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非常小的點,大兒子阿豪(許光漢飾演)在公交車站台和女生的那段關於「司馬光」的故事,來自於台灣作家袁哲生的短篇小說《寂寞的遊戲》里的《脆弱的故事》一節,原文如下:

在我心底埋藏了一個故事,我從來都不告訴別人。

我之所以不曾跟別人提起,並不是因為它是個多麼了不起的故事;相反地,它是一個很單調、很無趣的故事。我一直保留這個故事,主要是想讓我心中的困惑有一個容身之處,並沒有別的理由。另一方面,因為這是一個古老又平凡的故事,我只好很神秘地、小心翼翼地把它包裹起來,使它成為一個值得收藏的東西。這個故事經常以幾個簡單的畫面浮現在我的腦海里。一開始,幾個古代的小朋友在庭院里玩迷藏,他們樂此不疲,不時地發出愉快的笑鬧聲。後來,輪到一個叫司馬光的小男孩當鬼,很有風度地背轉身去,用手臂遮住雙眼,然後倚在一根石柱上。他慢慢地數著:「一二三」他刻意數得很慢,好讓他的同伴們可以有充分的時間躲藏起來。直到完全聽不見任何聲響的時候,他才慢慢地放下手臂,轉過身來,面對一個完全不同的景象:庭院里原先的人全都不見了, 嘈雜聲也都沉寂 了,連樹葉也是靜止的 他開始向四周覓去,熱切地想要一一找出他的同伴們。他是一個敏感又堅強的小 孩,很快地,他一一發現了他的同伴們,並且把他們逮出來。當所有的人都重新聚集在一起,並且鼓噪著要再繼續遊戲時,司馬光卻堅持說還有一個同伴尚未出現,還沒被他找到。他的同伴面面相覷,不知所云。他們又重新清點了一次——一個也不少;可是司馬光不以為然,他一定要把那位失蹤的同伴找出來之後,才肯繼續玩捉迷藏遊戲。漸漸地,所有的人都被他堅定的態度說服了!於是他們尾隨在司馬光之後開始搜尋了起來。

下一個畫面來到一個大水缸前面 這是一個很大很厚的水缸,那是一種古時候放在庭院里接雨水,以備消防急難之需的貯水槽。它的高度超過一個小孩子,所以他們一行人從水缸外面根本看不見任何東西。有人提議爬到樹上去看看裡面有什麼東西,也有人熱心地要去找梯子來;這時,眾目睽睽之下,司馬光很勇敢地拾起地上的一塊大石頭,把它高高舉起,使勁地往水缸中心最脆弱的地方砸去.......柱從破裂的缺口泉涌而出,潑灑到地上,才一-瞬間,他們清楚地看見水缸里的確是有一個人,他撐起雙手在水缸內旋繞了幾圈,然後順著水流被衝到濕答答的地面上,面朝下,身上沾滿了黃色的污泥。看到眼前這個身上沒穿半件衣服、光著屁股發抖的小男孩,大伙兒開始忍不住驚呼大笑起來,連司馬光也洋洋得意地笑了;不過,他的笑聲只維持了一下子。藏在水缸里的小男孩狼狽地從地上站起來,當他把臉上的污泥抹掉時,所有的笑聲都戛然而止。赤裸的小男孩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露出一雙空洞的眼球,他長得和司馬光一模一樣。所有的人好像看見鬼魂一樣開始四下逃散,只剩下司馬光一個人怔在原地,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這就是我一直埋藏在心中的故事,和時常出現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的幾個簡單畫面——一個脆弱的故事。——袁哲生《寂寞的故事》1998年11月

而袁哲生的這一段描寫與電影中的台詞幾乎沒多大差異,我想電影在此也是在致敬袁哲生吧,因為他在2004年已經自殺離世,而且我也覺得大兒子阿豪身上有著袁哲生的氣質,最後他也是自殺而死,並且大兒子靈魂出現和父親相見這一情節也和「寂寞的遊戲」即捉迷藏吻合。

大兒子阿豪在外人眼中是個學習成績好、長得好,什麼都好的男生,因為沒有考上自己心儀的學校而選擇復讀的好學生。而實際上,阿豪的個人世界是相當複雜的,在這些故事和語言背後,藏著的是一個更值得解讀的形象。

讓我們從阿豪和女生去動物園這一段的獨白開始:

這個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陽。

不論緯度高低,每個地方一整年中,白天與黑暗的時間都各佔一半。前幾天我們去了動物園,那天太陽很大,曬得所有動物都受不了,它們都設法找一個陰影躲起來。我有一種說不清楚模糊的感覺,我也好希望跟這些動物一樣,有一些陰影可以躲起來。但是我環顧四周,不只是這些動物有陰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是司馬光,都可以找到一個有陰影的角落。可是我沒有,我沒有水缸,沒有暗處,只有陽光,24小時從不間斷,明亮溫暖,陽光普照。

