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新的一周,古利特如今的進度已經進入了最後三分之一進程,第八集播出後,劇情意外又不意外地進入了爆炸階段。按照茜的說法,六花本來就是怪獸,是被她挑選出來做朋友的。而男主角裕太,也意料之中地腦熱告白失敗,話剛要說出口,聰明如六花就趕緊把話題帶開。

回到我們上次提到的問題:現在的裕太,並不能贏得六花的愛。

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同樣,我們也需要在一個特定的視角下,暫時地剝離掉一些無關的細節。怪獸的長相和技能,古利特的夥伴,學校的同學,學園祭的經過,這些統統無關緊要。

上回說到,我們從高中生的視角去考察整個故事。有意義的關鍵角色,只有裕太,六花,內海和茜。

這次我們就從這四個人開始分析。

二、裕太眼中世界的分野:從六花、內海到茜

1、裕太的角色分析

首先是我們的男主角響裕太。

他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在第一集他失憶的情況下,他問內海「我是個什麼樣的人?」內海有些困擾,想了半天,也只回答,很普通,至少不是個壞人——他最好的朋友,也只能做出如是回答。

沒有特色,父母平時不在身邊,看起來人是個好人的高中生。

他不是個敏銳的人,否則不至於失憶後懵懵懂懂,搞不懂狀況,讓跟他一起的六花唉聲嘆息。

他也不是個受歡迎的人,除了內海外其他人大多和他不冷不熱,也只有茜肯向他伸出援手。

他還失去了記憶——更缺乏生存的實感。

在整個故事中,外界的聲音都顯得空曠而遙遠。教室和學園裡發生的一切,老師的授課聲,棒球敲擊的聲音,喧鬧聲,都彷彿來自另一個世界,與他隔著一層玻璃。

唯一真切的時刻,就是怪獸襲來時,他聽到了來自心底的幻夢般的古利特的聲音。

然而,少年獲得了兩個強大無匹的盟友,怪獸、古利特。

這兩個盟友給了他絕無僅有的,千載難逢的機會——稀鬆平常的朋友,和曖昧不清,對自己冷淡的漂亮女生,都強迫地與他結下了聯盟。

怪獸、古利特證明了他的存在,證明了他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然而事情又是不那麼遂他願的——

「如果每次戰鬥之後,一切都會復原,那我做的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呢?」在發現學校一如往常時,裕太以惆悵的語調說出了這句話。

雖然他拯救了世界,卻不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同和誇獎。那,至少得到內海和六花的重視又如何?

然而,連這種滿足也是殘缺的,稀少的:內海只關心怪獸和特攝,關心漂亮的女孩(注意此處內海也根本不理解茜,後來知道茜身份後更只在意戰鬥),並不真正理解他;六花則出於稀薄的一點點感激和依賴,同樣不理解他。

只因為古利特,他唯一的朋友內海,會從一開始的興趣寥寥,變得格外重視他。

也只因為古利特,他作為一個內向,平凡的男生,會與現充又漂亮的女生寶多六花有了交集。

其實六花對他毫無興趣(這一點在前幾集多次提到,希望和他保持距離,連把他送醫院都是老媽交代的任務),對怪獸、古利特更加毫無興趣(貫穿整個故事,六花都反覆表達這一點),但是被逼無奈,恐懼著怪獸威脅朋友生命的情景,與他整天混在一起。

裕太是孤獨的。

身邊所謂的夥伴,都離他很遠。

即便是奮力戰鬥,距離他想獲得的東西也很遙遠——甚至本質上就偏離了。

理解他的反而是同樣孤獨的茜。

茜對他說:「乾脆加入到我這邊來吧。」

裕太勉強地回答說:「還有人在期待著我」「我還有應該去的地方」

這句話要倒過來,才能看到掩蓋的真實:我是真的希望他們能繼續期待我,真的想有個應該去的地方。

根據我們的分析,他並未得到滿足。

而他虛弱勉強的樣子,也確證了這一點——如果不扮演古利特來打怪獸,我還能做什麼呢?我還能去哪裡呢?我還能用什麼來確證自己的存在呢?

