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羽衣花嫁(三)

「到了,就是此處。」

紫蒼堂領她到達城郊一處廢棄的空屋內。

「這是……!?」一進入屋內,斐川鏡驚訝望著裡頭的人。

正是那名在荒道上遇到的男子,他正閉眼靜靜躺在地上,似乎昏迷著。

「你剛在旅店內看見的就是他?」

「嗯,所以就立即追了過來。」他坦白地說。

「…..為什麼要獨自一人前來?」她有些慍怒,心裡當下就明白紫蒼堂一定是不想讓她犯險,但這更讓她生氣,「明明那是我要找的人,為何不告訴我?」

「鏡…..」他欲開口,又被她打斷。

「你老是顧慮我,但兩個人一起總比獨自一人犯險好,你這樣貿然前去,萬一遇到危險該怎麼辦?」

「…..原來是在擔心我。」他溫柔地笑。

「我——」斐川鏡話語一時哽住,望著眼前這最近令她心神不寧的臉龐,屈服地嘆了口氣:「我當然是擔心你啊….」

這回換他怔住,苦笑:「妳啊,最近老實得讓人傷腦筋。」

再這樣下去,他沒把握能一如既往地對待她——

壓下心底同樣的騷動,紫蒼堂走到已然昏迷的荒道男子身邊。

「剛偶然見到他,追了上去,但發覺他神色異常。」他看向荒道男子腕間包裹纏著的白布,「看來這刀須以飼主以血餵養的傳聞是真。」

斐川鏡看著他雖昏迷,但仍緊緊握著長刀不肯鬆手。「神色異常是指…..?」

「像是喪失了理智,神情顛狂。」紫蒼堂回想起先前的景況,眼眸一闇,看著那把長刀,「簡直像是被妖靈附身——」

「如果是這樣,那麼莫非這就是反噬飼主的結果?」斐川鏡神情同樣嚴肅,「這樣不僅他自身會有生命危險,還會危及無辜的人……」

「妳說的沒錯,他剛才發狂似的攻擊我,卻似乎並非本人的意志;雖然他自身無法傷到我,但那把刀很是麻煩….不得已只得先將他打昏帶到這裡,否則這樣子回城太顯目了。」

原來這就是他身上沾染妖氣的原因。

斐川鏡伸出手輕撫過烏亮的刀身,立即感受到無以計數的妖氣怨靈在刀內喧囂,隱隱想要掙脫而出;不禁皺緊眉,接著感應到一股微弱的熟悉妖氣。

「小虎?」她出聲輕喚,腕間銀鈴似是也感應到主人一樣地晃動輕響。

「….看來魂魄尚存呢。」斐川鏡稍稍放下心來,接著取出咒符結印,在空中劃出法陣,以銀鈴為引,將小虎的魂魄從刀內解放。

接著長刀劇烈抖動起來,在小虎魂魄脫出之後又歸於平靜。

「…神仙姐姐?」身旁,有個隱約浮現的小影子晃動。

「小虎。」斐川鏡蹲下身與他平視,絕美臉容寫著悲傷,「對不起,沒有保護好你。」

「唔,不是神仙姐姐的錯呀。」小虎用力搖著頭,神情有些迷惘,「反正,阿孃也死了,剩下我一個…..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那,你願意跟著我嗎?」

「跟著…姐姐?」小虎歪著頭,不太明白。

「嗯,跟著姐姐,你就不會孤單囉!」她輕晃腕間的銀鈴,發出輕脆聲響,「我會帶著你一起走,一直陪伴著你。」

「…..好啊!除了阿孃,只有神仙姐姐對我好而已,我想要和姐姐永遠在一起。」小虎露出天真笑容,朝她走近。

「好,那麼,眼睛閉上哦。」斐川鏡臉容一斂,口中輕頌咒語,咒符在手中散出光芒,貼近小虎的額頭,接著張咒符像是被吸附一般消失不見,亮光也隨之散去。

之後,原先模糊的小虎魂魄,變得清晰起來。

「咦,我好像變得不太一樣…..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身體,「也變得有力氣了呢。」