這短獨白寫得相當出色,加上電影攝影,陽光的耀眼和陰影形成對比,這個段落非常完美。司馬光為什麼那麼肯定地說還有一個小朋友沒有被找到,為什麼最後找到的就是自己?實際上,在我的理解當中,這個故事無論是在《寂寞的遊戲》還是《陽光普照》里都指向一個問題:我如何與我自己相處。

只剩下司馬光一個人怔在原地,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

司馬光不是怕鬼魂之類的東西,司馬光怕的是沒有能力與自己好好相處,所以是不知該如何面對自己。《寂寞的遊戲》其實是敘事者在講述自己十幾歲的故事,充滿了各種聯想,除了司馬光還有阿姆斯特朗(阿姆斯壯,台譯)和吳剛,這部分後面還有一段,可以作為解讀的參考:

此刻,阿姆斯壯心中浮現的,不是他家人的面孔,也不是訓練階段的生活,或是總統先生會餐時侃侃而談的模樣。他想起曾經在某個月圓的夜晚,從太空總署的天文望遠鏡後面,看見月球上的吳剛渺小地站在巨大的桂樹前,不停地揮動沉重的利斧,向桂樹砍去。桂樹隨砍隨合,吳剛面無表情,汗如雨下。想到自己正朝月球飛奔而去,阿姆斯壯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此時,阿姆斯壯的同胞們圍擠在電視機旁,面露堅定的神情,看著疾速賓士的火箭,就像司馬光看著自己擲出的大石塊那樣,向月球——或者,向他們自己——用力砸去。

阿姆斯特朗登月、吳剛砍樹、司馬光砸缸這三個故事在袁哲生的故事裡,有了更為不同的意蘊。其實他們都是孤獨者,阿姆斯特朗在浩瀚的月球上,感受宇宙的歷史氣息,這是人類探索未知的一大步。宇宙浪漫,銀河耀眼,繁星密布,但關乎宇宙、太空的美,歸根結底在我看來,是孤獨之美。阿姆斯特朗是孤獨的,因為是他一個人登月,一個人看著這未知的蒼穹;吳剛也是孤獨的,他沒有嫦娥;司馬光也是孤獨的,他只能自己面對自己。

所以在此,這些故事的運用最後都是要討論我們和自己的關係問題。火箭發射朝月球飛奔、吳剛砍無數顆樹、司馬光用力砸缸,都是一種對抗孤獨的選擇,阿豪自殺、袁哲生自殺,也是如此。或許是不負責任,但實際上,他們的選擇是所處環境帶來的「24小時不間斷」陽光普照的後果。這種後果就是我們越來越不知道,如何與自己相處,如何面對自己。

父親在夢裡與阿豪相見,阿豪說我走這邊哦。這其實是阿豪故事的結局,死對於阿豪而言,實則是解脫,他無需再扛著那麼多的擔子,他想要走另一條,自己想走的路。捉迷藏這個「寂寞的遊戲」為何寂寞,因為在遊戲中我們設定了來找的人和躲起來的人,但是這些故事給我們的問題是,來找的人就不需要被找了嗎?好像拗口,實則想表達的是,在社會中我們每個人都在尋找很多東西,都在付出很多,但最終回到自己身上,我們自己去哪了。

《寂寞的遊戲》最後一句話是「我還記得他們躲起來之前的樣子」,這一是要找到他們必須記得他們的模樣;二是不要因為捉迷藏過後,忘記人本來的模樣,其實我想也是在否定我們的很多舉動,也許那些舉動不被別人所理解和接受;三是把記憶定格,鎖定在最好的狀態。

《陽光普照》講的故事不新鮮,是台灣文藝很喜歡討論的家庭故事,這些電影和文學當然不僅在講家庭,因為家庭的核心就是人與人的關係。這些作品都相當細膩,而且台灣文藝在一定程度和和日本有很密切的聯繫,比如小津安二郎之於台灣電影,侯孝賢之於是枝裕和。我是很喜歡這些作品,因為撕下所謂文藝的外表下,它們所展現的就是不同的人的生存狀態。說句實話,台灣電影這幾年有很多不錯的作品,《大佛普拉斯》《血觀音》等等,這些作品都有著極強的藝術表達力,同時也能深入到很多問題當中,並且顯得不做作,也不那麼崇高和厚重,還能沉入電影中,內地幾乎沒有哪個導演可以做到。我最愛的是小兒子在大橋上奔跑這一段,配樂讓整個場面更有感染力,所有的沉重、糾葛、紛爭都似乎在這一跑中消散了,陽光不再沉重,陰影也不再灰暗,一切都是豐盈且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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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_ @萬福村村民

(本文含部分劇透,請謹慎閱讀)

作為華語影壇的一大盛事,金馬獎一直在利用自身的影響力,鼓勵和推廣那些優秀但欠缺知名度的電影。

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金馬獎,我們當年會關注到[大佛普拉斯]和[血觀音]嗎?