倘若用心去傾聽,能聽到少年心底絕望的呢喃。

他原本想要整個世界承認,這做不到;能得到朋友的理解和喜歡的女孩,這也做不到;就算拼盡全力去戰鬥,得到的也只是違心的朋友,得到的也只是連電話都懶得接,平時懶得說話,卻在不斷單方面向自己索取安全感回報的女孩。

還全靠的是古利特。

這就是我們的男主角響裕太的現狀。

但他的這種孤獨和凄慘,也正是電光超人古利特,這一寓言要講述的:他還未變得完整。

「現在的古利特,還沒變得完整」——這句話說的不止是毫無自覺,不知自己是誰的古利特,也是響裕太。

他躲在古利特和怪獸背後,用曲折的方式來試圖滿足自己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慾望——這正是他還未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的慾望,更沒有肯定自己的慾望。

現在的裕太是虛弱的,不完整的。

他渴望的分明是朋友的理解和關心,渴望的是漂亮女孩的眼光注視,渴望的所有人都認同自己,肯定自己——這是最正常不過的慾望,可是對於「不完整」的他,卻無法言說出來。

他還沒覺醒,整天用用「我還有要去的地方」「我應該如何如何」「這樣做是不對的」等大人教育他、灌輸給他的話來勉強解釋。

陳述中唯獨不提自己想要什麼。

兒童成長為少年的必經蛻變,是古利特寓言的重要主題,也是無數少年向作品,或者說「中二向」作品要給讀者傳達的。

覺醒自己的慾望,這是日本ACGN作品極為普遍的主題。

從兒童到少年的蛻變,從少年到成人的蛻變,是人生中兩個決定性的蛻變過程。

在這兩段蛻變之間,人格對「精神養料」的渴求堪稱無窮無盡,而單調枯燥的現實生活顯然提供不了這些。

於是少女少女們「如饑似渴地讀書」「看遍幾千部動漫」「每天沉浸在幻想故事中」

人的成長過程中對感情經驗最為饑渴的時期,也成為了創作者們,特別是日本的創作者們瞄準的目標。

而我們的男主角響裕太,正在第一段蛻變的門檻上。

他如何能掙脫兒童的軀殼,走向少年的新形態——古利特即將為我們展示。

「你這樣做是不對的」「怎麼能這樣」「我應該……」

兒童們時期腦海中被大人們輸入的教條,對身體急速成長,人格發育卻還滯後的少年少女來說已經是過去,用來壓抑本我的內容深深地刻在他們內心,形成了他們名為「良心」「原則」的超我,規制他們躁動澎湃的原始慾望。

此時,奧特曼的故事,王子打敗怪獸救出公主的故事,開始顯現威力了:

原本這一系故事就是通過「公主」的意向,誘發兒童覺醒慾望,沉寂的本我高漲地鳴動,開啟人格向少年成長的進程。

六花就是裕太的公主。而他終於逐漸開始感知,漸漸開始把握自己內心的慾望。

我們回到一開始的問題:為什麼裕太現在不能得到六花的愛?

回答:裕太現在還沒覺醒,還沒正視自己的慾望,他還不夠完整。

然而這只是答案的一方面。

2、寶多六花的角色分析

寶多六花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慵懶隨性,瀟洒故我。總是插著兜,頭上戴著耳機,對外界的各種變化都懶得眨眨眼。

打哈欠,嘆氣,哪怕遇到驚天動地的大變故,例如看到電腦把裕太吸進去變成了巨大化超人,也能用幽默的吐槽來對付。

現充,有要好的朋友。她的朋友都真心地關心她,她也喜歡自己的朋友們,和茜虛偽的敷衍,和裕太孤獨地隨便找個人湊一對不同,她活得相當充實,也相當「符合女生應該有的樣子」。就算是第一次見面的大學生團隊,她也能輕鬆應付得來。

漂亮。雖然這一點在故事中展現的不多,卻是大家都看得到的。

而且這幾點背後有著更奇妙的問題:一個剛上高中的少女,為何能輕易地活得這麼滋潤輕鬆,這麼現充?

