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們都過高看待張愛玲了,我對她有偏見,我的外甥女和張同是聖瑪利女校學生,我的外甥女說張愛玲死要出風頭,故意奇裝異服,想吸引人,但她相貌很難看,一臉「花生米」(青春豆也),同學都看不起她。我說句平心話,她的文筆不錯。但意境卑下。她筆下的女人,都是性饑渴者,你生活的時期和我不同,你未經日寇侵略的日子,在我,漢奸是敵人,對漢奸概不寬容。「大東亞共榮圈」中人,我們都看不入眼。夏至(志)清很看中張愛玲,但是他後來對錢鍾書說,在美初見張愛玲,嚇了一跳,她舉止不自然,貌又可怕。現在捧她的人,把她美化得和她心目中的自己一樣美了(從照片可證)。我沒有見過她。

——楊絳致鍾叔河的信


我小時候很迷戀張愛玲的文,還抄了幾本張式金句,連張愛玲的刻薄都喜歡得很。

至於楊絳,我小時候因為崇拜錢鍾書的《圍城》而買了楊絳全集,全書看下來印象深刻的就只有養貓那幾篇,記得她用奶粉團喂貓,覺得有趣。

單從文字的角度,我肯定支持張愛玲,張愛玲在我眼裡是天才作家,文字殊麗,無可比擬,連她自己都比不上過去的自己。

但我要說,楊絳這些話,哪怕是說得難聽,人家也只是在私人書信里說,又不是公開發表,這根本沒什麼的。

還不允許別人有點自己的看法和感受啊?

題主應該多看看《增廣賢文》,千百年前的古人就已經總結過了這些人情世故的規律:

誰人背後無人說,哪個人前不說人?


我覺得把名人的私人信件,甚至日記翻出來,然後大肆批判所謂「黑料」很卑劣,也很可怕。不管楊絳對張愛玲怎麼評價,這是在她的私人信件里寫的,不是她公開發表在報刊雜誌上的。

對比當時人的通信,就跟我們現在聊微信,聊QQ差不多,很隨意,很放飛的。今天我坐飛機被小嬰兒吵了,可能回頭就在微信上跟朋友抱怨「帶小嬰兒出門父母都是傻X」;明天我坐地鐵,被一個老太太推搡了下,也可能在知乎上附和回復「為老不尊,壞人變老」了之類的。雖然現實生活中,我是一個普普通通,對老人、嬰兒有基本道德和愛心的人,但是如果單獨把當時的一些微信對話拉出來看,就可以直接批判這個人簡直是冷血無情,對嬰兒和老人都恨不得處之而後快,沒人性的說。

同理還有把所謂季羨林大師的「日記」拿出來津津樂道,說原來大師就想著多交往幾個女性之類的。先不說這個「日記」的真偽,就憑年輕時候,日記裡面幾句話,就被定性為「只想著女人」,多可怕。別的不說,起點上那麼多種馬文,不少都是年輕男士的yy之作,要是按照某些人的批判法,寫種馬文的,都是色慾狂了,不一個個都抓去監獄怕是要出事。

知乎上多少「年輕人」,被父母翻下手機、看個日記,要死要活,各種隱私、自我、人性,恨不得把父母處之而後快。但是,一回頭,自己翻看起前人的日記、私信,倒是津津有味起來,還認真分析字裡行間的「黑料」,這真是~~~~~~


貴乎是要把民國的名人們一個個拿出來鞭屍嗎?屁大點事也要問一句如何看待,沒什麼好看待的,人家和朋友的私人信件,就不能說兩句帶有主觀色彩的話?你在私底下都時時刻刻不議論任何一個你不喜歡的人嗎?楊絳非要時時刻刻掛著一副學究臉你才覺得這個人表裡如一?人是複雜的,不要給任何人貼單一的標籤。楊絳也好,張愛玲也好,都是足以讓我們仰望的人,非要扯些雞毛蒜皮的東西去窺視人家兩個人的關係,恕我直言,很無聊。


其實我是很愛戴楊絳的,但是我更愛張愛玲,我對張愛玲不是愛戴,是純粹的愛,況且我還是個基佬。

中國文學往前數一百年,列出幾個作者來,必有魯迅張愛玲及錢鍾書,而不一定有楊絳;中國翻譯史往前去數一百年,必有傅雷楊戴嚴復,也不一定有楊絳。

正如楊絳所說的,「你生活的時期和我不同,你未經過日寇侵略的日子」,在她而言漢奸是不能被寬恕的。我想她的意思大概是,你我的生活經歷不一樣,所以我跟你的世界不一樣,我有我自己的故事跟觀點。

而張愛玲的一生,是很絕望的。孩童時代因為破裂的家庭,母愛在她的人生中缺席,父親的暴戾讓她感受不到家庭的溫暖,張愛玲曾在書中寫到自己因為後母挑唆父親,「被囚禁在地下室半年,生病了也不能看醫生,最後在傭人的幫助下逃了出來」。由於年少時缺少家庭父母的關注,青春期的時候故意奇裝異服想要引人注目實在是正常不過的事情。