因此,去年第56屆金馬獎頒獎典禮結束後,幾乎所有影迷都在翹首以盼這部電影——[陽光普照]

[陽光普照],目前豆瓣評分8.3

[陽光普照]入圍了第56屆金馬獎的10項提名,最終斬獲5項大獎,是當之無愧的最大贏家。

包括最重磅的三個大獎——「最佳劇情片」、「最佳導演」(鍾孟宏)和「最佳男主角」(陳以文),還有「最佳男配角」(劉冠廷)和「最佳剪輯」獎。

因為一些不可言說的原因,或許會有人質疑[陽光普照]獎項的含金量:「最佳劇情片」該不會只是圈子內的自吹自擂吧?

絕對不是。

在看過之後可以說,[陽光普照]不僅僅是金馬最佳,它同樣也是去年的華語最佳之一。

電影[陽光普照]的故事圍繞一家四口展開,它所要表達的,是台灣電影歷來擅長的主題:透過一個家庭的裂縫,來窺探整個社會

父親阿文(陳藝文 飾)是駕校的教練,母親琴姐(柯淑勤 飾)是酒店美髮師,他們育有兩個兒子。

哥哥阿豪(許光漢 飾)是模範生,父親對他寄予厚望;弟弟阿和(巫建和 飾)是小混混,他與好友菜頭(劉冠廷 飾)砍傷了人,被送進了少年輔育院。

隨後他的女友小玉(吳岱凌 飾)找上門來,說自己懷了阿和的孩子。琴姐不顧阿文的反對,堅持要將小玉留下來照顧,讓她把孩子生下來。

這一家人就是傳統家庭的一個縮影:下一代仰望上一代,沉重且無奈;上一代俯瞰下一代,滿懷期望,有心無力。

導演鍾孟宏說:「所謂的父慈子孝,那些都是王八蛋,都是講來騙人的。沒有了解的愛,會讓子女幸福嗎?」

雖是通俗的家庭倫理劇戲碼,但是[陽光普照]特別的地方在於,罕見地對準了一個「並不相愛」的失能家庭。

每個人都有難解之情,若即若離,卻又互相牽絆,由此拍出了生命匍匐向前的況味。

冷漠的夫妻

在阿和出事後,阿文和琴姐夫妻二人的談話內容便離不開法庭、賠償、保險、房租等實際而瑣碎的話題。

父親阿文打心眼裡不想認阿和這個兒子,「我希望他關到死為止」。

他的態度偏激,言語傷人,像是隨時準備與周遭的一切衝撞,即使面對最親密的妻子,也只剩指責、詰問、咆哮和嘲諷。

阿文是個很典型的父親,他關心家庭,但常常找不到傳達這份關心的表達方式,只好一個人悶著。

飾演父親的陳以文憑此角色獲得「金馬影帝」

好在整個家還有一個堅韌的母親,她寡言但是雷厲風行,終日為家奔波。她一直在解決問題,凡事主動,唯一一次詢問阿文的意見,是為了解約保險,把錢拿出來開美容院。

飾演母親的柯淑勤獲得「金馬影后」提名,若非有她,這家早就分崩離析

兩人的關係反映出傳統的婚姻實況:丈夫多半不擅長,或者說不屑於處理生活瑣事,妻子又無力改變現狀。

琴姐的付出換不回感情的慰藉,只是認份地做事。然而諷刺的是,夫妻的卧室門上,有一個寫有「Love」字樣的掛件。

「家」是受傷時尋求庇護的所在,可對阿文來說,「家」是痛苦的根源。對家人來說,阿文不是一個好丈夫和好父親,他不具備建立「愛」的能力與辦法。

但是,這並不意味他不愛家人。

直到電影的最後 ,我們才得見阿文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為他的家人解決問題——在一個雨夜,他殺死了出獄後總是糾纏阿和的菜頭。

整部電影所收束的情感,也都凝聚在了電影最後七星山頂的那場戲。

「你知道我是個駕訓班的教練,我不是很聰明,我想幫小孩做點什麼,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這是全片最令人動容的時刻,光影的變化也隨之有了意象化的表達。

