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這個問題下面是大型田園女權主義現場,但我覺得還是有很多朋友說得比較中肯。

當時,我提這個問題的時候戾氣較重,覺得自己好歹985高校畢業,最後淪落到此種田地,心理不平衡。現在和婆婆分開了一段時間,情緒好了很多,也比較能客觀地思考問題。我相信很多從小到大生活比較幸福地女孩很鄙視這個問題,但對於留下童年創傷(我的原生家庭並不幸福)的孩子來說,更傾向於要男孩子也能理解。

我想,如果我生的是一個女兒,我也一定很愛她。

大家所有的爭論,不過是假設而已。

……分割……

從小到大,我都特別討厭重男輕女的各位長輩,但當我即將臨產的時候,很可恥地發現我特別期望我肚子裡面是一個男寶寶。

除了鋪天蓋地的各種女大學生受害的新聞以外,我想要兒子主要跟我自己的經歷有關:

1.我生長在農村家庭,深受老一輩重男輕女思想的荼毒和傷害,我害怕我的女兒被她的爺爺奶奶同樣對待。

2.我當了小半輩子的留守兒童,心裡很渴望跟自己的父母生活在一起,但出嫁之後,天天伺候婆婆,我婆婆才51歲,天天說自己年輕的時候吃了好多苦,現在該耍。我包攬了所有家務,還要照顧孩子。我自己的父母同樣的年紀,還忍受著各種病痛,賺錢養他們自己的家,一想到這些就特別恨自己不是兒子。


結合身邊的例子,整體看下來:

一個女生渴望生兒子的的程度基本取決於她自己作為女性的生活經歷。在其成長和生活過程中,其女性身份給其帶來的痛苦越大,就越希望自己生兒子。

這些痛苦一般包括但不限於:

原生家庭重男輕女

痛經、婦科疾病等

學習期間對女性的偏見(女生理科不行,女生越往後就越學不動了的傳言,或某些專業對女生的分數線高於男生,等等)

戀愛時的情感傷害

職場性別歧視

大齡未婚遭受的社會歧視(尤其女性的「大齡」界定比男性嚴格很多)

不如意的婚姻

懷孕生產期間所受的痛苦(包括正常懷孕時的不適,以及為懷孕而經受的身體痛苦)

育兒期間丈夫的缺位

等等

以上痛苦給她身心帶來的傷害越大,就越想生兒子。比如一個朋友,大齡結婚,婚後六年懷不上,各種檢查和做手術,最終做了四次試管嬰兒成功,現在懷著孕就一個想法:一定要生個兒子。

反觀,如果是從小到大家境好、身體好、學業婚姻都順利的女生們(這樣的女生並不少哦),反而對生男生女非常不在意的,內心充滿了對生命的敬重和喜愛,育兒生活非常溫馨愉快。


想起我生閨女的那年,我老公家樓下一個女的生了個兒子,有一兩歲的樣子。某天她來串門,聊天中說,等你過兩年可以再生一個。我當時沒多想,隨口說孩子還小,以後再考慮,你這麼說是打算要二胎嗎?結果對方看著我,莫名其妙的眼神笑了笑,說,我就不生了,我都有兒子了!我當時竟然沒想出詞來懟她…

大多數想生兒子是出於什麼原因我不知道,但一定有一部分是這種因為腦子有病的。


那天家宴上,我的爺爺說了一番話,意思很明確:除非我有個兒子,否則就不能繼承他的家業。


為了遺產,我妥協了。

可能有人要說我在裝蒜。


那我就整理整理情緒,從頭開始講吧。我自己也需要捋一捋迄今為止的人生。


我叫周琛,今年三十二歲。


我出生於一座十八線縣城。爺爺在我爸三歲的時候跟鄰村野女人跑了,從此下落不明。我爸在我三歲的時候也出了軌,跟我媽離了。


鄰居有人說閑話,說我們老周家「男人劈腿是遺傳」。我媽一聽,差點哭瞎了眼。我舅媽為我媽出頭,揪掉那鄰居的一大把頭髮。


我爸出軌後沒幾年就去世了,死因是心臟驟停(這是我多年後才知道的)。

我媽連撫養費都沒處要,只能在親戚幫襯下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要為媽媽爭氣。我很努力,也很幸運。


高考壓著錄取線進了一所 985 大學;畢業參加國考,雖然只考了第二名,但第一名不知為啥放棄了機會。就這樣,我被補錄進了一家部委,從此吃上了「皇糧」。


因為這兩件事,我的兄弟老方和小磊都說我命好。


每當他們這麼說,我都會笑著反駁:「那是因為哥們兒的前半生過得太苦了啊,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


他們則會大笑著罵我:「少來這套,誰的人生不苦啊!」


我也笑。


我知道人生都苦。單單從進部委工作來說,我已經比很多人幸運了。


在得知我終於要跟談了五年的未婚妻結婚的時候,小磊拿著喜帖熱淚盈眶。


他調侃我:「周哥!你是我認識的外地人里,唯一一個跟本地女孩結婚的!京城貴婿!你有辦法呀!」

老方也很替我開心,叮囑我:「周琛,結了婚,你們就是一家人了。寧凝和她爸媽都對你這麼好,你身在福中,可要知福,更要惜福啊!」


老方已經結婚兩三年了,自然比更我懂婚姻的難處。他雖然話裡有話,但我不反感。我知道,他怕我覺得自己是「上門女婿」,心裡不舒服。


可是,我有什麼資格,又有什麼理由不舒服呢?