因為童年缺少男性角色的關愛,人會下意識地想要在成年以後的親密關係中彌補,這種夾雜著依戀的親密關係是很致命的,缺愛的一方往往被傷害到體無完膚還是不願離開自己依戀的人。張愛玲與胡蘭成結婚,胡蘭成比她年長15歲。胡蘭成是漢奸之事已經是人盡皆知,這個不必多言,而且這個男人在婚後也很喜歡沾花惹草,好幾次外遇張愛玲其實都知曉,但是依戀心理讓他離不開胡蘭成。

張愛玲在溫州和胡蘭成還有他的情人一起待了20天,臨行前,張愛玲對胡蘭成說了寥寥幾句傷心話:「倘使我不得不離開你,不會去尋短見,也不會愛別人,我將只是自我萎謝了。」

一方面,張愛玲展現出了「戀父」情節,但是另外一方面,因為童年受到父親的虐待,在她的作品中又常常將男性角色進行一種性格上的「閹割」,閹割掉傳統男性文化中男性角色的強大和統御,因而她筆下有許多自私卑猥的男性角色。可以說在情感這個問題上,張愛玲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

而她自己本身對於愛情的態度也是十分消極的,24歲,風華正茂的年紀,應該正是對愛情充滿嚮往的時候,那一年她跟胡蘭成結婚,寫下了這段話:

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

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床前明月光」; 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張愛玲 《紅玫瑰與白玫瑰》

愛情不可能完美,男人也不可能忠貞 。她早知道自己所缺失的父愛在之後情人的身上也不可能找回來,但是她依舊這麼做了,而且義無反顧地做了,愛了一回,背了罵名,值不值得,後不會後悔只有她自己知道。

這正是開頭楊絳那一段話可以引申到的,楊絳與自己的初戀相識,結婚,相守,一起出國留學,一起建設新中國,還有一個爭氣的孩子,錢鍾書也是一等一的大才子,比起張愛玲,楊絳的故事簡直就像是張恨水的小說被演繹成現實。

我覺得楊絳這段話過分了,但是她有她自己的活法,而且她雖然否認了張愛玲的人,但是並沒有否定她的才氣。楊絳先生是偉大的人,但是她首先也是人,正如魯迅後期的作品如潑婦罵街,徐志摩拋棄自己的結髮妻子,冰心諷刺林徽因「我們太太的客廳」,他們都是如你我一樣的人,都會犯錯誤。

即便是舉止古怪,滿臉青春痘,舉止不自然,她還是張愛玲。

最後貼一段我最喜歡的話:

陽台上撐出的半截綠竹帘子,一個夏天曬下來,已經和秋草一樣的黃了。我在陽台上篦頭,也像落葉似的掉頭髮,一陣陣掉下來,在我手臂上披披拂拂,如同夜雨。遠遠近近,有許多汽車喇叭倉皇地叫著,逐漸暗下來的天,四面展開如同煙霞萬頃的湖面。對過一幢房子的最下層有一個窗洞里冒出一縷淡白色的炊煙,非常猶疑地上升,彷彿不大知道天在何方。露水下來了,頭髮濕了就更澀,越篦越篦不通,赤著腳,風吹過來寒嗖嗖的,我後來就進去了。

——《太太萬歲》張愛玲 1946

能寫出這樣句子的26歲的女人,就是蜘蛛精我也認了。


本來也想寫一寫關於張愛玲,正好看到這個題,就寫在這兒吧。

文學在每個時期都是個圈子,你來我往唇槍舌劍,不足為奇。人品問題沒法說,道聽途說管中窺豹就大放厥詞,搞得跟賭博押注似的。不免烏煙瘴氣。

既然是文人作家,就該拿作品說話。

楊絳說張愛玲的作品,「文筆不錯,意境卑下。」我特意去看了下,2010年的信里說的。

張愛玲也說過楊絳,1981年,贊她的六記寫得好。「……沖淡幽默,而有昏蒙怪異的別有天地非人間之感。」

就這彼此對作品的評價,自品。

張愛玲文筆好是公認的。毋庸置疑。意境到底卑下不卑下呢。以下,以她的,留情,傾城之戀,第一爐香,金鎖記,色戒,茉莉香片,小團圓,做個分析,個人觀點僅供參考。

張愛玲筆下的女人很多種,有很明顯的兩種,一是愛的飛蛾撲火,不惜聲名性命,一是貪圖男人帶來的金錢和安穩勝過愛情。這是張愛玲在那個時期,或許是無意,但文字已經潛意識地表達出了某種疑問,女性在獨立性和依附性之間糾結的微妙感覺。