談話間,看不清父親阿文的臉,只有剪影和聲音,話中的感情卻是滾燙;母親琴姐在一旁傾聽,她的表情和動作應和著阿文的一字一句。

在光明與黑暗的拉扯間,以「光影」喻情,建構出了夫妻二人在身份上的意義:你會看到誰是發光的那一個,誰是承接光亮的那一個。

敵對的父子

阿和是推動[陽光普照]劇情的主要人物。

鋃鐺入獄使他成了家庭和社會的邊緣人,之後又遭遇手足離去、老友勒索、黑道威脅,以及迎接全新的身份——父親。

飾演阿和的巫建和同樣獲得「金馬影帝」提名

同時阿和又是父親的眼中麻煩和災難的製造者,從這個角度來看,[陽光普照]亦是阿和個人的成長故事,電影一步步展現阿文和阿和這對父子間堅冰消融的過程。

從阿和剛出獄後兩人零互動不見面的尷尬場面,再到暖言慰問阿和「打兩份工會不會太累」的隱隱擔憂,直到最後父親發現「父親所給予,永遠比想像的多」。

阿和不但重新回歸了家庭,還成為凝聚家的力量。

而阿和身上的種種「主動」行為,也折射出整個家庭對父親行為的反噬——雖然父親表面上故作冷漠,佯作敵對狀態,但其實父親的行為始終都是「被動」的,他被阿和帶著往前走。

疏離的兄弟

早幾年前,台灣的牢里流行唱《一路順風》《無情》,彰化少年輔育院也會唱《花心》

「花的心藏在蕊中,空把花期都錯過。你的心忘了季節,從不輕易讓人懂。」

前一句說的是阿和,後一句說的是阿豪。

父親阿文自阿和入獄後,對外人說自己「只有一個兒子」,那就是阿豪。

[陽光普照]的英文名為[A Sun],「A Sun」與「A Son」同音,父親不認阿和,對外宣稱自己只有一個兒子

阿豪表面上循著父親的意願去補習班重考,其實心中充滿迷惘。片中有一幕,阿豪猛然發現課堂上只剩自己一人的場景,即不明自己身處何方的困境。

哥哥阿豪期盼的,是一隅陰影之地,以躲避持續照射在自己身上的陽光;而弟弟阿和乞求的,是可以在哥哥的光環之下,分得半縷陽光

敏感善良的阿豪,對家人保持緘默,他的孤單無人發現。相比家人,他更願意將心事告訴初識的小貞——

司馬光與朋友們玩捉迷藏,他找出了所有人,卻堅持還有一個人沒被找到。大家到了一個水缸面前,他們都相信剩下的那個人就躲在裡面。於是司馬光拾起石頭砸碎水缸,卻發現蜷縮於缸里,瑟瑟發抖的小孩,正是司馬光自己。

司馬光砸缸救了自己,而司馬光,也就是阿豪。

電影在片尾字幕特別感謝了台灣作家袁哲生,阿豪口中的這個故事,即取材自袁哲生的小說《寂寞的遊戲》,導演鍾孟宏在讀過後說:「我從袁哲生的故事裡找到了阿豪這個角色的靈魂。」

借阿豪的這個故事,電影也揭示了這一出出家庭鬧劇的根源:不是來自外部社會的錯誤或他人的偏見,而是來自內部情感的真空溝通的沉默

[陽光普照]用155分鐘,耐心描摹出了一個「家」應有的模樣:有陽光,就必定會有陰影,陰影就是陽光存在的最好證明。沒有人完美,我們都有自己的陰暗面,但正因為如此,才能成為彼此的太陽。

而電影的中這段話,也直接點題了片名,「這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陽,不論緯度高低,每個地方白天與黑暗都各佔一半。但炙熱的太陽其實沒那麼容易擁抱,你會發現所有人都躲在陰影底下」。

導演鍾孟宏談「陽光普照」的含義:「人們會說,父母的愛就像太陽,毫無保留地給了孩子。但我有時會想,世界上真有什麼東西,是再多也無害的嗎?」

電影的結尾,阿和騎著偷來的自行車載著母親兜風,陽光從樹葉縫隙灑落,薄薄一層,鋪在母子二人身上。

母親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彷彿得到救贖,獲得重生,明亮溫暖。

2006年,導演鍾孟宏以首部紀錄長片[醫生]踏上了電影之路。

[醫生]記錄下一位腫瘤科醫生,在治療病童時回望自身的喪子之痛,以冷靜的鏡頭語言,拍出了對生命的熱忱。

但是他之後的四部劇情長片([停車][第四張畫][失魂][一路順風]),卻都與[醫生]截然不同,氣質是冷冽疏離的,充滿了黑色幽默,也絕不刻意煽情,拒絕讓觀眾進入角色的深層情緒。

導演鍾孟宏甚至還說過,「哭戲就像是色情片」。

[一路順風]

但是到了[陽光普照],一切又都改變了。

片中使用了大量的特寫鏡頭,甚至在某些時刻會讓觀眾覺得正在凝視這些角色,跟著角色同悲喜。

心境和生活的改變,使得[陽光普照]少了荒誕與灰暗,多了溫情和感傷。

「如果我沒有當爸爸,沒有見證或理解到小孩子的成長,我根本拍不出[陽光普照]。」

但不變的是,鍾孟宏的電影仍在探索一種人與人之間的「異陌感」,那些每天生活在一起,看似親密的人之間,事實上從未真正了解過對方。

也有人評價說,「[陽光普照]就是這個時代的[一一]」。但實際上,[一一]是社會性的,而[陽光普照]的視野明顯收窄了,它著迷的是從家庭的失能去窺見一些事。

如果要對比,[陽光普照]或許更像[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除了都有時代的肅殺氣氛以及發生在暴雨夜的復仇事件外,二者都觸及到了同一個話題:在父親期望的重壓之下,孩子會有哪些變化。

