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泰迪熊魔法

儘管遙遠,該走的路還是得走、該學的東西還是得學、該買的衣服還是得買……重要的是,說出口的承諾儘管不願意還是得守!

山崎宗介一個大男人,在日本生存了二十年,這輩子沒做過什麼錯事,從小到大被父母教導要禮讓女性關懷弱勢更甚是友愛同袍,造就他如今淪落到大包小包跟著一個不是自己女朋友的女人走在街上的地步。

想起死黨松岡凛在幾個小時前因為一通電話取消陪妹妹逛街的約會,宗介自認自己是個沒事常往他們家串門子的過客,偶爾一起吃飯當個食客,卻沒想到『保姆』這一職竟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多少還是有點眼力跟危機意識的宗介,一看凜掛電話後的表情,立刻從地上爬起,收拾吃到一半的零食。

『江……』望著江已有些不高興地小臉蛋,凜才喚聲她的名字,江立刻從他懷裡跳起,忿忿道:『又來了又來了!每次都是你的朋友重要!每次都爽約!』

不願掃到颱風尾打算悄悄從松岡家離開的宗介,才剛爬過凜的腳邊,下巴猛地一蹬,蹬到了地板上。

只見凜以千鈞之力死死地踩著宗介,害宗介爬也不是、罵也不是,而凜面色凝重地只對江一人展現柔情蜜意:『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這次就用宗介委屈一下,下次陪妳去妳想去的地方,好麼?』

要是覺得委屈就鬆開腳啊。宗介一聽,寧死不屈地往前爬,想起自己多次被江摧殘,連路人都在看笑話,打死他都不要陪江逛街!

然而不願意的還不知他一人,江也不願意,猛地搖頭堅持道:『可是我不要宗介,我要跟哥哥。』

還嫌啊!宗介跪在地上乾嘔,直覺至今仍沒被這對兄妹逼瘋吐血真是奇蹟。

知道江會反對,凜也沒著急,只是狠狠地又往地板採幾下,示意宗介安分點,一手把江攬進懷裡:『我有重要的事情必須去辦,回來後我的時間都是妳的,妳最聽話了,是不是?』

擁抱這招很有用,江咬咬下唇嘟嘟嘴:『說話算話?』

『說話算話。』

凜輕輕在江額上落下一吻,江這才點頭答應。

於是可憐的宗介被當作租借物使用,女性衣服大包小包地提著,只因為答應凜要好好保護她妹妹。

他想父母唯一沒教過自己的就是如何慎選朋友?如何應付這對目中無人的兄妹,否則他總覺得自己的人生還可以過得再開心點……起碼活得像個人。

如今江在鋪滿金黃落葉的石板路上跳呀跳,愛美的少女面對微涼的秋季毫無畏懼,漂亮的百褶如花如火,含苞待放的春光若隱若現,轟轟烈烈地燃燒眾人眼睛。

今年秋季日本瀰漫著一股韓流,崇尚時尚的江自然不會虧待自己,一身毛茸茸的蓬鬆上衣、下擺搭配俏麗的百褶裙,腳上是同款的毛茸茸馬靴──已經不知道無數次被迫拉出來陪她逛街的山崎宗介,對於女人的服裝依舊沒有什麼大見解,連實際上的稱呼都不知,大抵就是用毛茸茸跟花花草草來形容。

真要說的話,江身上的行頭,就只有她背包上掛著的那一隻泰迪熊是宗介唯一叫得出名字的事物,粉色、咖啡色、藍色蝴蝶結、泰迪熊的耳朵還是和風圖案。

據說那上面有魔法,買到的人可以在泰迪熊的腳底縫上自己跟心儀對象的名字與生日,每天隨身攜帶跟心儀的對象說說話,據說愛情就可以成真。火紅的程度連對這類事情不感興趣的宗介都有所耳聞,走在路上隨便一瞥,不論老的少的、男孩子女孩子的身上都有一個。

宗介想那就是騙小孩的玩意兒,可他知道江肯定會買,腳掌上縫製凜跟她的名字。

這對兄妹有些不一樣,不過宗介從不想探究。

「宗介宗介,我想吃那個。」

餓了餓了。地瓜的香味香噴噴地襲來,宗介順著江指引的方向看去,沒想什麼跟著點點頭。江迫不及待地、也不一格一格石板踩,便小跑步地喊了兩個大地瓜,付帳,入座,一氣呵成。