第一爐香的薇龍和色戒的王佳芝,是第一種。薇龍的一句「我愛你,關你什麼事」,與王佳芝最後關頭的兩個字「快走」,整個感情迴轉,就此一錘定音,張愛玲在對結局的設定也頗值得玩味。早年或許是她還對這樣的熱烈抱有幻想,給了第一爐香那樣一個開放式的模稜兩可的結局。然而到1950年,已經毫不留情把王佳芝寫上了絕路。

留情的敦鳳和傾城之戀的流蘇,是第二種,再婚的女人,好似吃過什麼虧,什麼苦,懷著一種報復,要抓住流離中的傍身之物,在嘲諷中揚眉吐氣。

張愛玲的短篇茉莉香片里有過這樣一個意象,「綉在屏風上的女人,……年深月久了,羽毛暗了,霉了,給蟲蛀了,死也還死在屏風上。」

張愛玲眼見的是中國女性當時的社會地位,筆下懵懵的就寫出了民國那些所謂名流的女性、姨太太,在當時社會環境中對愛情,男人,物質之間的衡量,以及她們對這些東西在無意識的本能下就劃分出輕重做出取捨。這種窺探、思索以及找不到根源的迷茫如果是意境卑下,那我們繼續往下看。金鎖記。

說個題外話,1979年美國兩位女性學者出版了一本名為《閣樓上的瘋女人》的著作。這個意象來源於《簡愛》中羅切斯特的前妻,「瘋女人」意向一出,在全球範圍內,都深刻的影響了女性文學形象的重新剖析,也影響了平權運動。

而在1943年,張愛玲筆下的曹七巧,已經是一個十全十美的「東方閣樓上的瘋女人」,在戴錦華老師的《浮出歷史地表:現代女性文學研究》中,認為曹七巧是「文化和社會壓力的產物」。

整個文壇,女性形象能有曹七巧這樣高度的,沒幾個。張愛玲這樣對於人性犀利、對社會環境冷嘲叩問的筆力和洞察力,如果是意境卑下,那真是不知道什麼意境的文學作品才能入眼了。

可以說,張愛玲筆下這樣的女性群像,在當今社會環境中,乃至很久的以後,都有著不過時的意義。

最後說一說小團圓,我覺得很多人,包括張迷,都對她有一些偏見,這種偏見,局限了對她作品的認識,為什麼有人要覺得她可憐?就因為胡蘭成?

舉個例子(若有不恰當,見諒),林夕有句話特別有意思,很多粉絲會拿他和明哥說事兒,夕爺回以——我寫了一輩子詞,還有人說我追不到一個人。希望覺得她可憐的人品一品,她寫了那麼多文章,還有人覺得她得不到一個人。

小團圓剛出的時候,很多人扼腕嘆息她江郎才盡,要麼就是說她還陷在胡蘭成的泥坑裡。我就想知道,你們買的是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的么?洋洋十來頁的前言,她和宋淇的來往書信,好好品一品啊。寫作對於張愛玲,帶來的堅定和解脫是不可估量的。

小團圓是她的最後一部作品,人在五十多歲回憶一生,下筆零散散的,人物輕的像是風一吹就能吹散。是因為,她對自己,對讀者,對手裡的筆,都足夠誠實。小團圓最大的閃光點,就是誠實。宋淇怕小團圓的出版給她招來大量批評,曾建議她改一下邵之雍的結局,她一再擱置,直到1992年,還說過要銷毀。

張愛玲這一生出名太早,大半生都在風口浪尖,卻很少看到她用筆杆子去發泄現實中的個人恩怨,或許她從沒覺得有必要把精力浪費在什麼不相干的人身上,唯有一篇《殷寶灧送花樓會》,她在與人的信中說過,是寫傅雷,然而也說,這篇寫的很壞。從這裡可以看得出,她是不喜歡自己這下筆影射別人的行為的。都說文人相輕,可我覺得在張愛玲身上不存在。

楊絳說,她的外甥女說張愛玲死要出風頭奇裝異服。怎麼說呢,很多人都有一種心態,見不得別人跟自己不一樣,或者是自己不敢幹的事兒給別人幹了,就要口誅筆伐。我對那位外甥女的心態倒是有一點好奇了,到底是哪一種行為更卑下呢。

再說一下楊絳說的漢奸這幾句,她的意思大致是看不起張愛玲愛胡蘭成,胡蘭成是個漢奸。因為與胡蘭成這段,張愛玲憑空背了很多莫名其妙的鍋,甚至在《傳奇》再版的時候,還特意寫了一篇「有幾句話同讀者說」,令她這樣的人,寫這樣類似自白書的東西……她是愛過胡蘭成,可她又不是愛胡蘭成是個漢奸。如果說世界上有什麼東西是不能選擇的話,那應該只有血緣和愛情了吧。

對於楊絳的作品,本來不多,既然以學者自居,那來品一下楊絳譯本的堂吉訶德,但凡讀過三個版本以上的堂吉訶德的人,只怕不會有幾個能給楊絳這個譯本及格分的。

而張愛玲,是可以用英文寫書的作家。

高下自觀。

以上,見仁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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