其實對我來說,比起上 985、考進部委,28 歲的我人生中最大的幸運,應該是認識並娶到寧凝。


用我單位一位大姐的話來說就是:


「小周真是走大運。娶了寧凝這個媳婦,基本就等於走上了人生的康庄大道哇。房子車子不說,以後孩子上學、老人看病,這些外地人眼中的大問題,可就全不是問題了!」


大姐說得沒錯。


寧凝的父母是恢復高考後最早留京的那批大學生。寧凝爸在一家三甲醫院擔任科主任;寧凝媽是中學老師,當時已經退休,整天幫我們張羅婚房裝修、婚車挑選等等事情。


寧凝自己在一家重點大學的附中當語文老師。按照政策,我們的孩子可以直接上她所在單位的幼兒園、小學、中學,光學區房的錢就不知道省了多少。


雖然我在部委工作,可以分房,但因為工作年限不夠,我在分房名單里排在最後的位置,一時半會不太可能分得到房子。

所以,婚房是寧凝家準備的。


原本我打算自己買輛婚車。但寧凝媽阻止了我。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她是這麼說的:


「以後生了娃,要用錢的地方多了去啦。叔叔阿姨有些積蓄,現在不花啥時候花呀?你的錢還是留著給你們的孩子用吧。」


「阿姨,本來房子應該我們家出,你們體諒我單位的房沒分下來,所以房子的事你們幫忙解決,我已經很感激了。可是車子總要讓我買吧!要不然我心裡也不舒服。」


寧凝媽媽愣了一下,但很快又勸我:


「你說這個話就見外了嘛。咱們馬上就是一家人了。你叔叔老早就想給寧凝換個好點的車,我們都看好了,就那個——她喜歡的小賓士。等你當了爸爸就知道啦!能給自己的孩子買好東西,能看著她用好東西,是做父母的最開心的事兒!」


我還沒想好再說什麼。


寧凝媽媽又補了一句:「咱們的目標,都是讓寧凝高興嘛。你就別跟我們爭了,再爭我都要生氣了!」


我沒有再堅持。

一是我確實買不起寧凝喜歡的小賓士,但我希望寧凝開心。


二是寧凝媽眼裡滿是真誠和坦然。她希望女兒舒心,她女兒舒心了,她才能舒心。


同樣的情況,發生在商量婚房裝修和費用的事兒上。


裝修的事,是寧凝爸媽當著我和她的面說的。


當時我們都在吃飯,寧凝爸說:


「你們年輕人搞事業,選好了裝修方案就行。寧凝媽退休了沒事兒干,趕緊讓她發揮餘熱,盯裝修去。不要過意不去啊,能為年輕人服務說明我們有價值。」


她爸爸可以這麼說,她媽媽可以這麼做,但是我不能不懂事。


所以我還是堅持:我要出裝修的全部費用。


我讓寧凝把我的工資卡拿出來(確定戀愛關係後我的工資卡就交給她了),交給她爸媽。


寧凝當時同意了,當著我的面,把我的工資卡交給了她媽媽。

但直到裝修結束,我的卡上也沒有划走一分錢。


驗收裝修成果的時候,寧凝告訴我:她爸媽說了,周琛有這個心就夠了。錢和卡還是讓寧凝拿著,以後再建設我們的小家。


我知道,對於很多人特別是寧凝家的親朋好友來說,我就是個「拎包入住的屌絲」,什麼都沒有付出,就將得到普通人想要的一切:多才多藝的妻子、善解人意的岳父岳母、還有他們帶來的較高品質的生活。


因此,我很感激寧凝和她的父母。


我不僅感激他們給我帶來的物質便利,更感激他們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把我看成是「拎包入住的屌絲」。


他們尊重我,喜歡我,真心對待我。


但這並不意味著,我和寧凝的戀愛過程里沒有一點兒瑕疵。

有三件事,讓我心裡有了點兒疙瘩。


第一件事,是寧凝不同意請我舅媽參加我們的婚禮。


我和寧凝是大學同學,寧凝又是北京土著,所以我們說好婚禮主要在北京辦,在我老家只簡單請大家吃個飯。

這樣一來,我就提出要邀請我們家最親近的親戚朋友,來北京參加婚宴,我負責支付往返路費和婚宴費用。我覺得這合情合理。


一開始,寧凝愉快地同意了,還自告奮勇幫我訂大家住的酒店。不過等她拿到親戚名單,又很快提出:別人都可以來參加婚禮,唯獨我舅媽不行。


原因我知道。


當初我們訂婚的時候,回老家也擺了幾桌。


那天,為了迎接我們,我媽和舅媽在廚房忙了一整天。


我們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寧凝還給我媽買了一束鮮花。為了給我媽一個驚喜,我們故意沒敲門,拿鑰匙自己開了門。


寧凝和我媽一直挺親,所以她自己拿著花,先走向了半掩著門的廚房。


她剛走到廚房門口,就聽到我舅媽在裡面大聲說話。


我舅媽說:「咱家琛琛找的這個媳婦啊,哪裡都好,就是年紀大了點。女人容易顯老。比男人大個一兩歲,現在可能看不出,等一生了孩子,立馬就看出來了。」


我媽沒吭聲,想來是不愛聽但也不好反駁。


舅媽又說:「我聽說,寧凝在琛琛之前談過一次,早就不是黃花閨女了。咱琛琛這麼老實,我真覺得虧得慌!」


我沒聽見我媽說什麼,只看見寧凝一腳踢開了廚房門。


那個場面,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寧凝把鮮花塞進我媽懷裡,斜著眼睛看著我舅媽說:「怎麼有人在廚房放屁!」


我媽怕寧凝生氣,趕緊把舅媽攆走了。可寧凝還是大哭不止。


她一邊哭一邊問我:


「周琛,我對你這麼好,你舅媽為什麼要這麼說我!你媽媽為什麼不反駁她?」


我媽也哭了,不住地給寧凝道歉,一個勁兒說自己錯了。


我不知道我媽錯在哪裡,畢竟我們控制不了舅媽的嘴。但我媽道歉之後,寧凝不哭了。


從此之後,只要寧凝跟我回老家,我舅媽必定不會出現。


我想,並不是我舅媽有眼力價兒,而應該是我媽在背後做了充分安排。


如此這般,寧凝再沒有提起那件事,也再沒有提起舅媽這個人。


直到她看到婚宴名單。


寧凝不願意讓舅媽參加我們的婚禮,我能理解。


但舅舅一家對我和我媽也是恩重如山。我沒辦法跟舅舅和舅媽說,我老婆不同意他們參加婚禮。


我對寧凝百般討好,幾乎是求她,希望她大人有大量,把我舅媽當成空氣就行。


可是她聽不得我提這件事。每次我一開口,她就會爆炸。


我也試圖冷處理過,希望她能明白,這也是我的婚禮。我不能拒絕一直對我視同己出的舅舅舅媽的祝福。


依然沒用。


冷戰三天後,寧凝媽找到我,幾句話就把這件事了結了。


寧凝媽先是表達了對舅媽多年付出的肯定,表示了對我的理解,繼而站在女人的角度,向我表明:婚禮是一個女人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之一,這段記憶會伴隨一個女人一生。你周琛如果真的愛寧凝,就應該儘力讓她的婚禮記憶是圓滿幸福的,而不是讓它留有無法挽回的瑕疵。