隨著江輕飄飄的步伐泰迪熊跟著舞動,珠鏈喀鏘喀鏘響,又是一記迴旋,泰迪熊硬生生轉了幾圈才翩然落地。

嗯,落地了。

事後宗介想自己真的是有數不盡的機會去偷窺熊掌下,然而對於內心底定的答案,他是半分興趣也沒有,反倒撿起來丟口袋。

走向已坐於長椅上大快朵頤的江,渾身包袱的宗介汗流浹背入座,飢腸轆轆地拿起熱騰騰的地瓜叭啦叭啦咬食,大飽口福,這才把江弄掉了的泰迪熊擱她大腿上。

「多大了,還信這玩意兒?」宗介沒什麼意思,姑且就是揶揄一句,討個快意。

「你偷看?」

沒料到江的反應比預想的還著急,宗介嗤之以鼻:「不看我也知道是誰。」

「那就是沒看了。」放寬心,江邊咬咬地瓜邊把泰迪熊塞進包包,宗介眼尖地瞧見包包裡還有另一隻泰迪熊,更是咋舌:「同樣的東西買兩個幹麼?真貪心。」

「我不貪心,一個是買得一個是別人送的,才不貪心。」江樂哼哼地瞇眼笑,殊不知宗介因此感到心浮氣躁,話鋒帶刺:「買得跟別人送得還不一樣?妳就是用了──還用兩個。」

「用了又怎樣?又不是刻宗介的名字,慌什麼?」

聞言,宗介閉嘴了,他沉默的時間足以待江享用完可口的烤地瓜。

當江心滿意足地吃完打算繼續逛街,宗介還在思考自己怎麼了,被江催促著才大包小包地拿起,可甫欲起身心又不甘,就想強調自己──「我才沒慌。」

愣了愣,江忍駿不住,乾脆把宗介拉起來:「走,我還想要去採栗子。」

「跟我又沒關係。」愛走不走,宗介半強迫地讓手貫穿所有提繩,江只管樂呵呵地竊笑,挽起他的手臂:「好了啦,走,走。」

「跟我有什麼關係?喂,妳笑什麼?妳說清楚,笑什麼?」

「好了──別再念啦。」

宗介越是強調,江嘴裡的笑意越深刻,她想宗介永遠也猜不透泰迪熊腳下寫得是什麼,勾勾他的手,江心滿意足地,引領他到下一個舞台。

 

她口中說要採栗子其實也不是真的去採,至少宗介踏入一棟單層洋房,每棟洋房皆以長廊相連,似乎持有不同功能,也沒見到半顆栗子;而最先踏入的是充滿各種貓咪的透天房間,宛若進入主題樂園那般,整個空間就是為了貓而設計,所有貓咪都各有各自的地盤,有幾隻在梁柱上搖晃著尾巴,更甚是朝宗介張開血盆大口立威。

不知為何,一進來就感覺自己的地位在這些貓之下,宗介冷不防打個冷顫,瞧見江手裡抱起的不是栗子而是一隻小花貓,然後又是一隻白貓在自己的腳邊巴望著,要不是江跟他解釋,宗介還以為自己來到貓王國。

這是一間小型的動物寄養中心,你可以出錢認養好幾隻,又寄養中心給與完善的照顧,算是另類的流浪動物收容所。

不過在來的路上宗介還在庭院看見鯉魚與兔子,走在長廊上還差點踢到一隻迷你豬,江解釋說那是院長養得,不喜歡待在籠子,走路的時候要注意腳下。

看著那隻豬尾巴在眼前晃呀晃地煞是可愛,宗介也沒其他想法,盡量讓自己視線壓低,而江似乎來過很多次,帶宗介越走越遠毫無迷惘,讓宗介不禁好奇:「到底要去哪?」

「採栗子。」三個字落款結尾,江雙手交叉於身後輕鬆自在地走動。

待到一間牆壁繪有童趣的山水陽光以及綠樹的房間,宗介這才明白什麼叫『採栗子』。一隻隻黃金獵犬在軟墊上玩耍,軟墊上的圖案正好是栗子。

入內要拖鞋,江一踏進門便有隻年幼的黑色黃金獵犬朝她緩慢前進,牠還年幼,走不過其他小狗快,卻努力不懈地往江的方向爬去,江摸了摸其他狗狗的頭,最終抱起爬得最慢的小黑狗。

江笑咪咪地把小狗抱到宗介眼前:「給你介紹,這是我兒子。」

「領養的?」沒跟她打哈哈,宗介坐下來撫摸其他狗狗:「叫什麼?糖炒栗子?」

「欸,怎麼這麼沒情調?牠叫小黑炭,跟哥哥一起養得。」

「又是凜啊?」

順著宗介坐下,江撫摸著小黑炭的背,充滿慈愛地笑道:「當然,這是哥哥帶我來的,這裡的動物幾乎都是被棄養的,不過小黑炭不一樣,牠的母親被送到這裡沒多久生下牠,剛出生母親就走了,哥哥跟我說可以養牠,我說那我就是媽媽他就是爸爸,畢竟剛出生,所以是我跟哥哥的孩子。」

「就這麼想得到哥哥的疼愛麼?再怎麼祈求最後還不是捨棄妳找朋友逍遙了……」不好,腦袋裡揮之不去那兩隻泰迪熊,儘管知道這無關自己的事,宗介還是沒有想開。

這話有些傷人,但宗介說的小聲,江也沒什麼反映,大概是沒聽見吧?

