉收,京城糧倉告急,容某想請寧小姐稟告令尊,若有足夠多的糧食,請務必將其盡數賣給容某,不管出多少銀子也在所不惜。」


我瞳孔微睜,滿眼驚愕。


三個月後的那場仗打了超過預期時間整整十多日,軍糧補給幾乎全部耗盡,最後還是林子瑄帶著一隊人馬及時趕到送來了糧草,救下了容白和那三千將士。


經此一事,林子瑄在軍中的威望大大提高,而正是因為林子瑄的太過及時趕到,容白卻對他起了猜忌避諱之心......


如果說方才我還不確定容白是否擁有前世的記憶,那我現在幾乎可以肯定,她就是重生的。


好傢夥,夠刺激。


8


我這幾日都是蒙的。


容白的出現本就讓我猝不及防,又得知她是重生的,心裡的危機感愈發強烈。


我總覺得,縱使林子瑄現在不跟容白走,可容白好不容易重來一次,定不會善罷甘休。


況且看她一臉笑面虎的樣子,指不定在暗處憋著放大招呢,兩人又有小時候那一段緣分加成,說不準哪天林子瑄就反悔了。


而且林子瑄這個人,老是不按套路出牌,讓我有些捉摸不透。


那日容白離開之後,我舔著發乾的嘴唇,突然就開始扭扭捏捏,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問林子瑄,「你不跟她走是不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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鹽選專欄

鎖宮闕:宮牆深幾許,幸得有情人

枝枝為只只 等 知識改變命運,奮鬥成就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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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夢。

夢裡還是萬宗五年,那一年的暮春時令,城東的柳絮還飄得凌亂。

我還躲在謝家府邸的後巷,那碗熱水和軟糯的饅頭還只是我和她的初見。

那把火還沒有燒起來,這個世上還沒有嫉惡如仇的白衣女俠和那個叫做司空的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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