我無言以對。


作為丈夫,我確實希望能給寧凝一場完美無瑕的婚禮。


但我不認為我舅媽是瑕疵。


婚禮事件,最後以我家那邊只讓我媽來參加而告終。


我實在做不出讓其他親戚都來、只是拒絕我舅媽這種事。所以我只能跟所有親戚說:北京這邊婚宴從簡,大家不必興師動眾,在家等著我辦酒席吧,回去我一定請大家吃好喝好。


我媽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後只說了一句話:「媽理解你。你怎麼說,媽怎麼辦。」


第二件事,其實是第一件事的後續。


在北京辦完婚宴之後,按照我和寧凝溝通好的,她應該跟我回老家請大家吃飯。而且我怕她心裡難受,跟她說好了可以當舅媽是空氣。


她也答應得好好的。


臨行前一天晚上,寧凝受涼感冒了,一個噴嚏接一個噴嚏的。


本來以為吃了葯能緩解,第二天照常出發。結果第二天一早,她不肯回去了,原因是體溫 37.8。


寧凝從小嬌生慣養,我也習慣她一有點小毛病就說得比天還大。


平時我都順著她,可這次是我們的婚宴,新娘子不到場怎麼行?本來親戚朋友們就沒到北京參加婚宴,這下回老家請客她都不去了。


任我怎麼哄,她就是拒絕下床。我只好一個人回了老家。


回老家後,我跟老家親戚們把寧凝的情況說得很嚴重。大家倒是都理解,舅媽還第一個說,讓我趕緊回北京照顧寧凝。


面對舅媽真誠的目光,我選擇了躲閃。


婚宴挺熱鬧,大家都誇我有出息,都說我結了婚,我媽就可以放心了。我接受著祝福和誇讚,故意喝了很多酒。我需要醉。


然而婚宴間隙,我在洗手間里聽到兩個遠房表親的對話,徹底清醒了。


一個說:「這老周家兒子結婚,真是蹊蹺,一般不都是男方家大辦嘛!」


另一個說:「可不是!感覺咱們就是來吃了個回門宴。可要說是回門宴吧,新娘子又沒來!哎呀,一輩子就辦這一次,真不知道他們家怎麼搞的!」


本以為我的憋屈別人看不到,原來只是掩耳盜鈴罷了。


那一刻,我突然很想對天怒吼。


但我不能,因為最憋屈的不是我,是我的媽媽。


就像寧凝媽說的那樣,孩子開心,父母才開心。


我不開心,我媽就不開心。所以我不能讓我媽看出我的難過。


那天婚宴結束,我陪著媽媽把親朋好友都送走了。


剛準備打車,舅媽返回來,說看我們今天太累,讓舅舅開車送我們回家。


在舅舅的車上,我悄悄地流淚了。實在憋不住了。


我不知道我媽和舅舅、舅媽看沒看出來。他們仨聊了一路,沒人理會我。


第三件事,是我們有了女兒之後發生的。


婚前,我和寧凝商量過,以後生兩個孩子,一個跟我姓周,一個跟她姓寧。


我想的是老大姓周,老二再姓寧。


女兒生出來之後,寧凝喜歡得不得了,整天抱在懷裡,月嫂都沒活兒幹了。


一個夜裡,抱著熟睡的女兒,寧凝跟我說:


「咱們閨女跟我姓吧?生了老二再跟你姓。我都想好了,咱們閨女是夏至生的,就叫寧夏。」


看著眼睛亮亮的寧凝和胖嘟嘟粉嫩嫩的大閨女,我同意了。


生下女兒,我媽也高興得不行,張羅著要給我們打錢。


我想著,寧夏小朋友已經有了自己的銀行卡(北京新生兒可以辦醫保,有一張銀行卡是專門跟醫保卡關聯的),就把卡號給了我媽,讓我媽直接把祝福打到孩子的卡上。


我媽興沖衝去了銀行,找了相熟的櫃員小李匯款。


誰知櫃員說了一句話,立刻把我媽的熱情澆滅了。


因為之前給我媽辦過業務,小李對我們家的情況有了解。


出於好心,她多問了我媽一句:「阿姨,您要轉一萬塊錢給這個叫『寧夏』的人,這個人您認識嗎?」


我媽樂呵呵地笑著:「認識啊!是我小孫女兒!」


小李一時間沒轉過彎兒來,又不放心地問:「您兒子不是姓周嘛?您孫女怎麼姓寧啊?」


我媽登時一愣,一句話如鯁在喉,什麼都說不出來。


從銀行離開後,我媽沒有馬上告訴我這件事。她是在自己已經消化了這事之後,當玩笑跟我說的。


但我能明白她在那一刻的難過。

我三歲就沒了爸。我媽帶著我,孤兒寡母的不知受過多少罪。


但她一向剛強。她總是跟我說:「等你長大就好了。只要你有出息,媽受點兒苦算什麼!」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算不算有出息。我媽含辛茹苦供我讀完大學,把我送進部委,讓我成家立業,如今妻美子萌——


在外人看來,我應該算有出息了吧!


可是,我卻還是讓我媽受盡委屈,讓她這麼難受。


但,這是我妻子和岳家的錯嗎?


寧凝爸媽把我當親兒子一樣看待。知道寧夏姓寧後,寧凝媽感動哭了。


我還記得她在孩子滿月宴上對我說的話:


「周琛啊,寧夏是你跟凝凝第一個孩子。讓她隨我們姓,跟你們當初的約定不一樣。但凝凝就喜歡女孩,你願意支持她的小任性,我跟你爸爸真的很感激。你們年輕人正是拼事業的時候,你們只管在前面衝鋒,孩子放心交給我,我保管做好你們的後勤保障,絕不讓你們因為家事掉鏈子!」


她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


她老人家帶孩子盡心儘力,孩子從出生到現在,基本沒讓我費過心。


面對這麼善解人意的岳家,如果我還說自己委屈,那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所以,說來說去還是我的錯。


都怪我一個十八線縣城來的窮小子,卻不自量力地娶了帝都的大小姐,最終只能讓我親媽受委屈。


我到底沒讓她老人家過上揚眉吐氣的好日子。


有時候,我忍不住想,要是能有足夠多的錢就好了。不用特別多,只要跟寧凝家持平——或許我媽就不用這麼委屈了。


曾經,我以為這只是妄想。畢竟我一個小小的公務員,這輩子基本跟「有錢」絕緣了。


直到我的爺爺找到我。


對,沒錯,就是那個在我爸三歲那年跟鄰村野女人跑了的爺爺——誰能想到,他老人家如今竟然已經混成身價驚人的「馬桶大王」。


現在想想,第一次見我爺爺的場景就像是個夢。


那天我下班,剛走出單位大門。突然,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攔在我跟前:「請問您是周琛周先生嗎?」


我狐疑地打量他,確定自己不認識這個人:「您哪位?」


「我是周慶山董事長的秘書。周老先生正在車上等您,請——」


周慶山?