「蹦。」看不慣他那嚴肅的樣子,江操作著小黑炭的手襲擊宗介的臉頰,黃金獵犬性情溫平,小黑炭簡直是這四字的代表,張開嘴巴打個大大的哈欠,宗介接過抱下,且聽江自語道:「哥哥在國外的時候,寄養家庭的夫妻也養了一隻黑色黃金獵犬呢……」

嘛,果然還是聽見了。有些後悔,但江大概是想凜了,宗介常跟江出門,江想哥哥的時候總是特別安靜,凜也真是,都不會想到打一通電話回來。

「不知道能不能在這裡遇見哥哥,他有時會一個人來。以前他常帶我一起來,現在變得很忙,都不陪我了……」

到底是寂寞的,宗介再如何照顧她、供她任性,終究不是凜。小黑炭咬著她的裙子,江恍然回神,對著小黑炭問說怎麼啦?邊笑著接過。看著竟連那麼小的動物都能分辨主人,宗介知道自己不會是其他人的替代,對於小黑炭來說,他不是江更不是凜,不是牠的爸爸跟媽媽。

環伺各方,還有幾名保育員穿著鵝黃色制服在空間內走動,彼時門口傳來男男女女的嘻笑聲,

江撫著小黑炭思慕著哥哥,唯獨宗介注意到了,一名保育員笑著說:「有人已經先到了,看,在那邊。」

門扉敞開,松岡凜笑著對保育員道謝,呼喊她的名字:「江──!」

江彷彿開啟對哥哥的感應雷達,未等到宗介提醒先健步如飛地跑過去,一雙眼睛燦爛炳煥地閃爍,礙於手中抱著小黑炭,否則宗介想她是打算直接飛撲上去的。

「妳是來這裡等我的麼?」見江高興地點頭,凜吻過江的臉頰、摸摸她的頭:「好孩子。」才抱過小黑炭摟著江的腰到宗介身旁坐下。不甘自己被人說拋就拋,宗介伸腳踢踢凜,凜抱著江回頭看。

「看到我了麼?」

凜噗哧一笑,從口袋拿出一小包東西:「喏,今天謝謝了。」

沒想到有禮物?俗話說的好,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宗介呶呶嘴打開來看,是小狗餅乾,傻眼的同時其他狗狗聞到食物的味道,有幾隻爬過來吃、幾隻在原地不動、剩下的則是窩在保育員身上或者玩具邊,而小黑炭則是屬於後者,看也不看餅乾,枕在江腿上。

宗介愣愣地看著餅乾從有到無,小狗們吃乾抹淨了就走──!頓然覺得自己才是被丟棄的動物,縮在角落不動了。

「保育員說我們可以把兒子帶回家一個禮拜喔。」凜蹭著江的頭髮,興高采烈地說道。在一旁的宗介都快搞不清這裡是愛護動物的地方?還是情侶曬恩愛的地方了。

「真的?」想著哥哥剛才應該就是在跟保育員提這件事,江免不了高興起來,凜在江臉上又是一吻:「手續我辦好了,等等去領小黑炭的玩具跟籠子,我們就可以領牠回家了。」

「太好了,我們要回家了喔,小黑炭!」

二人一狗的畫面格外溫馨治癒,可宗介的內心愈發寂寞了。

 

暮色昏暗,夜晚有些涼意,宗介自願抱著他倆的『兒子』不禁意間打起冷顫。回家路上三人並排聊天走在街道上,宗介寂寞的心情卻沒有絲毫減輕,那兩人手牽著手甜甜蜜蜜地模樣,沒看見還好,看見了就令人備感壓力。

記得他們小時候還沒這麼『黏』?不知何時開始,宗介作為旁觀者注意到青梅竹馬開始長『歪』了?多少也催眠自己應該要習慣了,但他對於自己被無視這一點,怎麼也過不去,內心哀嘆之餘,再想今天又是個一無所獲的日子,更加失落與寂寞。

腦袋裡彷彿有無數隻討人厭的泰迪熊拼命敲打他的腦袋,逼他、脅迫他、向他炫耀腳底下的那個名字不是自己。

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焦慮什麼……不,是知道卻又無法明說才顯得更加鬱悶,兩手上是可愛的青梅竹馬的衣物、日常用品、以及──他們的孩子,誰又笑得出來?