從《我的朋友很少》到《青春豬頭少年不會夢到兔女郎學姐》,都講述了在磕磕絆絆的青春期,能順利地融入氣氛,能應付得了人情世故,能扮演好社會、家庭和其他人給她安排的角色——這並非一件容易的事。

但六花卻做得非常完美,而且——綽有餘裕。現實里高中生能漂亮的,除了天生麗質,小小年紀就能懂得打扮自己,用日本的話說,就是援力不低,沾染了污穢的世俗之氣。但六花顯然不在此列,她對於大學生團體的邀請興趣寥寥,只是為了不掃朋友的興去應付下場面。

她聰明,內心強大,純粹。

在《食夢者》中,男二號最高為男主角分析女主角為什麼可愛,做了一個比較:一個學習很好,但是整天跟別人較勁比成績的女孩,在他人眼裡很奇怪;女主角卻不聲不響地活得很開心,很自然。

最高說:這兩者是後者更聰明,頭腦更好——更強大。

六花也屬此類。從她輕鬆慵懶地應付周遭一切,更顯露出她的強。這是一種適應現實的強大和成熟。

她知道自己是誰,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知道自己該去哪裡,該去扮演什麼角色,而且遊刃有餘。

在內向的,朋友不多的裕太眼裡,這無疑是神跡一般的光景。他所渴望的東西,都在六花身上實現了。

那麼他被吸引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種吸引,往往也產生了一種神化異性的內心幻想,正因為六花身上有自己所缺乏的、不可能得到的東西,那麼,如果得到了六花的愛,那麼自己也能抵達完滿。

這是所有BOY MEET GIRL的故事講述的心理原型。

六花是裕太,是這個年紀的內向的男生內心所渴求之物的投射。而且對他遙遠,不可觸及。

若不是古利特,六花會拒絕和他扯上關係,繼續停留在他的世界以外,和朋友們嬉鬧,彷彿森林溪水邊快樂生活的小鹿。

就算有了古利特和怪獸的幫助,六花對他的冷淡也一目了然。她不會回他的電話,卻會去幫只見了一面的大學生,去撿路邊可憐的小怪獸,帶回家洗澡。

因為這種遙不可及,用拉康和齊澤克的說法,「不可能性」,卻活生生地出現在他身邊,彷彿觸手可及,更增強了六花的吸引力。

因為不可能,因為「屆不到」,所以更加璀璨閃耀。

不可能存在之物,卻在現實中顯露了形態,宛如神跡。

裕太怎麼可能輕易放她溜走呢?同理對觀眾也是如此。

所謂的JK感,也是剛具有女性氣質的少女,有著成熟的女人味,卻不艷俗;青春洋溢,卻也不再是天真無邪,一看見底的少女。這原本就是稀少的「不可能的」的存在,再加上迷一樣的意味:無法觸及她的內心,不可能逮住她的心緒。

雙重的「不可能性」帶來了奇妙的體驗。

在第七集時,六花作為女主角,還存在一個重大的隱患:劇情過半,她停駐在日常安穩光景中,拒絕改變,抗拒平靜表象下洶湧的暗流。

繼續發展下去,她將與男主角分道揚鑣,無法領悟世界的真實,也遺忘、忽略了青春期的同伴們內心複雜真實的情感,最後變成「隨處可見不過如此的女人」,「過於迅速地長大成人了」

就在督軍我認為這地方出現了紕漏時,第八集編劇卻乾脆把她原本堅不可摧的日常砸了個粉碎——

茜親口告訴六花,她是自己挑怪獸做成的NPC。

這是逼迫她直面自己遺忘的、忽略的真理,也是把她強行拽入洶湧澎湃的暗潮中央。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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