我茫然地在腦海中檢索這個名字,得到的還是茫然。


我確定,我不認識這位周老先生。


但路邊停駐的那輛豪車卻引起了我的警覺。


我在一個還算有點實權的部門任職。在職業生涯中,我經常碰到可能將我「拉下水」的人和事。對於可疑的人,我一向敬而遠之。


我難以避免地將周老先生想成是「那類人」,心想這位周老先生可真有意思,開一輛邁巴赫來部委門口?這不是生怕別人看不見他嗎?得多缺心眼的人才會上他的車啊!


我說:「我不認識這位周老先生,抱歉。」接著就想趕緊離開。


此時,那輛邁巴赫的門打開了。


從車上走下來一位滿頭華髮、走路生風、走近了你還會發現他精神很矍鑠的老年人。


他幾乎是衝到我面前,一把抓住我的手:


「琛兒,你就是琛兒吧,我是你爺爺呀!」


爺爺?


我一臉懵地望著他。


老實說,我連我爸的模樣都記不清,更別說爺爺了。


這位自稱我爺爺的老人表情非常篤定,拉著我的手,很耐心地問:


「孩子,你爸是不是叫周大華?你媽叫趙桂芝?我是你爺爺周慶山啊!」


哦,周大華……周慶山……


在我遙遠的記憶深處,彷彿又聽見我姥姥在咬牙切齒地咒罵:


「姓周的!就是爛到根兒上的一戶人!他老子周慶山就不是什麼好東西!周大華有樣學樣,更是個龜孫子!只是可憐了我的閨女——」


對,沒錯。


如果我有爺爺的話,應該就叫周慶山。


但我望著眼前這個人,覺得除了都姓周,我倆並沒有什麼相同之處。


接下來發生的事兒就比較有戲劇性了。


我在單位同事的眾目睽睽之下,被我爺爺拉上了那輛價值千萬的豪車。


邁巴赫一路駛向老爺子位於京郊別墅區的豪宅。


在車上,我爺爺先是講了他如何托各種人打聽、想盡辦法才找到我;接著就向我痛陳革命家史——省略中間那些自誇的溢美之詞,總之就是:


他離開家鄉和我奶奶之後,就一路飛黃騰達,發家致富——


「最輝煌的時候,全北京八分之一的家庭都用我賣出去的馬桶。」老人家想起當年的輝煌,那叫一個神采飛揚回味無窮,「就算如今不如從前了,但我們公司也是馬桶行業的佼佼者。」


趁老人家說得興奮,我偷偷掏出手機在網上查了周氏企業的市值。那數字,讓我的心臟漏跳了好幾拍。


接下來他說的話,就更讓我的心臟受不了了。


他說,他的事業雖然一帆風順,但兒女緣卻非常薄。那位當年跟他私奔的「後奶奶」,沒能為他誕下一兒半女就撒手人寰。


原本他覺得沒啥,畢竟他倆是愛情的結合,只要兩人舉案齊眉也就夠了。


他悉心培養「後奶奶」的親侄子做繼承人。誰知那崽子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我爺爺他老人家還活得好好的,他就敢明目張胆侵吞公司資產。這讓他意識到,不是骨肉至親到底不行。


於是,他想起當年在故鄉留下的種子——也就是我爸。


但等他輾轉打聽到我爸的消息時,這位獨子已經不在人世了。


說到我爸,我爺爺他老人家擦了擦好像並不存在的眼淚:


「唉,說起來都是我對不起他,一天父親的責任都沒盡到,所以他報復我,才讓我白髮人送黑髮人。」


我心想,您老真是想太多了。我爸如果知道他親爹是億萬富翁,肯定不會像他以前那麼浪蕩,就算是爬,他也會爬到您跟前認祖歸宗呀!


說完我爸,老人家一把握住我的手:


「幸好老天有眼,你爸還有你這個骨肉在人世,讓我們老周家有了傳承!如今咱爺孫相認,以後你就踏踏實實跟著爺爺!爺爺有的,將來都是你的!」


邁巴赫駛進我爺爺的獨棟別墅花園。


我從車上下來,一眼看見寧凝的那輛小奔,和小奔旁邊的她本人。


我急忙走向她:「你們怎麼來了?」


寧凝看見我,神情一松:「我接到咱媽的電話,說你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爺爺。她把地址告訴我,讓我來找你,跟老人家一起聚一聚。」


她一邊說,一邊看了看周圍。顯然,我爺爺的富貴程度出乎她的意料。


我比較意外的是,寧凝居然提到了我媽。


看來我媽已經知道了爺爺的出現,而且還認可了這件事——要是以前,我媽提起我爸那邊的親戚可沒有一句好話。


不過話說回來,除了我爺爺之外,我爸那邊也的確沒有什麼成器的親戚。


這時候,爺爺也走上前來:


「這就是孫媳婦吧?真不錯,我孫子有眼光。我聽你媽說,你們還有個孩子?不是讓你一起帶過來嗎?」


爺爺的話似乎冒犯到了寧凝。我看見她輕微地皺了皺眉。


我怕寧凝脾氣發作,連忙打圓場:「寧夏這兩天有點不舒服,改天帶來讓您見見。」


「寧夏,周寧夏?這個名字好,大氣!」爺爺還不知道寧夏其實不跟我姓。


我正不知道怎麼解釋,寧凝忽然說:「爺爺您誤會了,寧夏隨我姓。」


爺爺驚訝地張開了嘴,目光看著我:「你的孩子竟然不隨你姓?這是什麼道理?」


我有點尷尬。


寧凝倒是很坦然:「我們結婚的時候說好了,女孩隨母姓,男孩隨父姓,我喜歡女孩。」


爺爺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什麼也沒說,轉身向別墅里走去。


我讀懂了他眼神里對我「夫綱不振」的失望。那老而犀利的眼神,簡直讓我的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而寧凝呢,調皮地沖我眨了眨眼,露出惡作劇得逞似的笑容。