「以後,你累了就住在這裡。」斐川鏡指著腕間的銀鈴,對他著微笑,「姐姐會一直戴在身上,一直陪著你。」

「妳將他…..收為式神了嗎?」紫蒼堂問道。

「算是,若不如此,他的魂魄即將消散天地間……我答應過他母親要照顧他,卻未能做到……如此是我所能做的最大補償。」她自責地輕撫小虎的頭。

隨後,聽見一聲囈語,那昏迷的荒道男子似乎即將轉醒。

「呀,是壞人!」小虎見著他驚慌失措,躲在兩人身後。

「別怕,先進去吧。」斐川鏡柔聲安撫,將他引入銀鈴中,小虎靈體驀地一晃,消失不見。

隨即,荒道男子掙扎著轉醒,坐起身,神色痛苦。

「你們…….?」原本粗糙的嗓音更顯沙啞,他按住頭,試圖甩去彷彿撕裂般的痛楚,過了好一會兒纔看清眼前的人。

「….. 是妳!?」他記得,那是在美濃的荒道上遇見過的陰陽師。

「是我。」斐川鏡走上前俯視他,冷然清靈的嬌容隱隱含著怒意,「找到你可真花了一些時間。」

「不懂妳在說什麼——」他只覺頭痛欲裂,不想搭理,低首無意間看見她腕間掛著的銀鈴,立即領悟過來:「該不會妳是為了那個虎妖……」

「他只是個孩子!是個年幼的半妖。」她冷冷瞪視他,「你怎麼能濫殺無辜?一個幼子你如何能下得了手?」

「什麼呀,又是這派理論!我說過了我要斬盡天下妖魔除害……」他不耐煩地撫著頭,啞聲嘟噥:「這頭….怎麼該死的痛。」

「痛嗎?抱歉啊,剛纔出手過重。」紫蒼堂從容地走到他身邊。「不讓你失去意識的話,看來你那瘋狂的行徑不會停止。」

「你又是誰?」荒道男子瞪視著他。

「果然不認得我了…….」紫蒼堂勾起脣角,眼裡卻沒有笑意,「那麼方纔和我交戰的,確實不是你啊。」意有所指的目光看向他手裡的長刀。

瞬間,荒道男子臉色一變。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他嘆了口氣,粗著聲問。

「我本來只是想追尋你,救出小虎的魂魄而已,沒料到如今還有更大的問題。」斐川鏡神色凝重地望著手裡緊握不放的刀。「應該正如我們所料,這把刀已經無法被你所控制了吧——如今或許可說正相反?」

「……你們是如何得知的?」荒道男子低問,間接承認她的話。

「剛好稍微知道一些這把刀的事而已。」紫蒼堂答道,拉過他的手探視腕間傷口,將外頭隨意包捆的布條解開,露出多條深淺不一的新舊交雜刀傷。

荒道男子對於他的舉動有些驚訝,「你……」

「我可無法放任一個傷者在我面前而置之不理。」紫蒼堂面色不改,拿出隨身攜帶的藥物開始治療,「只是皮肉傷,沒有傷及筋骨,但因沒有好好處理清潔,所以有些感染,不過幸好並不嚴重。」

邊說邊熟練地清潔傷口,上藥及換上乾淨的布包紮起來。

荒道男子無言地看著他,明明身穿甲冑,腰間繫著雙刀,是名精通武藝者;腦海裡有殘存的模糊印象閃過,自己似乎曾與他打鬥交手…..此刻卻像名大夫——

「藥品帶得很齊全嘛!」斐川鏡在他身旁蹲下,協助整理。

「沒辦法,為了某個老是亂來,讓我很操心的人,不多做準備怎麼行。」

「我何時亂來了?」明白他所指為誰,她輕哼。

「哦,那麼那個貿然跳下冰海的是哪一位?」

「……..」一時語塞,斐川鏡有些懊惱。

紫蒼堂回他一記勝利微笑,忍不住輕拍她嬌嫩的頰。

「….能不能別在我面前打情罵俏?」荒道男子嫌惡地別開眼。

「沒有打情罵俏。」她嚴正回應。

「嗯,那來談正事吧。」紫蒼堂沒有否認,一貫從容淺笑開口:「首先,這把刀你就別再使用了吧!」

「不行。」他果斷拒絕。

「為什麼?」

「我還沒有完成我想做的事。」荒道男子粗糙的嗓音飽含憤怒,「我還沒除盡…..還有很多很多的妖——」

「依你現在的狀況,再過不久就會完全被這把刀所控制了。」紫蒼堂冷靜的聲音提醒他,「你知道的吧?剛才和我交戰的人並不是你本人的意志,而是刀內的怨靈……你再這樣下去,神智將被完全控制。」

荒道男子僵著臉,沒說話。

「一旦被完全控制意識,除卻造成你生命危險,還會危及無辜的人。」紫蒼堂嗓音轉冷,幽冷眸光直直鎖著他,「到那時,我們都不會袖手旁觀….應該說,我會在你造成這樣的結果之前阻止你。」

(待續)

使用臉書帳號留言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