雨夜復仇事件:[陽光普照](上)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下)

[牯嶺街少年殺人事件]中的父親(張國柱 飾)與兒子(張震 飾)牽著自行車回家時,兒子剛因為犯事而被學校處罰,父親便對他說:「你要相信你的未來,是可以由你自己的努力來決定的。」

這句話看似鼓勵的話,實則像一把無形的枷鎖。因為兒子不久前才因為落榜,而不得不轉至建中夜間部學習。

這句話到了[陽光普照]里,就是「把握時間,掌握方向」。

楊德昌關心的,並不是單一的家庭,而是整個社會的氛圍,都市人群的心病和恐懼,會如何改變一個家庭;但鍾孟宏一直以來聚焦的,只是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它更多來自導演對外在世界的抽象認知,而和社會現實沒有太過緊實的纏結。

這種想法還會延續下去。

因為鍾孟宏在談下一部作品時是這麼說的:

「事實上,[陽光普照]哪有什麼陽光普照啊?我拍上部作品[一路順風]的時候哪有什麼一路順風?如果我下部片拍個[普天同慶],也不會真的普天同慶。人生,永遠都是難以預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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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普拉斯》之後台影又一部細膩的人間世相。

怨憎會愛別離血脈糾纏,有情皆怨眾生皆苦的悲情城市面貌里,不幸的幾個家庭匯聚在意外的血紅的凄慘的連接點上,卻又有著溫柔慈悲的力量。

平淡又凝練的日常語境之下,深埋著因果和悲憫的高級敘述線條。

在短短體量中,講清楚了數個家庭的悲劇、也清晰刻畫了眾人的個性稜角、為悲劇溯源。

夫妻、父子、兄弟、愛人、同事,每一對人物關係都很「冤家」。

非常激烈的戲劇衝突,但表達方式很克制,綿密又深入。

一,高級的戲劇表達。

《陽光普照》中兩場終極對峙,一場是出獄之後的菜頭和陳伯伯,一場是在工作場合偶遇的黑輪和陳建和,前者是恩怨和良心的對壘,此恨難消、此怨難平,後者是少年仇恨在成人擔當中的煙消雲散、相逢一笑泯恩仇。

日常寒暄一般的對話,卻蘊藏了最濃烈的情緒力量

菜頭和陳伯伯的故事裡,最尖銳的最殘酷的恨意,被表達為輕飄飄的一個手勢:「聽說你兒子是」、隨後做了一個扔東西下樓的手勢,踩別人致命痛點的方式越輕佻,恨意的面目全非、撕心裂肺就越鮮明,不需要大哭大吼大叫,萬千情緒的洪流已然滾滾而過

殘陽似血,悲哀滅頂。

黑輪、陳建和的重逢中,最有衝擊力的無邊悔意,也同樣被藏在看似日常瑣碎的寒暄里

黑輪摘下假肢、握住陳建和的手掌:這就是沒有手的感覺

他們早已經在歲月里變了模樣,無人再提當年的少年負氣、少年恩怨是為何,一個洗車的和一個修馬桶的在工作場合相遇,恍若隔世。

外表都很平淡,沒有歇斯底里、更沒有嚎啕大哭,但每句話都是核能級別的炸彈。

描摹出的不僅僅是幾個少年的恩怨,更是無邊苦海式的眾生相。


二,錯位的關係「正位」。

陳建豪和小夥伴的械鬥最終能和解,不是以獄友的身份,反而是以「教學」的錯位姿態。

被打到滿面烏青、拒絕了陳建豪食物示好求和的小夥伴,深夜苦熬時甚至背起了乘法口訣

這對小冤家明明是打到你死我活的對頭關係,這個時候卻一本正經成了乘法口訣的應用題老師和學徒。

黑色幽默的背後讓人歡喜又心酸:歡喜他們有重頭再來的機會,心酸是怎樣的家庭失教和不幸、讓孩子淪落至此。

同樣,陳家父子和解的轉折拐點,不是以父子的身份,反而是以店員和顧客的身份。

脫離父子這層羈絆關係里太深太重太多的期待和怨恨之後,這對父子才終於找到了可以溝通的方式。

兒子獄中歸來改過自新重頭做人,老父親並非通過兒子甚至不是通過妻子、兒媳的途徑知曉,反而是在便利店裡買東西時才了解:你上完洗車場的班以後再來便利店上大夜班,會不會太辛苦。