我知道,她剛才就是在故意挑釁爺爺。


她以前也喜歡挑釁那些看不慣的人或者規則。那時候在我看來,寧凝的反叛精神簡直太酷了。


但今天我覺得她有點不太懂事。


畢竟她這次要挑釁的,可是我這位坐擁上億資產的爺爺。


不過不管怎麼說,寧凝的輕鬆還是感染了我,讓我沒那麼緊張了。


進入別墅,我被視野中的豪華景象震驚了。


無論是一眼看得到的奢侈傢具,還是看似不起眼的細節設計,似乎處處寫著「有錢」兩個大字。


當時不過是傍晚,但房間里已經打開了所有大燈。燈光璀璨,讓我一陣眩暈。


家裡的兩位保姆——負責做飯的張阿姨與負責保潔的劉阿姨分列客廳正中,齊刷刷地向我點頭致意:「小周先生來了。」


我腳下差點絆一跤,更暈了。


爺爺對我的震驚十分滿意。他頗為自得地領我們在一樓轉了一圈。竟然還有一間書房,一整牆的通高書柜上壘著滿滿的書。


我情不自禁地向書架走去,隨手抽出一本《史記》:「爺爺,您家裡藏書還挺全。」


然而,我把後面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因為我發現手裡這本《史記》,不過是一本裝飾書……


寧凝撲哧一聲笑了。我尷尬得要命,不知如何處置手裡的書。


但爺爺就是爺爺,他臉色一點兒也沒變,非常坦然地將書從我手裡接過,重新塞回去:「我年紀大了,眼睛不好,看不了書。如果我想看書就讓秘書讀給我聽,又不費事。家裡這些就是個裝飾。」


從書房出來,他帶我們上到二樓。


這下別說我,連寧凝都震驚了。


因為二樓竟然還是毛坯房!


爺爺卻一臉得意:「以前,家裡就我一個人和兩個保姆,一樓完全住得開,二樓就懶得裝修了。沒必要,一來住不到,二來沒人看得到,裝修了也是浪費。」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寧凝憋著笑,悄悄沖我擠了擠眼。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在調侃爺爺的精明和摳門。


雖然連我也覺得爺爺此舉也太「精」了,但我還是暗中拉了拉寧凝的手,以免她動作太大被發現,惹爺爺不高興。


爺爺渾然不覺,自顧自地說:「如今不一樣了!我有了你們,二樓就有了用武之地。今後你跟孫媳婦搬來和我一起住,想裝修成什麼風格,儘管跟我說,我找最好的裝修隊給你們裝修——」


寧凝打斷爺爺的暢想:「爺爺,恐怕我們不能搬過來。寧夏太小了,住不了新裝修的房子。」


爺爺不以為意:「那有什麼!我給你們用全環保的材料就是了。就是貴點。活到爺爺這個歲數,買東西最不怕的就是貴了。」


寧凝還是回絕:「寧夏一直是我媽帶的,住您這裡真的不方便。」


被硬生生地拒絕了兩次,我感到爺爺有點生氣了,趕緊和稀泥:


「我跟寧凝都在城區上班,住您這裡的確不是很方便。不過我們會經常回來陪您的!」


爺爺臉色好看了不少:「雖然說你的工作還不錯,但是你畢竟是我們周家唯一的繼承人。我看,你也得規劃一下辭職的事,儘早回來接手公司!我老了,干不動了,將來都要靠你了。」


我和寧寧面面相覷,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那天,我陪爺爺一直聊到晚上十點多。


臨走前,爺爺交給我一把保時捷的車鑰匙:「你平常上下班竟然還要坐班車?這事兒說出去,爺爺臉上也沒有面子。這車給你,以後你開吧。」


於是,當晚我就把爺爺車庫裡閑置的保時捷開回了家。


但開回家我才意識到,我雖然有車,卻沒車位——我們家唯一的車位是給寧凝那輛小賓士用的。


後來,我還是在寧凝父母的小區里協調到一個車位,才把那輛保時捷安置下。


那晚回家路上,寧凝還跟我調侃:


「你知道整個爺爺家裡,我覺得跟他身份、地位最匹配的是什麼嗎?」


寧凝看問題的角度一向清奇。


我問她:是什麼?


她笑嘻嘻地說:「是爺爺家裡的馬桶。不愧是馬桶大王,家裡的馬桶是頂配!改天我也要在咱們家裡裝一個。你覺得怎麼樣,馬桶長孫?」


我知道寧凝在調侃。出於對爺爺的尊重,我沒有附和她。


但我跟她的看法其實是一致的。爺爺家裡最豪華、最名副其實的傢具,的確是馬桶。


寧凝不太喜歡我爺爺。她覺得,爺爺不過是有些錢,就要介入我們的生活,又是要我們搬去跟他一起住,又是要我辭職,這都屬於沒有界限感的行為。她非常討厭這樣的長輩。


她叮囑我說:「你以後經常去看望一下爺爺也就算了。我可絕對不會搬去跟他一塊住的啊!犯不著為了一點錢看他的臉色。」


我不禁苦笑。


那可不是「一點錢」,那是上億的錢。


寧凝家庭條件優渥,從出生起就沒有嘗過窮的滋味,這才能面對巨額資產也不眼饞。


但我不是這樣的。


我知道貧窮有多難受,所以格外渴望有錢。


寧凝的清高和我的盤算,將我倆涇渭分明地隔絕開來。我從沒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我跟寧凝之間是這麼不同。

好在,關於爺爺的事,我媽跟我的想法是一致的。


她希望我能多與爺爺走動,贏得爺爺財產的繼承權。


我媽說:


「媽知道,你媳婦家不缺錢。可是她家的錢畢竟不是你的。你爺爺跟你才是一家人,他的錢給了你,就是你的了。」


而自從我開保時捷上班之後,我也越發意識到「爺爺有錢」跟「岳家有錢」的不同。


以前,我在同事們眼裡不過是個上門女婿。他們一邊在明面上羨慕我的好運,一邊在暗地裡鄙視我的選擇。在他們看來,我的一切都是靠老婆得來的。


但現在不一樣了。有錢的是我爺爺,「好運」就是實打實不摻假、命裡帶來的。他們能羨慕,能嫉恨,唯獨不能瞧不上了——除了我老婆寧凝,這世上還真的少有瞧不上過億財富的人。