護送他們回家的自己像個僕人,可都說好人做到底,那他也只能送佛送到西了。

身為僕人,宗介盡忠職守的幫江把買得東西提到房間,凜則帶著小黑炭去見母親。

重重把背包放在地上,江呼口氣,攤在床上,懶懶地向宗介擺擺手:「把東西隨便放就好,晚點我再整理。」

跟著坐下來小憩,可畢竟不是自己家,宗介倒也守規矩地沒跟著江躺平,僅是替她拉下略為凌亂的裙擺,苦笑道:「妳每次出門都拼命買,凜還真受得了妳。」

抓抓瀏海,江嬉笑道:「說哥哥,你不也寵我?」

不否認也不肯定,宗介直覺自己老是講不過她,但倒也不排斥,嘴角上揚地輕揉她頭髮,注意到江有些睏,想她是累了,也就拉起棉被給她蓋上:「離晚飯還有一點時間,累了就睡吧。」

搖搖頭,秋季的涼意確實是最好的助眠劑,可江還不想睡,握住宗介的手爬起來,靠在他肩上:「不睏,不睡。」明明眼皮都要掉下來了,江仍然堅持:「哥哥說,總是想睡就睡得話會變得太懶散,對身體不好。所以我不睡。」

又是凜……宗介嘆道:「妳還真聽他的話。」

疑惑地抬起頭,江眨眨眼睛,總感覺宗介很不高興似的:「因為哥哥每次說得都是對的,他不會錯的。」

「但他每次都爽約。」點到痛楚,宗介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他停不下來:「妳一有事不是都不在麼?前幾個小時妳還氣他的。」

「這是兩回事,哥哥最愛我的,我知道。」江堅信不疑的話語,說得連宗介都自行羞愧,緊抿嘴巴不說話,此時凜在樓下喊些什麼,江應一句:「馬上過去。」整個人又精神起來,拋開宗介起身。

迅速被掙脫的左半邊冷得宗介顫抖起來,這才認清自己跟他們倆終究也是這種程度而已,即是朋友、即是青梅竹馬,又當如何?

「宗介,這個給你。」也不知道他的心意江是察覺還沒察覺,宗介望著被塞進手裡的泰迪熊,悶聲道:「這不是鏈子壞掉那一隻麼?妳讓凜隨便給妳修一修,幹麼丟給我?」

「你不知道麼?泰迪熊魔法是要把熊送出去才能靈驗的。」江揉揉眼睛,彷彿面對著哥哥之外的人都還是睏的。

宗介不知道,他現在不想說這些:「……我不信這些。」

「你這人有時候真的很彆扭。」耐不住地走近把泰迪熊翻身,江示意宗介看看泰迪熊腳底,宗介清楚地看見一個腳掌上有自己的名字,另一個則縫有兄妹倆的名字,頓然願意接過,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江笑瞇起眼。

「哥哥手巧,兩隻熊都是他縫的,可惜腳掌太小,生日的部分縫在雙手,因為魔法是要先跟對方相處過才可以送出去,不僅是愛情友情也可以。這樣你懂了麼?」江略有些驕傲地說:「哥哥是不會錯的。」

內心的寂寞彷彿就此填滿,宗介心裡高興,江最末一句破壞了他的好心情,想起江曾經說過這輩子都不交男朋友,她的身體、她的人甚至是她的吻全都是屬於哥哥的,宗介聽見凜在樓下催促的聲音,此刻他聽清楚了,是讓他們下樓要出門吃飯的喊聲。

「好──馬上過去!」江回頭喊道,拉過宗介就要走了,宗介垂下眼略略思量,他喚了一聲江,停下腳步:「謝謝。」

與此同時,在江左頰上輕啄一口。

「宗……」面紅耳赤地把手甩開,扶住自己的臉頰,江語無倫次地:「我……哥哥的……」

「要對凜保密喔。」唯有宗介一人心情大好地把江的雙手握住叮囑著,那個時候他是真想親在江的雙唇上,可他們兩人不是情侶只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臉頰以外的地方……估計,還是不能做的。

點了點頭,江難得聽話的沉默,想必這樣的事情在她心中留下各種不同的衝擊。

青梅不竹馬,兩人的路,似乎往前挨近了一點。

 

翦琉語錄:還有一個完結篇收錄在本子裡喔~(σ°°)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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