兒子以店員的業務禮貌問「沒有零錢找硬幣可以嗎」,父子二人之間接漏了的滿桌零錢,每一個細節都很反諷又很悲情

父子矛盾線很打動人,陳家爸爸是典型的中國式大家長,對孩子實行高壓高要求,譴責多過鼓勵、責罵多過溝通。

過度期許大兒子,過度鄙夷小孩子,最終「一個」兒子的謊話一語成讖,這位老父親為了保護孩子獻祭上了殺戮的代價。

三言兩語的寡淡里,滿滿都是人生的熾熱。

沒有一句台詞在煽情,但每一句都扎中內心最惻隱、最柔軟的情緒

是團隊的功力,更是樸素真摯的創作態度,術難得、道更難得。


三,悲劇溯源式的性格立面

好的敘事往往都不會停留在劃分黑白善惡陣營,不會用一邊碾壓另一邊的快意恩仇來實現「爽」感的心理滿足;反而會揭開面具下的潰爛:惡人的背後是一個叫人唏噓不已的悲劇。

電影從人物角色性格立面的塑造里,不動聲色講明白了「他的孩子為何那樣」。

菜頭的悲劇出現在幾個細膩的瞬間里。

第一次是當面鑼對面鼓的對比。法庭對峙之時,阿和這邊做著父親母親律師,一排座位都是滿的;而阿和那邊只有一個人,空空蕩蕩。

第二次是從第三人口中。苦主黑輪伯來向陳爸爸要錢:法院判了菜頭家賠償,但他家裡只有一個奶奶、爸爸媽媽都不在、恐怕一毛錢都拿不出來。

在陳爸爸不肯當冤大頭的憤恨的視角里,菜頭家在巨額債務下的悲劇已經有了伏筆。

第三次是菜頭的自述。被放出來以後,找不到以前住的地方。

菜頭的戲份並不多,關於他背景「他為何那樣」的筆墨更是少之又少,但很到位三言兩語以看似閑筆的方式點中重點:這個迷路的無人愛護無人教養的小孩,最終迷失到萬劫不復的境地。

乍看之下他活得特別現實、鋌而走險賺快錢,實際上他內心不肯和解的張狂少年氣始終最重,他的怨恨也最凌冽、最張牙舞爪,強烈到具有自毀傾向。

不肯向現實低頭、以惡懲惡、為惡加碼,在「你們欠我的」這條悲劇路上越走越偏執。

當然,《陽光普照》這部電影也並非沒有短板,許光漢飾演的哥哥陳建豪,這條線似乎顯得有些單薄、突兀。


四,表徵意義大於內容肌理的局部斷裂。

如果說其他人物線都是有血有肉、掘地三尺般的真實質感,那麼這條線則更像是囈語和夢境的交錯。

其餘敘述線都偏寫實、銳利又厚重,哥哥的這條故事線偏象徵,縹緲又高度意象化。

無論是他把司馬光砸缸救小孩講成鬼故事,還是他醒來後覺得一旁沉睡著無數人的幻覺,抑或是他和女友在簡訊里說到的觀感,都更偏向表現主義的表徵和象徵層面。

對比其他部分不夠落地不夠實,女友這個角色的出現也頗為尷尬、沒有戳心的終極一擊的力量。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條線是「別人家的孩子看不見的隱秘心事」的概念化表達。

影像化完成度很有折扣


舒心結語

《陽光普照》幾個俯拍的鏡頭,不動聲色呈現出悲情城市般的質感,但電影又並非全然的悲劇。

一層是表象上對於悲劇的破解,在於諸多反諷和黑色幽默的鏡頭:無論是臉被打成染缸的豬頭室友被乘法口訣,還是黑輪伯開了糞車大鬧練車場,都有著「不合時宜」的笑點。

另一層則是總會陽光普照的信仰

阿和被宣告可以離開之時、班上的少年們一同唱起「春去春會來,花謝花會再開」,縱使是跳樓的阿豪也相信著「陽光普照」。

世界上並沒有真正的陽光普照,林立的高樓、橫起的圍牆會將割裂光線、會圈養出階梯式等級制的「陽光」,貧賤不同、善惡錯位,眾生沉浮其間不勝苦楚。

然而縱使如此,也依舊要相信:春天總會來、陽光總會普照。


解讀電影的秘鑰不在其他地方、其他角色,而在駕校培訓車的三位學員身上。

第一位是堅持開手動擋、無感無自動擋的男生。

第二位是開在路中央的經典女司機的胖姑娘。

第三位是飆車愛好者卻沒時間考駕照的男性。

陽光普照,可是,電影場景里,基本只有駕校考生永遠在車內。

阿豪永遠在陽光下,一般人有陽光也有陰影,駕校考生永遠在陰影下。

「把握時間,掌握方向」——片尾,阿和發現哥哥阿豪收藏著父親的駕校日記本,從不曾用來打草稿。因為他從來不相信父親的那一套理論。

那套理論的核心就是規規矩矩做人、循序漸進做事。

但是不可能,不現實。阿豪本可以循序漸進考醫學院,當醫生,成為社會經驗,可誰想得到……

因為人生很多事情就是出乎意料,意外比尋常是更大概率的事情。

第一位考生,意指價值觀。大多數人選擇自動擋,大多數說說什麼是對的,那就一定是對的嘛?再說,選擇手動擋怎麼了——手感,就像森林裡兩條路,有的人選擇艱難卻冒險但趣味盎然的一條路。

第二位考生,意指人生觀。哪有什麼涇渭分明,好多事情就是在模稜兩可之間徘徊,非黑即白的人生路並不多。但是胖姑娘有些過度緊張了,其實不需要。

第三位考生,意指世界觀。哪有什麼準備好了再做,好多事情的順序是錯位的,你想由因生果,其實果已產生,重要的是怎麼繼續下去。重要的是,車子開好,但不能太盲目超速。

人生就是充滿了意外和挑戰,重要的是怎麼迎難而上,最重要的是開賓利的時候,記得帶上煙灰缸!