但爺爺的錢也不是那麼好拿的。


很快,爺爺提出要做東,請我岳家一家人吃飯。


我生怕寧凝拒絕。


她也的確不高興,認為沒有必要。在她眼裡,她始終不願意把爺爺與自己歸為一家人。


好在寧凝媽媽通情達理,認為兩親家見面是應該的。


會面地點是爺爺定的,在一家五星級大飯店。


菜也是爺爺點的。爺爺、岳父、岳母、我、寧凝和寧夏,為了我們五個大人加一個孩子,爺爺點了二十四個菜。滿桌鮑魚海參,什麼貴點什麼。看起來,爺爺請客彷彿是為了彰顯他有錢,而不是為了聯絡感情。


寧凝似笑非笑地看我,那表情好像在說,她一眼就看穿了爺爺的心思。


我只能假裝看不見。


爺爺首先感謝了岳父岳母對我的付出:「我以前疏忽了親情,讓周琛這孩子與他媽媽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頭。承蒙你們不棄,把寧凝嫁給他,還幫他成家立業,我心裡非常感激。」


寧凝媽媽趕緊客氣地回答:「老人家千萬別這麼說。我心裡一直拿周琛當親生兒子看待,他娶了寧凝,咱們就是一家人,您可別見外。」


爺爺擺手,「不不不,不是見外。你們拿他當自己兒子,是你們的情意。但他畢竟姓周,是我周家的孫子,只是你寧家的女婿。這個裡外還是要分清的。」


爺爺話音一落,除他之外,其餘四個大人都變了臉色。


岳父岳母很尷尬。寧凝很生氣。我很擔心。


——自從寧凝當面讓我舅媽下不來台之後,我就一直很怵她的火暴脾氣。


我立刻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我這是在求她給我個面子。


席上安靜了幾秒。寧凝到底壓下了她的脾氣,沒有爆發。


爺爺似乎沒有發現涌動的暗流,繼續說他自己的:


「寧夏是我們周家的長孫女,卻不姓周。老實說,這事一直是我心裡的一個疙瘩。但想到你們兩位為琛兒的付出,這又是早就定好的事,我也不便多說什麼,省得孫媳婦不高興,嫌我事兒多。我老了,很多事其實都不想管,何必討人嫌嘛!不過,有件事卻不得不管——周琛是我們家的獨苗,萬不能斷了老周家的香火。我看如今寧夏也大了,你們小兩口也該把生二胎的事情提上日程,趕明給我生個大胖重孫子,我也好安心把這家業交給周琛。」


這番話的意思很明確:除非我有個兒子,否則就不能繼承爺爺的家業。


我知道,爺爺又觸了寧凝的逆鱗。我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求她再忍一忍。


但這次她忍不下去了。她用力掙脫了我的手,沖爺爺說:


「恐怕得讓您失望了。我跟周琛是計劃生二胎,但打算等寧夏大一點兒再生。我的事業如今正在上升期,現在生二胎不太合適。」


爺爺不以為然:


「你不就是個老師嘛?有什麼上升不上升的,正好辭職,在家全心全意地生孩子!」


寧凝已經在徹底爆發的邊緣。


好在寧凝媽媽及時擋了擋:


「親家爺爺,孩子們有孩子們的計劃,咱們做老人的,還是要尊重孩子們的意願。」


「尊重,不意味著縱容。你們正當壯年,又有了寧夏,當然可以等。我馬上八十歲的人了,還能等幾年?我們中國人,最重要的就是一個『孝道』,就像今天這個菜,我為什麼要點二十四個菜?就是提醒孩子們,不要忘了二十四孝……」


「噗嗤」一聲,寧凝生生被爺爺氣笑了。


爺爺氣得臉色漲紅,但繼續說下去: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如果一個人連起碼的孝道都做不到,我怎麼能放心把那麼大的家業傳給他!」


寧凝乾脆利落地站起來:


「爺爺,我今天帶著我爸媽來跟您吃飯,是看在您是周琛爺爺的份兒上,而不是圖您的家業才來的。您張口閉口地提家業,我不知道周琛怎麼想,但我寧凝和我的孩子不圖您的家業!」


說完,寧凝抱著寧夏奪門而去。


岳父岳母跟爺爺道了句歉,便也匆匆追了上去。


一時之間,我不知道該去還是該留。


爺爺氣得臉發白,過了片刻,鼻子里哼了一聲:


「你這媳婦啊,脾氣真夠大的!都怪爺爺沒早一點兒把你給認回來,讓你娶這麼個不賢惠的女人。你聽爺爺的話,大不了就離婚!憑你是我周慶山的孫子,大明星都配得上,她算個什麼東西!」


我當然不能跟寧凝離婚。


即使不提我們倆之間的愛情、孩子,單說她和她的家庭曾經對我的恩情,我也不能當一個忘恩負義的人。我不能讓所有人戳我周琛的脊梁骨。


我好不容易安撫住爺爺,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半夜十二點了。


寧凝和寧夏都不在家。我看了看手機,發現寧凝媽媽在幾小時前發來過一條微信,告訴我孩子有點不舒服,所以跟寧凝一塊兒歇在她那裡了。


岳母永遠都這麼妥帖,在我和寧凝之間轉圜調停,還不忘照顧我的情緒。就算為了她,我也不能跟寧凝離婚。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了岳家。


寧凝正在吃早飯,看見我來,眼皮都沒抬一下。


我死皮賴臉地在她身邊坐下:「是爺爺得罪了你,又不是我,不帶這麼遷怒人的啊!」


「你死了這條心,我現在不會生二胎的。」


「也沒讓你現在生,但不是早晚都要生嘛。」


寧凝突然嚴肅地看著我:「周琛,你爺爺的錢對你來說是不是特重要?」


我心一顫,頓了頓才說:「再重要也沒你重要。」


她端詳了我很久才問:「真話嘛?」


我連忙點頭:「當然,比真金還真。」


「最好如此。我是為了愛情才嫁給你的,你有沒有錢,我根本就不在乎。但如果你因為錢就變了,那我就不要你了。」


「那我就不要你了。」


那天,寧凝這句話一直回蕩在我耳邊。


我知道她有勇氣,有決斷。但我還是存著僥倖。我們之間有愛情,有孩子,還會有光明的未來,她真能舍下這些全不要嗎?


