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日本旅行過的人可能或多或少都會覺得日本人很有禮貌,而且日本的治安也確實相對較好。本尼迪克特將日本人的這種高素質特點歸結為恥感文化。她認為日本的文化崇尚美德,會對沒素質的事情感到羞愧,從而形成了這樣一個良好的社會氛圍。然而,在我見識了日本人的羣體性失控之後,我意識到本尼迪克特的論點是有問題的。日本人有很強烈的從眾心理,他們關注的並不純粹是事情的是非對錯,而是自己是否站在大多數。當大多數人都在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日本人會覺得如果我不做,就會成為異類,所以他也會盲目地跟著去做,卻很少思考自己為什麼要做。
這種從眾心理有著很久遠的歷史原因。在江戶時期,德川幕府為了維護自身的統治,對平民頒布了禁遷令,也就是平民不得搬離自己居住的地方,世代都只能生活在一個村子裡。那時村子中的村民將各家各戶之間的交往分為了十個類別。如果有哪家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經村委會裁定,將會對該家處以村八分的極刑。所謂村八分,就是村民交往的十類事情,除了火災和下葬之外,其他八類完全斷絕。因為火災不救會燒到別家,喪葬不幫會流行瘟疫,除了這兩件會影響別家的事情外,其他村民會與這家斷絕一切來往。而因為禁遷令,該家又無法搬走,所以一旦被村八分,這家村民在村子裡將會生不如死。因此,村民們會努力的維護自身的形象,盡量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大家怎麼做我就怎麼做,以規避被村八分的風險。
回到現代,村八分當然已經不存在了,但這種羣體性的欺凌卻普遍存在於日本社會中。從學校到公司,圈文化是日本社會的一個重要特徵。所謂圈文化就是日本人的社交是呈封閉的圈狀的,就像禁遷令時期的村落一樣,外人很難進來,裡面的人也很難出去。在日本傳統企業文化中,跳槽很受鄙視,也是由於圈文化封閉的原因。在這一個個圈裡,一旦有人做出了出格的事情,其他人就會對其集體欺凌。這種欺凌包括但不限於打罵,孤立,侮辱。但究其原因,往往不是這個人真的做錯了,而僅僅是因為他沒有按常規辦事。因此,日本人會下意識的存在從眾心理,只要和大家做的一樣,無論對錯總之是安全的。
這也就是很著名的「不給別人添麻煩」思維方式的源頭。在這樣的社會環境下,日本人會盡量避免成為出頭鳥,而把自己封閉在自己固有的領域範圍內。在日本的學校和公司,社交往往僅限於自己的小圈子,盡量不去打擾別人,也不希望別人來打擾自己。因此,日本的各類宅文化也由此誕生。這裡所謂的宅並不限於大眾最熟悉的ACG宅,還包括比如軍事迷,鐵道迷,HiFi發燒友,攝影器材收藏等等。他們不願或不擅與外界交流,因此只好在自己的領域深度挖掘,所以日本人常常是有把事情做到極致的強迫症的。作為業餘愛好,就成了各類發燒友,作為工作,就形成了外界對日本人嚴謹精細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