2019年,11月23日,台灣,第56屆金馬獎頒獎典禮舉行。

鍾孟宏導演憑藉一部《陽光普照》再次成為金馬獎上最耀眼的星星。

這部影片幾乎囊括了當晚所有重量級獎項:

最佳劇情長片獎、最佳導演獎,最佳男演員獎、最佳剪輯獎等等。

《陽光普照》聚焦當下中國小家庭,探討中國式家庭悲劇產生的原因。

先看這張海報,英文劇名A SUN。

既有「一個太陽」的意思,同時也是「一個兒子」(A SON)的諧音。

A SUN,A SON,二者又有怎麼樣的含義呢?

中文名「陽光普照」,萬物生明、充滿希望;

同時也包含了光與暗的交織,以及不斷重複的悲歡離合。

01 陰影

影片開頭,下雨的街頭,兩名少年駕駛著摩托在雨中急速穿行。

他們是要去幹嘛?

隨後,這兩名少年披著雨衣,衝進喧囂的大排檔,拿出一把刀,砍下了一個同齡人右手手掌。

黑夜、鮮血、慘叫,這似乎是犯罪劇情片的標準序幕。

如果這樣,那鍾導就不是鍾導了。

接下來畫風突變,畫面明亮、平淡、甚至有點小清新。

這竟然是一部講述親情故事的影片。

陽光之下,幸福的一家四口。

但誰都想不到他們的背後都隱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有網友評論:

這部影片,犯罪類型的嫁接處理,看似漏洞橫生卻又風生水起,能刻入21世紀華語電影「家庭題材」的一流行列。

父子親情是痛苦的枷鎖、無聲的溫存,最終成為不顧一切的「以罪惡作為救贖」。

罪惡與救贖、陽光與陰影,時時刻刻匯於一體。

02 逃避

上文兩個少年,有一個全程沒有出手,他就是阿和(巫建和飾演),男主阿文的兒子。

儘管他沒有直接行兇,但他終歸是參與者和親歷者,終是要接受法律的審判。

當妻子打電話讓阿文去輔育院參加審查會議時,阿文不願意去,甚至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希望關他到老,關到死。

為什麼阿和會遭到父親如此嫌棄?

而他又為什麼會去砍掉別人的手?

他的人生到底經歷了什麼?

父親阿文在駕校當教練,每逢學員問起他有幾個小孩,他都是毫不猶豫地回答:一個。

那這「一個」又是誰呢?

他,就是阿豪(許光漢飾演)。

前段時間,一部《想見你》,讓許光漢爆紅,新晉為「國民男友」。

有人評價說:

如果說朱一龍是「行走的荷爾蒙」,那麼許光漢便是校園青春里的「最美的念想」。

這部影片中,許光漢再次吸引無數少女的心。

阿豪,作為家中的長子,阿和的哥哥,他在所有人眼中,是人人羨慕的「隔壁家的孩子」。

因為他優秀得近乎於不真實,品學兼優,長相帥氣,善解人意,體貼擔當。

無論對待親人,還是同學,他都把最好的部分給對方。

不需要父母刻意管教,自己就能搞定學習和生活。

別人脆弱焦慮無助的時候,他總是能把肩膀給他們依靠。

永遠沒有抱怨,永遠能夠挺身而出。

父母以他為驕傲,同學不自主地羨慕他,甚至讓弟弟阿和都有點淡淡的嫉妒。

所有人都認為,阿豪的任何付出都是理所當然的。

和他建立聯繫的人,都會不自覺地喚醒思維上的惰性,變得喜歡依靠。

再強的人都有權力去疲憊,但阿豪似乎沒有。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阿豪那麼陽光的人,內心竟也會掩藏著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

有一次,阿豪給心儀的女生講了一個故事:

古代有個叫司馬光的小朋友在庭院里和小夥伴玩迷藏。

輪到他當鬼時,很快地找到了其他人,但他卻堅持說少一個人。

後來大家跟隨司馬光去尋找,找到了一個大水缸,大家都說最後一個人在裡面。

司馬光拾起地上的一塊大石頭,使勁砸去。

結果水缸里確實有一個人。

而這個人,就是司馬光自己。

而司馬光就是阿豪。

為什麼陽光的阿豪,會講這麼一個可怕、陰森的故事?