這件事之後,爺爺一直在給我施壓,讓我必須馬上生二胎。


我一直在做寧凝的思想工作。但不管我怎麼費盡口舌地勸,寧凝就是咬定了——她現在不能生二胎。


「為什麼啊?咱們不是本來就計划過,等寧夏三歲了就給她生個弟弟嗎?」我簡直要抓狂了。


寧凝冷笑:


「咱們當時說的是,等寧夏三歲了,就給她生個弟弟或妹妹。可沒說一定給她生弟弟!我又不是送子觀音,生不了那麼精準。生出來不是弟弟,你還給她送回去是怎麼著?」


我深吸一口氣,頭一次感到寧凝的能言善辯有點討厭。


同時也意識到,我根本做不通她的思想工作。就算我說破大天,她也不會同意馬上生二胎。


關鍵時刻,還是我舅媽給我媽出了主意:寧凝再好強,她也是個女人,等生米做成熟飯、真懷上了,她還能打了不成?


我有點猶豫,但又覺得舅媽說得有道理。寧凝是喜歡孩子的——如果意外懷孕,她肯定捨不得打掉。


於是,就像鬼使神差一樣,我將床頭櫃里的套子拿出來,用針扎了幾個洞。


與此同時,爺爺還讓秘書給我發了「生男孩姿勢」,讓我存在手機里仔細研讀。


很快,到了寧凝的生日。


我特地將寧夏送到岳母家,並告訴寧凝媽媽,我想給寧凝一個驚喜。


然後,我在家裡準備了燭光晚餐。


生了寧夏之後,我們很久沒有獨享過二人世界了。寧凝對我準備的一系列驚喜非常受用,也很喜歡我準備的那個新姿勢。


事後,我心滿意足地睡著了。我事前算過,那天正好是寧凝的排卵期。


正在我做著成為「周董事長」的美夢時,一個響亮的大耳刮子把我從夢中帶回到現實。


我懵著醒來。


只見寧凝坐在床沿上,氣急敗壞地看著我大罵:「周琛,你這個卑鄙小人!」


我一頭霧水地坐起來,心想爺爺說得沒錯,這女人的脾氣也太大了些。


緊接著,寧凝便將我的手機摔在我臉上。而我們剛才解鎖的新姿勢充滿了整個屏幕,圖示旁邊赫然寫著八個黑漆漆的大字——「據此行事,必能得男」。


「你給我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一瞬間,我有種東窗事發般的惶恐,但很快就理直氣壯了:「我就是想生個二胎啊!你就不能理解理解我嗎!」


寧凝冷笑:「周琛,你捫心自問,你是想生二胎,還是想要你爺爺的錢?」


我長呼一口氣,感到有點厭倦:「寧凝,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你總說我是為了爺爺的錢,可就算是這樣,我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嗎?你是跟錢有仇嗎?生個孩子就能得到億萬家產,這事兒是個人都能想明白,你怎麼就想不明白呢?」


啊……我終於說出了深藏心底很久的話。


寧凝像看陌生人一樣看著我。


她的情緒驟然平靜下來。而她的平靜,讓我惶恐。


「周琛,所以,我終於排在你爺爺的錢後面了。」


我想,那一刻我應該辯解。我應該告訴她:不是這樣的,我要錢,終究也是為了她。


可是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雙我曾經最愛的眼睛,清澈而又冷冽地望著我,洞穿了我的虛偽和矯飾——


是我自己愛錢,跟她沒有關係。


寧凝說過,如果我變了,她就不要我了。


她說到做到,很快就跟我提了離婚。她說:「看在咱們曾經的感情上,你別挽留我,我們畢竟是寧夏的父母,我不想鬧得見不了面。」


我們平靜地離了婚。孩子歸寧凝。我凈身出戶,從過去的家搬進了爺爺那座獨棟別墅的二樓。


我終究沒有打敗家族的魔咒——在孩子三歲的時候,身為父親的我,離開了孩子的媽媽。


爺爺對我離婚之事歡欣鼓舞,幾乎馬上就給我安排了一連串相親,對象都是家事、人品、樣貌總有一樣佔優的好姑娘。


我一個都沒去見。因為我不配。


我總想起多年以前的事。


那時候,我追寧凝追了很久,她都不答應。她那個混蛋劈腿前男友來求她複合。我把前男友打了一頓,還因此進了拘留所,可我一點都不後悔。因為我不想讓寧凝傷心。


哪怕她不跟我在一起,她也值得和更好的人在一起,擁有更好的幸福。


我記起跟寧凝在一起的初衷:不是因為她的家庭能讓我成為「京城貴婿」,而只是因為我愛她,我希望她能幸福。


寧凝跟我在一起,也不是因為我有個有錢的爺爺,而是因為我待她赤誠、一往情深。


這世上再沒有人比她更懂我。


她不嫌棄我的平庸,不在乎我安於現狀,甚至欣賞我幼稚的愛好——我喜歡收藏手辦,我們家裝修的時候,寧凝甚至讓岳母給我專門留了一間用來收藏手辦的房間。


離婚之後,我把那一屋子手辦搬到爺爺家。爺爺看了一眼,說:「這麼大人了,怎麼還有這麼幼稚的愛好!」


於是,那一屋子手辦就再也沒有見過天日。


我每天都在想寧凝。但是,寧凝卻回不來了。


爺爺對我的相親進程很不滿意。他沖我發了特別大的脾氣,嚴令我今年之內必須結婚。


而他老人家還沒看見我再婚,就駕鶴歸西了。他跟我爸一樣,死於心臟驟停。


我想,這大概是我們家族的詛咒。我們是這樣自私的一群男人,最終都會死於孤獨暗夜裡的心臟驟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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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題要答!!!

女兒去外婆家了。

我得了幾天閑,結結實實地睡了一整個上午,跑出去騎了一整個下午的車,約人踢了一場球,喝了一頓酒,就像是沒生娃以前的日子。

半夜睡不著收拾屋子,躺在女兒那一堆毛絨玩具里,那裡邊有出生前就買來的,有滿月時外婆給的,有一周歲的時候我朋友送來的……我才意識到自己當爸爸都三年了。

女兒不在家,玩具們都顯得孤單。

女兒是三年前我老婆在醫院裡生出來的,小傢伙破水而出的時候我正在看前天晚上一場球賽的錄播,直到醫生告訴我得了個女兒,我才意識到我踢了十幾年的七號後繼無人了。

自從有了女兒,我的生活面貌就「煥然一新」。我睡不到懶覺了(本人是上夜班的),我要早起去菜市場,跟一群大媽們搶最新鮮的蔬菜,我做的菜其實不好吃,但是應該很乾凈,女兒從斷奶後至今已經吃得很習慣了。她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我大概都能摸得准,全家也只有我有本事叫她乖乖地把一碗飯吃乾淨。所以現在女兒會對我說「我要吃飯飯!」而對她媽媽說「我要喝奶奶」。這一點,我挺自豪,我怕是也就這點本事了。

我應該還有個本事,就是哄女兒睡覺,我會唱許多兒歌,雖然不好聽,但總能叫她睡著。每次抱著她,看著她睡著,她長長的睫毛粉嘟嘟的嘴巴,我總是很難確信,這玩意居然是我造出來的。

我有時候會覺得女兒不怎麼好看,這大概怪我,畢竟我這副模樣,也沒指望生個西施出來。就算生出來了,我也捨不得送吳王糟蹋。我有的時候覺得女兒也不怎麼乖,這大概也怪我,我表面上很老實,其實內心卑鄙又無恥。女兒不乖,老是喜歡撕我的書,就像我老是幻想撕姑娘的衣服一樣。

我以前本不關心男女平等這種我視作理所當然的事情,何況在性別之外還有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但如今我得了女兒,我就希望女權運動能更加猛烈些,我始終相信「將來必是赤旗的世界」,我始終相信我們從母系走來,總有一天還會走回去,因為這關係到這個人類種族的命運。我始終相信按照如今這個生育率,有一天全世界的女人們會聯合起來,她們只要說一句「老娘不生了」,男人們有槍也沒地使的時候人類就要完蛋。到那時,沒準圖騰上的龍要換成雞蛋。

雖然女兒只有三歲,但我想好了,「你一定要幸福」「我要把星星摘給你」這種口號標語實在是假大空,「父愛如山」更是我根本說不口的,我也非常討厭所謂「愛」的教育,所謂「父慈子孝」的美德,我覺得這是這一種變相的思想暴力,要把人拉入一個無比複雜的網裡,凡在網中的,都不得自由。我以為女兒是顆種子,我是一朵雲,熱的時候遮擋太陽,旱的時候化作雨水,閑的時候各種變化逗她開心,至於她會開出什麼樣的花來,赤橙黃綠青藍紫,皆是歡喜。

至少目前的心態是不會要二胎了,我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給我的女兒,我不希望給她很大的壓力,我不希望在學業上對她有過分的要求,能上清華北大自然是好事,考個二本三本我也照樣滿意。我不希望在未來的生活上對她指手畫腳,她愛做什麼做什麼,只要遵紀守法,只要誠實守信,丁克、朋克、殺馬特,宅腐、不婚、民主派,我想我都不會幹涉她。人生真的太短了,我既然沒有經她同意就讓她來了,我就沒有資格叫她做她不願意做的事情!

只要她高興!

真的,只要我女兒高興!

我本人是個沒啥追求的人,看看球,翻翻書,玩玩遊戲,如果在我有生之年,能養出一個高高興興生活的女兒,我就是成功的。

女兒很心急,說話早,走路早,大概是她急著想看看世界,表達自己。當她能夠清晰地喊我一聲「爸爸」,用她遺傳了我的那雙小眼睛瞧我的時候,其實我多少有些惶恐,我真不知道我能有多大的能量伴她成長。當她可以脫開我的手自己走路的時候,我多少又有些失落。有時候我會想,回歸一個自然人的本性,我之於人類這個種族的生殖任務已經完成了,我是不是可以去往人生的另一個山頭了,但是想想好像又不行,那一種羈絆已經有了,就算是我死了,我種的花還在呢。

好像走題了!!!


在我還沒結婚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迫切想要兒子。

那是一個黏糊糊的下午,空氣里飄著海水的咸。我和男友在沙灘浪了一整天,看海、曬太陽、衝浪、游泳、散步,兩個人的日子是那麼簡單。

4點半了,海灘上洗澡的地方5點就關了。大家都開始往洗澡的路上走。我前面是一家人在走:爸爸媽媽和三個兒子。走到男女盥洗室門口,爸爸叫三個兒子跟自己一起,跟媽媽再見。那邊廂媽媽也大大地揮手:寶貝兒們!待會兒見!乖乖滴!好好洗澡!

然後只見這個媽邁著大長腿,仰首闊步走進女士盥洗室,金色的大波浪長發在陽光下顛出美麗的弧光。只見那個爹,背著巨大的媽咪包,催完這個娃催那個,把仨左顧右盼精力旺盛的娃趕鴨子一樣往盥洗室里趕……我都走進女士的了,他還沒趕完。

30分鐘,一個人爽爽利利地沖個澡,洗去一身沙子,摩挲自己被海水和陽光親吻過的肌膚,塗上潤膚乳,換上乾燥的衣服……多麼從容而享受!30分鐘,帶著兩三個年齡在二三四五六七八歲活蹦亂跳的寶貝疙瘩一起洗,給他們洗乾淨了,我長頭髮里的沙還沒摘凈都沒時間了……

多麼生動的一課!始知生男好,生男跟爹去尿尿,生男跟爹去洗澡!當時我就堅決地想,我要生兒子!

從此,生兒子的執念種了好幾年。一直到我有了女兒,我才發現原來給她洗澡是多麼美好的事兒:看著她雙手呈小碗去捧水;她在浴盆里踢出水花兒,咯咯笑;水珠在她長長的睫毛上震顫,又隨著她一眨眼而落下;她嬌嫩的小嘴唇在水的潤澤下呈現亮紅……一切都那麼美,我心裡只會感嘆,時光啊,你慢點走,讓我多陪陪她,讓她多陪陪我。

人吃個飯喝個茶穿件衣服都有各種各樣的偏好,何況生娃這麼大的事兒。娃沒落地之前你想生兒想生女的,娃生出來以後,當爹當娘的就會明白什麼叫做愛你勝過愛生命,就會明白什麼兒啊女的,我的孩子必須是這個娃,只能是這個娃。

我生完出月子跟朋友逛街。她說:Don』t you think it』s a miracle? You』ve just known her for a month, but you would give your life to her!

是啊!想當年自己真是太天真,老母親這條命都可以給她,給她洗個澡算什麼!

我覺得沒孩子的人設想生兒生女,就像沒戀愛的人幻想自己未來的伴侶,要這樣那樣,可真等那個人出現了,你會發現他可能跟你預期的種種情景截然不同,然而你還是怦然心動,愛得死心塌地。屬於你的,生活未必以你預期的方式給你,然而一切都剛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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