阿豪的身上,承載著家族的希望,老師的榮光,同輩的敬仰。

陽光之下,所有人都以愛之名,理所當然地綁架了這個不到二十歲的年輕人。

阿豪在影片中說過這麼一段話:

「這個世界,最公平的是太陽,不論緯度高低,每個地方一整年中,白天與黑暗的時間都各佔一半。

前幾天我去動物園,那天太陽很大,曬得所有動物都受不了,它們都設法找一個陰影躲起來。我有一種說不清模糊的感覺,我也好希望和這些動物一樣。但我環顧四周,不只是這些動物有陰影可以躲,包括你,我弟,甚至司馬光,都可以找到一個有陰影的角落。可是我沒有,我沒有水缸,沒有暗處,只有陽光。二十四小時從不間斷,明亮溫暖,陽光普照。」

這是阿豪的一段獨白。

在阿豪念獨白的時候,電影的畫面里閃爍著一個個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它們都被太陽照耀得閃閃發光。

而陽光的縫隙里,依然有一道道靜謐、沉默、無人攪擾的陰影。

只可惜,它們沒有一道屬於阿豪。

其實,生命要有裂痕,陽光才能照進來,而阿豪的人生太過完美,竟無一絲裂痕。

或許,這就是他的悲劇吧。

阿豪對女孩講完司馬光故事沒幾天,他就突然消失不見了。

他跳樓自殺了。

阿和說:「哥哥是一個很好的人,什麼事都替大家設想,但其實我們沒有一個人真正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

有時候想想,是他們真的不知道,還是他們不願意去知道呢?

有陽光,有陰影,才是最好的人生。

03 救贖

阿和,一個從小就缺乏陽光照耀的孩子。

他沒有哥哥帥氣的外表,沒有他優異的成績。

哥哥是父母眼中的驕傲,而他永遠只能活在哥哥的陰影之下。

在父母眼中,哥哥是他們唯一的兒子。

所以,從小開始就打架鬥毆,到處惹是生非。

以至於後來出了事,出現了電影開頭那一幕。

阿和進輔育院因期間表現良好,被提前一年半釋放。

從出獄那天起,阿和決定洗心革面。

面對父親的視而不見,他也選擇用自己的行動感化他。

所以他後來決定離開家庭,自食其力養活老婆小玉和孩子。

日子雖苦了點,但好歹是幸福的,妻兒都在身邊,而且父親對自己也變得溫和了些許。

他的生活似乎開始漸漸充滿陽光。

就在這時,影片一開頭那位砍掉他人手掌的少年再次出現,菜頭。

菜頭雖然不是主角,但卻是這部的電影不可或缺的人物。

因為義氣,菜頭幫好友阿和出頭,直接砍了欺負阿和之人的手掌。

卻也因為義氣,自己進輔育院三年,奶奶被迫送到養老院,而自己的家也被封掉了。

從此他再無親人,也沒有了家。

他恨、他要報復。

所以出獄後第一件事就是找阿和,他一次又一次找他麻煩,阿和再次活在陰影中。

菜頭最後一次找阿和麻煩後,他再也沒有出現。

隔了一段時間,阿和才知道菜頭死了。

而菜頭竟然是被父親阿文殺死的。

「把握時間,掌握方向」是阿文的人生信條。

卻不知,他的人生信條成為他人生中最大的笑話。

他成為了一個殺人犯。

阿文,是這個大家庭的掌舵者、決策者,他的決定沒有人敢違背。

可以說,兩個兒子的悲劇是他一手造成的。

偏愛,讓大兒子不堪重負;也是因為偏愛,讓小兒子活得卑微。

電影結尾時他跟妻子敞開心扉,他說:

「你知道我是一個駕訓班的教練,我不是很聰明,我想幫小孩做點什麼,但是我不知道怎麼辦。」

從這番話來看,我們再也找不到他當年當教練時的那種霸道、驕傲,剩下的只是一位失去兒子的老父親的悲痛與悔恨。

其實阿文這一生都未曾明白孩子的想法。

他選擇撞死一直找兒子麻煩的菜頭,把陽光留給阿和。

看似偉大、悲壯,卻何嘗不是另一種道德綁架?

因為他沒想過,阿和是否願意他這樣付出呢?

失去父親,對於孩子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場更大的災難?

從始至終,這個四口之家似乎從未真正團聚過。

經歷了分別、悲傷、團聚、和解,從四口變五口重新上路。

即使是一家人,但彼此內心隔著巨大的鴻溝。

有些遺憾終究無法彌補。

就像影片中阿文夢到阿豪,阿豪對他說,「就是來看你啊。」

走到岔路口,阿豪說,「爸,我不陪你了,我往這邊走。」

在豆瓣上看到有一個網友評論道:

我最喜歡的一點在於《陽光普照》不是什麼教人走出陰影,必須和解的正能量電影,它恰恰是在直面陰暗,崎嶇破碎的人生。

生活里就是有人生,有人死,有挽回不了的遺憾,有無法改變的命運,然後我們承載些什麼,繼續活著。

很喜歡海報中的那句話:

只有一家人都受過傷,才能真正成為彼此的太陽。

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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